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骨打喜道:“萧大哥,那日你不别而行,兄弟每日挂念,厥后听探子说你在辽国做了大官,倒也罢了,但想辽人奸猾,你这官只怕做不悠长。公然日前探子报导:你让那狗娘养的天子关在牢里,兄弟忙带人来救,幸亏哥哥没死没伤,兄弟好欢乐。”萧峰道:“多谢兄弟援救!”一言未毕,城头上弩箭纷繁射落,两人间隔城墙尚远,弩箭射他们不着。

只见两条火龙分向摆布挪动,一乘马在其间直驰而前,顿时一个老丐双手高举头顶,端着那根丐帮帮主的信物打狗棒,恰是吴长老。他驰到萧峰身前,滚鞍上马,跪在地上,说道:“吴长风受众兄弟之托,将本帮打狗棒偿还帮主。我们实在胡涂该死,猪油蒙了心,冤枉好人,累得帮主受了无贫困苦。大伙儿猪狗不如,只盼帮主大人不记小人过,念着我们是一群没爹没娘的孤儿,重来做本帮之主,大伙儿受了奸人煽动,说帮主是契丹胡狗,真该死之极,大伙儿已将那奸棍全冠清乱刀分尸,为帮主出气。”说着将打狗棒递向萧峰。

范骅是大理国司马,精通兵法,见有机可乘,忙向萧峰道:“萧大王,我们快冲杀畴昔,这时恰是破敌良机。”萧峰摇了点头。范骅道:“此处离雁门关甚远,若不乘机击破辽兵,大有后患。敌众我寡,我们一定能满身而退。”萧峰又摇了点头。范骅大惑不解,心想:“萧大王不肯赶尽扑灭,莫非还想留下他日与辽帝修好余地?”

日光初升,只照得辽兵的矛尖刀锋,闪闪生辉,数万只铁蹄践在地上,直是地摇山动。虚竹和段誉见了辽兵的兵势,知丐帮的“打狗大阵”不管如何抵挡不住,二人分站萧峰摆布,说道:“大哥,我们结义兄弟,有难同当,存亡与共!”萧峰道:“那你快叫本部人马退去!”

萧峰悄悄叫苦,心想:“这些人个别武功虽高,聚在一起,倒是一群乌合之众,不谙兵法摆设,如何与辽兵相抗?我一死不打紧,大伙儿都给辽兵聚歼于南都城外,那可……那可……”

各路人马垂垂聚在一起,七张八嘴,纷繁议论刚才南都城下的这场恶战。

萧峰行事向来干脆爽净,定夺极快,这时却当真进退维谷,一瞥眼间,见城墙边七八名契丹军人围住了两名少林老衲狠斗。一名少林僧手舞戒刀,口中喷血,显已身受重伤,萧峰凝神去看,认得他是玄鸣;另一名少林僧挥动禅杖冒死保护,乃是玄石。两名辽兵挥动长刀,砍向玄鸣。玄鸣重伤之下,有力挡架。玄石倒持禅杖,杖尾反弹上来,将两柄长刀撞回。猛听得玄鸣“啊”的一声大呼,左肩中刀,玄石横杖畴昔,将那辽兵打得筋折骨裂,但这一来胸口流派大开,一名契丹军人举矛直进,刺入玄石小腹。玄石禅杖压落,那契丹军人顿时头骨粉碎,竟尚比他先死半晌。玄鸣戒刀乱舞,已不成招数,眼泪直流,大呼:“师弟!师弟!”

以往遇有战役,萧峰必然身先士卒,这一次他却阔别战阵,空自焦心体贴,甚为不耐,说道:“我去瞧瞧!”阿紫、木婉清、钟灵三女齐劝:“辽人只欲得你而甘心,千万不成去冒险。”萧峰道:“无妨!”纵马而前,丐帮帮众随后跟来。

萧峰护着玄鸣,向左边受人围攻的几个大理军人冲去。辽国兵将见南院大王俄然现身,都不由得胆怯,萧峰舞动禅杖,远挑近打,虽不伤人道命,但赶上者无不受伤。众辽兵纷繁退开,萧峰左冲右突,瞬息间已将二百余人聚在一起。他朗声叫道:“众位千万不成分开。”带领了这二百余人四下流走,一见有人被围,便即迎上,将被围者接出,犹似滚雪球普通,越滚越大,到得千人以上时,辽兵已没法禁止。当下萧峰和虚竹、段誉,以及少林寺玄渡大师所率的中原群豪聚在一起,冲向城门。

萧峰只瞧得热血沸腾,大呼:“萧峰在此,要杀便来杀我,休得滥伤无辜!”从城头跃下,双腿起处,人未着地,已将两名契丹军人踢飞,左足一着地,随即拉起玄鸣,右手接过玄石的禅杖,叫道:“鄙人援救来迟,当真罪孽深重。”挥禅杖将两名契丹军人震开数丈。

阿骨打怒喝:“契丹狗子,我自和哥哥说话,却来打搅!”拉开长弓,嗤嗤嗤三箭,自城下射了上去,只听得三声惨呼,三名辽兵中箭,自城头翻落。辽兵射他不到,他的强弓硬箭却能及远,三发三中。城头上众辽兵齐声发喊,纷繁收弦,竖起盾牌。但听得城中鼓声冬冬,辽军又在聚兵点将。

当下与萧峰并骑向西,驰出十余里,上了一个山丘。阿骨打跳下了马,从马旁取下皮袋,递给萧峰,道:“哥哥,喝酒。”萧峰接了过来,骨嘟嘟的喝了半袋,还给阿骨打。阿骨打将余下的半袋都喝了,说道:“哥哥,不如便和兄弟共去长白山边,打猎喝酒,清闲欢愉。”

阿骨打大喜,说道:“中原南蛮啰里噜苏,多数不是好人,我也不肯和他们相见。”说着带领着族人,向北而去。

阿骨打大声道:“众儿郎听着,契丹狗子又要钻出狗洞来啦,我们再来杀一个痛快。”女真人大声鼓噪,有若万兽齐吼。

一名高大的猎人站在马背之上,大声呼唤:“萧大哥,萧大哥,完颜阿骨打帮你打斗来了!”萧峰纵骑而出,两人四手相握。

玄石苦笑道:“我们诬指居士是契丹人,罪孽更大,善哉,善哉!现在水落石……”上面这“出”字没吐出口,头一侧,断气而死。

玄渡道:“乔帮主说那边话来?之前各种,皆因曲解而生。武林同道,磨难互助,理所当然。何况乔帮主为了中原的百万生灵,不顾存亡安危,舍却繁华繁华,仁德泽被天下,大师都要感激乔帮主才是。”

吴长老道:“是!”传下号令,丐帮帮众后队作前队,向西奔驰。不久虚竹带领着灵鹫宫部属诸女,以及三十六洞、七十二岛的异士,杀过来与世人汇合。奔出数里后,大理国的众军人在傅思归、朱丹臣等人带领下也赶到了。但少林群僧和中原群豪却始终未到。模糊听得南都城中杀声大起。

萧峰躬身到地,说道:“多谢各位大仁大义,不念萧某旧恶,千里迢迢赶来相救,此恩此德,萧某永难相报。”

猛听得鼓声如雷,两队马队分从南北杀来,萧峰顿时气沮,这两队马队每一队都在万人以上,己方久战以后,不是受伤,便已疲累,如何抵敌?叫道:“丐帮众兄弟断后!将坐骑让给受了伤的朋友们先退!”丐帮帮众大声应诺,纷繁上马,萧峰又叫:“结成打狗大阵!”群丐口唱“莲花落”,排成一列列人墙。萧峰叫道:“玄渡大师、二弟、三弟,快带领大部朋友向西撤退,让丐帮断后!”

萧峰跃上马背,向辽军阵后瞧去,只见一面面白旗飘荡,箭如骤雨,辽兵纷繁落马。萧峰恍然大悟:“啊,是我的女真部族朋友到了,不知他们如何竟会得知讯息?”

萧峰深知耶律洪基的脾气,他本日在南都城下为完颜阿骨打打败,又给他狠狠唾骂了一番,大失颜面,定然不肯就此罢休,非提兵再来相斗不成。女真人虽勇悍,究竟人少,胜负实未可料,毕竟以避战为上,须得帮他们出些主张,又想起在长白山下的那段日子,除了为阿紫治伤外,再无他虑,更没争名争利之事,而后在女真部中安身,倒也免却了无数烦恼,便道:“兄弟,这些中本来的豪杰豪杰,都是为救我而来,我将他们送到雁门关后,再来和兄弟相聚。”

烟尘中一群群女真人或赤裸上身、或身披兽皮,乘马冲杀而来,利箭嗤嗤射出,当者披靡。辽军后队千余人未及退入城中,都给女真人射死在城墙之下。女真人剃光了前边头皮,脑后拖着一条辫子,个个脸孔狰狞,浑身溅满鲜血,射死仇敌以后,随即挥刀割下首级,挂在腰间,有些人腰间累累的竟挂了十余个首级,群豪在江湖上见过的凶杀实在很多,但如此凶悍残暴的蛮人却第一次见到,无不骇然。

虚竹、段誉额别传令。岂知灵鹫宫的部下固不肯舍仆人而去,大理国的将士也决不肯让天子身居险地,自行撤退。目睹辽兵越冲越近,射来弩箭已落在萧峰等人十余丈外,玄渡本已带领中原群豪先行退开,这时群豪见情势凶恶,竟稀有十人奔回助战。

萧峰手持禅杖,站在城门边上,让大理国、灵鹫宫、中原群豪三路人马一一出城。辽国兵将目睹萧峰神威凛冽的守住城门,都远远站着号令,竟没人胆敢上前追杀。

到得南都城西门外,只见城墙下、城墙头、护城河两岸伏着数百名死尸,有些是辽国兵将,也有很多是段誉和虚竹二人的部属。城门将闭未闭,两名岛主手挥大刀守在城门边,正猛砍冲过来的辽兵,不准封闭城门。

萧峰直待世人退尽,这才最后出城,出城门时转头望去,但见尸骨堆叠,这一战不知已杀伤了多少性命,见两名灵鹫宫的女将倒在血泊中嗟叹转动,萧峰回进城门,抓着二女的背心提出。

萧峰道:“少林派和中原豪杰在城中给截住了,我们稍待半晌。”过了半晌,城中杀喊声越来越响。段誉道:“大哥在此稍待,我去策应他们出来。”领着大理众军人,回向南都城。

但听得城内鼓声响起,有大队辽兵便冲要出。段誉叫道:“吴长老,我们快走,辽兵势大,一结成了步地,可抵挡不住。”

完颜阿骨打带领族人,在城下耀武扬威,大声叫骂。萧峰道:“兄弟,我们去罢!”阿骨打道:“是!”戟指城头,大声叫道:“契丹狗子听了,幸亏你们没伤到我萧大哥一根寒毛,本日便饶了你们性命。不然我拆了城墙,将你们契丹狗子一个个都射死得硬硬的!”

却见城门大开,一队铁甲辽兵骑马急冲出来。阿骨吵架道:“杀不完的契丹狗子!”弯弓搭箭,一箭飕的射出,正中抢先那人面孔,顿时撞倒上马。其他女真人也纷繁放箭,都是射向辽兵脸面,这些人箭法既精,箭头上又喂了剧毒,中者哼也没哼一声,当即毙命。半晌间城门口倒毙了数百人,人马甲胄,堆成个小丘,将城门堵塞住了。其他辽兵只吓得心胆俱裂,紧闭城门,再也不敢出来。

萧峰心想这一仗倘若再打上了,两边死伤必重,忙道:“兄弟,你前来救我,现在我已出险,何必再跟人厮打?你我多时不见,且到个温馨地点,兄弟们饮个酣醉。”完颜阿骨打道:“也说得是,我们走罢!”

萧峰也知丐帮和中原群雄以是一时占得上风,只不过攻了对方个措手不及,倘若真和辽兵硬斗,千百名江湖男人,如何能是数万辽国精锐之师的敌手?何况这一仗打起来,两边死伤均重,大违本身本愿,便道:“吴长老,帮主之事,渐渐再说不迟。你快传令,命众兄弟向西退走。”

女真猎人箭法了得,勇悍之极,每一百报酬一小队,跨上劣马,呵呵呼喊,疾走急冲,顷刻间便冲乱了辽兵步地。女真部族人数未几,但勇猛善战,更攻了个辽兵出其不料。辽军统帅见军势倒霉,又恐萧峰率领人顿时前夹攻,忙出兵入城。

萧峰骑在顿时,遥向东望,但见南都城中浓烟到处,东一个厨子,西一个厨子,不知已乱成如何一副模样。等了半个时候,又有一名探子来报:“大理段皇爷和灵鹫宫虚竹子先生杀开一条血路,已冲进城中去了。”

萧峰心中一酸,说道:“吴长老,鄙人确是契丹人。多承各位重义,鄙人感激不尽,帮主之位,却千万不能当。”说着伸手扶起吴长风。

萧峰站在城头,望望城内,又望望城外,心中难堪万分;群豪为援救本身而来,总不能眼睁睁瞧着他们一个个死于辽兵刀下,但若跃下相救,那便公开和辽国为敌,成了叛国助敌的辽奸。逃出南京,那是去国出亡,旁人不过说一声“萧峰不忠”,但是反戈攻辽,却变成极大的罪人了。

范骅朗声道:“众位豪杰,鄙人旁观辽兵之势,恐怕输得不甘,还会前来追击,不知众位有何高见?”群雄大声叫了起来:“这便跟辽兵决一死战,莫非还怕了他们不成!”范骅道:“敌众我寡,平阳比武,于我们倒霉。我们还是西退,一来和宋兵隔得近了,好歹有个策应;二来敌兵追得越远,人数越少,我们便可乘机反击。”

正没做理睬处,俄然间辽军阵中锣声急响,竟鸣金退兵,正自疾冲而来的辽兵听到锣声,当即带转马头,后队变前队,分向南北退下。萧峰大奇,不明以是,却听得辽军阵后喊声大振,又见尘沙飞扬,竟是另有军马攻击辽军背后,萧峰更是奇特:“如何辽军阵后又有军马,莫非有人反叛?皇上腹背受敌,只怕情势不妙。”他见辽军遭困,不由自主的又体贴耶律洪基。

忽听得南首、北首蹄声高文,萧峰惊道:“不好,大队辽兵分从南北包抄,我们可别困在这里。”抢过一柄铁枪折断了,飞身跃起,枪头在城墙上一戳,借力再跃,枪头又在城墙上一戳,几下纵跃,上了城头,向城内望去时,只见西城周遭数里之间,东一堆,西一堆,中原豪杰给无数辽兵分开了围攻,几近已成各自为战之局。群豪武功虽强,但每一人要抵挡七八人至十余人,斗得久了,总不免寡不敌众。

当时天气渐明,萧峰心下忧愁,不知中原群豪可否出险,但听得杀声大振,大理国众军人回冲,过了很久,始终不见群豪脱身来聚。

吴长风神采怅惘,抓头搔耳,说道:“你……你又说是契丹人?你……你定然不肯做帮主,乔帮主,我们大伙儿都认错赔罪啦!你瞧开些罢,别再见怪了!”

中原群豪见这群番人来去如风,剽悍绝伦,均想:“这群番人比辽兵还要短长,幸亏他们是乔帮主的朋友,不然可真不好惹!”

丐帮一名探子飞马来报:“数千名铁甲辽兵堵住了西门,大理国军人冲不出来,中原群豪也冲不出来。”虚竹右手一招,叫道:“我们灵鹫宫去打个策应。”领着两千余名三山五岳的豪杰、灵鹫九部诸女,冲返来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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