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进山洞,心想:“那日我曾和他数度比武,一定每一次都拆不上三十招,怎地这一次反而退步了,说甚么也接不到他三十招?”沉吟半晌,已得其理:“是了,那日我为了救仪琳师妹,跟别性命相扑,管他拆的是三十招,还是四十招。眼下我口中不竭数着一招、两招、三招,心中想着的只是如何接满三十招,这般用心,剑法上自不免大打扣头。令狐冲啊令狐冲,你怎如此胡涂?”想明白了这一节,精力一振,又去研讨石壁上的武功。

令狐冲心念电转:“本派中另有一名前辈,我可向来没听师父、师娘说过,倘若他是顺着田伯光之言随口冒充,我如上前参拜,岂不令天下豪杰嘲笑?再说,事情那边真有这么巧法?田伯光提到风清扬,便真有一个风清扬出来。”

田伯光越见他力邀本身进洞,越不肯被骗,心想:“他如此惶恐,公然我所料不错。传闻华山派前辈当年一夕之间尽数暴毙,只风清扬一人当时不在山上,逃过了这场灾害,本来尚在人间,但说甚么也该有七八十岁了,武功再高,毕竟精力已衰,一个糟老头子,我怕他个屁?”说道:“令狐兄,我们已斗了一日一晚,再斗下去,你毕竟是斗我不过的,虽有你风太师叔不竭指导,终归无用。你还是乖乖的随我下山去罢。”

那老者叹了口气,说道:“可贵世上竟然另有人晓得风某的名字。”

那三十招招式令狐冲都曾学过,但出剑和脚步方位,却不管如何连不在一起。那老者道:“你游移甚么?嗯,三十招一气呵成,凭你眼下修为,的确有些不易,你倒先试演一遍看。”他嗓音降落,神情萧索,似含有无穷悲伤,但语气当中自有一股严肃。令狐冲心想:“便依言一试,却也无妨。”当即便一招“白虹贯日”,剑尖朝天,第二招“有凤来仪”便接不下去,不由得一呆。

田伯光既然认定他是在棍骗本身,他说东,当然是西,他说华山派并无前辈妙手保存,那么必然是有,思考半晌,蓦地间想起一事,一拍大腿,叫道:“啊!我想起来了!本来是风清扬风老前辈!”

令狐冲吃了一惊,心想:“倘若给他见到石壁上的图形,那可大大不当。”脸上却暴露忧色,随即又将忧色隐去,假装出一副非常担忧的神情,双手伸开拦住,说道:“这洞中所藏,是敝派武学孤本,田兄非我华山派弟子,可不能入内旁观。”

目睹天气过午,田伯光又一次将令狐冲制住后,蓦地想起:“这一次他所使剑招,仿佛大部分是嵩山派的,莫非山洞当中,竟有五岳剑派的妙手堆积?他每次进洞,便有妙手传他多少招式,叫他出来和我相斗。啊哟,幸亏我没冒然闯进洞去,不然怎斗得过五岳剑派的一众妙手?”贰心有所思,随口问道:“他们如何不出来?”令狐冲道:“谁不出来?”田伯光道:“洞中教你剑法的那些前辈妙手。”

田伯光见他脸上忧色一现即隐,厥后的忧色显得甚是夸大,多数是假装出来的,心念一动:“他听到我要进山洞去,为甚么当即喜动色彩?厥后却又假装忧愁,显是要粉饰内心真情,只盼我闯进洞去。山洞当中,必有对我大大倒霉的物事,多数是甚么构造圈套,或是他养驯了的毒蛇怪兽,我可不上这个当。”说道:“本来洞内有贵派武学秘笈,田某倒不便出来旁观了。”令狐冲摇了点头,显得非常绝望。

令狐冲大吃一惊,回过甚来,见山洞口站着一个白须青袍老者,神情烦闷,脸如金纸。令狐冲心道:“这老先生莫非便是那晚的蒙面青袍人?他是从那边来的?怎地站在我身后,我竟没半点知觉?”心下惊奇不定,只听田伯光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便是风老先生?”

令狐冲一怔,已明其意,哈哈一笑,说道:“这些前辈,不……不肯与田兄脱手。”田伯光大怒,大声道:“哼,这些人沽名钓誉,自居狷介,不屑和我淫贼田伯光过招。你叫他们出来,只消是单打独斗,他名誉再大,也一定便是田伯光的敌手。”

田伯光点头道:“你不要胡思乱想,那有此事?”令狐冲道:“到底此中有何别情,还盼田兄告知。”田伯光道:“这是田伯光不利之极的事,你何必苦苦诘问?总而言之,田伯光如果请不动你下山,一个月以后,便会死得惨不堪言。”

田伯光见他神采古怪,显是在死力粉饰,说道:“嵩山、泰山、衡山、恒山四派当中,或许另有些武功不凡的前辈高人,但是贵派当中,却没甚么耆宿留下来了。那是武林中众所周知之事。令狐兄信口开河,难入人信。”令狐冲道:“不错,华山派中,确无前辈高人保存至今。当年敝派不幸为瘟疫侵袭,上一辈的妙手残落殆尽,华山派元气大伤,不然的话,也决不能让田兄单枪匹马的闯上山来,打得我华山派全无抵挡之力。田兄之言甚是,山洞当中,的确并无敝派妙手。”

田伯光道:“且慢!这山洞中到底有甚么古怪,我要出来看看。洞里是不是藏得有甚么武学秘笈?为甚么你进洞一次,出来后便多了很多古怪招式?”说着便走向山洞。

而后令狐冲进洞数次,又学了很多奇特招式,不但有五岳剑派各派绝招,而破解五派剑法的各种怪招也学了很多,只匆急之际难以融会贯穿,现炒现卖,高超有限,始终没法挡得住田伯光快刀的三十招。田伯光见他进洞去思考一会,出来后便怪招纷呈,杰出百出,虽无大用,禁止不了本身,但招式之妙,平生从所未睹,实令人叹为观止,心中当然越来越不解,却也亟盼和他斗得越久越好,俾很多见地一些匪夷所思的剑法。

令狐冲顿时想起石壁上所刻的那“风清扬”三个大字,忍不住一声惊噫,这一次倒非作假,心想这位风前辈莫非此时还没死?不管如何,赶紧摇手,道:“田兄不成胡说。风……风……”他想“风清扬”的名字中有个“清”字,那是比师父“不”字辈高了一辈的人物,接着道:“风太师叔归隐多年,早不知去处,也不知他白叟家是否尚在人间,如何会到华山来?田兄不信,最好本身到洞中去看看,那便本相明白了。”

传剑

田伯光捋起衣衫,袒裸胸膛,指着双乳之下的两枚钱大红点,说道:“田伯光给人在这里点了死穴,又下了剧毒,被迫来邀你去见那小师父。倘若请你不到,这两块红点在一个月后便腐臭化脓,逐步伸展,今后无药可治,终究满身都化为烂肉,要到三年六个月后,这才烂死。”他神采严峻,说道:“令狐兄,田某跟你实说,不是盼你垂怜,乃是要你晓得,不管你如何果断拒却,我是非请你去不成的。你当真不去,田伯光甚么事都做得出来。我常日便已无恶不作,在这存亡关头,更有甚么顾忌?”

令狐冲手腕奇痛,口中却道:“是你输了!”田伯光道:“怎地是我输了?”令狐冲道:“这是第三十二招。”田伯光道:“三十二招?”令狐冲道:“恰是第三十二招!”田伯光道:“你口中又没数。”令狐冲道:“我口中不数,心中却数着,清清楚楚,明显白白,这是第三十二招。”实在贰心中又何尝数了?三十二招如此,只是信口胡吹。

那老者道:“唉,蠢才,蠢才!无怪你是岳不群的弟子,拘泥不化,不知变通。剑术之道,讲究如行云流水,肆意所之。你使完那招‘白虹贯日’,剑尖向上,莫非不会顺势拖下来吗?剑招中虽没这姿式,莫非你不会别出机杼,顺手共同么?”

田伯光怒道:“田某敬你是豪杰豪杰,你却当我是下三滥的无耻之徒。我的话你如何不信?莫非我说的不是人话,倒是大放狗屁么?田某如有虚言,连猪狗也不如。”

那老者点头叹道:“令狐冲你这小子,实在也太不成器!我来教你。你先使一招‘白虹贯日’,跟着便使‘有凤来仪’,再使一招‘金雁横空’,接下来使‘截手式’……”一口气滚滚不断的说了三十招招式。

公然田伯光哼了一声,道:“甚么前辈妙手?只怕都是些浪得浮名之徒,不然怎地一而再、再而三的传你各种招式,始终连田某的三十招也挡不过?”他自大轻功了得,心想就算那十一个妙手一拥而出,我固然斗不过,逃总逃得掉,何况既是五岳剑派的前辈妙手,他们自重成分,决不会联手对于本身。

令狐冲道:“嘿嘿,江湖之上,如田兄这等人物,倒也罕见。叨教田兄,你深谋远虑,将我师父远远引开,然厥后到华山,一意要我随你同去,到底要我去那边?有何图谋?”田伯光道:“田某早对令狐兄说过,是请你去和仪琳小师父一见,以慰她相思之苦。”令狐冲点头道:“此事过分怪诞古怪,令狐冲又非三岁小儿,岂能信赖?”

令狐冲深思:“看来此事非假,我只须设法能不随他下山,一个月后他身上毒发,这个为祸人间的恶贼便撤除了,倒不须我亲手杀他。”当下笑吟吟道:“不知是那一名妙手如此恶作剧,给田兄出了如许一个困难?田兄身上所中的却又不知是何种毒药?不管是如何短长的毒药,也总有挽救的法门。”

田伯光放开他手腕,说道:“不对!你第一剑这么攻来,我便如此反击,你如此抵挡,我又如许砍出,那是第二招。”他一刀一式,将刚才相斗的招式重新至尾的复演一遍,数到伸手抓住令狐冲的手腕时,却只二十八招。令狐冲见他记心如此了得,两人拆招这么快速,他却每一招每一式都记得清清楚楚,挨次涓滴稳定,实是武林中罕见的奇才,不由得好生佩服,大拇指一翘,说道:“田兄记心惊人,本来是小弟数错了,我再去想过。”

令狐冲摇点头,笑道:“田兄倘如有兴,无妨进洞向这十一名前辈领教领教。他们对田兄的刀法,言下倒也非常看重呢。”他知田伯光在江湖上作歹多端,树敌极众,平素行事向来非常谨慎谨慎,他既猜想洞内有各派妙手,那便说甚么也不会激得他闯进洞去,他不说十位妙手,恰好说个十一名的畸零数字,更显得实有其事。

这一次令狐冲学得乖了,再也不去数招,一上手便剑光霍霍,向田伯光急攻。田伯光见他剑招层出不穷,每进洞去思考一会,出来时便大有新意,却也不敢怠慢。两人以快打快,瞬息之间,已拆了不知多少招。俄然间田伯光踏进一步,伸手快如闪电,已扣住了令狐冲的手腕,窜改他手臂,将剑尖指向他咽喉,只须再使力一送,长剑便在他喉头一穿而过,喝道:“你输了!”

令狐冲正色道:“那是因为令狐冲资质愚鲁,内力陋劣,学不到这些前辈武功的精要。田兄嘴里可得谨慎些,莫要惹怒了他们。任是那一名前辈脱手,田兄不等一月后毒发,转眼便会在这思过崖上身首异处了。”田伯光道:“你倒说说看,洞中到底是那几位前辈。”令狐冲神采诡秘,道:“这几位前辈归隐已久,早已不与闻外事,他们在这里堆积,更和田兄毫不相干。别说这几位白叟家名号不能外泄,就是说了出来,田兄也不会晓得。不说也罢,不说也罢!”

这一次看的倒是泰山派剑法。泰山剑招以厚重沉稳见长,一时三刻,不管如何学不到其精华地点,而其端方谨慎的剑路也非他性之所喜。看了一会,正要走开,一瞥眼间见到图形中以短枪破解泰山剑法的招数,却非常轻逸灵动。他越看越沉迷,不由得沉浸此中,忘了时候已过,直到田伯光等得实在不耐烦,呼他出去,两人这才又脱手相斗。

田伯光愤怒忿的道:“点穴下毒之人,那也不必提了。要解此死穴奇毒,除了动手之人,天下只怕唯有‘杀人名医’平一指一人,但是他又怎肯给我挽救?”令狐冲浅笑道:“田兄善言相求,或是以刀相迫,他一定不肯解。”田伯光道:“你别尽说风凉话,总而言之,我如果然请你不动,田某当然活不成,你也难以安然大吉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个天然,但田兄只须打得我口服心折,令狐冲念你如此武功得来不易,随你下山走一趟,也未始不成。田兄稍待,我可又要进洞去想想了。”

令狐冲正要答话,忽听得身后有人冷冷的道:“倘若我当真指导几招,莫非还清算不下你这小子?”

第十回

这一言顿时将令狐冲提示,他长剑一勒,自但是然的便使出“有凤来仪”,不等剑招变老,已转“金雁横空”。长剑在头顶划过,一勾一挑,悄悄巧巧的变成“截手式”,转折之际,天衣无缝,心下甚是镇静。当下依着那老者所说,一招一式的使将下去,使到“钟鼓齐鸣”收剑,堪堪恰是三十招,俄然之间,只感到说不出的欢乐。

令狐冲一惊,脸上却不动声色,道:“天下那有此事?”

令狐冲一怔,万没想到他大胜之余,反肯赔罪,当下抱拳行礼,道:“不敢!”深思:“礼下于人,必有所图。他对我如此恭敬,不知有何企图?”苦思不得,干脆便开门见山的相询,说道:“田兄,令狐冲心中有一事不明,不知田兄是否肯直言相告?”田伯光道:“田伯光事无不成对人言。奸骗掳掠、杀人放火之事,旁人要坦白狡赖,田伯光做便做了,何赖之有?”令狐冲道:“如此说来,田兄倒是个光亮磊落的豪杰子。”田伯光道:“‘豪杰子’三字,可不敢当,总算得还是个言行如一的真小人。”

令狐冲见他说得非常朴拙,实不由得不信,不由大奇,问道:“田兄拜那小师父为师之事,只是一句戏言,原当不得真,却何故为了她,千里迢迢的来邀我下山?”田伯光神采非常难堪,道:“此中当然另有别情。凭她这点微末本领,怎能做得我师父?”令狐冲心念一动,暗忖:“莫非田伯光对仪琳师妹动了真情,一番欲念,竟尔化成了爱意么?”说道:“田兄是否对仪琳小师太一见倾慕,心甘甘心的听她教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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