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沧海见多识广,见他脸无赤色,身子还在颤栗,显是身受重伤模样,莫非此中有诈?心念一转之际,深思:“恒山派那小尼姑说这厮已为人杰所杀,实在并未毙命,显是那小尼姑扯谎哄人。听她说来,令狐师兄长,令狐师兄短,叫得脉脉含情,说不定他二人已结下了私交。有人见到那小尼姑来到这倡寮当中,现在却又影踪全无,多数便是给这厮藏了起来。哼,他五岳剑派自大是武林中的王谢朴重,瞧我青城派不起,我如果将那小尼姑揪出来,不但热诚了华山、恒山两派,连全部五岳剑派也脸孔无光,叫他们今后不能在江湖上夸口说嘴。”目光四转,不见房中更有别人,心想:“看来那小尼姑便藏在床上。”向洪人雄道:“人雄,揭开帐子,我们瞧瞧床上有甚么好把戏。”

木岑岭笑嘻嘻的道:“你不但不是驼子,本来还是个长得挺俊的小子。小子,你也不消叫我爷爷。驼子挺喜好你,收你做了门徒如何?”

余沧海一见到枕上的长发,好生绝望,明显被中之人并非那秃顶小尼姑,本来令狐冲这厮公然是在宿娼。

林平之唯唯否否,含混承诺。忽听得木岑岭道:“他们去了,跟着我来。”只觉右腕一紧,已让他抓住,跟着腾身而起,犹似足不点地般在衡山街上奔驰。

林平之刚才给二人各以上乘内力拉扯,满身疼痛难当,兀自没喘过气来,听木岑岭这么说,心想:“这驼子的武功高出我爹爹十倍,余沧海对他也非常顾忌,我要复仇雪耻,拜他为师便有希冀。但是他目睹那青城弟子使剑杀我,本来毫不睬会,一听到我的来源,便即脱手和余沧海争夺。现在要收我为弟子,显是不怀美意。”

抢先一人恰是青城派弟子洪人雄。他一见令狐冲,大吃一惊,叫道:“令狐……是令狐冲……”急退了两步。向大年和米为义不识得令狐冲,但均知他已为罗人杰所杀,听洪人雄叫出他的名字,都心头一震,不约而同的后退。大家睁大了双眼,瞪视着他。

木岑岭哈哈一笑,道:“此人自认是我小辈,木驼子却没认他。他自姓林,我自姓木,这小子跟我有甚么干系?余观主,木驼子不是怕你,只犯不着做冤大头,给一个知名小辈做挡箭牌。如果做做挡箭牌有甚么好处,金银财宝滚滚来,木驼子衡量轻重,这算盘打得响,做便做了。但是面前这场全无进益的亏本买卖,却决计不做。”

林平之叫声出口,自知莽撞,回身便欲躲藏,那知余沧海来得快极,一声“站住了!”力随声至,掌力已将林平之满身笼住,只须一发,便能震得他五脏碎裂,骨骼齐折,待见到他形貌,一时含力不发,嘲笑道:“本来是你!”目光向林平之身后丈许以外的木岑岭射去,说道:“木驼子,你几次三番教唆小辈来和我难堪,是何企图?”

那驼子恰是林平之所扮。他在刘正风府中与余沧海朝相以后,乘着曲非烟呈现,余沧海全神谛视到那女童身上,便即悄悄溜出。

余沧海一惊,报仇并不急在一时,剑谱尚未到手,却决不能便伤了林平之性命,当即放手。林平之立时便给木岑岭拉了畴昔。

林平之怒叫:“狗贼,你害得我家破人亡,现在还来问我?”

木岑岭挥动弯刀,将来剑一一格开,说道:“刚才大庭广众之间,这小子已向我磕过了头,叫了我‘爷爷’,这是众目所见、众耳所闻之事。鄙人和余观主虽昔日无冤,克日无仇,但你将一个叫我爷爷之人捉去杀了,未免太不给我脸面。做爷爷的不能庇护孙子,今后另有谁肯再叫我爷爷?”两人一面说话,兵刃订交声叮当不断,越打越快。

余沧海晓得本身若再使力,非将林平之顿时拉死不成,当即右手长剑递出,向木岑岭刺去,喝道:“木兄,放手!”

林平之道:“长辈实在姓林,偶然之间冒认了前辈的姓氏。”木岑岭嘲笑道:“甚么偶然之间?你只是想拿你爷爷的名头来招摇撞骗。余沧海是青城掌门,伸一根手指头也立时将你毙了。你这小子竟然敢冲撞于他,胆量当真不小。”林平之一听到余沧海的名字,胸口热血上涌,大声道:“长辈但教有一口气在,定须手刃了这奸贼。”

令狐冲冷冷的道:“余观主,你虽是削发人,但传闻青城派羽士不由婚娶,你大老婆、小老婆实在很多。你既这般好色如命,想瞧倡寮中光身赤裸的女子,干么不爽利落快的揭开被窝,瞧上几眼?何必藉口甚么找寻恒山派的女弟子?”

到得群玉院外,木岑岭和他挨在一株树后,窥看院中世人动静。余沧海和田伯光比武、刘正风等率人搜索、令狐冲挺身而出等情,他二人都一一听在耳里。待得余沧海又欲击打令狐冲,林平之再也忍耐不住,将“以大欺小,好不要脸”这八个字叫了出来。

木岑岭见他神采踌躇,又道:“塞北明驼的武功名誉,你是晓得的了。迄今为止,我还充公过一个弟子。你拜我为师,为师的把一身武功倾囊相授,当时别说青城派的小子们决不是你敌手,假以光阴,要打败余沧海亦有何难?小子,如何你还不叩首拜师?”

洪人雄道:“是!”上前两步,他吃过令狐冲的苦头,情不自禁的向他望了一眼,一时不敢再跨步上前。令狐冲道:“你活得不耐烦了?”洪人雄一窒,但有师父撑腰,也不如何惧他,唰的一声,拔出了长剑。

木岑岭哈哈一笑,说道:“甚么急人之难,扶危解困?当真胡说八道。”他明知林平之扯谎,但这些话老是听来甚为入耳,问道:“你叫甚么名字?是那一个的门下?”

林平之情知此人道子凶暴,武功又极高,稍一对答不善,便是杀身之祸,但刚才在大厅中向他磕过甚,又说他行侠仗义,并未获咎于他,只须持续如此说,谅来也不致惹他活力,便道:“长辈曾听很多人言道:‘塞北明驼’木大侠英名卓著,最喜急人之难,扶危解困。长辈一向好生敬慕,是以不知不觉便扮成木大侠的模样,万望恕罪。”

木岑岭左手一挥,当的一声响,格开长剑,手中已多了一柄青光闪闪的弯刀。

林平之既知已没法坦白,干脆堂堂正正的死个痛快,双手撕下脸上膏药,朗声道:“不错,我便是福州福威镖局的林平之。你儿子调戏良家女人,是我杀的。你害得我家破人亡,我爹爹妈妈,你……你……你将他们关在那边?”

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俄然有人在他驼背上悄悄一拍。林平之大惊,仓猝回身,面前一人背脊矗立,恰是那正牌驼子“塞北明驼”木岑岭,听他笑道:“假驼子,干么你要冒充是我徒子徒孙?”

余沧海欲待再行脱手,忽听得窗外有人叫道:“以大欺小,好不要脸!”这叫声尾音未绝,余沧海已右掌转回,劈向窗格,身随掌势,到了窗外。房内烛光辉映出来,只见一个丑脸驼子正欲往墙角边逃去。余沧海喝道:“站住了!”

余沧海展开剑法,嗤嗤嗤声响不断,半晌间向木岑岭连刺了八九剑,说道:“木兄,你我无冤无仇,何必为这小子伤了两家和蔼?”左手仍抓住林平之右腕不放。

木岑岭低声道:“你的事渐渐再说,面前有一场热烈都雅,你想开眼界便跟我同去。”林平之心想:“只须陪在他身边,便有机遇求他。”当即道:“是,是。老前辈去那边,长辈自当跟随。”木岑岭道:“我们把话说在头里,木驼子非论甚么事,总须对本身有好处才调。你若想单凭几顶高帽子,便叫你爷爷去惹费事上身,这类话少提为妙。”

余沧海越众而前,叫道:“你便是令狐冲了?好,好!”令狐冲向他瞧了一眼,并不答复。余沧海道:“你在这倡寮里,干甚么来着?”令狐冲哈哈一笑,道:“这叫做明知故问。在倡寮当中,还干甚么来着?”余沧海冷冷的道:“素闻华山派门规甚严,你是华山派掌门大弟子,‘君子剑’岳先生的嫡派传人,却偷偷来嫖妓宿娼,好笑啊好笑!”令狐冲道:“华山派门规如何,是我华山派的事,用不着旁人来瞎操心。”

正说到这里,忽听门边有人抬高了声音说话,语气告急,说道:“快禀报师父,在群玉院倡寮中,青城派又有一人给人杀了,恒山派有人受了伤逃返来。”

洪人雄应道:“是!”拔剑上前。林平之伸手去拔佩剑,甫一提手,洪人雄的长剑寒光森然,已直指到了胸前。林平之叫道:“余沧海,我林平之……”余沧海一惊,左掌缓慢拍出,掌风到处,洪人雄的长剑给震得一偏,从林平之右臂外掠过。余沧海道:“你说甚么?”林平之道:“我林平之做了厉鬼,也会找你索命。”余沧海道:“你……你是福威镖局的林平之?”

青城派一举挑了福威镖局之事,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。长青子暮年败在林远图剑下,武林中并不周知,大家都说青城派志在劫夺林家辟邪剑法的剑谱。令狐冲正因听了这传闻,才在回雁楼头以此引得罗人杰俯身过来,挺剑杀却。木岑岭也已得知讯息,现在听得面前这假驼子是“福威镖局的林平之”,目睹余沧海一听到他自报姓名,便忙不迭的将洪人雄长剑格开,神情严峻,看来确是想下落在这年青人身上获得辟邪剑谱。

令狐冲渐渐站起,道:“你们……这很多人……”洪人雄道:“令狐……令狐冲,本来……本来你没死?”令狐冲冷冷的道:“那有这般轻易便死?”

他躲在墙角边,一时打不定主张,实不知如何,才气救得爹娘,沉吟半晌,心道:“我假装驼子,大厅中大家都已见到了,再赶上青城派的人,非死不成。是不是该当答复本来脸孔?”回思刚才给余沧海抓住,满身顿时酸软,更无半分挣扎之力,怎地世上竟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?心头思潮起伏,只呆呆入迷。

余沧海肝火更增,但“以大欺小,好不要脸”这八个字,却恰是说中了关键,面前这二人明显武功远不如己,若欲杀却,原只一举手之劳,但“以大欺小”那四个字,却不管如何逃不过了,既是“以大欺小”,那上面“好不要脸”四字便也顺理成章了。但若如此等闲饶了二人,这口气如何便咽得下去?他嘲笑一声,向令狐冲道:“你的事,今后我找你师父计帐。”转头向林平之道:“小子,你到底是阿谁门派的?”

帐子一开,世人目光都射到床上,只见一条绣着双鸳鸯的大红锦被当中裹得有人,枕头上舞着长长的万缕青丝,锦被不住颤抖,明显被中人非常惊骇。

这时定逸师太急于找寻仪琳,早已与恒山派群尼向西搜了下去。刘正风带领众弟子向东南边搜去。青城派一走,群玉院外便只剩下木岑岭和林平之二人。

林平之双臂别离为两股大力前后拉扯,满身骨骼顿时格格作响,痛得几欲晕去。

令狐冲向余沧海道:“你要干甚么?”余沧海道:“恒山派走失了一名女弟子,有人见到她是在这座倡寮中,我们要查查。”令狐冲道:“五岳剑派之事,也劳你青城派来多管闲事?”余沧海道:“本日之事,非查明白不成。人雄,脱手!”洪人雄应道:“是!”长剑伸出,挑开了帐子。

余沧海一听,心中一喜,便道:“此人既跟木兄并无干系,乃冒充招摇之徒,贫道不必再顾你的颜面了。”积储在掌心中的力道正欲收回,忽听窗内有人说道:“以大欺小,好不要脸!”余沧海回过甚来,见一人凭窗而立,恰是令狐冲。

仪琳和曲非烟相互搂抱,躲在被窝当中,将令狐冲和余沧海的对话,一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,心头只是叫苦,满身瑟瑟颤栗,听得洪人雄挑开帐子,更吓得魂飞天外。

木岑岭奇道:“余沧海跟你有甚么怨仇?”林平之略一游移,深思:“凭我一己之力,难以救得爹爹妈妈,干脆再拜他一拜,求他援手。”当即双膝跪倒,叩首道:“长辈父母落入这奸贼之手,哀告前辈仗义相救。”木岑岭皱起眉头,连连点头,说道:“没好处之事,木驼子向来不做。你爹爹是谁?救了他于我有甚么得益?”

余沧海心下奇特:“我几时识得你这丑八怪了?甚么害得你家破人亡,这话却从那边提及?”但四下里耳目浩繁,不欲细问,转头向洪人雄道:“人雄,先宰了这小子,再擒下了令狐冲。”是青城派弟子脱手,便说不上“以大欺小”。

余沧海怒道:“木兄,此人杀了我的亲生儿子,杀子之仇,岂可不报?”木岑岭哈哈一笑,道:“好,冲着余观主的金面,就替你报仇便了。来来来,你向前拉,我向后拉,一二三,我们将这小子拉为两片!”他说完这句话后,又叫:“一,二,三!”这“三”字一出口,掌上力道加强,林平之满身骨骼格格之声更响。

木岑岭哈哈一笑,说道:“多谢,多谢!余观主当真够朋友,够友情,冲着木驼子的脸面,连杀子大仇也肯放过了。江湖上如此重义之人,还真的没第二位!”余沧海冷冷的道:“木兄晓得了就好。这一次鄙人相让一步,今后可不能再有第二次了。”木岑岭笑嘻嘻的道:“那也一定。说不定余观主义薄云天,第二次又再容让呢。”

余沧海喝道:“放你的狗屁!”右掌呼的一声劈出,令狐冲侧身一闪,避开了掌风,重伤之下,转动不灵,余沧海这一掌又劈得凌厉,还是给他掌风边沿扫中了,站立不定,一交倒在床上。他用力支撑,又即站起,一张嘴,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,身子摇摆两下,又喷出一口鲜血。

当时余沧海左臂长出,手指已抓住林平之的右腕,手臂一缩,便要将他拉畴昔。木岑岭喝道:“且慢!”飞身而出,伸手抓住了林平之的左腕,向后一拉。

余沧海哼了一声,左手一挥,道:“我们走!”带领本门弟子,便即退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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