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牧道：“‘一飞冲天’是鄙人师叔。”暗道：“你年纪比我小着一大截，却称我庄师叔为庄兄，那不是明显以长辈自居吗？”想到此节，更觉对方此来只怕不怀美意，心下更多了一层防备。武林中于“辈分”两字看得甚重，长辈赶上了长辈当然必须恭敬，而长辈叮咛下来，长辈也等闲不得违拗，不然给人说一声以下犯上，先就理亏。
厨子在平野之间看来仿佛不远，实在相距另稀有里之遥。两人在草地上便如一阵风般滑行畴昔。将惠邻近，只见一大群人别离围着十几堆火，模糊听得稀里呼噜之声此起彼应，世人捧着碗在吃面。两人本想先行窥测，但平野之地无可藏身，离这群人约十数丈，便放慢了脚步，并肩走近。
石氏佳耦同时行礼。石夫人闵柔轻声说道：“师哥，这位是鹰爪门的周牧周老爷子。”
人群中有人喝问：“甚么人？干甚么的？”
周牧道：“倘如果鄙人本身的事，冲着两位的金面，只要力所能及，两位叮咛下来，天然无有不遵。但如果敝寨的事，鄙人职位寒微，可做不得主了。”
两匹马并肩向西驰去。八只铁蹄落在青石板上，蹄声答答，竟如一匹马奔驰普通。两匹马前蹄后蹄都同起同落，整齐之极，也美妙之极，非论是谁见了，都想获得这两匹马曾耐久同受练习，是以奋蹄急驰，竟也双驹同步，绝无整齐。
钢钩拔离肚腹，他猛感觉一阵剧痛，伤口血如泉涌，钩头虽已碰到小丐肚子，但提着小丐的左手俄然没了力量，五指松开，小丐身子落地，吴道通右手钢钩向前送出，却刺了个空。吴道通满身虚脱，仰天跌倒，双足挺了几下，这才真的死了。
那小丐摔在地下，冒死挣扎着爬起，回身疾走。刚才吓得实在短长，只奔出几步，腿膝酸软，翻了个筋斗，就此晕去，右手却兀自紧紧的抓着阿谁只咬过一口的烧饼。
石清又微微一笑，说道：“这吴道通跟我们素不了解，说不上获咎了愚佳耦甚么。我们追随此人，说来倒教周世兄见笑，是为了此人所照顾的一件物事。”
本来吴道通给周牧双掌击中胸口，又给那高个儿双钩插中肚腹，一时闭气晕死，过得很久，却又悠悠醒转。肚腹虽是关键，但即使遭到重伤，一时却不便死，贰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那件物事，待得醒转，发觉金刀寨人马已经拜别，竟顾不得胸腹重伤，先要寻回藏在烧饼中的物事。
瞬息间两人都看到了吴道通的尸首以及满地损毁的家生杂物，同声惊噫：“咦！”
周牧急得胀红了脸，一时拿不定主张是否便要呼唤求援。石清冷冷的道：“你叛变安寨主，可愿将此事当众抖将出来，受那斩断十指的科罚么？”周牧大惊，情不自禁的颤声道：“你……你安晓得？”石清道：“我天然晓得。”松指放开了他双手，说道：“安金刀多么夺目，你连我也瞒不过，又怎瞒得过他？”
一个短小精干的男人站起家来，说道：“那姓吴的武功甚为了得，我们李大元李头领的性命送在他部下。厥后周头领脱手，双掌将那姓吴的震下屋顶，当时便将他震得满身筋折骨断，五脏粉碎……”此人丁齿矫捷，加油添酱，将众盗伙如何撬开烧饼铺地下的砖头、如何翻倒面缸、如何拆墙翻炕，说了一大篇，可便是略去了周牧取去吴道通背上包裹一节。
周牧心中一凛，随即想起两小我来，挺腰站起，抱拳说道：“本来是江南玄素庄石庄主佳耦台端光临！”跟着大声喝道：“众弟兄，快起来施礼，这两位是威震大江南北的石庄主佳耦。”众男人轰然站起，都微微躬身，表示礼敬。周牧心下嘀咕：“石清、闵柔佳耦跟我们金刀寨可没纠葛梁子，大朝晨找将上来，不知想干甚么，莫非也为了这件物事？”游目往四下里瞧去，一望平野，更无旁人，心想：“虽传闻他佳耦双剑短长，毕竟豪杰敌不过人多，又怕他何来。”
石盘点了点头，心道：“这周牧一见我们，便即全神防备，惴惴不安。玄素庄和金刀寨向无过节，若不是他已获得了那物事，又何必对我们佳耦如此防备？”他知这伙人得不到此物便罢，倘若得了去，定是在周牧身边，一瞥之间，见金刀寨二百余人个个矫健剽悍，料来虽无一流妙手，究竟人多难斗。刚才周牧言语说得客气，此中所含的骨头实在很多，全无和睦之意，自也是恃了人多势众，当下脸上仍微微含笑，手指右首远处树林，说道：“我有一句话，要伶仃跟周世兄筹议，请借一步到那边林中说话。”
石清拱手浅笑道：“众位朋友正用早膳，这可打搅了，请坐，请坐。”转头对周牧道：“周朋友不必客气，愚佳耦和贵门‘一飞冲天’庄震中庄兄曾稀有面之缘，提及来大师也都不是外人。”
他一说出吴道通的名字，金刀寨人众顿时耸动，有些立时放下了手中捧着的面碗。
周牧怒道：“你要搜我？当我是甚么人了？”
石清心道：“此人老辣得紧，没听我说甚么，先来推个干清干净。”说道：“那跟贵寨毫无干系。我要向周世兄探听一件事。愚佳耦追随一小我，此人姓吴名道通，兵器使的是一对判官笔，身材甚高，传闻近年来扮成了个老头儿，隐姓埋名，潜居在汴梁四周。不知周世兄可曾听到过他讯息吗？”
石清见他神采微沉，已知其意，笑道：“这可获咎了！当年嵩山相会，曾听庄兄提及贵门武功，愚佳耦佩服得紧。我忝活着交，有个不情之请，周世兄莫怪。”他改口称之为“周世兄”，更是以长辈自居了。
他扮作个卖饼白叟，在侯监集隐居。一住三载，幸得安然无事，但设法想见那物的原主，却也始终找寻不到。待听得唿哨声响，二百余骑四下合围，他虽不知这群盗伙定是冲着本身而来，毕竟发觉到局面凶恶，匆急间无处可藏，无可何如之际，便将那物顺手放入烧饼。那高个儿一现身，伸手说道：“拿来！”吴道通行着险棋，干脆便将这烧饼放入他手中，公然不出所料，那高个儿大怒之下，便将烧饼掷开。
金刀寨世人见石清笑嘻嘻地与周牧同业，似无歹意，他夫人又留在本地，谁也想不到周牧如此武功，竟会不声不响的受人挟持而去。
石清抓着周牧手腕，越行越快，周牧只要脚下稍慢，立时便会跌倒，只得冒死奔驰。从火堆到树林约有里许，两人倏忽间便穿入了林中。
那男人踏上一步，抱拳笑道：“安寨主不在么？是那位朋友在这里？”
小丐在地下一绊，摔了个筋斗。那死尸哈腰伸手，便来按他背心。小丐一个打滚，避在路旁，发足又奔。那死尸一时站不直身子，支撑了一会这才站起，他脚长步大，虽行路盘跚，摇扭捏摆的如同醉汉，只十几步，便追到了小丐身后，一把抓住他后颈，提了起来。
周牧脸上肌肉牵动了几下，随即平静，笑道：“贤佳耦动静也真通达，这个讯息嘛，我们金刀寨也听到了。不瞒石庄主说，鄙人这番带了这些兄弟们出来，也就是为了这件物事。唉，不知是阿谁狗杂种造的谣，却累得双笔吴道通枉送了性命。我们二百多人空走一趟，那也罢了，只怕安大哥还要怪鄙人办事不力呢。江湖上向来谎言满天飞，倘若觉得那件物事是金刀寨得了，都向我们打起主张来，这可不冤么？张兄弟，我们如何打死那姓吴的，如何搜索那间烧饼铺，你详详细细的禀告石庄主、石夫人两位。”
石清放脱了他手腕，笑道：“周世兄……”周牧怒道：“你这是干甚么？”右手成抓，一招“搏狮手”，便往石清胸口狠抓下去。
两匹马越跑越快，一掠过汴梁城郊，门路狭小，便不能双骑并驰。那女子微一勒马，让那男人先行。那男人侧头一笑，纵马而前，那女子跟从在后。
石清笑道：“周世兄又何必起火？”周牧只觉右腿“伏兔”“环跳”两处穴道中一麻，踹出的一脚力道尚未使出，已软软垂下。这一来，他只一只左脚着地，若再向后踹，身子便非向前俯跌不成，不由得满脸胀得通红，怒道：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
只听得那死尸问道：“你……你偷了我的烧饼？”在这当口，小丐如何还敢狡赖，只得点了点头。那死尸又问：“你……你已经吃了？”小丐又点了点头。那死尸右手伸出，嗤的一声，扯破小丐衣衫，暴露胸口和肚腹的肌肤。那死尸道：“割开你的肚子，挖出来！”小丐直吓得魂不附体，颤声道：“我……我……我只咬了一口。”
她话声虽低，周牧却也闻声了，不由微感对劲：“冰雪神剑竟然晓得我名头。”忙接口道：“不敢，金刀寨周牧拜见石庄主、石夫人。”说着又弯了哈腰，抱拳施礼。
白顿时骑着的是个白衣女子，若不是鬓边戴了朵红花，腰间又系着一条猩红飘带，几近便如服丧，红带上挂了柄白鞘长剑。黑马搭客是其中年男人，一身黑衫，头戴玄色软帽，腰间系着的长剑插在玄色剑鞘当中。两乘马并肩奔驰而来。
两匹骏马脚力不凡，遵循吴道通死去的情状推想，这当儿已该当赶上金刀寨人马，但始终影踪毫无。他们不知吴道通虽气毫不久，金刀寨的人众却早去得远了。
那矮老者周牧抬眼瞧去，火光晖映下见来人一男一女，一黑一白，并肩而立。两人都是中年，男的丰神俊朗，女的文秀清雅，衣衫飘飘，腰间都挂着柄长剑。
那死尸沙哑着嗓子叫道：“烧饼！烧饼！”腾腾腾的追来。
石明朗声说道：“周世兄既允畴昔说话，那最好也没有了。”转头向闵柔道：“师妹，我和周世兄畴昔说句话儿，半晌即回，请师妹在此稍候。”说着徐行而行。闵柔斯斯文文的道：“师哥请便。”他两人虽为佳耦，却师兄妹相称。
石清不答，一伸手便除下了他左脚的皮靴。周牧“啊”的一声，只见他已从靴筒中倒了一个小包出来，恰是得自吴道通身上之物。周牧又惊又怒，又是惊奇：“这……这……他怎地晓得？莫非是见到我藏出来的？”实在石清一说要搜，便见他目光自但是然的向左脚一瞥，目光随即转开，望向远处，猜想此物定是藏在他左足靴内，公然一搜便着。
石清笑道：“我可托不过，却要在周世兄身边搜搜！获咎莫怪。”
石清心想：“刚才那人论述大搜烧饼铺的景象，显非子虚，而此物却在你身上搜出，当然是你企图瞒过世人，暗里淹没。”左手三指在那小包外捏了几下，神采微变。
吴道通重伤以后醒转，自认不出那一个烧饼中藏有那物，一个个扯开来找寻，全无影踪，最后终究抓着阿谁小丐。他想这小叫化饿得狠了，多数是连饼带物一齐吞入腹中，当下便要剖开他肚子来取物。一时寻不到利刃，情势紧急，他咬一咬牙，伸手拔出本身肚上一根钢钩，倒转钩头，便往小丐肚上划去。
石清左手在他身前自右而左划了过来，在他手腕上悄悄一带，已将他右臂带向身后，左手一把抓拢，竟一手将他两只手腕都反抓在背后。周牧惊怒之下，右足向后力踹。
周牧怎肯落单，当即道：“我们这里都是好兄弟、好朋友，事无不成……”上面“对人言”三字尚未出口，突觉左腕一紧，已让石清伸手握住，跟着半身酸麻，右手也已毫无劲力。周牧又惊又怒，自从石清、闵柔佳耦现身，他便凝神应接，不敢有涓滴怠忽，那知石清说脱手便脱手，竟捷如闪电般抓住了本技艺腕。擒特长法本是他鹰爪门的拿抄本领，不料一招未交，便落入对方手中，急欲运力挣扎，但身上力量竟俄然间无影无踪，知要穴已为对方所制，额头立时便冒出了汗珠。
马不断蹄的赶了一个多时候。二人上马让坐骑稍歇，上马又行，将到天明时分，蓦见远处郊野中有几个厨子升起。两人相视一笑，同时飞身上马。那女子接过那男人手中马缰，将两匹马都系在一株大树上。两人展开轻身工夫，向厨子奔去。
这一次的蹄声来得好快，刚只听到声响，倏忽间已到了近处。侯监集的住民已成惊弓之鸟，静夜中又听到马蹄声，不自禁的胆战心惊，躲在被窝中尽管颤栗。但此次奔来的马只要两匹，也没唿哨之声。
周牧心想：“你从东而来，当然已见到了吴道通的尸身，我若不说，反显得不敷光棍了。”当即打个哈哈，说道：“那当真好极了，石庄主、石夫人，说来也是真巧，姓周的虽技艺寒微，却碰上给贤佳耦效了一点微劳。这吴道通获咎了贤佳耦，我们金刀寨已将他摒挡啦。”说这几句话时，双目凝睇石清的脸，瞧他是喜是怒。
便在此时，只听得嚓嚓嚓几下脚步声轻响，有人到了林外。一个粗暴的声音哈哈大笑，朗声说道：“多承石庄主嘉奖，安某这里谢过了。”话声方罢，三小我闯进林来。
淡淡的月光照上吴道通的尸身，渐渐移到那小丐身上，东南角上又模糊传来马蹄之声。
黑衫男人马鞭挥出，卷在吴道通尸身颈项当中，拉起数尺，月光便照在尸身脸上。那女子道：“是吴道通！看来安金刀已到手了。”那男人马鞭振出，将尸身掷在道旁，道：“吴道通死去不久，伤口血迹未凝，赶得上！”那女子点了点头。
石清道：“吴道通身上的物事，周世兄既已取到，我想借来一观。请取出来罢！”周牧道：“那东西是有的，却不在我身边。你既要看，我们回到那边去便了。”他想骗石清回到火堆之旁，当时一声号令，世人群起而攻，石清佳耦武功再强，也不免寡不敌众。
这两匹马形相甚奇。一匹自头至尾都是黑毛，四蹄倒是红色，那是“乌云盖雪”的名驹；另一匹四蹄倒是玄色，通体乌黑，马谱中称为“墨蹄玉兔”，中土尤其罕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