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狐冲道:“这六人强辞夺理,缠夹不清,田兄也不必……不必再说了。”

陆大有大喜,忙道:“我是甚么胚子,怎敢偷练本门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?小师妹固然放心好啦。恩师为了救大师哥之命,不吝例外以秘笈相授,大师哥这可有救了。”岳灵珊低声道:“这事你对谁也不准说。这部秘笈,我是从爹爹那边偷出来的。”陆大有惊道:“你偷师父……师父的内功秘笈?他白叟家发觉了那如何办?”岳灵珊道:“甚么如何办?莫非还能将我杀了?最多不过骂我几场,打我一顿。倘若由此救了大师哥,爹爹妈妈必然欢乐,甚么也不计算了。”陆大有道:“是,是!面前是拯救要紧。”

陆大有道:“是,是,大师哥,为了盼你敏捷病愈,本日小弟只好不听你的话了。违背师令的罪恶,全由我一人承担。你说甚么也不肯听,我陆大有却恰好说甚么也要读。这部紫霞秘笈,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,秘笈上所录的心法,你一个字也没瞧过,你有甚么罪恶?你是卧病在床,这叫做身不由主,是我陆大有逼迫你练的。天下武功,以练气为正。浩然正气,原为天授……”跟着便滚滚不断的读了下去。

陆大有道:“是。”伸出双手去垫他枕头。令狐冲一指倏出,凝集力量,正戳在他胸口的膻中穴上。陆大有哼也没哼一声,便软软的垂在炕上。

令狐冲道:“你在读些甚么?”陆大有道:“那是紫霞秘笈的第一章。上面写着……”他持续读道:“舍尔四性,返诸柔善,制汝暴酷,养汝正气。鸣天鼓,饮玉浆,荡华池,叩金梁,据而行之,当有小成。”

令狐冲双眼发直,脸上肌肉抽搐。陆大有低声道:“大师哥,小师妹对你体贴得很,半夜半夜从白马庙回山来,她一个小女人家,来回驰驱六十里,对你这番交谊可重得紧哪。她临去时千叮万嘱,要你不管如何,须得修习这部紫霞秘笈,别孤负了她……她对你的一番情意。”令狐冲道:“她如许说了?”陆大有道:“是啊,莫非我还敢向你扯谎?”

田伯光道:“哼,他奶奶的。一人道:‘撕成了四块之人,当然不会说话。咱六兄弟撕成四块之人,没一千,也有八百。几时听到过扯开以后,又会说话?’又一人道:‘撕成了四块之人以是不说话,因为我们不去问他。倘如有事问他,谅他也不敢不答。’另一人道:‘他既已给撕成四块,还怕甚么?另有甚么敢不敢的?莫非还怕我们将他撕成八块?’先前一人道:‘撕成八块,这门工夫非同小可,我们之前是会的,厥后大师都忘了。’”田伯光断断续续说来,亏他重伤之下,竟然还能将这些胡说八道的话记得清清楚楚。

他到厨下去煮了一锅粥,盛了一碗,扶起令狐冲来喝了两口。喝到第三口时,令狐冲将粥喷了出来,白粥变成了粉红之色,倒是连腹中鲜血也喷出来了。陆大有甚是惶恐,扶着他重行睡倒,放下粥碗,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便只发楞,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,但听得远处传来几下猫头鹰的夜啼,心下惊骇更甚。

令狐冲回过甚来,说道:“六师弟,令狐冲要离得这部《紫霞秘笈》越远越好,别让旁人见到我的尸身横在秘笈之旁,说我偷练神功,未成而死……别让林师弟瞧我不起……”说到这里,哇的一声,一口鲜血喷出。

令狐冲道:“我……我宁死不违师命。师父说过的,我不能……不能学练这紫霞神功。小……小师妹……”一口气接不上来,又晕了畴昔。

陆大有又吓了一跳,道:“大师哥,我读给你听。”拿起那部《紫霞秘笈》,翻开第一页来,读道:“天下武功,以练气为正。浩然正气,原为天授,惟凡人不善培养,反以性伐气。武夫之患,在性暴、性骄、性酷、性贼。暴则神扰而气乱,骄则真离而气浮,酷则仁丧而气失,贼则心狠而气促。此四事者,皆为截气之刀锯……”

田伯光道:“是啊,那四人一听,不约而同的大呼一声,将我重重往地下一摔,跳了开去。我跃将起来,只见六个古怪之极的家伙各自伸手掩鼻,显是怕了我的屁臭不成当。令狐兄,你说这六小我叫甚么桃谷六仙?”

岳灵珊走到床边,伸手摸了摸令狐冲的额头,只觉动手火烫,皱眉问道:“如何又吐血了?”令狐冲俄然说道:“小……小师妹,是你?”岳灵珊道:“是,大师哥,你身上感觉如何?”令狐冲道:“也……也没……如何样。”

田伯光道:“我身子腾空吊着,不瞒你说,可真惊骇。我大声道:‘如果将我撕成四块,我是必然不会说话的了,就算口中会说,我内心气恼,也决计不说。’一人道:‘将你撕成四块以后,你的嘴巴在一块上,心又在另一块上,心中所想和口中所说,又怎能联在一起?’我当下也给他们来个乱七八糟,叫道:‘有事快问,再拉住我不放,我可要大放毒气了。’一人问道:‘甚么大放毒气?’我说:‘我的屁臭不成当,闻到以后,三天三晚吃不下饭,还得将三天之前吃的饭尽数呕将出来。警告在先,莫谓言之不预也!’”

又隔了一个多时候,令狐冲这才醒转,眼没展开,便叫:“小……师妹,小师妹。”陆大有道:“小师妹已经走了。”令狐冲大呼:“走了?”俄然坐起,一把抓住了陆大有胸口。陆大有吓了一跳,道:“是,小师妹下山去了,她说,如果不能在天光之前归去,怕师父师娘担心。大师哥,你躺下歇歇。”令狐冲对他的话听而不闻,说道:“她……她走了,她和林师弟一起去了?”陆大有道:“她是和师父师娘在一起。”

岳灵珊从怀内取出一个布包,低声道:“大师哥,这是《紫霞秘笈》,爹爹说道……”令狐冲道:“紫霞秘笈?”岳灵珊道:“恰是,爹爹说,你身上中了傍门妙手的内力,须得以本派至高无上的内功心法来予以化解。六猴儿,你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给大师哥听,你本身可不准练,不然给爹爹晓得了,哼哼,你本身晓得会有甚么结果。”

陆大有道:“我必然劝他。小师妹,师父他们住在那边?”岳灵珊道:“我们今晚在白马庙住。”陆大有道:“嗯,白马庙离这儿是三十里的山道,小师妹,这来回六十里的黑夜驰驱,大师哥永不会健忘。”岳灵珊眼眶一红,哽咽道:“我只盼他能复元,那就好了。这件事他记不记得,有甚么相干?”说着双手捧了《紫霞秘笈》,放在令狐冲床头,向他凝睇半晌,奔了出去。

忽听得上山的路上,传来一阵悄悄的脚步声,陆大有忙吹熄灯火,拔出长剑,守在令狐冲床头。脚步声渐近,竟是直奔这小舍而来,陆大有吓得一颗心几近要从脖子中跳将出来,暗道:“仇敌竟知大师哥在此养伤,那可糟糕之极,我怎生护得大师哥全面?”

围攻

令狐冲叹道:“这六位仁兄,当真人间罕见,我……我也是给他们害苦了。”田伯光惊道:“本来令狐兄也是伤在他们部下?”令狐冲叹道:“谁说不是呢!”

令狐冲再也支撑不住,仰后便倒,砰的一声,后脑重重撞在炕上,却也不觉疼痛。

陆大有道:“大师哥,你这但是想左了,小师妹和你自幼一起长大,你们……你们便如是亲兄妹普通。”令狐冲心道:“我便不要和她如亲兄妹普通。”只是这句话难以出口,却听陆大有续道:“我再读下去,你渐渐听着,一时记不住,我便多读几遍。天下武功,以练气为正。浩然正气,原为天授……”令狐冲厉声道:“不准读!”

第十二回

令狐冲笑道:“这几句话,只怕有点事理。”

令狐冲挨得十余丈,便拄闩喘气一会,奋力挨了小半个时候,已行了半里不足,只觉面前金星乱冒,天旋地转,便欲跌倒,忽听得前面草丛中有人大声嗟叹。令狐冲一凛,问道:“谁?”那人大声道:“是令狐兄么?我是田伯光。哎唷!哎唷!”显是身上狠恶疼痛。令狐冲惊道:“田……田兄,你……如何了?”田伯光道:“我快死啦!令狐兄,请你做做功德,哎唷……哎唷……快将我杀了。”他说话时异化着大声呼痛,但语音仍非常宏亮。

田伯光惊道:“你也受了伤么?哎唷,哎唷,是谁害你的?”令狐冲道:“一言难尽。田……兄,却又是谁伤了你?”田伯光道:“唉,不晓得!”令狐冲道:“如何不晓得?”田伯光道:“我正在道上行走,俄然之间,两只手两只脚给人抓住,腾空提了起来,我也瞧不见是谁有如许的神通……”令狐冲笑道:“本来又是桃谷六仙……啊哟,田兄,你不是跟他们作一起么?”田伯光道:“甚么作一起?”令狐冲道:“你来邀我去见仪……仪琳小师妹,他……他们也来邀我去见……她……”说着喘气不已。

令狐冲忽道:“小师妹,你带归去,还……还给师父。”

岳灵珊探他鼻下,固然呼吸微小,仍有气味,叹了口气,向陆大有道:“我赶着归去,如果天光时回不到庙里,爹爹妈妈可要急死了。你劝劝大师哥,要他不管如何得听我的话,修习这部紫霞秘笈。别……别孤负了我……”说到这里,脸上一红,道:“我这一夜驰驱的辛苦。”

陆大有大急,叫道:“大……大……到……到……到……那……那……去……”本来膻中穴当真给人点中了,说一个字也是不能,但令狐冲力量微小,手指这一戳只能令陆大有手足麻软,并没教他满身瘫痪。

岳灵珊奇道:“为甚么?我好不轻易偷到秘笈,黑夜里几十里山道赶了返来,你为甚么不要?这又不是偷学工夫,这是拯救啊。”陆大有也道:“是啊,大师哥,你也不消练全,练到把六怪的邪气化除了,便将秘笈缴还给师父,当时师父多数便会将秘笈传你。你是我派掌门大弟子,这部紫霞秘笈不传你,又传谁了?只不过是迟早之分,打甚么紧?”

令狐冲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受了伤么?”双膝一软,便即跌倒,滚在路旁。

岳灵珊排闼出去,道:“大师哥如何了?”陆大有道:“又吐了好多血。”

陆大有大喜,忙道:“是小师妹么?我……我在这里。”忙晃火摺点亮了油灯,镇静之下,竟将灯盏中的灯油泼了一手。

田伯光从草丛中爬了出来,点头骂道:“他妈的,当然不是一起。他们上华山来找一小我,问我此人在那边。我问他们找谁。他们说,他们已抓住了我,该他们问我,不该我问他们。如是我抓住了他们,那就该我问他们,不是他们问我。他们……哎唷……他们说,我倘如有本领,无妨将他们抓了起来,那……那便能够问他们了。”

令狐冲哈哈大笑,笑得两声,气味不畅,便笑不下去了。田伯光道:“我身子腾空,脸朝地下,便有天大本领,也不能将他们抓起啊,真他奶奶的胡说八道。”令狐冲问道:“厥后如何?”田伯光道:“我说:‘我又不想问你们,是你们本身在问我。快放我下来。’此中一人说:‘既将你抓了起来,如不将你撕成四块,岂不损了我六位大豪杰的威名?’另一人道:‘撕成四块以后,他还会说话不会?’”他骂了几句,喘了一会气。

陆大有一呆,抬开端来,道:“大师哥,你……你如何了?甚么处所不舒畅?”令狐冲怒道:“我听着你读师父的……内功秘笈,周身都不舒畅。你要叫我成为一个……不忠不义之徒,是不是?”陆大有惊诧道:“不,不,那如何会不忠不义?”令狐冲道:“这部紫霞秘笈,当日师父曾携到思过崖上,想要传我,但发觉我练功的门路当然分歧,资质……资质也不对,这才窜改了主张……主张……”说到这里,气喘吁吁,非常辛苦。陆大有道:“这一次倒是为了拯救,又不是偷练武功,那……那是全然分歧的。”令狐冲道:“我们做弟子的,是本身性命要紧,还是师父的旨意要紧?”陆大有道:“师父师娘要你活着,那是最最要紧的事了,何况……何况,小师妹黑夜驰驱,这一番情义,你如何能够孤负了?”

令狐冲苦笑道:“六师弟,这可对不住你了。你且在炕上躺几个时候,穴……穴道自解。”他渐渐挣扎着起床,向那部《紫霞秘笈》凝神瞧了半晌,叹了一口气,走到门边,提起倚在门角的门闩,当作拐杖,支撑着走了出去。

他不敢再稍有担搁,只怕今后力量弱败,再也没法拜别,撑着门闩,喘几口气,再向前行,凭着一股刁悍之气,终究渐渐远去。

令狐冲待要不听,但是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耳来。他俄然大声嗟叹。陆大有惊问:“大师哥,感觉如何?”令狐冲道:“你将我……我枕头……枕头垫一垫高。”

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道:“六猴儿,你在屋里吗?”竟是岳灵珊的口音。

令狐冲胸口一酸,泪水便欲夺眶而出,说道:“正因为是她……是她拿来给我的……我令狐冲堂堂丈夫,岂受人怜?”他这一句话一出口,不由得满身一震,心道:“我令狐冲向来不是拘泥不化之人,为了拯救,练一练师门内功又打甚么紧?本来我不肯练这紫霞神功,是为了跟小师妹负气,本来我内心深处,是在痛恨小师妹和林师弟相好,对我冷酷。令狐冲啊令狐冲,你如何这等吝啬?”但想到岳灵珊一到天明,便和林平之汇合,远去嵩山,一起上并肩而行,途中不知将说多少言语,不知将唱多少山歌,胸中酸楚,眼泪终究流了下来。

令狐冲怒道:“这是我派不传之秘,你胡乱朗读,大犯门规,快快收起。”陆大有道:“大师哥,大丈夫事急之际,须当从权,岂可拘泥末节?面前我们是拯救要紧。我再读给你听。”他接着读下去,便是上乘气功练法的详情,如何“鸣天鼓,饮玉浆”,又如何“荡华池,叩金梁”。令狐冲大声喝道:“开口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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