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不群和令狐冲同时抢上,向内望时,只见陆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。令狐冲笑道:“师妹勿惊,是我点倒他的。”岳灵珊道:“倒吓了我一跳,干么点倒了六猴儿?”令狐冲道:“他也是一番美意,见我不肯旁观秘笈,便念诵秘笈上的经文给我听,我禁止不住,只好点倒了他,他如何……”

令狐冲传闻陆大有竟然死了,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,身子晃了几晃,几乎晕去,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伸手去摸陆大有的脸颊,触手冰冷,已然死去多时,忍不住哭出声来,叫道:“六……六师弟,你当真死了?”岳不群道:“书呢?”

令狐冲道:“大师爱开打趣,只是这等言语有损恒山、华山两派令誉,还请开口。”不戒惊诧道:“甚么?好轻易找到你,救活了你性命,你又不肯娶我女儿了?”令狐冲正色道:“大师相救之德,令狐冲毕生不敢或忘。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精严,大师再说这等无聊笑话,定闲、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欠都雅。”不戒搔头道:“琳儿,你……你……你这个半子儿到底是如何搞的?这……这不是莫名其妙么?”

岳不群神采登和,浅笑道:“原当如此。我也不是不肯传你,只是本门面对大事,机会紧急,得空安闲指导,但若任你自习,只怕误入歧途,反有不测之祸。”顿了一顿,续道:“那不戒和尚疯疯颠颠,内功倒甚高超,是他给你化解了身材内的六道邪气么?现下感觉如何?”令狐冲道:“弟子体内烦恶尽消,各种炙热冰冷之苦也撤除了,不过周身没半点力量。”岳不群道:“重伤初愈,自是乏力。不戒大师的拯救之恩,我们该当图报才是。”令狐冲应道:“是。”

这是华山派内功的无上文籍,俄然失落,岳不群如何不急?他细查陆大有尸身,并无一处致命的伤痕,再在小舍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,也无外人到过的涓滴踪迹,深思:“既无外人来过,那决不是桃谷六仙或不戒和尚取去的了。”厉声问道:“冲儿,你到底点的是甚么穴道?”

岳不群待田伯光去远,才道:“冲儿,你对这恶贼倒挺有义气啊,宁肯自刺一剑,也不肯杀他。”令狐冲脸有惭色,知师父目光锋利,刚才本身这番造作瞒不过他,只得低头道:“师父,此人去处虽非常不端,但一来他已承诺改过迁善,二来他曾数次将弟子制住,却始终包涵不杀。”岳不群嘲笑道:“跟这类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,你平生当中,苦头有得吃了。”

岳不群带领众弟子向神像行了礼,还没翻开铺盖,电光连闪,半空中忽喇喇的打了个轰隆,跟着黄豆大的雨点洒将下来,只打得瓦上唰唰直响。

令狐冲泪眼恍惚的瞧出来,不见了那部《紫霞秘笈》,也道:“书呢?”忙伸手到陆大有尸身的怀里一搜,并无影踪,说道:“弟子点倒他时,记得见到那秘笈翻开了摊在桌上,如何会不见了?”

仪琳双手掩面,叫道:“爹,别说啦,别说啦!他自是他,我自是我,有……有……有甚么干系了?”哇的一声,哭了出来,向山下疾奔而去。

令狐冲呆呆的瞧着陆大有的尸身,大声道:“师父,弟子本日立下重誓,世上如有人偷窥了师父的紫霞秘笈,有十个弟子便杀他十个,有一百个便杀他一百个。师父如仍狐疑是弟子偷了,请师父举掌打死便是。”

令狐冲见到陆大有尸身的面孔,忍不住又悲从中来,深思:“同门诸师弟当中,六师弟对我交谊最深,那知我一个失手,竟会将他点毙。这件究竟在千万猜想不到,就算我毫没受伤,如许一指也决不会送了别性命,莫非因我体内有了桃谷六仙的邪门真气,指力便即异乎平常么?就算如此,那紫霞秘笈却何故又会不翼而飞?这中间的蹊跷,当真猜想不透。师父对我起疑,分辩也是无用,说甚么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,当时再行自刎以谢六师弟便了。”他拭了眼泪,找把锄头,挖坑安葬陆大有的尸身,直累得满身大汗,气喘不已,还是岳灵珊在旁互助,才安葬结束。

当下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,一辆由岳夫人和岳灵珊乘坐,另一辆由令狐冲躺卧此中养伤,一行向东,朝嵩山进发。

不戒和尚呵呵大笑,道:“好女人,这一下伎俩可帅得很哪。”转头向令狐冲道:“小半子儿,这就走罢。你师妹俊得很,你跟她在一块儿,我可不大放心。”

俄然之间,岳不群“咦”的一声,俯身一探陆大有鼻息,又搭了搭他脉搏,惊道:“他如何……如何会死了?冲儿,你点了他甚么穴道?”

这一起上他极少和岳灵珊说话,偶然见她和林平之在一起,更加避得远远的,心中常想:“小师妹拚着给师父叱骂,盗了紫霞秘笈来给我治伤,足见对我交谊深厚。我只盼她平生欢愉。我决意找到秘笈以后,便自刎以谢六师弟,岂可再去招惹于她?她和林师弟恰是一对璧人,但愿她将我忘得干清干净,我死以后,她眼泪也不流一滴。”心中虽这么想,但是每当见到她和林平之并肩同业、娓娓而谈之际,胸中老是酸楚难当。

仪琳见岳不群神采不善,低声道:“爹,别说啦。”快步畴昔,在剑柄上取下两只僧鞋,拔起长剑,心下迟疑,晓得令狐冲之意是不欲刺杀田伯光,倘若将剑交还给岳灵珊,她又去处田伯光动手,岂不是伤了令狐冲之心?

这一下谁也料想不到,不由都惊呼出声。仪琳和岳灵珊同时向他奔去。仪琳只跨出一步,便即愣住,心想本身是佛门弟子,如何能够当众向一个青年男人这等情切体贴?岳灵珊却奔到了令狐冲身边,叫道:“大师哥,你如何了?”令狐冲闭目不答。岳灵珊握住剑柄,拔起长剑,创口中鲜血直喷。她顺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,敷在令狐冲腿上创口,一昂首,猛见仪琳俏脸全无赤色,满脸是存眷已极的神情。岳灵珊心头一震:“这小尼姑对大师哥竟这等体贴!”她提剑站起,道:“爹,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。”

岳不群却不接剑,右袖一拂,裹住了长剑。不戒和尚见状,叫道:“使不得!”除下两只鞋子在手。但见岳不群袖力挥出,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畴昔。不戒已然推测,双手力掷,两只鞋子也分从摆布激飞而出。

岳灵珊在炕上、桌旁、门角、椅底,到处找寻,却那边有紫霞秘笈的踪迹?

岳不群以袖功挥出长剑,满拟将田伯光一剑穿心而过,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,而劲力又奇妙非常。这和尚大呼大嚷,对小尼姑自称爹爹,叫令狐冲为半子,胡言乱语,显是个疯僧,但武功可当真了得,他还说刚才给令狐冲治伤,大耗内力,若非如此,岂不更加短长?固然本身刚才这衣袖一拂当中未使上紫霞神功,不然一定便输于和尚,但名家妙手,一击不中,怎能再试?他双手一拱,说道:“佩服,佩服。大师既一意回护这个恶贼,鄙人本日倒不便动手了。大师意欲如何?”

三人来到白马庙,岳夫人见令狐冲性命无碍,随伴前来,自不堪之喜。岳不群悄悄奉告陆大有身亡、紫霞秘笈失落的讯息,岳夫人又凄然下泪。紫霞秘笈失落虽是大事,但在她想来,丈夫早已熟谙,是否保有秘笈,已殊不相干。但是陆大有在华山派门下已久,为人随和,一旦惨亡,自是悲伤难过。众弟子不明启事,但见师父、师娘、大师哥和小师妹四人都神采郁郁,谁也不敢大声谈笑。

这日行至韦林镇,天已将黑,镇上只一家客店,已住了很多客人,华山派一行有女眷,借宿不便。岳不群道:“我们再赶一程路,到前面镇上再说。”那知行不到三里路,岳夫人所乘的大车脱了车轴,没法再走。岳夫人和岳灵珊只得从车中出来步行。

这时药王庙外大雨滂湃,目睹岳灵珊在殿上走来走去,帮着烧水做饭,她目光每次和林平之相对,两人脸上都暴露一丝浅笑。这景象他二人只道旁人全没重视,但是每一次浅笑,从没逃过令狐冲的眼去。他二人相对一笑,令狐冲心中便一阵难受,想要转过了头不看,但每逢岳灵珊走过,他的目光总又情不自禁的向她跟了畴昔。

田伯光支撑着站起,向令狐冲道: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!”转过身来,踉跄下山。

岳不群伸指弹出,长剑远远飞开,说道:“便是要死,也得先找到了紫霞秘笈。你到底把秘笈藏到那边去了?”

岳不群点头道:“你起来!你既说不是,天然不是了。你和大有向来交好,当然不是用心杀他。那么这部秘笈,到底是谁偷了去呢?”眼望窗外,呆呆入迷。

用过晚餐后,大家别离睡卧。那雨一阵大,一阵小,始终不止,令狐冲既烦乱,又悲伤,一时难以入眠,听得大殿上鼻息声此起彼落,大家均已沉甜睡去。

不戒叫道:“糟糕,糟糕!琳儿,爹爹本日为你半子治伤,大耗内力,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。本来该当飞到你半子的师父面前两尺之处落下,吓他一大跳,唉!你和尚爹爹这一回丢脸之极,难为情死了。”

施戴子指着东北角道:“师父,那边树林中有座古刹,我们畴昔借宿可好?”岳夫人道:“就是女眷不便。”岳不群道:“戴子,你畴昔问一声,倘若庙中和尚不肯,那就罢了,不必强求。”施戴子应了,飞奔而去。未几时便奔了返来,远远叫道:“师父,是座破庙,没有和尚。”世人大喜。陶钧、英白罗、舒奇等年幼弟子抢先奔去。

令狐冲心下一片冰冷,心想:“师父竟然狐疑我藏起了紫霞秘笈。”呆了一呆,说道:“师父,这秘笈定是为人盗去,弟子说甚么也要追随返来,一页不缺,偿还师父。”

师徒三人来到正气堂旁的小舍外。岳灵珊快步在前,排闼进内,俄然间“啊”的一声尖叫出来,声音中充满了惊怖。

岳不群、岳夫人比及得庙外时,只见东方天涯乌云一层层的堆将上来,顷刻间天气便已昏黑。岳夫人道:“幸亏这里有座破庙,要不然途中非遇大雨不成。”走进大殿,见殿上供的是一座青面神像,身披树叶,手持枯草,是尝百草的神农氏药王菩萨。

那破庙到处漏水,世人铺盖也不翻开了,各寻枯燥之地而坐。梁发、高根明和三名女弟子自去做饭。岳夫人道:“本年春雷响得好早,只怕年景不好。”

令狐冲在殿角中倚着钟架而坐,望着檐头雨水倾倒下来,宛似一张水帘,心想:“倘若六师弟健在,大师有说有笑,那就高兴很多了。”心下不由哀痛。

岳灵珊垂泪道:“爹,都是女儿不好,我……我自作聪明,偷了爹爹的秘笈,盼望治好大师哥的内伤,那晓得大师哥决意不看,反而害了六师哥性命。女儿……女儿说甚么也要去找回秘笈。”

不戒和尚更加摸不着脑筋,呆了一会,道:“奇特,奇特!见不到他时,冒死要见。见到他时,却又不要见了。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,小尼姑的苦衷,当真猜想不透。”目睹女儿越奔越远,当即追了下去。

岳不群道:“你杀此恶贼,没的坏了本身名头。将剑给我!”田伯光淫贼之名,天下皆知,将来江湖传言,都说田伯光死于岳家蜜斯之手,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,说甚么强奸行暴之类的言语。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,立即将剑柄递过。

令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,便知盗书事发,师父回山追索,此事正求之不得,说道:“在六师弟那边。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,一番美意,师父请勿怪责。但未奉师父之命,弟子便有天大胆量,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,秘笈上所录神功,更是只字不敢入眼。”

仪琳听他说本日不会再杀田伯光,当即双手横捧长剑,走到岳灵珊身前,微微躬身,道:“姊姊,你……”岳灵珊哼的一声,抓住剑柄,眼睛瞧也不瞧,顺手嚓的一声,便即还剑入鞘,伎俩洁净利落之极。

剑重鞋轻,长剑又先挥出,但说也奇特,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发先至,更兜了转来,抢在头里,分从摆布勾住了剑柄,硬生生拖转长剑,又飞出数丈,这才力尽,插在地下。两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,跟着剑身摇摆不已。

岳不群回上华山,一向担心赶上桃谷六仙,现在不见他们踪迹,心下稍定,但也不肯多所逗留,道:“我们会齐大有,一齐去嵩山罢。冲儿,你能不能长途跋涉?”令狐冲大喜,连声道:“能,能,能!”

岳不群心乱如麻,说道:“如果给人誊写了,或是背熟了,即使一页不缺的得回原书,本门的上乘武功,也今后不再是独得之秘了。”他顿了一顿,温言说道:“冲儿,倘如果你取去的,你交了出来,师父不责备你便是。”

令狐冲双膝一曲,跪在师父面前,道:“弟子恐怕重伤之余,手上有力,是以点的是膻中要穴,没想到……没想到竟然失手害死了六师弟。”一探手,拔出陆大有腰间的长剑,便往本身颈中刎去。

他对这个大弟子一贯钟爱,见他竟然重伤不死,心下早已非常欢乐,刚才他假装颠仆,自刺其腿,明知是诈,只是此人从小便非常狡狯,岳不群知之已稔,也不穷究,再加令狐冲对不戒和尚这番言语应对得体,颇洽己意,田伯光这桩公案,临时便搁下了,伸手说道:“书呢?”

岳不群道:“我们四下再找一遍。”这一次三人将小舍中每一处都细细找过了,秘笈当然不见,也没见到半点可疑的线索。岳不群对女儿道:“此事不成张扬,除了我跟你娘申明以外,向谁也不能提及。我们葬了大有,这就下山去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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