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不群躺在船舱中,耳听河水拍岸,思涌如潮。过了很久,迷含混糊中忽听得岸上脚步声响,由远而近,当即翻身坐起,从船窗缝中向外望去。月光下见两小我影敏捷奔来,此中一人俄然右手一举,两人都在数丈外站定。

岳不群深思:“我华山派怎地会跟‘百药门’结下了梁子?阿谁甚么诸师伯,多数便是‘百药门’的掌门人诸草仙了。此人外号‘毒不死人’,传闻他下毒的本领高超之极,下毒而毒死人,大家都会,毫不希罕,此人下毒以后,遭毒者却并不毙命,只是身上或如千刀万剐,或如虫钻蚁啮,总之是生不如死,却又是求死不得,除了受他摆布以外,更无别条门路可走。江湖大将‘百药门’与云南‘五仙教’并称为武林中两大毒门,固然‘百药门’比之‘五仙教’传闻还颇不如,究竟也非同小可。这姓诸的要大张旗鼓的来跟我难堪,‘受人之托’,受了谁的托啊?”想来想去,只要两个启事:其一,百药门是由剑宗封不平等人邀了来和本身过不去;其二,令狐冲所刺瞎的一十五人当中,有百药门的朋友在内。

那肉球人实在只是要将他引开,反身登陆,又已将令狐冲抓住,抗在肩上,飞奔而去。桃枝仙当即想到,平一指叮咛他们五兄弟顾问令狐冲,他给人擒去,今后如何交代?平大夫非叫他们杀了桃实仙不成。但如放下桃实仙不顾,又怕他伤病当中有力抗御来袭仇敌,当即双臂将他横抱,随后追去。

岳不群向老婆打个手势,说道:“你顾问众弟子,我瞧瞧去。”岳夫人点了点头。二人均知眼下劲敌环伺,倘若佳耦同去追敌,只怕满船男女弟子都会伤于敌手。

灌药

岳不群一听那人呼喝,便知此人内功了得,而他这一扑一跃,更显得外功也非常深厚,目睹他向女儿攻去,情急之下,大呼:“部下容情!”纵身破窗而出,也向岸上跃去,身在半空之时,见那巨人一手一个,已抓住林平之和岳灵珊后领,向前奔出。岳不群大惊,右足一落地,当即提气纵前,手中长剑一招“白虹贯日”,向那人背心刺去。

肉球人当即放命令狐冲,身子一晃,已钻入船舱,跃到桃实仙床前,右足伸出,作势往他胸膛上踏去。桃枝仙大惊,叫道:“勿伤我兄弟!”肉球人道:“老头子爱伤便伤,你管得着吗?”桃枝仙如飞般纵入船舱,连人带床板,将桃实仙抱在手中。

三人一条线般向东北方奔驰,门路垂垂崎岖,走上了一条山道。岳不群俄然想起:“别要这肉球人在山里埋伏妙手,引我入伏,大肆围攻,那可凶恶得紧。”留步微一沉吟,只见肉球人已抱了令狐冲走向山坡上一间瓦屋,越墙而入。岳不群四下察看,又即追上。

那人身材既极魁伟,脚步自也奇大,迈了一步,岳不群这剑便刺了个空,当即又一招“中平剑”向前递出。那巨人恰好大步向前,这一剑又刺了个空。岳不群一声清啸,叫道:“留意了!”一招“清风送爽”,急刺而出。目睹剑尖离他背心已不过一尺,俄然间劲风起处,有人本身边抢近,两根手指向他双眼插到。

劳德诺等几名男弟子拔剑登陆,过了一会,劳德诺回入舱中,说道:“师父,这块布用石头压在地下,送信的人早走了。”说着呈上一块布片。岳不群接过一看,见是从衣衫上撕下的一片碎布,用手指蘸了鲜血歪倾斜斜的写着:“五霸冈上,还你的臭女儿。”

当下劳德诺去另雇一船,将各物搬了上去。令狐冲拿了几锭不知是谁所送的银子,赔给那撞穿了船底的船家。岳不群觉本地异人甚多,来意不明,希罕古怪之事层出不穷,当以尽早分开这是非之地为好,只天气已黑,河水急湍,不便夜航,只得在船中歇了。

佳耦俩回到船边,见令狐冲和众弟子都站在岸上,神情甚是体贴。岳不群和岳夫人走进中舱,正要叫令狐冲来问,只听得岸上远处有人叫道:“有封信送给岳不群。”

岳不群嗯了一声,心想:“对方约我到五霸冈相会,此约不能不去,但是前去赴会,对方不知有多少人,珊儿又在他们手中,那必定了是有败无胜的局面。”正自迟疑,忽听得岸上有人叫道:“他妈巴羔子的桃谷六鬼,我钟馗爷爷捉鬼来啦。”

那肉球人冷冷的道:“你桃谷二鬼转眼便死,还在这里想杀人。不准说话,好让我耳根清净些。”只听得啪啪两响,声音清脆,似是肉球人打了桃枝仙和桃实仙重重一个耳光,吓得他二人临时不敢出声,免吃面前亏。

岳不群听到“百药门”三字,吃了一惊,微微打个寒噤,略一疏神,紫霞神功的效力便减,只听得先一人说道:“……不是截拦……诸师伯是受人之托,欠了人家的情,探听一小我……倒不是……”那人说话的语音极低,断断续续的听不明白,待得再运神功,却听得脚步声渐远,二人已然走了。

岳夫人大急,连叫:“如何办?”岳不群道:“掳劫珊儿那人是冲儿的朋友,想来不至于……不至于侵犯珊儿。我们去问冲儿,便知端的。”岳夫人点头道:“不错,那人大声叫唤,说珊儿、平儿污衊冲儿,不知是甚么原因?”岳不群道:“还是跟辟邪剑谱有关。”

林岳二人登陆时并未带剑,忙展开拳脚架式,以备抵抗。

那肉球人将令狐冲放在椅上,低沉着声音问道:“你到底是祖千秋那老贼的甚么人?”令狐冲道:“祖千秋此人,今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,他是我甚么人了?”肉球人怒道:“事到现在,还在扯谎!你已落入我的把握,我要你死得惨不堪言。”

桃枝仙抱着桃实仙也即越墙而入,蓦地里一声大呼,显是中伏受困。

俄然呼的一声响,屋角边又有一人冲了出来,飞脚向肉球人踢去,倒是桃枝仙。本来他追出十余丈,想到兄弟桃实仙留在船上,可别给那他妈的甚么“钟馗爷爷”捉了去,当即奔回保护,待见肉球人擒了令狐冲,便挺身来救。

肉球人的轻功本来远不如桃枝仙,但他将令狐冲抗在肩头,尽力奔驰,桃枝仙却唯恐碰损桃实仙的伤口,双臂横抱了他,稳步疾行,便追逐不上。岳不群展开轻功,垂垂追上,只听得桃枝仙大喊小叫,要肉球人放命令狐冲,不然决计反面他善罢干休。

岳不群等这时都已登陆。岳不群叫道:“这是仇敌调虎离山之计,大师上船。”

忽听得岸上有一个女子声音低声问道:“到底你家有没有甚么辟邪剑谱啊?”恰是女儿岳灵珊,不必听第二人说话,另一人天然是林平之了,不知何时,他二人竟尔到了岸上。岳不群心下恍然,女儿和林平之迩来情平日增,白日为防旁人嘲笑,不敢太露形迹,却在更阑中到岸上相聚。只因发觉岸上来了仇敌,这才运功窥伺,不然运这紫霞功颇耗内力,等闲不轻应用,不料除了查知仇敌来源以外,还发觉了女儿的奥妙。

世人刚要上船,岸边一个圆圆的人形俄然滚将过来,一把抓住了令狐冲的胸口,叫道:“跟我去!”恰是阿谁肉球普通的矮瘦子。令狐冲为他抓住,全无抵挡之力。

桃谷六仙听了,如何不怒?桃实仙躺着不能转动,口中大喊小叫,其他五人一齐跃登陆去。只见说话之人头戴尖帽,手持白幡。那人回身便走,大呼:“桃谷六鬼怯懦如鼠,决计不敢跟来!”桃根仙等吼怒连连,快步急追。此人的轻功也甚了得,前奔后追,几小我瞬息间便隐入了暗中当中。

岳灵珊道:“如此说来,你内心毕竟是有点狐疑了。”林平之道:“千万别说这等话,如果给大师哥晓得了,岂不伤了同门义气?”岳灵珊嘲笑一声,道:“偏你便有这很多造作!狐疑便狐疑,不狐疑便不狐疑,换作是我,早就劈面去问大师哥了。”她顿了一顿,又道:“你的脾气和爹爹倒也真像,两民气中都对大师哥犯疑,猜想他暗中拿了你家的剑谱……”林平之插口问道:“师父也在犯疑?”岳灵珊嗤的一笑,道:“你本身若不犯疑,何故用上这个‘也’字?我说你和爹爹的脾气儿一模一样,就尽管肚子里做工夫,嘴上却一句不提。”

只听林平之道:“辟邪剑法是有的,我早练给你瞧过了几次,剑谱却真的没有。”岳灵珊道:“那为甚么你外公和两位娘舅,总狐疑大师哥淹没了你的剑谱?”林平之道:“这是他们狐疑,我可没狐疑。”岳灵珊道:“哼,你倒是好人,让人家代你狐疑,你本身却一点也不狐疑。”林平之叹道:“倘若我家真有甚么神妙剑谱,我福威镖局也不致给青城派如此欺负,闹得家破人亡了。”岳灵珊道:“这话也有事理。那么你外公、娘舅对大师哥起疑,你如何又不为他辩白?”林平之道:“到底爹爹妈妈说了甚么遗言,我没亲耳闻声,要辩白也无从辩起。”

船底撞破的大洞有四尺周遭,河水涌进极快,过未几时,船舱中水已齐膝。幸亏那船泊在岸边,大家都上了岸。船家愁眉苦脸,不知如何是好。

岳不群知这二人倘若说话,语音必低,当即运起“紫霞神功”,顿时耳目更加活络,听觉目力都可及远,只听一人道:“就是这艘船,稍早华山派那老儿雇了船后,我已在船篷上做了暗号,不会弄错的。”另一人道:“好,我们就去回报诸师伯。师哥,我们‘百药门’几时跟华山派结上了梁子啊?为甚么诸师伯要这般大张旗鼓的截拦他们?”

俄然之间,华山派坐船旁的一艘船中传出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喝道:“不要脸的狗男女!胡说八道。令狐冲是豪杰豪杰,要你们甚么狗屁剑谱?你们背后说他好话,老子第一个容不得!”他这几句话声闻十数丈外,不但河上各船搭客均从梦中惊醒,连岸上树顶宿鸟也都纷繁叫噪。跟着那船中跃起一个庞大人影,疾向林平之和岳灵珊处扑去。

岳不群将布片交给夫人,淡淡的道:“是那和尚写的。”岳夫人急问:“他……他用谁的血写字?”岳不群道:“别担心,是我削伤了他头皮。”问船家道:“这里去五霸冈,有多少路?”那船家道:“明儿一早开船,过铜瓦厢、九赫集,便到东明。五霸冈在东明集东面,靠近荷泽,是河南和山东两省交界之地。爷台倘若要去,明日入夜,也就到了。”

岳不群侧耳聆听,墙内好半天没声气,绕到围墙以后,见墙外有株大枣树,悄悄跃上枣树,向墙内望去,见内里是间小小瓦屋,和围墙相距约有一丈。他想桃枝仙跃入墙内即给鱼网缚住,多数这一丈的空位上装有构造埋伏,当下隐身在枣树枝叶稠密之处,运起“紫霞神功”,凝神聆听。

桃实仙身子虽转动不得,一张嘴可不肯闲着,不竭和桃枝仙辩论,说道:“三哥啊,大哥他们不在这里,你就是追上了这肉球,也没法何如得了他,那么决反面他善罢干休甚么的,也不过虚声望吓罢了。”桃枝仙道:“就算虚声望吓,也有吓阻仇敌之效,总之比不吓为强。”桃实仙道:“我看这肉球奔驰敏捷,脚下涓滴没慢了下来,‘吓阻’二字中这个‘阻’字,未免不大安妥。”桃枝仙道:“他眼下还没慢,过得一会,便慢下来啦。”桃实仙道:“那么是拖慢了他,而不是反对他,是以是‘吓拖’不是‘吓阻’。”桃枝仙道:“总之这‘吓’字便不错。”他手中抱着人,嘴里辩论不休,脚下竟涓滴不缓。

桃谷五仙两次失手,前后给祖千秋和那肉球人逃脱,实是平生罕见之事,六兄弟自吹自擂,冒死往本身脸上贴金,但非论如何自圆其说,必有人挑眼。六人喝了一会闷酒,也就睡了。

令狐冲道:“你不消忧愁,这船值很多少银子,更加赔你便是。”心中好生奇特:“我和那祖千秋素不了解,为甚么他要盗了如此贵重的药物来骗我服下?”微一运气,只觉丹田中一团炽热,但体内的八道真气仍抵触来去,不能堆积。

岳不群欺到墙边,只听桃实仙道:“我早跟你说,叫你谨慎些,你瞧,现下给人家用鱼网缚了起来,像是一条大鱼,有甚么光彩?”桃枝仙道:“第一,是两条大鱼,不是一条大鱼。第二,你几时叫过我谨慎些?”桃实仙道:“小时候我一起和你去偷人家院子里树上的石榴,我叫你谨慎些,莫非你忘了?”桃枝仙道:“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,跟面前的事有甚相干?”桃实仙道:“当然相干。那一次你不谨慎,摔了下去,给人家抓住了,揍了一顿,厥后大哥、二哥、四哥他们赶到,才将那一家人杀得干清干净。这一次你又不谨慎,又给人家抓住了。”桃枝仙道:“那有甚么要紧?最多大哥、二哥他们一齐赶到,又将这家人杀得干清干净。”

岳不群叫道:“大家取了行李物件,跃登陆去。”

那和尚双足力登,向后疾射而出。岳不群见他来路恰和那掳去岳灵珊的巨人相反,便不追逐。岳夫人提剑赶到,忙问:“珊儿呢?”岳不群左手一指,道:“追!”佳耦二人向那巨人来路追了出去,未几时便见门路交叉,不知仇敌走的是那一条路。

此处恰是河街绝顶,一排房屋遮住了月光,岳不群当即侧身避过,斜挥长剑削出,未见仇敌,先已还招。仇敌一低头,欺身直进,举手扣他肚腹的“中脘穴”。岳不群飞脚踢出,那人的溜溜打个转,攻他背心。岳不群更不回身,反手剑疾刺而出。那人又已避开,纵身拳打胸膛。岳不群见此人好生无礼,竟敢以一双肉掌对他长剑,并且招招打击,心下愤怒,长剑圈转,快速挑上,刺向对方额头。那人仓猝伸指在剑身上一弹。岳不群长剑微歪,乘势改刺为削,嗤的一声响,将那人头上帽子削落,暴露个秃顶。那人竟是个和尚。他头顶鲜血直冒,已然受伤。

第十五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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