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得午间,数百名男人挑了鸡鸭牛羊、酒菜饭面来到峰上。令狐冲心想:“见性峰上供奉白衣观音,本身一做掌门人,便即大鱼大肉,杀猪宰羊,未免对不住恒山派历代祖宗。”当下命这些男人在山腰间埋灶造饭。一阵阵酒肉香气飘将上来,群尼无不悄悄皱眉。

此言一出,群豪都“啊”的一声,轰然叫了起来。

令狐冲道:“这个……你师父是削发人,我可向来没想过这件事。”田伯光道:“我也如许说,太师父大大活力,便打了我一顿。他说:我太师母本来是尼姑,他为了要娶她,才做和尚。如果削发人不能做伉俪,世上怎会有我师父此人?如果世上没我师父,又怎会有我?”令狐冲忍不住好笑,心想你比仪琳小师妹年纪大很多,两桩事怎能拉扯在一起?田伯光又道:“太师父还说:如果你不是想娶我师父,干么要做恒山派掌门?他说:恒山派尼姑虽多,可没一个比我师父更貌美的,大家差得远了!你不是为我师父,却又为了那一个尼姑?”

贾布与上官云对望一眼,站在一旁,对方证、方生、冲虚等人上峰,似是视而不见。

令狐冲悄悄叫苦不迭,心想:“不戒大师当年为了要娶一个尼姑为妻,才做和尚,他只道普天下人个个和他普通心肠。这句话如传了出去,岂不糟糕之至?”

这时见性峰上已喧闹成一片。恒山众弟子绝未推测竟有这很多来宾到贺,均各镇静。有些见多识广的老成弟子,发觉来贺的这些客人非常不伦不类,虽有很多着名之士,却均是邪派妙手,也有很多是绿林豪杰、黑道豪客。恒山派门规素严,群弟子大家洁身自爱,即使同是正教之士,也少来往。这些左道傍门的人物,向来对之毫不睬睬,本日竟一窝蜂的拥上峰来。但目睹掌门人和他们抱腰拉手,神态亲热,也只得本身心下嘀咕罢了。

群豪用过中饭,团团在见性峰主庵前的空地上坐定。令狐冲坐在西首之侧,数百名女弟子依着长幼之序,站在他身后,只待吉时一到,便行接任之礼。

令狐冲搔了搔头,心想这不戒大师之胡缠乱来,与桃谷六仙实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令狐冲心下难堪:“恒山派是正教门派,和你魔教势同水火,就算两边不打斗,也不能交友为友。再说,任教主和盈盈就要去跟东方不败计帐,我怎能收你的礼品?”便道:“两位兄台请上覆东方先生,所赐千万不敢收受。两位倘若不肯将原礼带回,鄙人只好遣人送到贵教总坛来了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不敢。”心想:“瞧东方不败这副场面,任教主自是尚未夺回教主之位,不知他和向大哥、盈盈三人现下如何了?”

这些人曾随令狐冲攻打少林寺,颠末一场存亡斗争,已是磨难之交。世人纷繁抢上,将他围在中间,非常亲热。老头子大声道:“大伙儿听得公子已将圣姑接了出来,大家都非常欢乐。公子出任恒山派掌门,此事早已轰传江湖,大伙儿本日若不上山道贺,可真该死之极了。”这些人豪放利落,三言两语之间,已笑成一片。

令狐冲上前相迎,说道:“鄙人与东方先生素不了解,有劳二位台端,愧不敢当。”他见那“黄面尊者”贾布一张瘦脸蜡也似黄,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,便如藏了一枚核桃类似。那“雕侠”上官云长手长脚,双目精光光辉,甚有威势,足见二人内功均甚深厚。

令狐冲忙道:“两位台端光临,令狐冲已感荣宠,如此重礼,却千万不敢拜领。还请上覆东方先生,说道令狐冲多谢了,恒山弟子山居贫寒,也不需用这些华贵的物事。”

令狐冲迎下山去,叫道:“两位大师亲临,令狐冲何故克当?”方生笑道:“令狐少侠,你曾三入少林,我们到恒山来回拜一次,那也是礼尚来往啊。”

令狐冲点头道:“是了。”想起这些日来每次见到仪琳,确是见她日渐瘦损,却本来是为相思所苦。仪琳对他情深一往,他如何不知?但她是削发人,又年纪幼小,猜想这些闲情稍经光阴,也便清算起了,而后在仙霞岭上和她相逢,自闽至赣,始终没伶仃跟她说过甚么话。此番上恒山来,更加大避怀疑。本身名声早就不佳,于世人毁誉原不放在心上,可不能坏了恒山派的清名,是以除了向恒山女弟子传授剑法以外,常日极少和谁说甚么闲话,昔日装疯乔痴的小丑模样,更早已收得干清干净。现在听田伯光说到旧事,仪琳对本身的一番柔情,蓦地里涌上心头。

贾布侧过身来,左手一摆,说道:“一些薄礼,是东方教主的小谨慎意,请令狐掌门哂纳。”丝竹声中,数十名男人抬了四十口朱漆大箱上来。每一口箱子都由两名壮汉抬着,瞧大家脚步沉重,箱子中所装物究竟在不轻。

令狐冲自上恒山以后,对着一群尼姑、女人,措告别事,无不极尽拘束,现在蓦地间赶上这很多老友,自不堪之喜。

令狐冲生性豁达随便,向来不拘末节,见东方不败送礼之意甚诚,此中又有很多是盈盈的衣物,却也不便坚拒,跟着哈哈一笑,说道:“如此便多谢了。”

贾布微微一笑,说道:“令狐掌门可知这四十口箱中,装的是甚么物事?”令狐冲道:“鄙人天然不知。”贾布笑道:“令狐掌门看了以后,必然再也不会推却了。这四十口箱子中所装,实在也并非满是东方教主的礼品,有一部分原是该属令狐掌门统统,我们抬了来,只物归原主罢了。”令狐冲大奇,道:“如何会是我的东西?那是甚么?”贾布踏上一步,低声道:“此中大多数是任大蜜斯留在黑木崖上的衣衫金饰和常用物事,东方教主命鄙人送来,以供任大蜜斯利用。别的也有一些,是教主送给令狐大侠与任大蜜斯的薄礼。很多物事混在一起,分也分不开,令狐掌门也不消客气了。哈哈,哈哈!”

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说:每次见到我师父,她总更加瘦了一些,神采也越来越坏,问起她时,她老是堕泪,一句话不说。太师父说:定是你欺负了她。”令狐冲惊道:“没有啊!我向来没重言重语说过你师父一句。再说,她甚么都好,我怎会叱骂她?”

田伯光道:“就是你向来没骂过她一句,是以我师父要哭了。”令狐冲道:“这个我可不明白了。”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为了这件事,又狠狠打了我一顿。”

田伯光苦笑道:“太师父问我:我师父是不是世上最仙颜的女子。我说:‘就算不是最美,那也是美得很了。’他一拳打落了我两枚牙齿,大发脾气,说道:‘为甚么不是最美?如果我女儿不美,你当日为甚么企图对她非礼?令狐冲这小子为甚么舍命救她?’我赶紧说:‘最美,最美。太师父你白叟家生下来的女人,岂有不是天下最仙颜之理?’他听了这话,这才欢畅,大赞我目光高超。”

黄伯流道:“我们是不速之客,恒山派一定备有我们这批粗胚的饮食。酒食饭菜这就挑上山来了。”令狐冲喜道:“那再好也没有了。”心想:“这景象倒似当年五霸冈上的群豪大会。”说话之间,又稀有百人上山。计无施笑道:“令狐公子,我们本身人不消客气。你那些斯斯文文的女弟子,也号召不来我们这些浑人。大师自便最好。”

这些左道之士大半与魔教很有干系,此中另有人服了东方不败的“三尸脑神丹”,听到“东方教主”四字便即心惊胆战。群豪就算不识得这两个老者的,也都久闻其名,右首那人是“黄面尊者”贾布,右首那人复姓上官,单名一个云字,外号叫做“雕侠”。两人武功之高,传闻远在普通平常门派的掌门人与帮主、总舵主之上。两人在日月神教中的资格也不甚深,但近数年来教中变迁甚大,元老耆宿如向问天一类人或遭架空,或自行退隐,面前贾布与上官云是教中极有权势、极有头脸的第一流人物。这一次东方不败派他二人亲来,对令狐冲可说是给足面子了。

贾布说道:“令狐大侠本日大喜,东方教主说道原该亲身前来道贺才是。只是教中俗务拘束,难以兼顾,令狐掌门勿怪才好。”

两人面面相对,都感难堪。田伯光道:“令狐公子,太师父对我的叮咛我都对你说了。我晓得这此中很有难处,特别你是恒山派掌门,更加犯讳。不过我劝你对我师父多说几句好话,让她高欢畅兴,将来再瞧着办罢。”

令狐冲吃了一惊,忙迎到峰前。只见冲虚道人带着八名弟子走上峰来。令狐冲躬身施礼,说道:“有劳道长台端,令狐冲感激不尽。”冲虚道人笑道:“老弟荣任恒山掌门,贫道闻知,不堪之喜。少林寺方证、方生两位大师也要前来道贺,不知他们两位到了没有?”令狐冲更是惊奇。

令狐冲一呆,道:“田兄,不戒大师爱女之心,无微不至。但是这桩事情,你也明知是办不到的。”田伯光道:“是啊。我说那可可贵很,说你曾为了神教的任大蜜斯,率众攻打少林寺。我说:‘任大蜜斯的边幅虽及不上我师父的一成,但是令狐公子和她有缘,已给她迷上了,旁人那也没法可施。’令狐公子,在太师父面前,我不得不这么说,以便保得几枚牙齿来吃东西,你可别见怪。”令狐冲浅笑道:“我天然明白。”

右首青衣老者蜡黄面皮,朗声说道:“日月神教东方教主,委派两位长老贾布、上官云,前来庆祝令狐大侠荣任恒山派掌门。恭祝恒山派发扬光大,令狐掌门威震武林。”

只见一名女弟子快步过来,禀道:“武当派冲虚道长亲来道贺。”

令狐冲又惊又喜,忙迎上前去,说道:“鄙人受定闲师太遗命,只得前来执掌恒山派流派,没敢轰动众位朋友。怎地大伙儿都到了?”

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说:他当年和太师母做了伉俪后,不时吵嘴,越骂得凶,越是恩爱。你不骂我师父,就是不想娶她为妻。”

令狐冲将一众少林僧和武当道人迎上峰来。峰上群豪见少林、武当两大门派的掌门人切身驾到,无不骇异,说话也不敢这么大声了。

恒山一众女弟子个个喜形于色,均想:“掌门师兄的面子可大得紧啊。”

田伯光点头道:“太师父是另有事理的。他说:‘你此人太也好色,入了恒山派,师伯师叔们都是仙颜尼姑,那可大大不当。须得斩草除根,方为上策。’他脱手将我点倒,拉下我的裤子,提起刀来,就这么喀的一下,将我那话儿斩去了半截。”

令狐冲浅笑道:“你太师父倒挺细心,想得殷勤。”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说:为了宝贝女儿,只好用经心机,要救她一命。太师父要我向你申明此事,又要我请你别指责我师父。”令狐冲奇道:“我为甚么要指责你师父?全没这回子事。”

眼望着远处山头皑皑积雪,正自深思,忽听得山道上有大群人鼓噪之声。见性峰上向来平静,从无有人如此吵嚷,正惊奇间,只听得脚步声响,数百人拥将上来,抢先一人叫道:“恭喜令狐公子,你本日大喜啊!”此人又矮又肥,恰是老头子。他身后计无施、祖千秋,以及黄伯流、司马大、蓝凤凰、游迅、漠北双熊等一干人竟都到了。

便在此时,山道上走上来一群和尚,抢先二人大袖飘飘,恰是方证方丈和方生大师。方证叫道:“冲虚道兄,你脚程好快,可比我们先到了。”

忽听得丝竹声响,一群乐手吹着箫笛上峰。中间两名青衣老者大踏步走上前来,群豪中“咦、啊”之声四起,很多人站起家来。

田伯光也摇了点头,说道:“当时我便晕了畴昔。待得醒转,太师父已给我敷上了金创药,包好伤口,命我养了几日伤。跟着便逼我剃度,做了和尚,给我取个法名,叫做‘不成不戒’。他说:‘我已斩了你那话儿,你已干不得采花好事,本来也不消做和尚。我叫你做和尚,取个不成不戒的法名,以便众所周知,那是为了恒山派的名声。本来嘛,做和尚的人,跟尼姑们混在一起,大大不当,但打明招牌不成不戒,就不要紧了。’”

令狐冲道:“就算拜师,也不必然须做和尚。少林派不也有很多俗家弟子?”

令狐冲浅笑道:“仪琳小师妹原秘闻貌甚美,那也难怪不戒大师夸耀。”田伯光喜道:“你也说我师父边幅甚美,那就好极啦。”令狐冲奇道:“为甚么那就好极啦?”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交了一件好差使给我,说道下落在我身上,要我设法叫你……叫你……”令狐冲道:“叫我甚么?”田伯光笑道:“叫你做我的师公。”

田伯光道:“是,是。我只不过转述太师父的话罢了。他说他白叟家要投入恒山派,叫我跟着一起来,第一步他要代女收徒。我不肯承诺,他白叟家挥拳就打,我打是打不过,逃又逃不了,只好拜师。”说到这里,愁眉苦脸,神采甚是丢脸。

贾布道:“令狐掌门若不笑纳,鄙人与上官兄弟可为可贵紧了。”略略侧头,向上官云道:“上官兄弟,你说这话对不对?”上官云道:“恰是!”

田伯光道:“太师父说:这件事他也晓得,他说那很好办,想个别例将任大蜜斯杀了,不让你晓得,那就成了。我忙说不成,倘若害死了任大蜜斯,令狐公子必然他杀。太师父道:‘这也说得是。令狐冲这小子死了,我女儿要守活寡,岂不不利?如许罢,你去跟令狐冲这小子说,我女儿嫁给他做二房,也无不成。’我说:‘太师父,你白叟家的堂堂令媛,岂可如此委曲?’他叹道:‘你不晓得,我这个女人如嫁不成令狐冲,迟早便死,定然活不悠长。’他说到这里,俄然流下泪来。唉,这是父女本性,真情透露,可不是假的。”

令狐冲一惊,“啊”的一声,摇了点头,虽觉此事甚惨,但想田伯光平生所害的良家妇女太多,那也是应得之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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