向问天笑道:“姓向的做事,几时悔怨过了?你们数百人围攻我等二人,莫非便是合法手腕了?嘿嘿,好笑啊好笑!”脚步声响,那十余人也都走了。

魔教中那名黄带长老嘶声说道:“莫非那任……任……又出来了?我们归去禀告教主,再行决计。”魔教人众承诺了一声,一齐回身,百余人中顿时散去了一半。其他正教中人低声商讨了一会,便有人陆连续续的散去,到得厥后,只剩下寥寥十余人。

向问天道:“我这门工夫,和那武林中大家闻之色变的‘吸星大法’比拟,真如小巫见大巫,是以只好称为‘小法’。我这工夫只是移花接木、借力打力的小技,将对方的内力导上天下,使之不能为害,于本身可半点也没好处。再者,这工夫只要当对方以内力相攻之时方能利用,却不能拿来攻敌伤人,对方当时但觉内力源源外泄,不免大惊失容,过未几时,便即复元。我推测他们必然去而复回,只因那峨嵋派的牛鼻子功力一复,便知我这‘吸功上天小法’只是个唬人的玩意儿,实在不敷为惧。你哥哥夙来不喜搅这些哄人的伎俩,是以向来没用过。”

第二日凌晨,向问天道:“兄弟,这里除了青草苔藓,甚么也没有。我们在这里挨下去,非去找死尸来吃不成,但是明天跌在这山谷中的,个个又老又韧,我猜你吃起来胃口不会太好。”令狐冲忙道:“的确半点胃口也没有。”

向问天放开了手,将耳贴山壁聆听,过了好一会,才浅笑道:“他奶奶的,有的守在上面,有的在四周找寻。”转头瞪着令狐冲,说道:“你是王谢朴重的弟子,姓向的倒是傍门妖邪,两边向来便是死敌。你为甚么甘心获咎正教朋友,这般奋不顾身的来救我性命?”

令狐冲脸上一红,也不知说了甚么梦话给他听了去。向问天道:“兄弟,你要见恋人,只要养好了伤,治好了病,才气去找她。”令狐冲黯然道:“我……我没恋人。再说,我的伤是治不好的。”向问天道:“我欠了你一命,虽是自家兄弟,老是心中不舒畅,非还你一条命不成。我带你去一个处所,定可治好你的伤。”

令狐冲道:“长辈适逢其会,和先生联手,跟正教魔教两边群豪周旋一场,竟然得能不死,实是侥天之幸。向先生说甚么拯救不拯救,当真……咳咳……当真是……”向问天接口道:“当真是胡说八道之至,是不是?”令狐冲道:“长辈可不敢说向先生胡说八道,但若说长辈有拯救之功,却大大的不对了。”向问天道:“姓向的说过了的话,从不改口。我说你于我有拯救之恩,便有拯救之恩。”令狐冲笑了笑,便不再辩。

向问天道:“我们去见一小我。此人脾气非常古怪,事前不能让他知情。兄弟,你如信得过我,统统便由我安排。”令狐冲道:“那有甚么信不过的?年老是要设法治我之伤,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,本来是没希冀之事。治得好是谢天谢地、不测之喜,治不好那是理所当然!”

第十九回

这时两人都已甚为疲累,别离倚在山石旁闭目养神。

向问天向上一指,道:“那些狗崽子还没远去,我们只幸亏这谷底熬上几日。兄弟,刚才那峨嵋派的牛鼻子以内力攻你,我以内力互助,那牛鼻子的内力便如何了?”令狐冲道:“大哥似是将那道人的内力都引入了地下。”向问天一拍大腿,喜道:“不错,不错!兄弟的悟心真好。我这门工夫,是本身偶然中想出来的,武林中无人得知,我给取个名字,叫做‘吸功上天小法’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名字倒也奇特。”

群豪听到“吸星妖法”四字,有很多人立时神采大变。

他自华山派学艺以来,一番情意尽数放在小师妹身上,虽和陆大有交好,也只当他是师弟那么照顾,直至现在,方始明白到江湖上慷慨重义,所谓“过命的友情”、那种把性命交给了朋友的真味。实在他于向问天的出身、过往、为人所知实在极少,远不及对施戴子、高根明等师弟的体味,但所谓一见心折,于同病相怜、惺惺相惜之际,自但是然成了存亡之交。

向问天道:“刚才那些狗娘养的大呼甚么‘吸星大法’,吓得一哄而散。你可知‘吸星大法’是甚么工夫?他们为甚么这等惊骇?”令狐冲道:“长辈正要就教。”向问天皱眉道:“甚么长辈长辈、先生门生的,教人听了好不耐烦。干干脆脆,你叫我大哥,我叫你兄弟便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个长辈倒是不敢。”向问天怒道:“好,你见我是魔教中人,瞧我不起。你救过我性命,老子这条命在与不在,那是稀松平常之至,你瞧我不起,我们先来打上一架。”他话声虽低,却怒容满面,明显甚为气恼。

只听得一个明朗的声音说道:“向问天,令狐冲,你们竟利用吸星妖法,堕入万劫不复之境,而后武林朋友对于你们两个,更不必计算手腕是否合法。这是你们自作自受,事光临头,可别悔怨。”

向问天大喜,说道:“天下跟向某义结金兰的,就只兄弟你一人,你可要记好了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小弟受宠若惊之至。”照江湖上常例,二人结义为兄弟,起码也当撮土为香,发誓他日有福共享,有难同当,但他二人均是放荡不羁之人,经此一战,都觉意气相投,肝胆相照,这些叩首结拜的繁文缛节谁都不加理睬,说是兄弟,便是兄弟了。

两人相对大笑,恐怕给上面的仇敌闻声了,虽抬高了笑声,却笑得甚为欢乐。

那道人发觉到不妙,大喝一声,撤剑后跃,叫道:“吸星妖法,吸星妖法!”

向问天笑道:“我们只好觅路出去。我先给你的边幅改上一改。”到山谷底去抓了些烂泥,涂在他脸上,随即伸手在本身下巴上揉了一会,神力到处,长须尽脱,双手再在本身头上一阵搓揉,满头斑白头发脱得干清干净,变成了一个油光精滑的秃顶。令狐冲见他瞬息之间边幅便全然分歧,又好笑,又佩服。向问天又去抓些烂泥来,加大本身鼻子,敷肿双颊,此时便是劈面细看,也不易辨认。

令狐冲不久便睡着了。睡梦当中,忽见盈盈手持三只烤熟了的青蛙,递在他手里,问道:“你忘了我么?”令狐冲大声道:“没忘,没忘!你……你到那边去了?”见盈盈的影子俄然隐去,忙叫:“你别走!我有很多话跟你说。”却见刀枪剑戟,纷繁杀来,他大呼一声,醒了过来。向问天笑嘻嘻的道:“梦见了恋人么?要说很多话?”

如此不住下落,偶然山壁光溜溜地既无树木,又无凸出石块,向问天便即行险,身贴山壁,迳自向下滑溜,一溜十余丈,越滑越快,但只须稍有可资借力之处,便发挥神功,或以掌拍,或以足踏,或挥炼勾树,延缓下溜之势。

向问天在前觅路而行,他双手拢在袖中,遮住了系在腕上的铁链,只要不脱手,谁也认不出这秃顶瘦子便是那矍铄萧洒的向问天。二人在山谷中穿来穿去,到得午间,在山坳里见到一株毛桃,桃子尚青,入口酸涩,两人却也顾不得这很多,采来饱餐了一顿。歇息了一个多时候,又再前行。到得傍晚时,向问天终究寻到了出谷的方位,但须翻越一个数百尺的峭壁。他将令狐冲负于背上,腾越而上。

令狐冲长剑回拖,顿时将那道人的手臂和胁下都划出了一道长长口儿,便这么一缓,另一名中年道人的长剑击了过来,砸在令狐冲剑上。令狐冲手臂一麻,便欲罢休撤剑,但想兵器一失,便成废人,冒死抓住剑柄,只觉剑上劲力一阵阵传来,疾攻本身心脉。

登上峭壁,放眼一条小道蜿蜒于长草之间,虽风景萧瑟,老是出了那连鸟兽之迹也涓滴不见的绝地,两人都长长叹了口气。

向问天侧耳聆听,察知来追之敌确已远去,低声说道:“这批狗家伙必然去而复回。你伏在我背上。”令狐冲见他神情慎重,当下也未几问,便伏在他背上。向问天弯下腰来,左足渐渐伸落,竟向深谷中走去。令狐冲微微一惊,只见向问天铁链挥出,卷住了山壁旁伸出的一棵树,试了试那树甚是坚牢,吃得住两人身子的分量,这才悄悄向下纵落。两人身悬半空,向问天晃了几下,找到了踏脚之所,当即手腕回力,自相反方向甩去,铁链自树干上滑落。向问天双手在山壁上一按,略行凝定,铁链已卷向脚底一块凸出的大石,两人身子便又降落丈余。

令狐冲笑道:“向问天从不哄人,本日为了小弟,却破了戒。”向问天嘿嘿一笑,说道:“从不哄人,却也一定,但如峨嵋派松纹道人这等小小角色,你哥哥可还真不屑骗他。要哄人,就得拣件大事,骗得惊天动地,天下皆知。”

向问天哈哈一笑,说道:“不错,这是吸星大法,那一名有兴趣的便上来尝尝。”

令狐冲虽说早将存亡置之度外,毕竟出于无法,只好淡然处之,听向问天说本身之伤可治,此言若从旁人丁中说出,一定能信,但向问天实有过人之能,武功之高,除了太师叔风清扬外,平生从所未睹,以师父岳不群之能,也必有所不及,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,分量之重,无可言喻,心头顿时涌起一股高兴之情,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说了两个“我”字,却接不下话去。这时一弯冷月从谷口晖映下来,清光各处,谷中虽仍阴沉森地,但在令狐冲眼中瞧出来,便如是满眼阳光。

打赌

向问天接斗数招,便退后一步,连续退了十余步,身入白雾当中。二道持续前攻,长剑前半截已没入雾中。石梁彼端俄然有人大呼:“谨慎,再畴昔便是铁索桥!”这“桥”字刚出口,只听得二道齐声惨呼,身子向前疾冲,钻入了白雾,显是身不由主,给向问天拖了畴昔。惨呼声敏捷下沉,从桥上传入谷底,顷刻之间便即无声无息。

令狐冲瞧得一会,见向问天挥动铁链时必须双手齐动,远不及单手运使的矫捷,时候一长,不免落败,从向问天右边踏上,长剑刺出,疾取一道的胁下。这一剑出招的方位古怪之极,那羽士万难避开,噗的一声,胁下已然中剑。令狐冲心念电闪:“传闻峨嵋派向来洁身自好,不睬江湖上的闲事,申明甚佳,我助向先生得救,不必伤这羽士性命。”剑尖甫刺入对方肌肤,立即回剑,但临时强缩,剑招便不精纯。那道人手臂下压,竟不顾痛苦,强即将他的长剑夹住。

向问天伸舌头舐了舐嘴唇,道:“那条马腿不知丢到那边去了?他妈的,杀了这很多狗崽子,山谷里却一个也不见。”令狐冲见他这副神情,知他是想寻死尸来吃,心下骇然,不敢多说,又即闭眼入眠。

第一名羽士胁下中剑,受伤不重,但他以手臂夹剑,给令狐冲长剑拖回时所划的口儿却深及见骨,鲜血狂涌,没法再战。其他两名道人这时已在令狐冲背后,正和向问天激斗,二道剑法精奇,双剑联手,守得松散非常。

令狐冲身历如此大险,委实惊心动魄,这般滑下深谷,凶恶处实不下于刚才的激斗,但想这等平生罕历之奇,险固极险,若非赶上向问天这等怪杰,只怕百世也是难逢,是以当向问天双足踏到谷底时,他反觉微微绝望,恨不得这山谷更深数百丈才好,昂首上望,谷口尽是白云,石梁已成了极细的一条黑影。

令狐冲道:“向先生……”向问天伸脱手来,按住他嘴,左手食指向上一指。令狐冲随即觉悟,追敌公然去而复来,极目望去,却不见石梁上有何人影。

向问天哈哈大笑,从白雾中走出来,蓦见令狐冲身子摇摇欲坠,不由一惊。

令狐冲笑道:“打斗倒也不必,并且我是千万不敌。大哥既执意如此,小弟自当从命。”深思:“我连田伯光这等采花悍贼也交友为友,多交一个向问天又有何妨?此人豪放萧洒,真是一条豪杰子,我本来就喜好这等人物。”俯身下拜,说道:“大哥在上,受小弟一礼。”

向问天身在魔教,但教中兄弟极少是他瞧得上眼的,本日认了一个义兄弟,心下甚喜,说道:“可惜这里没好酒,不然我们一口气喝他妈的几十杯,那才痛快。”令狐冲道:“恰是,小弟喉头早已馋得发痒,大哥这一提,可更加不得了。”

令狐冲在凉亭中以“独孤九剑”持续伤人,四个峨嵋派羽士目睹之下,自知剑法决非其敌,但都已瞧出他内力平平。现在那羽士便将内力源源不断的攻去。别说令狐冲此时内力全失,即在往昔,毕竟修为日浅,也非这个已练了三十余年峨嵋内家心法的道人之可比,幸亏他体内真气充分,一时倒也不致受伤,但气血狂翻乱涌,面前金星飞舞。忽觉背心“大椎穴”上一股热气透入,手上的压力立时一轻,令狐冲精力一振,知已得向问天之助,但随即发觉,向问天竟是将对方攻来的内力导引向下,自手臂传至腰胁,又传至腿脚,随即在地下消逝得无影无踪。

向问天微微一笑,说道:“兄弟,你我存亡如一,本来万事不能瞒你。但这件事,事前可不能泄漏构造,过后自会向你说个一清二楚。”令狐冲道:“大哥不须担心,你说甚么,我统统照做便是。”向问天道:“兄弟,我是日月神教的右使者,在你们正教中人看来,我们的行事不免有点古里古怪,邪里邪气。哥哥要你去做一件事,若能胜利,于治你之伤大有好处,不过我话说在前头,这件事哥哥也是操纵了你,要委曲你吃些苦头。”令狐冲一拍本身胸膛,说道:“你我既已义结金兰,我这条命就是你的。吃点苦头打甚么紧?做人义气为重,还能还价还价、说好说歹么?”向问天甚喜,说道:“那我们也不必说多谢之类的话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当然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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