段誉道:“我本身确没甚么本领,但我萧大哥、虚竹二哥都是一等一的武功,他们都在这里,我跟他两个是结拜兄弟,亲如骨肉,我求他们甚么事,谅无不允之理。王女人,你究竟为甚么悲伤,你说给我听。就算真的毒手之极,无可挽回,你把悲伤的事说了出来,心中也会好过些。”

段誉见她开颜欢笑,非常喜好,说道:“我自必多方疏导,要慕容公子不但消了做西夏驸马之念,还须尽早和女人结婚。”王语嫣道:“你这么做,又为了甚么?于你能有甚么好处?”段誉道:“我能见到女人谈笑晏晏,心下欢乐,那便是极大的好处了。”

贰心中不住策画:“我和慕容公子相较,文才武功不如,品德风采不如,俶傥萧洒、声望名誉不如,可说样样及不上他。更何况他二人是中表之亲,自幼儿青梅竹马,钟情已久,我更加没法比拟。但是有一件事我却须得赛过慕容公子,我要令王女人晓得,说到至心为她好,慕容公子却不如我了。今后王女人和慕容公子生下儿孙,她内心深处或仍想到我段誉,晓得这世上经心全意为她假想的,没第二小我能及得上我。”当下情意已决,说道:“王女人,你不消悲伤,我去奉劝慕容公子,叫他不成去做西夏驸马,要他尽早和你结婚。”

“说到边幅漂亮,两人倒差未几。不过王女人,男人汉的神情气势,不在俊美,要讲究萧洒风雅。段公子有点儿呆头呆脑,那不错,他胜在偶然无事,泰然自如,就只一见到你,立即变到手足无措,魂不附体,成了个傻不里几的大傻瓜。我们的公子爷,他从早到晚,内心念念不忘的,就是如何兴复燕国。忧心忡忡之下,度量既放不开,自难萧洒了。只要你不呈现,我们旁人瞧两位公子爷,自发段公子萧洒风雅很多。包三弟讽刺他、挖苦他,他洋洋得意,毫不在乎。段公子胸怀宽广,风采娴雅,人中罕见。只不过他比我们公子小了几岁,比较稚嫩一些。”(王语嫣心想:段公子比表哥要小八九岁吧,大抵只大我一两岁。表哥比来有了一两根白头发,我必须假装瞧不见,免得他不欢畅。)

目睹月光从窗格中洒将出去,一片清光,铺在地下。他难以入眠,悄悄起家,走到天井当中,只见墙角边两株疏桐,叶子初生未茂,一弯弦月垂垂升到梧桐顶上。这时方当入春,甘凉一带,半夜仍非常酷寒,段誉在桐树下绕了几匝,又想:“她为甚么要自寻短见?”

这一晚萧峰等没法找到宿店。兴州本不繁华,此时腐败将届,四方来的豪杰豪杰不计其数,几家大客店早住满了。萧峰等又再出城,好轻易才在一座古刹中获得借宿之所,男人挤在东厢,女子住在西厢。

王语嫣听了他这番话,甚是打动,幽幽的道:“段公子,你说得我这么好,那是你成心嘉奖,讨我欢乐……”段誉忙道:“非也,非也!”话一出口,便想到这是受了包分歧的传染,学了他的口头禅,忍不住一笑,又道:“我是一片诚恳,句句乃肺腑之言!”王语嫣也给他这“非也非也”四字引得破涕为笑,说道:“你好的不学,却去学我包三哥。”

王语嫣吓了一跳,忙道:“你……你干甚么?快起来,如果给人家瞧见了,成甚么模样?”段誉道:“要女人谅解了我,不再见怪,我才敢起来。”王语嫣奇道:“我谅解你甚么?怪你甚么?那干你甚么事?”段誉道:“我见女人悲伤,心想女人事事快意,定是我获咎了慕容公子,令他不快,乃至惹得女人烦恼。下次若再撞见,他要打我杀我,我只逃窜,决不还手。你如要我不成逃窜,我也服从。”

王语嫣渐渐昂首,月光照着她含着泪水的眼睛,好像两颗水晶,那两颗水晶中现出了光辉喜意,但光彩随即又暗淡了,她幽幽的道:“段公子,你一向待我很好,我内心……我内心天然很感激。只不过这件事,你实在无能为力,帮不了我。”

一行人齐向兴州进发。傍晚时分,到了兴州城内。

段誉心中一惊,暗道:“段誉啊段誉,你何故忽起卑鄙之念,竟生乘火打劫之心?岂不是成了无耻小人?”见到她楚楚不幸之状,只觉但教能令得她平生安然喜乐,本身即使万死,亦所甘心,不由得胸间豪气陡生,心想:“刚才我只想,如何和她在荒山孤岛之上,晨夕与共,其乐融融,但是没想到这‘其乐融融’,是我段誉之乐,却不是她王语嫣之乐。我段誉之乐,实在恰是她王语嫣之悲。我只求本身之乐,那是爱我本身,只要设法律她心中欢乐,那才是真正的爱她,是为她好。”

“传闻段公子公然也到兴州来了,千里迢迢的,定是来招驸马。”(王语嫣心道:我来兴州,他便跟着来了。)

段誉受宠若惊,不敢有半点转动,恍然大悟之余,不由得呆了,也不知是欢乐呢还是难过,本来王语嫣悲伤,是为了慕容复要去做西夏驸马,他娶了西夏公主,天然将王语嫣置之不顾。段誉自但是然的想到:“她若嫁不成表哥,说不定对我便能稍假辞色。我不敢要她委身下嫁,只须我得能不时见到她,那便心对劲足了。她喜好平静,我可陪她到人迹不到的荒山孤岛上去,朝夕相对,乐也如何?”想到欢愉之处,忍不停止舞足蹈。

“就算西夏国王当真挑中了我们公子,萧大王手握大辽数十万雄兵,只消他说一句:‘天子陛下,我瞧你还是招我把弟、大理国皇子段殿下为驸马,于贵我两国邦交无益很多,免得两国兵戎相见,伤了和蔼。再加大理在南夹攻,西夏只怕有点儿难挡。’这几句话一说,我们公子爷只好向段殿下拱手道:‘段殿下,恭喜,恭喜!敝人本日马上带同舍表妹东归,不喝殿下这杯喜酒了!’”(王语嫣心想:本来这书白痴竟有这很多好处,我一副心机一向放在表哥身上,全没半分想到这书白痴。嗯,他便再好上十倍,跟我也浑没相干。)

王语嫣顿了顿脚,叹道:“唉,你这……你这白痴,我本身悲伤,跟你全不相干!”段誉道:“如此说来,女人并不怪我?”王语嫣道:“天然不怪!”段誉道: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站起家来,俄然间心中老迈的不是滋味。倘若王语嫣为了他而悲伤欲绝,打他骂他,乃至拔剑刺他,提刀砍他,他都会感觉非常隔心,但是她恰好说:“我本身悲伤,跟你全不相干!”顷刻间不由得茫然若失。

王语嫣吃了一惊,说道:“不!那如何能够?我表哥恨死了你,他不会听你劝的。”

段誉沉吟道:“那确是真相,他慕容氏一心一意想做天子,西夏能起兵助他复国。这件事……这件事……倒有些难堪。”目睹王语嫣又泪水盈盈,只觉便为她上刀山、下油锅,也是闲事一桩,一挺胸膛,说道:“你放一百二十个心,我挺身去做西夏驸马。你表哥做不成驸马,就非和你结婚不成了。”

王语嫣低声道:“是我说错了么?你生我的气么?”段誉道:“不,不,我怎会生你的气?”王语嫣道:“那么你怎地不说话?”段誉道:“我在想一件事。”

“段公子是大理国王子,她父亲段正淳是皇太弟镇南王,今后必然继位为君,段公子乃是独子,大理国皇位千准万确,必然传到他身上。公子爷要兴复燕国,当然千难万难,前程波折重重,而他是否能登基为君,半分掌控也没有。他面前只不过是一介白丁,如何是段誉这十拿九稳的皇太子可比?西夏国要招驸马,招个皇太子天然好过招个白丁,他女儿做皇后娘娘,赛过了做布衣庶人的老婆。他大理国皇子来到兴州,金银贿赂早花了十万八万,再花二三十万也不希奇,慕容家不管如何比不上。”(王语嫣心想:这书白痴是大理国皇子吗?我倒不晓得,他如何向来不说?他真的已贿赂了这么多钱么?)

王语嫣又惊又喜,问道:“甚么?”段誉道:“我去抢这个驸马都尉来做。”

她这句话刚问出口,心下立时也明白了:段誉以是喜形于色,只因慕容复娶了西夏公主,他去了这个情敌,便有望和本身成为家属。段誉对她一见倾慕,情致殷殷,她岂有不知?只是她满腔情义,自幼便注在表哥身上,偶然念及段誉的痴心,不免歉然,但这个“情”字,却千万牵涉不上。她一明白段誉手舞足蹈的启事,不由得既惊且羞,红晕双颊,嗔道:“你虽不是笑我,却也是不安美意。”

段誉自见到王语嫣后,又欢乐,又忧愁,这早晨翻来覆去,却如何睡得着?心中只想:“王女人为甚么要自寻短见?我怎生想个别例安慰于她才是?唉,我既不知她寻短见的启事,却又何从安慰?”

只见王语嫣又垂下了头,泪水一点一点的滴在胸口,她的绸衫不吸水,泪珠顺着衣衫滚了下去,段誉胸口一热,说道:“女人,你到底有何为难之事,快跟我说了。我经心极力,定然给你办到,总要想体例让你转嗔为喜。”

王语嫣惨白的脸颊上俄然罩上了一层晕红,转过了头,不敢和段誉的目光相对,悄悄说话,声音低如蚊蚋:“他……他要去做西夏驸马。公冶二哥来劝我,说甚么为了兴复大燕,可不能顾后代私交。”她一说了这几句话,一回身,伏在段誉肩头,哭了出来。

当时西夏国势方张,具有二十二州。黄河之南有灵州、洪州、银州、夏州诸州,河西有兴州、凉州、甘州、肃州诸州,即今甘肃、宁夏一带。其地有黄河灌溉之利,五谷敷裕,所谓“黄河百害,惟利一套”,西夏国所占的恰是河套之地。兵强马壮,控甲五十万。西夏士卒勇猛善战,《宋史》云:“用兵多立虚岩,设伏兵包敌。以铁骑为前军,乘善马,重甲,刺斫不入,用钩索绞联,虽死顿时,不坠。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,阵乱则打击之,步兵挟骑以进。”大宋与之比年比武,累战累败。西夏天子虽是姓李,实在是胡人拓跋氏,唐太宗时赐姓李,宋时赐姓赵,但西夏仍喜姓李。西夏人转战四方,疆界变迁,都城时徙。这时的都城兴州是西夏大城,但与中原名都比拟,自远远不及。

“再说到文才武功,段公子饱读诗书,出口成章。以武功而论,他以大理段氏的‘六脉神剑’在少室山头打得公子爷全无抵挡之力,天下豪杰人所共见,公子爷浑不能用‘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’来对于他。”(王语嫣心道:段公子还会“凌波微步”、“六阳融雪功”,这些工夫,表哥可都不会。)

段誉再也忍不住,从树后走了出来,说道:“王女人,千不是、万不是,都是我段誉的不是,千万请你担代。你……你倘若仍要活力,我只好给你跪下了。”他说到做到,双膝一屈,顿时便跪在她面前。

王语嫣身子一颤,退后一步,见段誉满脸忧色,嗔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我还当你好人呢,是以跟你说了,那知你幸灾乐祸,反来笑我。”段誉急道:“不,不!皇天在上,我段誉如有半分对你幸灾乐祸之心,教我天雷劈顶,万箭攒身!”王语嫣道:“你没坏心,也就是了,谁要你发誓?那么你为甚么欢畅?”

只见那碧玉般的池水面上,俄然起了漪涟,几个小小的水圈渐渐向外扩大开去,段誉凝神看去,见几滴水珠落在池面,本来是王语嫣的泪水。段誉更加顾恤,但听得她幽幽叹了口气,悄悄说道:“我……我还是死了,免得受这无穷无尽的煎熬。”

“说到帮手他的人呢?段公子部下的大理三公、四大保护,智谋武功,不在我们邓、公冶、包、风四人之下。他的把兄萧峰萧大王、虚竹先生,武功可说天下无敌,我们却有位王女人,各家各派武功尽在胸中,勉强也可打个平局。”(王语嫣心道:萧大王和虚竹先生的武功,我半点儿也不懂,怎能跟他们打个平局?)

信步出庙,月光下只见远处水池边人影一闪,模糊是个白衣女子,更似便是王语嫣的模样。段誉吃了一惊,暗叫:“不好,她又要去寻死了。”使开凌波微步,抢了畴昔,顷刻间便到了那白衣人背后。水池中碧水如镜,倒映那白衣人的面庞,公然便是王语嫣。

王语嫣便即想到,那日公冶干来向她开导,说道慕容复要去西夏求亲,盼得成为驸马,以助燕国兴复。她悲伤欲绝,泣不成声,公冶干一面劝说,一面详加分剖:

王语嫣心中一凛,只觉他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言语,实是对本身钟情到非常。但她一片心机都放在慕容复身上,一时打动,随即淡忘,叹了口气道:“你不知我表哥的心机。在贰心中,兴复大燕是天下第一等大事。公冶二哥跟我说,我表哥说道:男儿汉当以大业为重,倘若后代情长,豪杰气短,都便不是豪杰了。他又说:西夏公主是无盐嫫母也罢,是凶暴泼妇也罢,他都不放在心上,最要紧的是能助他光复大燕。”

段誉不敢冒昧上前,心想:“她在少室山上对我嗔恼,此次重会,仍涓滴不假辞色,想必余怒未息。她以是要自寻短见,说不定为了生我的气。唉,段誉啊段誉,你冒昧才子,害得她凄然欲绝,当真是百死不敷以蔽其辜了。”他躲在一株大树以后,自怨自叹,越思越觉本身罪愆深重。世上如必须有人他杀,天然是他段誉,而决计不是面前这位王女人。

钟灵道:“王女人,我们坐车去。”扶着王语嫣,跨进阿紫本来乘坐的驴车。

段誉道:“我当晓以大义,向他点明,人生活着,最要紧的是佳耦间情投意合,两心相悦。他和西夏公主素不了解,既不知她是美是丑,是善是恶,朝夕相见,便成伉俪,那是大大不当。我又要跟他说,王女人清丽绝俗,世所罕见,和顺娴淑,找遍天下再也遇不到第二个。畴昔一千年中当然没有,再过一千年仍然没有。何况王女人对你慕容公子钟情多年,一往情深,你岂可做那薄幸郎君,为天下有恋人齐声唾骂,为江湖豪杰豪杰鄙夷嘲笑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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