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未几时,又有很多人拥上船来。石破天伏在舱底,听着大家低声纷繁群情,语音中都充满了惶恐之情,便如大祸临头普通。

石破天心想:“这二人恁地吝啬,只喝两口酒便不再喝,莫非那酒当真宝贵之极吗?”便向那瘦子道:“大爷,你这葫芦中的酒,滋味很好吗?我倒也想喝几口。”他这话虽非求人,但讨酒之意已再也明白不过。

睡到中夜,忽听得江边豁啦一声大响,似是扯破了一幅大布普通,纵起家来,循声奔到江边,稀淡星光下见有一艘大船靠在岸旁,不住的闲逛。他恐怕是丁不三或是丁不四的坐船,不敢冒然上前,缩身躲在树后,只听得又豁啦一下巨响,本来船上张的帆船缠在一起,给强风吹动,撕了开来,但船上竟没人理睬。

那船顺着滚滚江水,向下流流去,到得晌午,劈面两艘船并排着溯江而上。来船梢公见到那船斜斜滴下,大呼:“扳梢,扳梢!”但是那船无人把舵,江中急涡一旋,转得那船打横冲了畴昔,砰的一声巨响,撞在两艘来船之上。只听得人声鼓噪,夹着很多粗语秽骂。石破天心下错愕,深思:“撞坏了来船,他们必将跟我难堪,究查起来,定要怪我害死了船上这很多人,那便如何是好?”情急之下,忙缩入舱中,揭开舱板,躲入舱底。

走进舱去,脚下一绊,碰到一人,有人躺在舱板之上。石破天忙道:“对不起!”伸手要扶他起来,那知触手冰冷,竟是一具死尸。他大吃一惊,“啊”的一声,叫了出来,左手挥出,又碰到一人的手臂,冷冰冰的,也早死了。

目睹那船摇摇摆晃的又要离岛而去,他发足奔近,叫道:“船上有人么?”不闻回声。一个箭步跃上船头,向舱内望去,黑沉沉地甚么也看不见。

又有人道:“老李,如果总舵主奉令而去,那便如何?”那老李哼了一声,道:“天然是有去无回。畴昔三十年中奉令而去侠客岛的那些帮主、总舵主、掌门人,又有那一个返来过了?总舵主向来待大伙儿不薄,我们莫非贪恐怕死,让他白叟家孤身去涉险送命?”

只听那胡大哥道:“大师进屋以后,谁也不准出来,静候总舵主驾到,听他白叟家号令。”大家低声承诺,放轻了脚步登陆,半晌之间,尽行离船。

只听得一人说道:“胡大哥,你说此事会不会连累到我们。那两个使者,会不会找上我们铁叉会?”那胡大哥道:“赏善罚恶二使既已出巡,江湖上任何帮会门派都难清闲……这个清闲事外,且看大伙儿的运气如何了。”他沉吟半晌,又道:“如许罢,你悄悄传下号令,派人马上去禀报总舵主晓得。两艘船上的兄弟们,都集到这儿来。这船上的东西,甚么都不要动,我们驶到红柳港外的小渔村中去。善恶二使既已来过此船,将飞鱼帮中的领袖人物都诛杀了,第二次决计不会再来。”

石破天跟从谢烟客经常和他一起喝酒,现在闻到酒香,也想喝个痛快,见这二人各喝各的,并无聘请本身喝上一两口之意,他平生决不向人求恳索讨,只要干咽馋涎。再过得一会,四条猪腿俱已烤熟,他说道:“熟了,请吃吧!”

石破天俄然想到:“这船上的死尸都是甚么飞鱼帮的,又有一个帮主。啊哟不好,这两个甚么赏善罚恶使者,会不会去找我们长乐帮?”

这时三艘船已胶葛在一起,过未几时,便听得有人跃上船来,惊呼之声,响成一片。有人尖声大呼:“是飞鱼帮的人!怎……如何都死了。”又有人叫道:“连帮主……帮主成大洋也死在这里。”俄然间船头有人叫道:“是……是赏善……罚恶令……令……令……”此人声音并不甚响,但语声颤抖,充满着惊骇。他一言未毕,船中人声登歇,顷刻间一片沉寂。石破天在舱底虽见不到大家神采,但世人惊惧已达顶点,却可想而知。

这一晚他不敢在船舱、后梢逗留,跃上船篷,抱住桅杆,坐待天明。

那人喜道:“对,对,胡大哥此计大妙。善恶二使再见到此船,定然觉得这是飞鱼帮的死尸船,说甚么也不会上来。我这便去传令。”

过了半晌,那胡大哥道:“不错,我们吃这一口江湖饭,干的本来就是刀头上舐血的活动,他妈的,你几时见癞头鼋王老六怕过谁来……”

只听那胡大哥厉声道:“你怪我不该杀了癞头鼋吗?”一人颤声道:“没有,不……不是!王老六说话公然鲁莽,也难怪胡大哥活力。不过……不过他对本会……这个……这个,倒一贯是挺忠心的。”胡大哥道:“那么你是不平我的措置了?”那人忙道:“不,不是……”一言未毕,又是一声惨叫,明显又让那姓胡的杀了。但听得血水又一滴一滴的从船板缝中掉入舱底,幸亏这一次那人不在石破天头顶,血水式微在他身上。

贰心下甚喜:“之前我没学过金乌刀法之时,见了野猪只要冒死逃脱,那敢去杀它?”在山边觅到一块玄色燧石,用刀背打出火星,生了个火。将野猪的四条腿割了下来,到溪边洗去血迹,回到火旁,将单刀在火中烧红,炙去猪腿上的猪毛,将猪腿串在一根树枝之上,便烧烤起来。过未几时,浓香四溢。

贰心中怦怦乱跳,摸索着走向后舱,脚下踏到的是死尸,伸手出去碰到的也是死尸。他大声惊叫:“船……船中有人吗?”错愕过火,只听得本身声音也全变了。跌跌撞撞的来到后梢,星光下只见船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人,个个僵伏,明显也都是死尸。

又有人道:“是啊,那也只要避上一避。我们幸亏发感觉早,看来阴差阳错,老天爷保佑,教我们铁叉会得以逃过这一劫。红柳港外那小渔村多么埋没,大伙儿去躲在那边,善恶二使耳目再灵,也难发见。”那胡大哥道:“当年总舵主运营这个小渔村,恰是为了本日之用。这本是个出亡的世外……阿谁世外桃源。”

一胖一瘦二人同时伸手,各抢了一条肥大猪腿,送到口边,张嘴正要咬去,石破天笑道:“这两条野猪腿虽大,却都是后腿,滋味不及前腿的美。”那瘦子笑道:“你这娃娃知己倒好。”换了一条前腿,吃了起来。那瘦子已在后腿上咬了一口,略一游移,便不再换。两人吃了一会,又各喝一口酒,赞道:“好酒!”塞上木塞,将葫芦挂回腰间。

嗒的一声轻响,石破天忽感觉有水滴落到手背之上,抬手到鼻边一闻,腥气直冲,公然是血。鲜血还是一滴一滴的落下来。他晓得世人就在头顶,不敢稍有挪动出声,只得任由鲜血不断的落在身上。

一个嗓子粗亮的声音俄然说道:“我们铁叉会横行长江边上,天不怕,地不怕,连天子老儿都不卖他帐,但是一听到他妈的侠客岛甚么赏善罚恶使者,大伙儿便吓得夹起尾巴,躲到红柳港渔村中去做缩头乌龟,那算甚么话?就算此次躲过了,今后他妈的有人问起来,大伙儿这张脸往那边搁去?不如跟他们拚上一拚,他妈的也一定都送了老命。”他说了这番心雄胆壮的话,船舱中却谁也没接口。

他想到此事,不由得心急如焚,深思:“该当尽快赶回总舵,奉告贝先生他们,也好先有防备。”他给人误以为长乐帮石帮主,引来了很多费事,且数度危及性命,但长乐帮中高低人等个个对他恭谨有礼,虽有个展飞起心殛毙,却也明显是认错了人,这时听到“各帮各派都难逃大劫”,对帮中大家的安危不由得大为体贴,更加凝神聆听舱中大家议论。

那瘦子笑道:“如此我们便不客气了。”两人便即围坐在火堆之旁,火光下见石破天服饰华贵,但衣衫肮脏,尽是绉纹,更有很多没洗去的血迹,两人脸上闪过一丝讶异的神采,随即四只眼都谛视于火堆上的猪腿,不再理他。野猪腿上的油脂大滴大滴落入火中,混着松柴的暗香,虽未入口,已推测滋味佳美。

石破天又等了半天,船中更无涓滴声气,猜想世人均已拜别,这才揭开舱板,探头向外张望,不见有人,因而蹑手蹑足的从舱底上来,见舱中仍躺满了死尸,当下捡起一柄单刀,换去了腰里的烂柴刀,伸手到死尸袋里摸了几块碎银子,以便到前边买饭吃,心想死尸不能给人银子,拿他的银子,不算是小贼。走到后梢,悄悄跳登陆,弯了腰沿着河滩疾走,俯身江边,喝了几大口水,再胡乱洗去脸上及衣上血迹,直奔出一里不足,方从河滩走到岸上门路。

绕到船首,只见舱门正中钉着两块闪闪发光的白铜牌子,约有巴掌大小,一块牌上刻有一张笑容,驯良慈爱,另一牌上刻的倒是一张狰狞的煞神凶脸。两块铜牌上均有小孔,各有一根铁钉穿过,钉在舱门顶上,显得非常诡异。他向两块铜牌上谛视半晌,见牌上人脸仿佛活的普通,不敢多看,转过脸去,见众尸有的手握兵刃,有的腰插刀剑,明显都是武林中人。再细看时,见每人肩头衣衫上都用白丝线绣着一条生翅膀的小鱼。他猜想船上这一群人都是朋友,只不知如何猝遇劲敌,尽数毕命。

又走数里,离那渔村已远,他实在饿得狠了,走入树林当中想找些野味。说也刚巧,行不数步,忽喇声响,长草中钻出一头大野猪,低头向他急冲过来。他身子略侧,右手拔出单刀,顺势一招金乌刀法中的“父老折枝”,唰的一声,将野猪一个大头砍了下来。那野猪极是凶悍,头虽落地,仍向前冲出十余步,这才倒地而死。

他想此时未出险境,离得越远越好,当下发足快跑,幸亏这渔村公然隐僻之极,附近十余里内竟没一家人家,始终没碰到一个行人。贰心下悄悄光荣。却不知四周本来有些琐细农户,都给铁叉会暗中放毒害死了。有人搬家而来,过未几时也必中毒而死。四周乡民只道红柳港厉鬼为患,易染瘟疫,七八年来,大家避道而行,因此成为铁叉会极隐蔽的巢穴。

石破天伏在舱底,耳听得船旁水声汩汩,舱中大家却谁也没再说话。他更加不敢收回半点声气,心中只是想:“那侠客岛是甚么处所?岛上派出来的赏善罚恶使者,为甚么又如许凶恶,将满船人众杀得干清干净?难怪铁叉会这干人要怕得这么短长。”

“啊,啊——”俄然那粗嗓子的人长声惨呼。顷刻之间,船舱中鸦雀无声。

正烧炙之间,忽听得十余丈外有人说道:“好香,好香,当真令人食指大动矣!”另一人道:“那边有人烧烤野味,无妨畴昔情商,让些来吃吃,有何不成?”先前那人道:“恰是!”两小我说着徐行走来。

这时江上秋风甚劲,几张破帆在风中猎猎作响,疾风吹过船上的破竹管,其声嘘嘘,似是鬼啸。石破天虽孤寂惯了,夙来大胆,但静夜当中,满船都是死尸,竟没一个活人,耳听得异声杂作,便似死尸都已活转,要扑上来扼他咽喉。他记起侯监集上那僵尸要剖开他肚子找烧饼的景象,顿时浑身寒毛直竖,便欲跃登陆去。但一足踏上船舷,只叫得一声苦,那船离岸已远,正顺着江水飘下。本来这艘大船逆流飘到紫烟岛来,在岛旁江底狭峡的岩石上搁住了,团团转了几个圈子,又逆流沿江飘下。

石破天已听到二人先前说话,便道:“我这里野猪肉甚多,便十小我也吃不完,两位固然大吃便了。”

过了很久,才有人道:“算来原该是赏善罚恶令复出的时候了,猜想是赏善罚恶两使出巡。这飞鱼帮嘛,过往劣迹太多……唉!”长长叹了口气,不再往下说。另一人问道:“胡大哥,传闻这赏善罚恶令,乃是召人前去……前去侠客岛,到了岛上再加处份,并不是当场殛毙的。”先说话的那人道:“倘若乖乖的服从前去,原是如此。但是去也是死,不去也是死,早死迟死,也没甚么别离。成大洋成帮主定是不肯奉令,率众顺从,乃至……乃至落得这了局。”一个嗓音尖细的人道:“那两位赏善罚恶使者,当真如此神通泛博,武林中谁也抵敌不过?”那胡大哥反问:“你说呢?”那人沉默,过了一会,低低的道:“赏善罚恶使者重入江湖,各帮各派都难逃大劫。唉!”

但见一人身材魁伟,圆脸大耳,穿一袭古铜色绸袍,笑嘻嘻地驯良可亲;另一个身形也是甚高,但甚为肥胖,身穿天蓝色长衫,身阔还不及先前那人一半,留一撇鼠尾须,神采却非常阴沉。那瘦子哈哈一笑,说道:“小兄弟,你这个……”

那胡大哥连杀两人,随即说道:“不是我心狠手辣,不顾同道义气,实因这件事连累到本会数百名兄弟的性命,只要漏了半点风声出去,大伙儿大家都跟这里飞鱼帮的朋友们一模一样。癞头鼋王老六自逞豪杰豪杰,大呼大嚷的,他本身性命不要,那好得很啊,却莫非要总舵主和大伙儿都陪他一块儿送命?”世人都道:“是,是!”

另有一人道:“莫非飞鱼帮就胆敢获咎侠客岛了?我看江湖上的这十年一劫,恐怕这一次……这一次……”

那瘦子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蓝色葫芦,拔开塞子,喝了一口,说道:“好酒!”那瘦子也从腰间取下一个朱红色葫芦,摇摆了几下,拔开塞子喝了一口,说道:“好酒!”

次晨太阳出来,四下里一片敞亮,这才怖意大减,跃下后梢,只见舱里舱外少说也有五六十具尸首,当真触目惊心,但每具死尸身上均无血迹,也无刀剑创伤,不知因何而死。

那胡大哥道:“不想死的,就在舱里呆着。小宋,你去把舵,身上盖一块破帆,可别让人瞧见了。”

有人道:“我们铁叉会又没获咎侠客岛,赏善罚恶二使一定便找到我们头上来。”

过了很久,他蒙蒙眬眬的大有倦意,只想合眼睡觉,但想睡梦中如打鼾甚么的发作声响,给上面的人发觉了,必将性命难保,只得睁大了眼睛,说甚么也不敢合上。又过一会,忽听恰当啷啷铁链声响,船身不再闲逛,料来已抛锚停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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