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赵客缦胡缨,吴钩霜雪明。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。

卖饼老者眯着眼睛,慢条斯理的说道:“素闻金刀寨安寨主劫富济贫,江湖上提起来,都要翘起大拇指,赞一声:‘好!仁义侠盗!’如何派出来的弟兄,却向卖烧饼的穷老夫打起主张来啦?”他说话仿佛有气有力,这几句话却说得清清楚楚。

旁人见这伙人如此凶横,那边还敢转动?有的本想去上了门板,这时双脚便如钉牢在地上普通,只满身颤栗,要他当真涓滴不动,却也干不了。

那高个儿吃了一惊,仓猝后跃,避开了红炭,却避不开满镬热油,“啊哟”一声,满锅热油已泼上他双腿,只痛得他哇哇怪叫。

吴道通双足力蹬,冲天跃起,已窜上了劈面屋顶,手中兀自抓着那把烤烧饼的铁钳。猛地里青光明灭,一柄单刀迎头劈来,吴道通举铁钳挡去,当的一声响,火光四溅。他那铁钳虽黑黝黝地毫不起眼,实在乃纯钢所铸,竟将单刀挡回,便在此时,左边一根短枪、右边双刀同时攻到。本来四周屋顶上都已充满了人。吴道通哼了一声,叫道:“好不要脸,以多取胜么?”身形一长,双手分执铁钳两股,左挡短枪,右架双刀,竟将铁钳拆开,变成了一对点穴双笔。本来他这烤烧饼的铁钳,由一对近似判官笔的短兵刃分解,双笔之间用钢扣扣住。

蹄声未歇,西边厢又有七八匹马冲来,顿时健儿也一色黑衣,头戴斗笠,帽檐压得低低的。这些人普通叱呵:“乖乖的不动,那就没事,爱吃板刀面的就出来!”

四名部属应道:“是!”当即剥去吴道通的衣衫,见他长衣之下背上负着个包裹。两名黑衣男人敏捷翻开包裹,见包中有包,一层层裹着油布,每翻开一层,周牧脸上的喜意便多了一分。一共解开了十来层油布,包裹越来越小,周牧神采垂垂懊丧,目睹最后已成为一个三寸许见方、两寸来厚的小包,当即伸手攫过,捏了一捏,怒道:“他奶奶的!哄人的玩意,不消看了!快到屋里搜去。”

高个儿掷出烧饼,随即从腰间抽出一对双钩,钩头映下落日,蓝印印地寒气逼人,说道:“到这时候还不拿出来?姓吴的,你到底识不识时务?”卖饼老者道:“大爷认错人啦,老夫姓王。卖饼王老夫,侯监集上大家认得。”高个儿嘲笑道:“他奶奶的!我们早查得清清楚楚,你乔装改扮,躲得了一年半载,可躲不得一辈子。”

这时四下里唿哨声均已止歇,马匹也不再行走,一个七八百人的阛阓上鸦雀无声,本在哭泣的小儿,也给父母按住了嘴巴,不再发作声气。大家凝气屏息当中,只听得一小我喀、喀、喀的皮靴声,从西边沿着大街响将过来。

那高个儿双眉竖起,大声怒道:“到这当儿,你还在消遣大爷!”将烧饼劈面向老者掷去。卖饼老者缓缓侧头,烧饼从他脸畔掠过,啪的一声响,落在路边的一条泥沟旁。

十余名黑衣男人回声入内。烧饼店前后不过两间房,十几人挤在内里,乒乒乓乓、呛啷呛啷,店里的碗碟、床板、桌椅、衣物一件件给摔了出来。

二〇〇二年四月于香港

只见那死尸弯下双腿,伸手在地下摸索,摸到一个烧饼,捏了一捏,双手扯开,随即抛下,又摸到一个烧饼,扯开来却又抛去。小丐只吓得一颗心几近要从口腔中跳将出来,见那死尸不住在地下摸索,摸到任何杂物,都不睬会,一摸到烧饼,便扯开抛去,一面摸,一面走近水沟。

直等马蹄声全然隐没,侯监集上才有些轻微人声。镇人怕群盗去而复回,谁也不敢大声说话。杂货铺掌柜和另一个伴计抬了那火伴入店,给他接上断腿,上了门板,再也不敢出来。但听得东边噼噼啪啪,西边咿咿呀呀,不是上排板,便是关门,过未几时,街上再无人影,亦没半点声气。

三杯吐然诺,五岳倒为轻。目炫耳热后,意气素霓生。

开封东门十二里处,有个小市镇,叫做侯监集。这小镇便因侯嬴而得名。当年侯嬴为大梁夷门监者。大梁城东有山,山势平夷,称为夷山,东城门便称为夷门。夷门监者就是大梁东门的看管小吏。

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事了拂袖去,深藏身与名。

杂货铺那伴计嘿的一声笑,说道:“板刀面有甚么滋味……”此人贫嘴贫舌的,想要说句笑话,岂知一句话没完,顿时一名大汉马鞭挥出,甩进柜台,勾着那伴计的脖子,顺手甩带,砰的一声,将他重重摔在街上。那大汉的坐骑一股劲儿向前驰去,将那伴计拖地而行。后边一匹马赶将上来,前蹄踩落,正踩中他大腿,那伴计大声哀号,仰天躺着,爬不起家。

高个儿怒喝:“吴道通,你是决计不交出来的啦?”卖饼老者神采微变,左颊上的肌肉牵动了几下,随即又是一副懒洋洋神情,说道:“你既晓得吴某名字,却仍对我这般无礼,未免太大胆了些罢?”那高个儿骂道:“你老子胆斗怯懦,你到明天赋知吗?”左钩一起,一招“手到擒来”,疾向吴道通左肩钩落。

此次第三次点窜,改正了很多错字讹字、以及漏失之处,多数因为获得了读者们的斧正。有几段较长的补正改写,是接收了批评者与研讨会中会商的成果。仍有很多较着的缺点没法挽救,限于作者的才力,那是无可如何的了。读者们对书中仍然存在的失误和不敷之处,但愿写信奉告我。我把每一名读者都当作是朋友,朋友们的指教和体贴,天然永久是欢迎的。

纵死侠骨香,不惭世上英。谁能书中间,白首太玄经?”

唿哨声轮作,跟着马蹄声响起,金刀寨盗伙一批批出了侯监集。两名盗伙抬起那高个儿的尸身,横着放上马鞍,半晌间走了个洁净。

离杂货铺五六间门面处有家烧饼油条店,油锅中热油滋滋价响,铁丝架上搁着七八根油条。一个斑白头发的老者弯着腰,将面粉捏成一个个小球,又将小球压成圆圆的一片,劈面前惊心动魄的惨事竟如视而不见。他在面饼上洒些葱花,对角一摺,捏上了边,在一只黄砂碗中抓些芝麻,洒在饼上,然后用铁钳夹起,放入烘炉。

烧饼馅子

西北角屋顶上站着一名矮瘦老者,双手叉在腰间,冷冷的瞧着三人相斗。

那矮瘦老者渐渐踱将过来,走近身前,右手食指陡地戳出,迳取吴道通左眼。这一招迅捷非常,吴道通忙回笔打他手指。那老者手指略歪,避过铁笔,改戳他咽喉。吴道通笔势已老,没法变招,只得退了一步。

李白这一首〈侠客行〉古风,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,千载之下读来,英锐之气,兀自虎虎有威。那大梁城邻近黄河,后称汴梁,即今河南开封。该地虽数为都城,却民风朴素,当代悲歌慷慨的豪侠气势,后代迄未耗费。

白光明灭当中,使单刀的忽给吴道通右脚踹中,一个筋斗翻落街中。那使双刀的怯意陡生,两把刀使得如同一团雪花类似,护在身前,只守不攻。

每月月朔十五,四乡乡民到镇上赶集。这一日已是傍晚时分,四周前来赶集的乡民正自挑担的挑担、提篮的提篮,纷繁归去,俄然间东北角上模糊响起了一阵马蹄声。蹄声渐近,竟是大队人马,少说也有二百来骑,蹄声奔腾,乘者纵马奔驰。世人相顾说道:“多数是官军到了。”有的说道:“快让开些,官兵马匹冲来,踢翻担子,那也罢了,便踩死了你,也是该死。”

小丐目睹那死尸一步步移近墙角,大骇之下,只想发足奔逃,但满身吓得软了,一双脚那边提得起来?那死尸行动迟缓,扯开二十来个烧饼,足足花了一炷香光阴。他在地下再也摸不到烧饼,缓缓转头,似在四周找寻。小丐转过甚来,不敢瞧他,俄然间吓得魂飞魄散。本来他身子虽躲在墙角以后,但月光从身后照来,将他蓬头披发的影子映在那死尸脚旁。小丐见那死尸双脚又动,大声惊呼,发足便跑。

吴道通双笔使开,招招取人穴道,以一敌三,仍占上风。他一声猛喝:“着!”使短枪的“啊”的一声,左腿中笔,骨溜溜的从屋檐上滚落。

卖饼老者缓缓昂首,见面前那人身裁甚高,一张面孔如橘皮般凹凹凸凸,尽是疙瘩。卖饼老者说道:“大爷,买饼么?一文钱一个。”拿起铁钳,从烘炉中夹了个热烘烘的烧饼出来,放在白木板上。那高个儿又一声嘲笑,说道:“拿来!”伸出左手。那老者眯着眼睛道:“是!”拿起那新焙的烧饼,放入他掌中。

周牧只叫:“细细的搜,甚么处所都别漏过了!”

闲过信陵饮,脱剑膝前横。将炙啖朱亥,持觞劝侯嬴。

直到天气黑了,火把的亮光照不到水沟边,那小丐终究鼓起勇气,抓起烧饼。他饥火中烧,顾不得饼上沾了臭水烂泥,悄悄咬了一口,含在口里,却不敢咀嚼,生恐咀嚼的微声给那些手执刀剑的男人们闻声了。口中衔着一块烧饼,虽未吞下,肚里仿佛已舒畅很多。

那老者跟着上前,右手又伸指戳出,点向他小腹。吴道通右笔反转,砸向仇敌头顶。那老者向前直冲,几欲扑入吴道通怀里,便这么两步急冲,已将他铁笔避过,同时双手向他胸口抓去。吴道通疾向后退,嗤的一声,胸口已为对方抓下一长条衣服。吴道通百忙中不及察看是否受伤,双臂合拢,倒转铁笔,一招“环绕六合”,双笔笔柄向那老者两边太阳穴中砸去。

此人走得甚慢,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,便如踏在每小我心头之上。脚步声垂垂迩来,当时太阳正要下山,一个长长的人影映在大街之上,跟着脚步声渐渐逼近。街上大家都似吓得呆了,只那卖饼老者仍做他的烧饼。皮靴声响到烧饼铺外忽而愣住,那人上高低下的打量卖饼老者,俄然间嘿嘿嘿的嘲笑三声。

那小丐见吴道通的尸身兀自横卧在地,没人理睬,心下有些惊骇,悄悄嚼了几口,将一小块烧饼咽下,正待再咬,忽见吴道通的尸身一动。那小丐大吃一惊,揉了揉眼睛,却见那死尸渐渐坐起。小丐吓得呆了,心中怦怦乱跳,但见那死尸双腿一挺,竟站起家来。答答两声轻响,那小丐牙齿相击。

周牧急叫:“留下活口!”但终究慢了一步,双钩已然入腹。

第一回

救赵挥金锤,邯郸先震惊。千秋二懦夫,烜赫大梁城。

闹了半天,已黑沉沉地难以见物,众男人点起火把,将烧饼店墙壁、灶头也都拆烂了。呛啷一声响,一只瓦缸摔入了街心,跌成碎片,缸中面粉四散得满地都是。

那老者不闪不架,又向前疾冲,双掌扎踏实实的击在对方胸口。喀喇喇的一声响,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,吴道通从屋顶上翻跌而下。

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丐。他已饿了一整天,有气没力的坐在墙角边。那高个儿接过吴道通递来的烧饼,掷在水沟之旁,小丐的一双眼睛便始终没分开过这烧饼。他早想去拿来吃了,但见到街上那些凶神恶煞般的男人,却吓得涓滴不敢转动。那杂货铺伴计半死不活的身子便躺在烧饼之旁。厥后,吴道通和那高个儿的两具尸首,也躺在烧饼不远之处。

群盗搜刮烧饼铺时,将木板上二十来个烧饼都扫在地下,这时那死尸拾起来一个个扯开,却又不吃,撕成两半,便往地下一丢。

吴道通向右略闪。高个儿钢钩落空,左腕随即内勾,钢钩拖回,便向吴道通后心钩到。吴道通矮身避开,跟着右足踢出,却踢在那座炭火烧得正旺的烘炉之上。满炉红炭斗地向那高个儿身上飞去,同时一镬炸油条的热油也猛向他头顶浇落。

死尸回过甚来,幸亏那小丐缩在墙角以后,死尸见他不到。这时冷月斜照,小丐却瞧得清楚,见那死尸嘴角边流下一道鲜血,两根钢钩兀自插在他腹中,小丐死命咬住牙齿,不令发作声响。

周牧不去理睬高个儿的存亡,嘴角边暴露鄙夷之色,抓起吴道通身子,见也已停了呼吸。他眉头微皱,喝道:“剥了他衣服,细细搜索。”

暮霭苍茫中,一只肮脏的小手从街角边偷偷伸过来,抓起水沟旁阿谁烧饼,渐渐缩手。

他说到一半,口虽张着,却没了声音,只见阛阓东头四五匹健马直抢过来。顿时乘者一色黑衣,头戴范阳斗笠,手中各执明晃晃的钢刀,大声叫道:“老乡们,大伙儿各站原地,动一下子的,可别怪刀子不生眼睛。”嘴里叱呵,拍马往西驰去。马蹄铁踹在青石板上,铮铮直响,可令民气惊肉跳。

猛听得蹄声当中异化着阵阵唿哨。过未几时,唿哨声东呼西应、南作北和,竟四周八方都是哨声,仿佛将侯监个人团围住了。世人骇然失容,有些见地较多之人,不免心中嘀咕:“遮莫是强盗?”

这时众男人已将烧饼铺中搜了个天翻地覆,连地下的砖头也已一块块挖起来查过。周牧见再也查不到甚么,喝道:“收队!”

镇头杂货铺中一名伴计伸了伸舌头,道:“啊哟,只怕是……我的妈啊,那些老哥们来啦!”王掌柜神采已然惨白,举起了一只不住颤栗的肥手,作势要往那伴计头顶拍落,喝道:“你奶奶的,说话也不图个亨通,甚么老哥小哥的。当真线上的大爷们来了,那另有你……你的小命?再说,也没传闻光天白日就有人干这调调儿的!啊哟,这……这可有点儿邪……”

那高个儿两条大腿遭热油炙得满是火泡,正自暴跳如雷,只双腿受伤不轻,有力纵上屋顶和仇敌冒死,又知那矮瘦老者周牧傲岸自大,他既已脱手,就不喜旁人互助,是以只仰着脖子,旁观二人相斗。目睹吴道通从屋顶摔下,那高个儿大喜,急跃而前,不待他挣扎着站起,双钩扎落,刺入吴道通肚腹。他对劲之极,仰开端来纵声长笑。

俄然那高个儿纵声大呼:“啊……”踉踉跄跄发展几步,只见他胸口插了两枝铁笔,自前胸直透至后背,鲜血从四个伤口中前后直涌,身子晃了几晃,便即跌倒。吴道通临死时奋力一击,那高个儿猝不及防,竟为双笔插中关键。金刀寨火伴忙伸手扶起,却已断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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