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个多月中,下山传讯的众弟子连续回山,多数面色不愉,向令狐冲回禀时说话吞吞吐吐。令狐冲情知她们必是受人挖苦热诚,说她们一群尼姑,却要个男人来做掌门,也不细问,只好言安抚几句,要她们别离向师姊学习所传剑法,遇有不明之处,亲身再加指导。

令狐冲皱眉道:“田兄,你这几句话可未免过份了。”

忽听得一人说道:“不戒和尚和不成不戒投入恒山派,我们桃谷六仙也入恒山派。”恰是桃谷六仙到了,说话的是桃干仙。桃根仙道:“我们最早见到令狐冲,是以我们六人是大师兄,不戒和尚是小师弟。”

田伯光道:“这件事得重新提及。那日在衡山群玉院外跟余矮子打了一架,心想这当儿湖南白道上的妙手太多,不能多耽,因而北上河南。这天说来忸捏,老弊端发作,在开封府黑夜里摸到一家富户蜜斯的内室当中。我翻开纱帐,伸手一摸,竟摸到个秃顶。”

剑法虽只三招,但这三招广博高深,纵是仪和、仪清等大弟子,也得七八日工夫,才略明此中精要地点,至于郑萼、仪琳、秦绢等人,更加不易贯穿。到第九日上,令狐冲又传了她们两招剑法。这套石壁上的剑法,招数并不甚多,却也花了一个多月光阴,才大抵授完,至因而否能融会贯穿,那得瞧大家的修为与悟性了。

仪琳也惊奇之极,问道:“你……你怎地出了家?是假扮的吗?”

华山派那通手札,因为嫂与仪文两名老成慎重之人送去。华山和恒山相距不远,按理该当早回。但往南边送信的弟子都已归山,于嫂和仪文却一向没返来,目睹仲春十六将届,始终不见于嫂和仪文的影踪,因而又派了两名弟子仪光、仪空前去策应。

田伯光续道:“我到华山来邀你台端,却给你打得一败涂地,只道这番再也性命难保,不料太师父放心不下,亲身带同小师太上华山找你,又给了我解药,我听你的劝,今后不再做采花奸骗的活动。不过田伯光天生好色,女人是少不了的,归正身边金银有的是,要找荡妇淫娃、娼妓歌女,涓滴不是难事。半个月前,太师父又找到了我,说你做了恒山派掌门,却给人家背后耻笑,江湖上的名声不大好听,他白叟家爱屋及乌,爱女及婿……”

“太师父哈哈笑道:‘你怎生不客气?’我拔刀回身,向他砍了畴昔。但太师父的武功也真高强,他以一双肉掌和我拆招,封得我的快刀没法递进招去,拆到四十招后,他一把抓住我后颈,跟着又将我单刀夺了下来,问我:‘服了没有?’我说:‘服了,你杀了我罢!’他道:‘我杀了你有甚么用?又救不活我女儿了?’我吃了一惊,问道:‘小师太死了吗?’他道:‘这时候还没死,可也就差未几了。我在恒山见到她,她瘦得皮包骨头似的,见到我就哭,我渐渐问明白了她的事,本来都是给你害的。’我说:‘你要杀便杀,田伯光平生光亮磊落,不打谎语。我本想对你的蜜斯无礼,但是她给华山派的令狐冲救了,田某可没侵犯到你蜜斯,她还是一名冰清玉洁的女人,不,是冰清玉洁的尼姑师太。’太师父道:‘你奶奶的,冰清玉洁有甚么用?我闺女生了相思病啦,倘若令狐冲不娶她,她便活不了。但我一提到这件事,我闺女便骂我,说甚么削发人不成动凡心,不然菩萨要指责,身后打入十八层天国。’他说了一会,俄然揪住我头颈,骂我:‘臭小子,都是你搞出来的事。那日若不是你对我女儿非礼,令狐冲便不会脱手相救,我女儿就不致瘦成这个模样。’我道:‘那倒不然。小师太美若天仙,当日我就算不对她无礼,令狐冲也必然会另借因头,上前去勾勾搭搭。’”

令狐冲微微一惊,问道:“大师要投入恒山派?”

这日令狐冲便传了她们三招,将这三招中奇妙之处细细分辩,命各弟子自行练习。

不戒道:“不给他瞧个清楚,只怕这小子还不知老子是尼姑还是和尚。令狐兄弟,我本身入了恒山派,又带了个徒孙来。不成不戒,快拜见令狐掌门。”

仲春十六凌晨,令狐冲起床后出来,只见见性峰上每一座屋子前悬灯结彩,安插得一片喜气。一众女弟子心细,连一纸一线之微,也均安排得非常妥贴。令狐冲又忸捏,又感激,心想:“因我之故,累得两位师太惨死,她们不但不来怪我,反而对我如此看重。令狐冲若不能为三位师太报仇,好好为恒山派出一番大力,当真枉自为人了。”

不戒道:“是啊。我女儿是恒山派,我是她老子,天然也是恒山派。他奶奶的,我听到人家笑话你,说你一个大男人,却来做一群尼姑和女娘的掌门人。他奶奶的,他们可不知你多情多义,别有用心……”他眉花眼笑,显得非常欢乐,向女儿瞧了一眼,又道:“老子一拳就打落他满口牙齿,喝道:‘你这小子懂个屁!恒山派如何满是尼姑和女娘们?老子就是恒山派的,老子虽剃了秃顶,你瞧老子是尼姑吗?老子解开裤子给你瞧瞧!’我伸手便解裤子,这小子吓得掉头就跑,哈哈,哈哈!”

山坳后转出一个身材魁伟的和尚,恰是仪琳的父亲不戒和尚,他身后又有个和尚。两人行得甚快,半晌间已走近身来。不戒和尚大声道:“令狐公子,你受了重伤竟然不死,还做了我女儿的掌门人,那好得很啊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这是托大师的福。”

田伯光苦笑道:“令狐掌门,那日我受太师父逼迫,来华山邀你去见小师太,这中间的颠末,当真一言难尽。”令狐冲道:“我只知他逼你服了毒药,又骗你说点了你的死穴。”

不戒道:“他是志愿,削发是不能逼的。此人甚么都好,就是一样不好,是以我给他取个法名叫做‘不成不戒’。”仪琳脸上微微一红,明白了爹爹企图。田伯光此人贪花好色,之前不知如何给她爹爹抓住了,饶他不杀,却有很多古怪的科罚加在他身上,这一次竟然又硬逼他做了和尚。

忽听得山坳后有人大声叫道:“阿琳,阿琳,你爹爹瞧你来啦,你好不好?阿琳,你爹爹来啦!”声音宏亮,震得山谷间反响不断:“阿琳……阿琳……你爹爹……你爹爹……”仪琳听到叫声,忙奔出庵来,叫道:“爹爹,爹爹!”

令狐冲这才恍然,当日田伯光到华山来邀本身下山,满腹难言之隐,甚么都不肯明说,怎推测其间竟有这很多过节。

“我坐了下来,问道:‘有甚么叮咛?’他说:‘你带得有刀,干么不向我砍?你生得有脚,干么不跳窗逃脱?’我说:‘姓田的男人汉大丈夫,岂是这等无耻小人?’他哈哈一笑,道:‘你不是无耻小人?你答允拜我女儿为师,怎地赖了?’我大是奇特,问道:‘你女儿?’他道:‘在那酒楼之上,你跟那华山派的小伙子打赌,说道输了便拜我女儿为师,莫非那是假的?我上恒山去跟我女儿相认,她一五一十,重新至尾的都跟我说了。’我道:‘本来如此。阿谁小尼姑是你大和尚的女儿,那倒奇了。’他道:‘有甚么奇特了?’我天然说不出。”

仪琳走上前去,拉住父亲的手,甚是亲热,笑道:“爹,你晓得本日是令狐师兄接任恒山派掌门的好日子,是以来道贺吗?”

令狐冲只觉那和尚边幅极熟,一时却想不起是谁,一怔之下,才认出他竟然便是万里独行田伯光,不由得大为诧异,冲口而出:“是……是田兄?”

不戒道:“你晓得甚么?佛经中菩萨的名字要多长便有多长。‘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’,名字不长吗?他的名字只四个字,怎会长了?”仪琳点头道:“本来如此。他如何出了家?爹,是你收了他做门徒吗?”不戒道:“不。他是你的门徒,我是他祖师爷。不过你是小尼姑,他拜你为师,若不做和尚,于恒山派名声有碍。是以我劝他做了和尚。”仪琳笑道:“甚么劝他?爹爹,你定是硬逼他削发,是不是?”

只听不戒大声道:“我法名叫不戒,甚么清规戒律,一概不守。但是这田伯光在江湖上做的好事太多,倘若不戒了这一桩好事,怎能在你门下做你弟子?令狐公子也不喜好啊。他将来要传我衣钵,是以他法名当中,也应当有‘不戒’二字。”

他说话之时,跟着他上山的阿谁和尚一向背转了身子,不跟令狐冲、仪琳朝相,这时转过身来,满脸难堪之色,向令狐冲微微一笑。

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左手将我提在半空,右手打了我十七八个耳光,我给他打得晕了畴昔。他将我浸入小河当中,浸醒了我,说道:‘我限你一个月以内,去请令狐冲到恒山来见我女儿,就算一时不能娶她,让他们说讨情话,也是好的,我女儿的一条性命便可保得下来。师父有难,你做门徒的怎可不救?’他点了我几处穴道,说是死穴,又逼我服了一剂毒药,说道倘若一个月以内邀得你去见小师太,便给解药,不然剧毒发作,无药可救。”

令狐冲心想:“恒山派既有不戒大师和田伯光,无妨再收桃谷六仙,免得江湖上说令狐冲是一群尼姑、女人的掌门。”说道:“六位桃兄肯入恒山派,那是再好不过。师兄师弟大小排起来费事得紧,大师都免了罢!”

令狐冲和仪琳也都大笑。仪琳笑道:“爹爹,你做事就这么卤莽,也不怕人笑话!”

仪和道:“掌门师兄,这明显是我们恒山派剑法,但是我们从未见过,只怕师父和两位师叔也是不会,不知你从那边学来?”令狐冲道:“我是在一个山洞中的石壁上看来的。你们倘若愿学,便传了你们如何?”群弟子大喜,连宣称谢。

不戒大师洋洋对劲,笑道:“货真价实,童叟无欺,的的确确是个和尚。不成不戒,你法名叫做甚么,说给你师父听。”田伯光苦笑道:“师父,太师父给我取了个法名,叫甚么‘不成不戒’。”仪琳奇道:“甚么‘不成不戒’,那有如许长的名字?”

田伯光笑道:“对不起,这可获咎了。当时情势危急,我若不这么说,太师父决计不会放我。公然他一听之下,便即转怒为喜,说道:‘臭小子,你本身想想,你平生做过多少好事?要不是你非礼我女儿,老子早就将你脑袋捏扁了。’”

令狐冲皱眉道:“田兄,这等无聊的话,今后可再也不能出口。”

田伯光道:“是。当时我说:‘打赌之事,乃是戏言,又如何当得真?这场打赌是我输了,那不错,我再也不去骚扰那位小师太,也就是了。’太师父道:‘那不可。你说过要拜师,必然得拜师。你非拜我女儿为师不成。我可不能生了个女儿,却让人欺负。我一起上找你,工夫花得实在不小。你这小子滑溜得紧,你如不再干这采花的活动,要捉到你可还真不轻易。’我见他胶葛不清,当下一个‘倒踩三叠云’,从窗口中跳出去。鄙人自发得轻功了得,太师父定然追逐不上,不料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,太师父直追了下来。我叫道:‘大和尚,刚才你没杀我,我现在也不杀你。你再追来,我可要不客气了。’”

令狐冲见田伯光处境难堪,便携了他手道:“我有几句话问你。”田伯光道:“是。”二人抓紧脚步,走出了数丈,却听得背后桃干仙说道:“他的法名能够叫做‘理所当然不成不戒’。”桃花仙道:“那么‘理所当然不成不戒’的弟子,法名又叫做甚么?”桃根仙道:“上面加不上了,只好加鄙人面,叫做‘理所当然不成不戒之至’。”

令狐冲奇道:“你对她女儿无礼,他反而欢畅?”田伯光道:“那也不是欢畅,他赞我有目光。”令狐冲不由莞尔。

田伯光点头道:“不是!那位和尚便是太师父了。本来太师父一向便在找我,终究获得线索,找到了开封府。我白日在这家人家附近踩盘子,给太师父瞧在眼里。他白叟家推测我不怀美意,跟这家人说了,叫蜜斯躲了起来,他白叟家睡在床上等我。”

群弟子猜想各门各派无人上山道贺观礼,也不筹办来宾的食宿,大师只除草洗地,将数十座屋子打扫得干清干净,大家又均缝了新衣新鞋。郑萼等为令狐冲缝了一件黑布长袍,以待这日接任时穿戴。恒山是五岳中的北岳,服色尚黑。

桃叶仙忽道:“不戒的弟子叫做不成不戒,不成不戒将来收了门徒,法名叫何为么?”桃实仙道:“不成不戒的弟子,法名中须有不成不戒四字,可称为‘当然不成不戒’。”桃枝仙问道:“那么‘当然不成不戒’的弟子,法名又叫做甚么?”

那和尚恰是田伯光。他微微苦笑,躬身向仪琳施礼,道:“参……拜见师父。”

不戒笑道:“道贺也不消了,我是来投入恒山派。大师是本身人,又道甚么喜?”

令狐冲笑道:“这件事本来非常奇特。人家是生了后代再做和尚,不戒大师倒是做了和尚再生女儿,他法名叫做不戒,便是甚么清规戒律都不遵循之意。”

令狐冲笑道:“田兄这一下就吃了苦头。”田伯光苦笑道:“那还用说吗?当时我一伸手摸到太师父的秃顶,便知不妙,跟着小腹上一麻,已给点中了穴道。太师父跳下床来,点了灯,问我要死要活。我自知平生作歹多端,终有一日会遭到报应,当下便道:‘要死!’太师父大为奇特,问我:‘为甚么要死?’我说:‘我不谨慎给你制住,莫非还能想活命吗?’太师父面孔一板,怒道:‘你说不谨慎给我制住,倒像如果谨慎些,便不会给我制住了。好!’他说了这‘好’字,一伸手便解开了我穴道。”

令狐冲笑道:“不料是个尼姑。”田伯光苦笑道:“不,是个和尚。”令狐冲哈哈大笑,说道:“蜜斯绣被以内,睡着个和尚,想不到这位蜜斯偷汉,偷的倒是个和尚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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