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了一会,见任我行俄然双掌平平推出,方证大师连退三步,令狐冲一惊,暗叫:“啊哟,糟糕,方证大师要输。”接着便见方证大师左掌划了几个圈子,右掌急拍,上拍下拍,左拍右拍,拍得几拍,任我行便退了一步,再拍几拍,任我行又退一步。

任我行道:“好,姓左的,我们就比划比划。”左冷禅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三战两胜,你们当中如有三小我输了两个,三人便都得在少室山逗留十年。”

左冷禅道:“恰是。少林、武当两大掌门,再加上戋戋鄙人。”任我行道:“凭你的名誉、职位和武功,又怎能和少林、武当两大掌门相提并论?”左冷禅哼了一声,说道:“鄙人自不敢和少林、武当两大掌门相提并论,却勉强可跟中间斗斗。”

冲虚道人忙扶起方证大师,拍开他被封的穴道,叹道:“方丈师兄一念之仁,反遭奸人所算。”方证道:“阿弥陀佛。任施主心机机灵,斗智不斗力,老夫是输了。”

任我行左手撩开,冷冷的道:“向兄弟,退开!”

正教中人听他受了左冷禅之激,竟然答允下来,无不欣然色喜。

向问天见任我行一口气始终缓不过来,抢到柱旁,说道:“左大掌门,你捡这便宜,可要脸么?我来接你的。”左冷禅道:“待我打倒了这姓任的匹夫,再跟你斗,老夫还怕你车轮战么?”呼的一拳,向任我行击出。

左冷禅见他竟向方证大师应战,固是摆了然轻视本身,心下倒是一喜,暗想:“我本来担心你跟我斗,让向问天跟冲虚斗,却叫你女儿去斗方证。向问天武功了得,冲虚道人如有疏虞,我又输了给你,那就糟了。”当下不再多言,向旁退开了几步。

令狐冲心道:“还好,还好!”他轻吁一口气,忽想:“为甚么我见方证大师要输,便即心惊,见他扳回,则觉欣喜?是了,方证大师是有道高僧,任教主毕竟是左道之士,我心中总另有善恶是非之念。”转念又想:“但是任教主若输,盈盈便须在少室山上囚禁十年,岂是我心中所愿?”一时之间,连本身也不明白到底盼望谁胜谁败,内心只模糊感觉,任我行父女与向问天一入江湖,世上便即风波高文,但心中又想:“风波高文,又有甚么不好?那不是挺热烈么?”

向问天知教主极其要强好胜,不敢违拗,说道:“好,我就临时退开。只是这姓左的无耻卑鄙,我踢他屁股。”飞起一脚,便往左冷禅后臀踢去。

世人大惊之下,纷繁呼喝,一齐拥了上去。

殿上的十一对目光,却都谛视在方证大师和任我行的掌法之上,心下无不赞叹。左冷禅心想:“幸亏任老怪挑上了方证大师,不然他这似拙实巧的掌法,我便不知如何对于才好。本门的大嵩阳神掌与之比拟,显得招数太繁,窜改太多,不如他这掌法的攻其一点,不及其他。”向问天却想:“少林派武功享名千载,公然非同小可。方证大师这‘千手如来掌’掌法虽繁,功力不散,那确是千难万难。倘若让我赶上了,只好跟他硬拚内力,掌法是比他不过的。”岳不群、余沧海等大家心中,也均以本身武功与二人的掌法相印证。

任我行给他蓦地一轮急攻,一时只能竭力守御。他刚才和方证大师相斗,最后这三招虽是用智,却也已竭尽平生之力,不然以少林派掌门人如此深厚的内功,如何能让他一把抓住“膻中穴”?一指导中间口?这几招尽力以搏,实是孤注一掷。

这一掌招式平常,但掌到半途,俄然微微摇摆,顿时一掌变两掌,两掌变四掌,四掌变八掌。任我行脱口叫道:“千手如来掌!”心知只须迟得瞬息,他便八掌变十六掌,进而变幻为三十二掌,当即呼的一掌拍出,攻向方证右肩。方证左掌从右掌掌底穿出,仍微微闲逛,一变2、二变四的掌影飞舞。任我行身子跃起,呼呼还了两掌。

两人此番二度相逢,这一次相斗,乃在天下顶尖妙手之前一决雌雄。两人都将胜负之数看得极重,可不像刚才任我行和方证大师较量之时那样战役。任我行一上来便使杀着,双掌便如刀削斧劈普通;左冷禅忽拳忽掌,忽抓忽拿,更极尽窜改之能事。

任我行道:“我就跟你再打一场,向左使斗余矮子,我女后代的斗女的,便向宁女侠就教。”左冷禅道:“不可。我们这边由那三人出场,由我们本身来推举,岂能由你指定。”任我行道:“必然要本身来选,不能由对方指定?”

任我行酣斗很久,渐觉方证大师的掌法稍形迟缓,心中暗喜:“你掌法虽妙,毕竟年纪老了,难以耐久。”当即急攻数掌,劈到第四掌时,猛觉收掌时右臂微微一麻,内力运转,不甚镇静,不由得大惊,知是本身内力的滋扰,心想:“这老衲人所练的易筋经内功竟如此短长,掌力没和我掌力订交,却已在禁止我的内力。”心知再斗下去,对方深厚的内力发将出来,本身势须处于下风,目睹方证大师左掌拍到,一声呼喝,左掌迅捷无伦的迎了上去,啪的一声响,双掌订交,两人各退一步。

任我行以是胜得方证大师,纯是使诈。他算准对方心胸慈悲,本身突向余沧海痛下杀手,一来余人相距较远,纵欲救济也所不及,二来各派妙手与余沧海无甚友情,决不会干冒大险,舍生相救,只方证大师却定会脱手。当此情境,这位少林方丈唯有进犯本身,以解余沧海之困,但他对方证大师击来之掌偏又不挡不格,反拿对方要穴。这一着又险到了极处。方证大师双掌击他后脑,不必击实,掌风所及,便能令他脑浆迸裂。他反擒余沧海之时,便已拿本身性命来作此大赌,赌的是这位佛门高僧菩萨心肠,目睹双掌可将本身后脑击碎,便会收回掌力。但方证身在半空,双掌击出以后随即尽力收回,纵是绝顶妙手,胸腹之间内力亦必不继。他一拿一点,公然将方证大师点倒。只是方证浑厚的掌力所及,已扫得他后脑剧痛欲裂,一口丹田之气竟转不上来。

任我行道:“方丈大师请。”双袖一摆,抱拳为礼。方证合什行礼,说道:“施主请先发招。”任我行道:“鄙人使的是日月指正宗工夫,大师使的是少林派正宗技艺。我们正宗对正宗,这一架原是要打的。”

令狐冲居高临下,凝神细看,见方证大师掌法变幻莫测,每一掌击出,甫到半途,已变成好几个方位,掌法如此奇特,直是平生所未睹。任我行的掌法却纯真朴素,出掌收掌,仿佛显得有些窒滞生硬,但非论方证的掌法如何古怪莫测,一当任我行的掌力送到,他必随之变招,看来两人旗鼓相称,功力悉敌。

左冷禅俄然飞身而上,发掌猛向任我行后心击到。任我行反手回击,喝道:“好,这是第二场。”左冷禅忽拳忽掌,忽指忽抓,半晌间已变了十来种招数。

这一下兔起鹘落,实是谁都猜想不到的奇变,目睹任我行与方证大师相斗,情势渐居倒霉,按理说他力求自保尚且不及,那知竟会回身去进犯余沧海。这一着变得太奇太快,不然余沧海也是一代武学宗匠,若与任我行相斗,虽最后必败,却决不致在一招之间便为他所擒。世人“啊”的一声,齐声呼唤。

渐渐斜眼畴昔,见到那边厢师父和师娘并肩而立,其侧是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。两人身后一个是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,一个是衡山派掌门莫大先生。莫大先生来到殿中以后,始终未曾出过半分声气,令狐冲一见到他瘦肥大小的身子,胸中顿时感到一阵暖和,随即心想:“仪琳师妹她们这群恒山弟子没了师父,可不知如何了。”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独个儿站在墙后,手按剑柄,满脸喜色。站在西侧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,身穿乞丐装束,当是丐帮帮主解风。另一人穿一袭青衫,模样非常萧洒,当是昆仑派掌门乾坤一剑震山子了。

他目光渐渐转畴昔,只见盈盈倚在柱上,娇怯怯地一副弱不由风模样,秀眉微蹙,如有深忧,俄然间怜念大盛,心想:“我怎谦让她在此再给囚禁十年?她怎经得起这般折磨?”想到她为了相救本身,甘心舍生,本身平生当中,师友宠遇者虽也很多,可没一小我竟能如此甘心把性命来交托给了本身。胸口热血上涌,只觉别说盈盈不过是魔教教主的女儿,即使她万恶不赦、天下人皆欲杀之而甘心,本身宁肯性命不在,也决计要保护她安然全面。

任我行背靠木柱,缓缓出掌,将左冷禅的拳脚一一挡开。左冷禅向来自大,若在平时,决不会当任我行力斗少林派第一妙手以后,又去处他索战。明占这等便宜,绝非一派宗师之所为,未免为人所不齿。但任我行刚才点倒方证大师,纯是操纵对方一片美意,胜得奸滑之极,正教大家无不为之扼腕大怒。他奋不顾身的上前急攻,旁人均道他是激于义愤,已顾不到是否车轮战。在左冷禅却恰是千载难逢的良机。

方证道:“阿弥陀佛,老衲工夫荒废已久,不是施主敌手。但老衲亟盼屈留台端,只好拿几根老骨头来挨挨施主的拳脚。”

任我行俄然一声长啸,只震得屋瓦俱响,供桌上的十二枝蜡烛一齐暗了下来,待他啸声止歇,烛光这才重明。世人听了他这一啸声,都不由心头怦怦而跳,脸上变色。

左冷禅怒道:“两个打一个吗?”斜身遁藏。岂知向问天虽作飞腿之状,这一腿竟没踢出,只右脚抬起,微微一动,乃是一招虚招。他见左冷禅被骗,哈哈一笑,说道:“孙子王八蛋刚说过要倚多为胜。”一纵向后,站在盈盈身边。

余沧海道:“呸!你魔教是甚么正宗了?也不怕丑!”任我行道:“方丈,让我先杀了余矮子,再跟你斗。我杀余矮子,不过瞧着他讨厌,明天不杀,迟早要杀,这不算一场比武。”方证忙道:“不成。”知此人脱手似电,一击如雷霆,说不定余沧海真的给他杀了,当下更不担搁,轻飘飘拍出一掌,叫道:“任施主,请接掌。”

众妙手见方证大师在这瞬息之间使出这一掌,都大为钦服,却来不及喝采,情知余沧海这条性命是有救了。岂知任我行左掌固是撤了返来,却不反手挡架,一把便抓住了方证大师的“膻中穴”,跟着右手一指,点中了贰心口。方证大师身子一软,跌倒在地。

余人将地下的八具尸身搬在一旁,空出殿中的疆场。

任我行只觉对方内力固然温和,却浑厚非常,本身使出了“吸星大法”,竟吸不到他涓滴内力,心下更加惊奇。方证大师道:“善哉!善哉!”跟着右掌击到。

两人越斗越快,令狐冲在木匾以后瞧得眼也花了。他看任我行和方证大师相斗,只不过看不懂二人的招式精美地点,但现在二人身形招式快极,竟连一拳一掌如何出,如何收,也都看不明白。他转眼去看盈盈,只见她神采乌黑,双眼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,脸上却无惊奇或担心的神态。向问天的神采却忽喜忽忧,一时惊奇,一时可惜,一时攒眉瞋目,一时咬牙切齿,倒似比他亲身决斗犹为要紧。令狐冲心想:“向大哥的见地自比盈盈高超很多,他如此着紧,只怕任先生这一仗非常难赢。”

任我行道:“也罢!三战两胜,我们这一伙人中,如有三小我输了两个,我们三人便在少室山上逗留十年。”

左冷禅这么一让,攻向任我行的招数缓了一缓。妙手对招,相差原只一线,任我行得此余暇,深深吸一口气,内息通畅,顿时精力大振,砰砰砰三掌劈出。左冷禅奋力化解,心下悄悄吃惊:“这老儿十多年不见,功力大胜往昔,本日若要赢他,可须尽力相拚。”

任我行又出右掌与之订交。两人身子一晃,任我行但觉满身气血都晃了一晃,当即疾退两步,陡地回身,右手已抓住了余沧海胸口,左掌往他天灵盖疾拍下去。

岳不群大声道:“任先生行奸使诈,胜得毫不但明正大,非君子君子之所为。”向问天笑道:“我日月神教当中,也有君子君子么?任教主如果君子君子,早就跟你同流合污了,还比试甚么?”岳不群为之语塞。

左冷禅道:“任兄,你一意拖延时候,本日是不敢一战的了?”

这九人乃当今正教中最强的妙手,若不是九人都在全神灌输的观战,本身在木匾后藏身这么久,虽极力屏气凝息,多数还是早已给上面诸人发觉了。他暗想:“上面堆积着这很多高人,特别有师父、师娘在内,而方证大师、冲虚道长、莫大先生这三位,更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。我在这里偷听他们说话,委实不敬之极,虽说是我先到而他们后至,但非论如何,总之是我在这里窃听,倘若给他们发觉,我可当真无地自容了。”只盼任我行尽快再胜一场,三战两胜,便可带着盈盈自鄙人山,一等方证大师他们退出后殿,本身便赶下山去和盈盈相会。

任我行哈哈大笑,说道:“方证大师,鄙人向你请教少林神拳,配得上吗?”

令狐冲拳脚工夫成就甚浅,因之独孤九剑中那“破掌式”一招便也学不到家,既看不出对方拳脚中的马脚,便没法乘虚而入。这两大妙手所发挥的乃当世最高深的掌法,他看得莫名其妙,浑不明此中精奥,深思:“剑法上我可胜得冲虚道长,与任先生相斗,也不输于他。但碰到面前这两位的拳掌工夫,我只好用利剑一味抢攻。风太师叔说,我要练得二十年后,方可与当世妙手一争雄长,首要当是指‘破掌式’而言。”

方证大师身子跃起,犹似飞鸟般扑到,双掌齐出,击向任我行后脑,这是武学中“围魏救赵”之策,攻敌之不得不救,旨在逼得任我行撤回击向余沧海头顶的左掌,反手挡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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