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大有又去奉告岳灵珊,她余愤兀自未息,冷冷的道:“大师哥内功高深,怎会有病?我才不上这当呢。”

岳灵珊脸上一红,道:“我便是恼你,我便是恼你!你心中尽打碎主张,觉得我不教林师弟练剑,便能每天来陪你了。哼,我永久永久不睬你。”右足重重一蹬,下崖去了。

岳灵珊嘲笑道:“你是大师兄,我们怎敢获咎你啊?还说甚么刺十七八个洞穴呢,我们是你师弟师妹,你不加吵架,大伙儿已谢天谢地啦。”令狐冲道:“我苦苦思考,当真想不明白,不知那边获咎了师妹。”岳灵珊气虎虎的道:“你不明白!你叫六猴儿在爹爹、妈妈面前告状,你就明白得很了。”令狐冲大奇,道:“我叫六师弟向师父、师娘告状了?告……告你么?”岳灵珊道:“你明知爹爹妈妈疼我,告我也没用,偏生这么鬼聪明,去告了……告了……哼哼,还装腔作势,你莫非真的不晓得?”

俄然之间,他怒发如狂,拿起饭碗菜碗,一只只的都投入了深谷当中,叫道:“谁要你多事?谁要你多事?”

跟着脑海中又闪过了一个动机:“当真没法可解?却也不见得。兵刃既断,对方棍棒疾点过来,这当儿还可抛去断剑,身子向前疾扑,便能消解了棍上之势。但是像师父、师娘这等大有成分的剑术名家,能使这般姿式么?那天然是宁死不辱的了。唉,一败涂地!一败涂地!”

岳灵珊道:“你如何?”

令狐冲点头道:“我不如何样!我只是想,就算师父师娘不准你教林师弟练剑,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,又何必恼我到这等地步?”

陆大有松了口气,道:“我下去再给你送饭来。”令狐冲点头道:“不,不消了,我不想吃。”陆大有见大石上昨日饭篮中的饭菜兀自完整不动,不由得脸有忧色,说道:“大师哥,你明天也没用饭?”令狐冲强笑一声,道:“你不消管,这几天我胃口不好。”

到得傍晚,倒是陆大有送饭上崖。他将饭菜放在石上,盛好了饭,说道:“大师哥,用饭。”令狐冲嗯了一声,拿起碗筷扒了两口,实是食不下咽,向崖下望了一眼,缓缓放下了饭碗。陆大有道:“大师哥,你神采不好,身子不舒畅么?”令狐冲点头道:“没甚么。”陆大有道:“这草菇是我明天去给你采的,你尝尝味道看。”令狐冲不忍拂他之意,挟了两只草菇来吃了,道:“很好。”实在草菇滋味虽鲜,他何尝感到了半分甜美之味?

陆大有不敢多说,次日还不到未牌时分,便即提饭上崖,心想:“本日弄到了一大壶好酒,又煮了两味好菜,不管如何要劝大师哥多吃几碗饭。”上得崖来,却见令狐冲睡在洞中石上,神采蕉萃。贰心中微惊,说道:“大师哥,你瞧这是甚么?”提起酒葫芦晃了几晃,拔开葫芦上的塞子,顿时满洞都是酒香。

他回身去提起大斧,回到石壁之前,但看到壁上各种奇妙招数,这一斧始终砍不下去,沉吟很久,终究大声说道:“这等卑鄙无耻的行迳,岂是令狐冲所为?”

令狐冲早已明白,固然林平之凭着一招“有凤来仪”出其不料的伤了陆大有,但毕竟陆大有入门日久,林平之不管如何不是他敌手。他以是向师父师娘告状,实则是为了本身。令狐冲俄然心想:“本来一众师弟师妹,心中都在不幸我,都知小师妹今后不跟我好了。只因六师弟和我交厚,这才设法帮我挽回。哼哼,大丈夫岂受人怜?”

悄立很久,取火刀火石打着了火,点起火把,向石壁再看下去,只见壁上所刻剑招愈出愈奇,越来越精,最后数十招直是变幻难测,奥妙无方,但非论剑招如何短长,对方的棍棒必有更加短长的禁止之法。华山派剑法图形尽处,刻着使剑者丢弃长剑,昂首屈膝,跪在使棍者的面前。令狐冲胸中气愤早已尽消,只余一片懊丧之情,虽觉使棍者此图形未免高傲刻薄,但华山派剑法为其尽破,再也没法与之争雄,却也是千真万确,绝无可疑。

第三日傍晚,岳灵珊又这般将饭篮在石上重重一放,回身便走,令狐冲再也忍耐不住,叫道:“小师妹,留步,我有话跟你说。”岳灵珊转过身来,道:“有话请说。”令狐冲见她脸上如同罩了一层严霜,竟没半点笑意,喃喃的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岳灵珊道:“我如何?”令狐冲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他平时萧洒俶傥,口齿聪明,但这时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岳灵珊道:“你没话说,我可要走了。”回身便行。

令狐冲手中正举起一块石头,听他这般说,转过身来,厉声道:“你有甚么不好?”陆大有吓得又退了一步,嗫嚅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我不晓得!”令狐冲一声长叹,将手中石头远远投了出去,走畴昔拉住陆大有双手,温言道:“六师弟,对不起,是我本身心中发闷,可跟你毫不相干。”

他惶恐之余,心中充满了疑窦:“范松、赵鹤、张乘风、张乘云这些人,到底是甚么来头?怎地花下如许心机,在石壁上刻下破我五岳剑派的剑招之法,他们本身在武林中却没没无闻?而我五岳剑派竟然又得享大名至今?”

他几次三番想要用饭,但只吃得一口,便觉口中干涩,食不下咽,终究停箸不食,深思:“小师妹倘若恼了我,何故亲身送饭来给我?倘若不恼我,何故一句话不说,眼角也不向我瞧一眼?莫非是六师弟病了,乃至要她送饭来?但是六师弟不送,五师弟、七师弟、八师弟他们都能送饭,为甚么小师妹却要本身上来?”思潮起伏,猜测岳灵珊的表情,却把后洞石壁的武功置之脑后了。

令狐冲当即接过,一口气喝了半壶,赞道:“这酒可不坏啊。”陆大有甚是欢畅,道:“我给你装饭。”令狐冲道:“不,这几天不想用饭。”陆大有道:“只吃一碗罢。”说着给他满满装了一碗。令狐冲见他一番美意,只得道:“好,我喝完了酒再用饭。”

令狐冲道:“我便是不明白,为甚么你对我如许?当真是我获咎了你,小师妹,你……你……拔剑在我身上刺十七八个洞穴,我……我也死而无怨。”

令狐冲踏上一步,道:“小师妹,我……”他本想说:“我确切没叫六师弟去处师父师娘告状。”但转念又想:“我问心无愧,并没做过此事,何必为此向你哀恳乞怜?”说了一个“我”字,便没接口说下去。

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,一棍一剑既针锋相对,棍硬剑柔,两边均以尽力点出,则长剑非从中折断不成。这一招两边的后劲都绵绵不断,棍棒不但会乘势直点畴昔,并且剑上后劲还会反击本身,委实没法可解。

令狐冲忙道:“小师妹,对……对不起,我……我不是用心的。”岳灵珊将右手袖子翻起,罩在左膀之上,厉声道:“你到底要说甚么?”

陆大有笑嘻嘻的道:“大师哥,我跟你说一个好动静,师父师娘打畴前两天起,不准小林子跟小师妹学剑啦。”令狐冲冷冷的道:“你斗剑斗不过林师弟,便向师父师娘哭诉去了,是不是?”陆大有跳了起来,道:“谁说我斗他不过了?我……我是为……”说到这里,立时开口。

令狐冲心念一动,顿时雪亮,却愈增酸苦,道:“六师弟和林师弟比剑受伤,师父师娘晓得了,因此惩罚了林师弟,是不是?”心想:“只因师父师娘惩罚了林师弟,你便如此生我的气。”

心底模糊感觉,五岳剑派本日在江湖上扬威立万,实不免很有点欺世盗名,起码也是幸运之极。五家剑派中数千名师长弟子,以是得能安身于武林,全仗这石壁上的图形未得泄漏于外,心中忽又生念:“我何不提起大斧,将石壁上的图形砍得干清干净,不活着上留下涓滴陈迹?那么五岳剑派的令名便可得保了。只当我从未发见过这个后洞,那便是了。”

这一晚,他从洞中走到崖边,又从崖边走到洞中,来来去去,不知走了几千百次,次日又是如此,心中只是想着岳灵珊,对后洞石壁上的图形,以及那晚俄然呈现的青袍人,尽皆置之脑后了。

次日傍晚,岳灵珊又送饭来,仍一眼也不向他瞧,一句话也不向他说,下崖之时,却大声唱起福建山歌来。令狐冲更加心如刀割,深思:“本来她是用心气我来着。”

陆大有吃了一惊,他对大师哥夙来恭敬佩服,不料竟激得他如此愤怒,心下甚是慌乱,不住发展,只道:“大师哥,大……师哥。”令狐冲将饭菜尽数抛落深谷,余怒未息,顺手拾起一块块石头,不住投入深谷当中。陆大有道:“大师哥,是我不好,你……打我好了。”

但想到她只是为了不能对林平之教剑,竟如此愤恨本身,实不由心中大为酸楚,初时还可本身欣喜譬解:“小师妹年青好动,我既在崖上思过,没人陪她说话解闷,她便找上了年纪和她相若的林师弟作个伴儿,实在又岂有他意?”但随即又想:“我和她一同长大,交谊多么深重?林师弟到华山来还不过几个月,但是亲疏厚薄之际,竟能这般分歧。”言念及此,却又气苦。

岳灵珊又羞又急,只觉一条暴露的手膀无处安设,她虽是学武之人,于末节不如平常闺女般拘束,但俄然间暴露了这一大段臂膀,却也狼狈不堪,叫道:“你……大胆!”

但是这一碗饭,令狐冲毕竟没吃。次日陆大有再送饭上来时,见这碗饭仍满满的放在石上,令狐冲却躺在地下睡着了。陆大有见他双颊潮红,伸手摸他额头,触手火烫,竟是在发高烧,不由担心,低声道:“大师哥,你病了么?”令狐冲道:“酒,酒,给我酒!”陆大有虽带了酒来,却不敢给他,倒了一碗净水送到他口边。令狐冲坐起家来,将一大碗水喝干了,叫道:“好酒,好酒!”仰天重重睡倒,兀自喃喃的叫道:“好酒,好酒!”

再去看石壁上的其他图形时,只见嵩山、衡山、泰山、恒山四派的剑招,也全让敌手破尽破绝,其势无可挽救,最后也均跪地投降。令狐冲在师门日久,见闻博识,于嵩山等派的剑招虽不能明其高深之处,但大抵要义却都听人说过,目睹石壁上所刻四派剑招,没一招不是非常高超凌厉之作,但每一招终是为对方所破。

这一晚间,他在后洞交来回回的不知绕了几千百个圈子,他平生当中,从未受过这般庞大的打击。心中只想:“华山派名列五岳剑派,是武林中享誉已久的王谢大派,岂知本派武功竟如此不堪一击。石壁上的剑招,起码有百余招是连师父、师娘也不晓得的,但即便练成了本门的最高剑法,连师父也远远不及,却又有何用?只要对方晓得了破解之法,本门的最强妙手还是要弃剑投降。倘若不肯伏输,便只要他杀了。”

岳灵珊不该,上得崖来,将饭篮往大石上重重一放,一眼也不向他瞧,回身便行。令狐冲大急,叫道:“小师妹,小师妹,你如何了?”岳灵珊哼了一声,右足一点,纵身便即下崖,任由令狐冲一再叫喊,她始终不该一声,也始终不转头瞧他一眼。令狐冲表情荡漾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翻开饭篮,但见一篮白饭,两碗素菜,却没了那一小葫芦酒。他痴痴的瞧着,不由得呆了。

盘桓来去,焦炙忧?,这时火把早已熄了,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又扑灭火把,看着那跪地投降的人形,愈想愈气恼,提起剑来,便要往石壁上削去,剑尖将要及壁,俄然动念:“大丈夫光亮磊落,输便是输,赢便是赢,我华山派技不如人,有甚么话可说?”抛下长剑,长叹了一声。

令狐冲大急,心想她这一去,要到明晚再来,本日不将话问明白了,这一晚表情煎熬,如何能挨得畴昔?何况瞧她这等神情,说不定明晚便不再来,乃至一个月不来也不出奇,情急之下,伸手便拉住她左手袖子。岳灵珊怒道:“罢休!”用力一挣,嗤的一声,顿时将那衣袖扯了下来,暴露乌黑的大半条手膀。

岳灵珊道:“师兄弟比剑,一个失手,又不是用心伤人,爹爹却偏袒六猴儿,狠狠骂了小林子一顿,又说小林子功力未到,不该学‘有凤来仪’这等招数,不准我再教他练剑。好了,是你赢啦!但是……但是……我……我再也不来理你,永久永久不睬你!”这“永久永久不睬你”七字,原是平时她和令狐冲闹着玩经常说的言语,但之前说时,眼波流转,吵嘴含笑,那有半分“不睬你”之意?这一次却神采严峻,语气中也充满了当真割绝的决计。

陆大有见他病势不轻,甚是忧急,偏生师父师娘这日一早又有事下山去了,当即飞奔下崖,去奉告了劳德诺等众师兄。岳不群虽有严训,除了每日一次送饭外,不准门人上崖和令狐冲相见,眼下他既有病,上去探病,谅亦不算犯规。但众门人仍不敢一同上崖,筹议了大伙儿分日上崖探病,先由劳德诺和梁发两人上去。

回到前洞想了半日,又到后洞去察看壁上图形,这等忽前忽后,也不知走了多少次,目睹天气向晚,忽听得脚步声响,岳灵珊提了饭篮上来。令狐冲大喜,仓猝迎到崖边,叫道:“小师妹!”声音也发颤了。

这一次令狐冲不敢再伸手拉扯,满腹气苦,耳听得崖下又响起了她清脆的福建山歌。走到崖边,向下望去,只见她苗条的背影正在山坳边转过,模糊见到她左膀拢在右袖当中,不由担心:“我扯破了她的衣袖,她如去奉告师父师娘,他二位白叟家还道我对小师妹轻浮无礼,那……那……那便如何是好?这件事传了出去,连一众师弟师妹也都要瞧我不起了,我令狐冲还能做人么?”随即心想:“我又不是真的对她轻浮。人家爱如何想,我管得着么?”

俄然之间,又想起阿谁青袍蒙面客来:“此人剑术如此高超,多数和这洞里的图形大有干系。此人是谁?此人是谁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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