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此毫不间歇的散功,多练一刻,身子便舒畅一些,心想:“我将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的真气尽数散去以后,再照师父所传的体例,重练本门内功。固然统统重新做起,要花上很多工夫,但我这条性命,只怕就此捡返来了。如向大哥终究来救我出去,江湖之上,岂不是另有一番六合?”忽尔又想:“师父既已将我逐出华山派,我又何必再练华山派内功?武林中各家各派的内功甚多,我便跟向大哥学,又或是跟盈盈学,却又何妨?”心中一阵苦楚,又一阵镇静。
便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,令狐冲左手翻上,抓住了他右手手腕,笑道:“吵嘴子,你瞧瞧我到底是谁?”吵嘴子大惊,颤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蓦地里想起一事,不由得欣喜交集:“我以是伤重难愈,全因体内积储了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的七八道异种真气,乃至连平一指大夫也没法医治。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言道,只要修习《易筋经》,才气将这些异种真气慢慢化去。这铁板上所刻的内功机密,不就恰是教我如何化去本身内力吗?哈哈,令狐冲,你此人当真笨拙之极,别人怕内力消逝,你倒是怕内力不能消逝。有此妙法,练上一练,那是多么的美事?”
令狐冲心想:“这四句经我一改,变得毫无特性,他自感不敷了,须当念四句非常古怪的,恐吓恐吓他。”说道:“明天是第一日,干脆多传四句,你记好了。‘震裂阳维,塞绝阴跷,八脉齐断,神功自成。’”
吵嘴子挂念着黄钟公坐功结束,回入寝室,当下不敢多耽,告别而去。
睡梦当中,果见丹青生前来翻开牢门,放他出去,令狐冲一惊而醒,待觉是南柯一梦,却也并不懊丧,心想:“他本日不来救,只不过未得其便,不久自会来救。”
令狐冲将木盘递出去之时,并未有抓他手腕的动机,待在油灯微光下见到吵嘴子手掌在方孔外一晃,只待接他木盘,俄然之间,心中起了一股难以按捺的打动。本身在这里囚禁多日,满是出于此人的狡计,若能将他手腕扭断了,也足稍出心中的恶气;又想他出其不料的给本身抓住,必定大吃一惊,此人如此奸滑,吓他一跳,又有何不成?也不知是出于抨击之意,还是一时童心大盛,便这么假装摔跌,引得他伸手出去,抓住了他手腕。
想到此处,精力大振,心想:“这隧道的入口处在黄钟公的卧床之下,如是黄钟公想救我,随时能够脱手,不必担搁这很多光阴。吵嘴子当然不会。秃笔翁和丹青生二人当中,丹青生和我是酒中知己,友情与众分歧,十之八九是丹青生。”再想到吵嘴子明日来时如何对付:“我只跟他顺口对付,骗他些酒肉吃,教他些假工夫,有何不成?”
吵嘴子托着木盘,从方孔中递将出来,盘上果是一大壶酒,一只肥鸡。
自知刚才在睡梦中练功,乃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。复苏时不竭念诵口诀,脑中所想,尽是铁板上的练功法门,入眠以后,不知不觉的便依法练了起来,但毕竟思路狼籍,并非全然照着法门而行。这时精力一振,重新将口诀和练法摸了两遍,心下想得明白,这才盘膝而坐,循序修习。只练得一个时候,便觉耐久郁积在丹田中的异种真气,已有一些散入了任脉,虽未能驱出体外,气血翻涌的苦况却已大减。
他每日背诵口诀数十遍,刮去铁板上的笔迹数十字,自发力量越来越大,用铁铐刮削铁板,已花不了多大力量。如此又过了一月不足,他虽在地底,亦感觉炎暑之威渐减,心想:“冥冥当中果有天意,我如果夏季被囚于此,决不会发见铁板上的笔迹。说不定热天未到,丹青生已将我救了出去。”
随即又想:“丹青生随时会来救我出去,须得从速将铁板上的口诀法门记熟了。”摸着笔迹,口中朗读,心中影象。先前摸到这些笔迹时并不在乎,此时真要记诵得绝无错失,倒也不是易事。铁板上笔迹草率,他读书未几,有些草字便不识得,只好强记笔划,胡乱念个别字充数。心想这些上乘工夫的法门,一字之错,常常令得练功者人鬼殊途,成败逆转,只要练得稍有不对,不免走火入魔。出此牢后,当再无机遇重来读诀,非记得没半点讹夺不成。他念了一遍又一遍,不知读了多少遍,几近倒背也背得出了,这才放心入眠。
令狐冲心想:“我未传口诀,你总不能先毒死我。”提起酒壶,骨嘟嘟的便喝。这酒并不甚佳,但这时喝在口里,实在醇美非常,仿佛丹青生四酿四蒸的吐鲁番葡萄浓酒也有所不及,当下一口气便喝了半壶,跟着撕下一条鸡腿大嚼起来,瞬息之间,将一壶酒、一只鸡吃得干清干净,拍了拍肚子,赞道:“好酒,好酒!”
吵嘴子听他不答,说道:“前辈传功以后,弟子即去拿美酒肥鸡来贡献前辈。”令狐冲遭囚多日,每日吃的都是青菜豆腐,一听到“美酒肥鸡”,不由得馋涎欲滴,说道:“好,你先去拿美酒肥鸡来,我吃了以后,心中一欢畅,或许便传你些工夫。”
令狐冲心想:“怎生才气将吵嘴子诱进牢房,打死了他?此人奸刁之极,决不会被骗。何况扯不竭手足的铁链,就算打死了吵嘴子,我仍然不能脱困。”心中转着动机,右手几根手指伸到左腕的铁圈中,用力一扳,那是偶然中的顺手而扳,决没想真能扯开铁圈,但是那铁圈竟然张了开来,又扳了几下,左腕竟从铁圈中脱出。
心想这铁板上的口诀法门于我非常有效,于别人却有大害,今后如再有人给囚于这黑牢当中,那人天然是好人,可不能让他上了那任我行的大当。当下摸着笔迹,又重新至尾的读了十来遍,拿起除下的铁铐,将此中的笔迹刮去了十几个字。
次日那白叟送饭来时,令狐冲就着灯光一看,只见铁圈断口处有一条条纤细的钢丝锯纹,显是有人以一条极细的钢丝锯子,将足镣手铐上四个铁圈都锯断了,断口处闪闪发光,并未生锈,铁圈锯断必是在不久之前,何故这些铁圈又合了拢来,套在本技艺足上?“那多数有人暗中在设法救我。这地牢如此隐密,外人决计没法入来,救我之人必是梅庄中的人物。想来他不肯这等对我暗害,是以在我昏倒不醒之时,暗顶用钢丝锯子将脚镣手铐锯开了。此人自不肯和梅庄中余人公开为敌,只要觑到机遇,再来放我出去。”
他站起家来,喜极而歌,却觉歌声嘶嗄,甚是刺耳,本来早一日大呼大嚷以求喊哑喉咙,竟然已收服从,心道:“任我行啊任我行,你留下这些口诀法门,想关键人。那晓得撞在我手里,反而于我无益有害。你死而有知,只怕要气得你大翘胡子罢!哈哈,哈哈!”
这一下大出不测,欣喜交集,摸那铁圈,本来中间竟然有一断口,但若本身内力未曾散开,稍一使力,便欲昏晕,圈上虽有断口,毕竟也扳不开来。现在他已散了两天内息,桃谷六仙与不戒大师注入他体内的真气有部分到了任脉当中,自但是然生出微弱内力,而不致如昔日般气血翻涌。再摸右腕上的铁圈,公然也有一条细缝。这条细缝之前不知曾摸到过多少次,但说甚么也想不到这竟是断口。当即左手用力,将右腕上的铁圈也扳开了,跟着摸到箍在两只足胫上的铁圈,也都有断口,运劲扳开,一一除下,只累得浑身大汗,气喘不已。铁圈既除,铁链随之脱落,身上已无束缚。他好生奇特:“为甚么每个铁圈上都有断口?如许的铁圈,怎能锁得住人?”
当的一声大响,左足三根足趾立时折断,痛得啊啊大呼。
吵嘴子笑道:“老爷子吃了肥鸡美酒,便请传授口诀了。”令狐冲听他再也不提拜师之事,只道本身喝酒吃鸡之余,一时记不起了,当下也就不提,说道:“好,这四句口诀,你牢服膺住了:‘奇经八脉,中有内息,聚之丹田,会于膻中。’你晓得解么?”铁板上本来的口诀是:“丹田内息,散于四肢,膻中之气,分注八脉。”他用心将之倒了转来。吵嘴子一听,觉这四句口诀平平无奇,乃练气的平常法门,说道:“这四句,鄙人体味得,请前辈再传四句。”
令狐冲这很多日子滴酒未沾,一闻到酒香,那边还忍得住,回身道:“把酒菜拿来吃了再说。”吵嘴子道:“是,是。前辈答允传我神功的法门了?”令狐冲道:“每次你送三斤酒,一只鸡来,我便传你四句口诀。等我喝了三千斤酒,吃了一千只鸡,口诀也传得差未几了。”吵嘴子道:“如许未免太慢,只怕日久有变。长辈每次送六斤酒,两只鸡,前辈每次便传八句口诀如何?”令狐冲笑道:“那也能够。拿来,拿来!”
吵嘴子大吃一惊,道:“这……这……此人身的奇经八脉倘若断绝了,那边还活得成?这……这四句口诀,长辈可当真不明白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等神功大法,倘若大家都能体味,那另有甚么希罕?这中间天然有很多精微奇妙之处,凡人不易索解。”
俄然之间,吵嘴子猛觉右腕“内关”、“外关”两处穴道中内力源源外泄,不由得想起平生最惊骇的一件事来,顿时魂飞天外,一面运力凝气,一面哀声哀告:“老……老爷子,求你……”他一说话,内力更大量涌出,只得开口,但内力还是不住缓慢泄出。
吵嘴子听到这里,越来越觉他说话的语气、所用的辞句,与那姓任之人大不不异,不由得狐疑大起。前两次令狐冲说话极少,辞语又非常含混,这一次吃了酒后,精力奋发,说话多了,吵嘴子非常机灵,顿时便生疑窦,猜想他成心窜改口诀,戏弄本身,说道:“你说‘八脉齐断,神功自成’,莫非老爷子本身这奇经八脉都已断绝了吗?”
令狐冲深思:“我如答允收他为弟子,传他这些练功的法门,他一开门出去,发见是我风二中而不是那姓任的前辈,天然立时翻脸。再说,就算传他工夫的真是任前辈,吵嘴子练成以后,多数会设法将他害死,比方在饭菜中下毒之类。是了,这吵嘴子要下毒害死我,当真易如反掌,他学到了口诀,怎会再将我放出?任前辈十二年来以是不肯传他,自是为此了。”
令狐冲听到铁门这一声大响,这才明白,本身全仗铁门庇护,才逃过了吵嘴子如此短长的当胸一脚,忍不住哈哈大笑,说道:“再踢一脚,踢得也如许重,我便放你。”
令狐冲道:“这个天然。”他从吵嘴子语气当中,听出他已起了狐疑,不敢跟他多说,道:“全数传完,你融会贯穿,自能明白。”说着将酒壶放在盘上,从方孔中递将出去。吵嘴子伸手来接。
令狐冲本来横卧在床,当即回身,面向里壁,只听得吵嘴子走到门外,说道:“任……任老前辈,真正万分对不起。这一个多月来,我大哥一向不出室门。鄙人每日里焦心万状,只盼来跟你白叟家存候问候,总不得其便。你……你白叟家千万别见怪才好!”一阵酒香鸡香,从方孔中传了出去。
吵嘴子本来非常机灵,只是这一下实在过分突如其来,事前更没半点朕兆,待得心中微觉不当,手腕已遭对方抓住,只觉对方五根手指便如是一只铁箍,紧紧的扣住了本身右腕上“内关”、“外关”两处穴道,当即手腕急旋,反打擒拿。
吵嘴子道:“前辈本日兴趣甚高,便收弟子入门如何?”
令狐冲俄然“啊哟”一声,身子向前一冲,当的一响,额头撞上铁门。
何故他右手手腕遭扣,左足的足趾却会折断,难道甚奇?本来吵嘴子于对方向来深自敬惮,这时手腕遭扣,当即想到有性命之忧,忙不迭的使出一招“蛟龙出渊”。这一招乃手腕为人扣住时所用,手臂向内急夺,左足无影无踪的疾踢而出,这一脚势道短长已极,正中仇敌胸口,非将他踢得当场吐血不成。仇敌如果妙手,知所趋避,便须立时放开他手腕,不然没法躲得过这当胸一脚。也是事出匆急,吵嘴子急于脱困,没想到本身和对方之间隔了一道厚厚的铁门,这一招“蛟龙出渊”确是使对了,这一脚也踢得部位既准,力道又凌厉之极,只是当的一声大响,踢中的乃是铁门。
正想到此处,忽听得甬道中又传来了吵嘴子的脚步声。
忽听得吵嘴子的声音在门外说道:“前辈你好,长辈在这里服侍多时了。”本来不知不觉间三日之期已届,令狐冲用心练功散气,连吵嘴子来到门外亦未发觉,幸亏嗓子已哑,他并未发觉,因而又干笑几声。
这日吃了饭后,散了一会功,只觉说不出的舒畅,不由自主的纵声大笑。
这一天吵嘴子并未前来,令狐冲也不在乎,照着口诀法门,持续修习。厥后数日,吵嘴子始终没来。令狐冲自发练功大有进境,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留在本身材内的异种真气,已有六七成从丹田中驱出,散之于任脉、督脉,以及阳维、阴维、阳跷、阴跷,乃至冲脉、带脉等奇经八脉。虽要散入带脉、冲脉较为艰巨,但铁板上所刻心法详加教诲,令狐冲之前修习过华山派内功,于这经脉之学倒也知之甚稔,心想即便目前不成,只须持之有恒,自能尽数驱出。
令狐冲自练了铁板上的工夫以后,丹田已然如竹之虚,如谷之空,这时感觉丹田中有气注入,却也并不在乎。只觉吵嘴子的手腕不住颤抖,显是惊骇之极,心中气他不过,干脆吓他一吓,喝道:“我传了你工夫,你便是本门弟子了,你欺师灭祖,该当何罪?”
吵嘴子忙道:“好好,我去取美酒肥鸡。不过明天是不成了,明日如有机遇,弟子自当取来奉献。”令狐冲道:“干么本日不成?”吵嘴子道:“来到此处,须得颠末我大哥的寝室,只要乘着我大哥静坐勤奋、全神出窍之时,才气……才气……”令狐冲嗯了一声,便不言语了。
吵嘴子惊道:“如何了?”他这等武功高强之人,反应极快,一伸手,已探入方孔,抓住木盘,恐怕酒壶掉在地下摔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