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人智连声喝问: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?怎地会使我青城派剑法?”那老者不答,蓦地里白光明灭,方人智手中长剑脱手飞起。方人智仓猝后跃,于人豪抢上挡住。那蒙面老者急出数招。于人豪叫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语音显得甚是错愕,俄然铮的一声,长剑又给绞得脱手。那丑女抢上一步,挺剑疾刺。那蒙面老者挥剑挡住,叫道:“别伤别性命!”那丑女道:“他们好不暴虐,杀了这很多人。”那老者道:“我们走罢!”那丑女有些游移。那老者道:“别忘了师父的叮咛。”那丑女点点头,说道:“便宜了他们。”纵身穿林而去。那蒙面老者跟在她身后,瞬息间便奔得远了。
分开两匹马数丈,一跛一拐的走着一人,倒是贾人达。他头上缠的白布上尽是鲜血,口中不住谩骂:“格老子,入你的先人板板,你龟儿救了那兔儿爷去,这两只老兔儿总救不去了罢?老子每天在两只老兔儿身上割一刀,我们挨到青城山,瞧他们另有几条性命……”方人智大声道:“贾师弟,这对姓林的佳耦,是师父他白叟家千叮万嘱要拿到手的,他们如果有了三长两短,瞧师父剥你几层皮下来?”贾人达哼了一声,不敢再出声了。
林平之破口痛骂:“有种的就从速把老爷三人杀了,使这些鬼门道,那是下三滥的行迳!”方人智笑嘻嘻的道:“你这小杂种再骂一句,我便去找些牛粪狗屎来,塞在你嘴里。”这句话倒真有效,林平之虽气得几欲昏去,却顿时杜口,再也不敢骂一句了。
本来合法林平之母子双斗方人智之时,一人从背后掩来,举脚横扫,将林平之绊倒,跟着拔出匕首,指住了他后心。林夫人本已不敌,心慌意乱之下,更加刀法疏松,给方人智回肘撞出,顿时跌倒。方人智抢将上去,点了二人穴道。那绊倒林平之的,便是在福州城外小旅店中与两名镖头脱手的姓贾男人。
这一招“流星赶月”,也恰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。
林震南一听,一阵寒意从背脊上直透下来,本想儿子误杀之人如果青城派的平常弟子,那么挽出武林中大有面子之人出来调剂说项,向对方报歉赔罪,或许另有转圜余地,本来此人竟是松风观观主余沧海的亲生爱子,那么除了一拚死活以外,更无第二条路好走了。他长剑一摆,仰天打个哈哈,说道:“好笑,于少侠谈笑话了。”于人豪白眼一翻,傲然道:“我说甚么笑话?”林震南道:“久仰余观主技击通神,家教谨慎,江湖上无不平气。但犬子误杀之人,倒是个在酒坊当中调戏良家少女的恶棍,既为犬子所杀,武功平淡也便可想而知。似这等人,岂能是余观主的公子,却不是于少侠谈笑么?”
林平之大呼:“妈,爹!”心中挂念着父母,不肯就此单独逃生,双手在马背上冒死一撑,滚上马来,几个打滚,摔入了长草当中。那马却毫不断留,远远奔驰而去。林平之拉住灌木上的树枝,想要站起,双足却没半分力量,只撑起尺许,便即跌倒,跟着又觉腰间臀上同时剧痛,倒是摔上马背时撞到了林中的树根、石块。
林平之见母亲大落下风,忙提剑奔向方人智,举剑往他头顶劈落。方人智斜身让开,林平之势如疯汉,又即扑上,俄然间脚下一个踉跄,不知被甚么绊了一下,顿时颠仆,只听得一人说道:“躺下罢!”一只脚重重踏在他身上,跟着背上有件锋利之物刺到。他眼中瞧出来的只是地下灰尘,但听得母亲尖声大呼:“别杀他,别杀他!”又听得方人智喝道:“你也躺下!”
林震南心道:“还道你青城派如何了得,却也不过如此。凭你这点工夫,莫非便打得出那么短长的摧心掌?那决无能够,多数他另有大援在后。”想到此处,心中不由一凛。于人豪长剑圈转,快速刺出,银星点点,剑尖连刺七个方位。林震南还招也是极快,奋力抢攻。两人忽进忽退,二十余招间竟难分高低。
顷刻之间,林震南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可怖的景象,千万猜想不到,本身的家传绝学辟邪剑法,对方竟然也都会使,就在这茫然失措之际,斗志全消。于人豪喝道:“着!”林震南右膝中剑,膝盖酸软,右腿跪倒。他当即跃起,于人豪长剑上挑,已指住他胸口。只听贾人达大声喝采:“于师哥,好一招‘流星赶月’!”
林震南心想:“久闻他青城派松风剑法刚毅轻灵,兼而有之,说甚么如松之劲,如风之轻。我只要占得先机,方有取胜之望。”当下更不客气,剑尖一点,长剑横挥畴昔,恰是辟邪剑法中的一招“群邪辟易”。于人豪见他这一剑来势甚凶,闪身避开。林震南一招未曾使老,第二招“钟馗抉目”,剑尖直刺对方双目。于人豪提足后跃。林震南第三剑跟着又已刺到,于人豪举剑挡格,当的一响,两人手臂都是一震。
方人智点头晃脑的说道:“放屁,放屁!好臭,好臭!你既跟我余师弟无冤无仇,为甚么在小旅店外又埋伏了三十余名镖头、趟子手?我余师弟见你调戏良家少女,路见不平,将你打倒,经验你一番,饶了你性命,但是你不但不戴德图报,为甚么反而命那些狗镖头向我余师弟群起而攻?”林平之气得肺都要炸了,大声叫道:“本来青城派都是些颠倒是非的地痞恶棍!”方人智笑嘻嘻的道:“龟儿子,你骂人!”林平之怒道:“我骂你便如何?”方人智点头道:“你骂好了,不相干,没干系。”
方人智和于人豪同时跳起,手挺长剑,冲向掉队。大门口人影一闪,一人悄没声的窜了出去,一把抓住林平之的后领,提了起来。林平之“啊”的一声低呼,见此人满脸凹凹凸凸的尽是痘瘢,恰是因她而起祸的那卖酒丑女。
聆秘
过了一会,马蹄声缓缓响起,两乘马走入林中,方人智与于人豪别离牵了一匹。马背上缚着的鲜明是林震南和林夫人。林平之张口欲叫“妈!爹!”幸亏立时硬生生的缩住,心知这时倘若收回半点声音,不但枉自送了性命,也失却了相救父母的机遇。
走入饭店东人房中,打火扑灭了油灯,想找一套衣服,岂知山乡贫民穷得出奇,连一套替代的衣衫也无。只见饭铺仆人佳耦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下,心道:“说不得,只好换上死人的衣服。”除下死人衣衫,拿在手中,但觉秽臭冲鼻,心想该当洗上一洗,再行换上,转念又想:“我如为了妄图一时洁净,迟误得一时半刻,错过良机,乃至救不得爹爹妈妈,岂不成为千古大恨?”咬牙将满身衣衫脱得清光,穿上了死人衣衫。
点了一根火把,四下里照视,见本身和父亲的长剑、母亲的金刀,都抛在地下。他拾起父亲的长剑,包上一块破布,插在背后衣内,走出店门,只听得山涧中青蛙阁阁之声模糊传来,俄然间感到一阵苦楚,忍不住便要放声大哭。他举手掷出,火把在黑影中划了一道红弧,嗤的一声,跌入了水池,顿时燃烧,四周又是一片暗中。
那边林夫人和方人智相斗却接连遇险,一柄金刀挡不住对方敏捷之极的剑招。
林震南长叹一声,抛下长剑,说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会使辟邪剑法……给我们一个利落的罢!”背心上一麻,已给方人智用剑柄撞了穴道,听他说道:“哼,天下那有如许便宜的事?先人板板,姓林的龟儿、鸨母、龟孙子,你们一家三口,一起去见我师父罢。”
只听得几声叱责,脚步声响,有人追了过来,林平之忙伏入草丛当中。但听得兵刃交集声高文,有几人狠恶相斗,林平之悄悄伸头,从草丛空地向前瞧去,只见相斗两边一边是青城派的于人豪与方人智,另一边便是那丑女,另有一个男人,却用黑布蒙住了脸,头发斑白,是个老者。林平之一怔之间,便知是那丑女的祖父、那姓萨的老头,深思:“我先前只道这两人也是青城派的,那知这女人却来救我。唉,早知她武功了得,我又何必强自出头,去打甚么抱不平,没出处的惹上这场大祸。”又想:“他们斗得正紧,我这就去相救爹爹、妈妈。”但是背心上穴道未解,说甚么也转动不得。
林平之拾起了长剑,肝火勃勃的站在一旁,只待父亲交代过几句场面话,便要扑上去再斗,听得这方人智一派胡言,当即怒喝:“放你的屁!我跟他无冤无仇,向来没见过面,底子便不知他是青城派的,害他干甚么?”
贾人达技艺平淡,品德鄙陋,师父固对他夙来不喜,同门师兄弟也谁都瞧他不起,听方人智这么说,倒也不敢再踢,只得在林平之身上连连吐涎,以泄肝火。
方于二人将林震南一家三口提入饭店,抛在地下。方人智道:“我们吃一餐饭再走,贾师弟,劳你驾去烧饭罢。”贾人达道:“好。”于人豪道:“方师哥,可得防这三个家伙逃了。这老的武功还过得去,你得想个计算。”方人智笑道:“那轻易!吃过饭后,把三人手筋都挑断了,用绳索穿在三个龟儿的琵琶骨里,串做一串螃蟹,包你逃不了。”
林夫人见儿子受辱,唰的一刀,便向那人砍去,一招“野火烧天”,出招既稳且劲,那人一闪身,刀锋从他右臂之侧砍下,相距不过四寸。那人吃了一惊,骂道:“好婆娘!”不敢再行轻敌,从腰间拔出长剑,待林夫人第二刀又再砍到,挺剑反击。
林震南道:“中间贵姓大名?”那人道:“不敢,戋戋鄙人方人智。”
那丑女抓着他向门外拖去,到得大树下系马之处,左手又抓住他后腰,双手提着他放上一匹马的马背。林平之正诧愕间,见那丑女手中已多了一柄长剑,随即白光明灭,那丑女挥剑堵截马缰,又在马臀上悄悄一剑。那马吃痛,一声悲嘶,放开四蹄,疾走入林。
林平之一愕,他这两句话倒大出本身料想以外,俄然之间,只听得呼的一声,有人扑向身前。林平之左掌急挥,待要反击,终究慢了一步,啪的一响,右颊上已重重吃了个耳光,面前金星乱冒,几欲晕去。方人智迅捷之极的打了一掌,退回原地,伸手抚摩本身右颊,怒道:“小子,如何你脱手打人?好痛,好痛,哈哈!”
于人豪脸一沉,一时无言可答。俄然松林中有人说道:“常言道得好:双拳难敌四手。在那小旅店当中,林少镖头带领了福威镖局二十四个镖头,俄然向我余师弟围攻……”他一面说,一面走了出来,此人小头小脑,手中摇着一柄摺扇,接着说道:“倘若明刀明枪的脱手,那也罢了,福威镖局即使人多,诚恳说那也无用。但是林少镖头既在我余师弟的酒中下了毒,又放了一十七种喂毒暗器,嘿嘿,这龟儿子硬是这么暴虐。我们一番美意前来拜访,可料不到人家会突施暗害哪。”
林震南长剑一挺,道:“青城派要挑了福威镖局,那是轻易之极,但武林当中,是非自有公论。于少侠请!”于人豪一按剑鞘,呛啷一声,长剑出鞘,道:“林总镖头请。”
方人智笑道:“于师弟,师父教了我们这七十二路辟邪剑法,咱哥儿俩公然使得似模似样,林镖头一见,顿时便魂飞魄散,满身酸软。林镖头,我猜你这时候必然在想:他青城派如何会使我林家的辟邪剑法。是不是啊?”
方于二人惊魂稍定,别离拾起本身长剑。于人豪道:“当真邪门!怎地这家伙会使我们的剑法?”方人智道:“他也只会几招,不过……不过这招‘鸿飞冥冥’,可真使得……唉!”于人豪道:“他们把那姓林的小子救去了……”方人智道:“啊哟,可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。林震南佳耦!”于人豪道:“是!”两人回身飞步奔回。
林平之耳听得青城派三人掳劫了父母而去,心下反而稍感欣喜:“他们拿了我爹妈去青城山,这一起上又不敢太难为我爹妈。从福建到四川青城山,万里迢迢,说甚么也得想体例救爹妈出来。”又想:“到了分局子里,派人赶去洛阳给外公送信。”
林震南见老婆和儿子都为仇敌制住,心下错愕,唰唰唰急攻数剑。于人豪一声长笑,连出数招,尽数抢了先机。林震南心下大骇:“此人怎地晓得我的辟邪剑法?”于人豪笑道:“我的辟邪剑法如何样?”林震南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如何会使辟邪剑……”
林震南这时心中的确在想:“他青城派如何会使我林家的辟邪剑法?”
贾人达左手抓住林平之的背心,一把提起,摆布开弓,重重打了他两个耳光,骂道:“兔崽子,从明天起,老子每天打你十八顿,一起打到四川青城山上,打得你一张旦角脸变成大花面!”林平之狂怒之下,一口唾沫向他吐了畴昔。两人相距不过尺许,贾人达竟不及避开,啪的一声,正中他鼻梁。贾人达怒极,将他重重往地下一摔,举脚便向他背心上猛踢。方人智笑道:“够了,够了!踢死了他,师父面前如何交代?这小子大女人般的,可经不起你的三拳两脚。”
方人智笑道:“你这辟邪剑法有甚么了不起?我也会使!”长剑闲逛,“群邪辟易”、“钟馗抉目”、“飞燕穿柳”,接连三招,正都是辟邪剑法。
他在草丛中躺着悄悄不动,蚊蚋来叮,也没法理睬,过了好几个时候,天气已黑,背上遭封的穴道终究解开,这才挣扎着爬起,渐渐回到饭铺之前,深思:“我须得易容改装,叫两个恶人劈面见到也认不出来,不然一下子便给杀了,那边还救获得爹妈?”
第二回
林平之只想挣扎起家,扑上去和方人智、于人豪一拚,但后心遭点了几处穴道,下半身全然不能转动,心想手筋如给挑断,又再穿了琵琶骨,今后成为废人,不如就此死了洁净。俄然之间,前面灶间里传来“啊啊”两下长声惨呼,倒是贾人达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