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勉将手中锦旗一展,说道:“恒山派是五岳剑派之一,须遵左盟主号令。”
小轿停下,轿帷翻开,走出一个身穿淡绿衣衫的艳美少女,恰是盈盈。
嵩山、华山、衡山、泰山四派,却均并未遣人来贺。
令狐冲恍然大悟:“本来盈盈早推测我身为众女弟子的掌门,非常难堪,倘若派中有很多男弟子,那便无人嘲笑了。是以特地叫这一大群人来投入恒山派。”当即朗声问道:“仪和师姊,本派可有不准收男弟子这条门规么?”
丁勉见方证大师也如此说,对方又人多势众,看来本日已没法禁止令狐冲出任恒山派掌门,只得传达左冷禅的第二道号令,咳嗽一声,朗声说道:“五岳剑派左盟主有令:三月十五凌晨,五岳剑派各派师长弟子会合嵩山,推举五岳派掌门人,务须依时达到,不得有误。”
盈盈大声道:“众位听了,我们本日到来,都是来投恒山派的。只要令狐掌门肯收留,我们便都是恒山弟子了。恒山弟子,怎能算是妖邪?”
仪和道:“不准收男弟子的门规倒没有,不过……不过……”她脑筋一时转不过来,总觉派中俄然多了这很多男弟子出来,实是大大不当。
令狐冲认得此人姓丁名勉,外号“托塔手”,是嵩山掌门左冷禅的师弟,“嵩山十三太保”中的第一太保,当日曾在药王庙外见过,当下抱拳说道:“丁前辈,您好。”
丁勉等人只惊得目瞪口呆,说不出话来。老头子、祖千秋等群豪却大声喝采。大家均知盈盈夺到令旗以后,当即便掉了包,将五岳令旗换了五毒旗,只她手脚实在太快,谁也没看清楚她掉旗之举。
耳听得砰砰砰三声号炮,吉时已届。令狐冲站参加中,躬身抱拳,向世人团团为礼,朗声说道:“恒山派前任掌门定闲师太不幸遭人暗害,与定逸师太同时圆寂。小子令狐冲秉承定闲师太遗命,接掌恒山一派的流派。承众位前辈、众位朋友不弃,台端光临,恒山派高低同蒙荣宠,不堪感激。”
忽听得山道上有人叫道:“五岳剑派左盟主有令,令狐冲不得擅篡恒山派掌门之位。”呼喝声中,五小我飞奔而至,前面跟着数十人。抢先五人各执一面锦旗,恰是五岳剑派的盟旗。五人奔至人群外数丈处站定,居中那人高大魁伟,五十来岁年纪。
令狐冲道:“众位要投入恒山派,那是再好不过。但也不必拜师。恒山派另设一个……唔……一个‘恒山别院’,安设各位,那边通元谷,便是一个极好去处。”
令狐冲走上几步,浅笑道:“盈盈,你也来啦!”
忽听得山道上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叫声:“日月神教任大蜜斯到!”
令狐冲道:“丁前辈想必忘了。那日在浙南龙泉铸剑谷中,嵩山派的朋友们假扮日月教人士,围攻定闲、定逸两位师太,死伤了多位恒山师姊妹。定闲师太早已声明,恒山派今后不奉左盟主号令,这番言语,想来姓赵、姓张、姓司马那三位仁兄,都已禀明左掌门了。令狐冲接掌恒庙流派,自当禀承定闲师太遗命,不再加盟五岳剑派。”
方证连连点头,说道:“如此甚好。这些朋友们归入了恒山派,受恒山派门规束缚,真是武林中一件大大的美事。”
方证和冲虚一齐行礼,心下都想:“你和令狐冲再好,本日却也不该前来,这可叫令狐冲更加难堪了。”
方证喜道:“恰是!不成不戒投入恒山派,今后严守门规,实是武林之福。”
这时上峰来的来宾络绎不断,多数是当日曾参与攻打少林寺之役的群豪。别的昆仑派、点苍派、峨嵋派、崆峒派、青城派、丐帮等各大门派帮会,也都派人呈上掌门人、帮主的贺帖和礼品。令狐冲见贺客浩繁,心下豁然:“他们都是瞧着恒山派和定闲师太的脸面,才来道贺,可不是凭着我令狐冲的面子。”
磬钹声中,恒山派群弟子列成两行,鱼贯而前,居中是仪和、仪清、仪真、仪质四名大弟子。四名大弟子手捧法器,走到令狐冲面前,躬身施礼。令狐冲长揖行礼。
丁勉武功虽高,但千万料不到如许一个娇怯怯的仙颜少女说打便打,事前更没半点朕兆,脱手如电,挺剑便刺了过来,拔剑抵挡已然不及,只得侧身闪避。他更没推测盈盈这一招乃是虚招,身子略转之际,右手稍松,手中锦旗已给这女人夺了畴昔。盈盈身子不断,连刺五剑,连夺五面锦旗,所使身法剑招一模一样,五招皆是如此。嵩山派其他四人都是丁勉的师弟,个个拳脚工夫甚为了得,左冷禅派了来,原是要避令狐冲剑招之长,以拳脚攻击令狐冲的,但是盈盈脱手实在太快,一霎之间,给她奇兵凸起,攻了个措手不及,与其说是输招,还不如说是中了奇袭暗害。
四名大弟子将法器顺次递过,乃是一卷经籍,一个木鱼,一串念珠,一柄短剑。令狐冲见到木鱼、念珠,不由得发慌,只得伸手接过,双眼视地,不敢与世人目光相接。
令狐冲道:“端方是人所创,也可由人所改。何况恒山派早已不奉左盟主号令,恒山派之事,与嵩山派全不相干。”
丁勉向令狐冲道:“这些口出污言之人,在这里干甚么来着?”
丁勉道:“嵩山、泰山、华山、衡山四派,均已分歧同意。你恒山派倘若独持贰言,便是公开跟四派过不去,只要自讨苦吃了。”回身向泰山派等人问道:“你们说是不是?”站在他身后的数十人齐声道:“恰是!”丁勉一阵嘲笑,回身便走。走出几步,不由转头向盈盈瞧了一眼,心想:“那五面令旗,如何想体例夺返来才好。”
仪清展开一个卷轴,说道:“恒山派门人,须当严守佛戒,以及本门五大戒律:一戒犯上违逆,二戒同门相残,三戒妄杀无辜,四戒持身不正,五戒交友奸邪。恒山派祖宗遗训,掌门师兄须当身材力行,督率弟子,一概凛遵。”令狐冲应道:“是!”心想:“前三戒倒也罢了,但是令狐冲持身不大端方,至于不得交友奸邪那一款,更加使报酬难。本日上峰来的来宾,倒有一大半是左道傍门之士。”
盈盈叫道:“蓝教主!”人群中一个身穿苗家装束的美女站了出来,笑道:“在!圣姑有何叮咛?”恰是五仙教教主蓝凤凰。盈盈问道:“你教中的五毒旗,怎会落入了嵩山派手中?”蓝凤凰笑道:“这几个嵩山弟子,都是我教下女弟子的好朋友,想必是他们蜜语甘言,将我教中的五毒旗骗了去玩儿。”盈盈道:“本来如此。这五面旗儿,便还了你罢。”说着将五面旌旗掷将畴昔。蓝凤凰笑道:“多谢。”伸手接了。
丁勉以及嵩山、华山等各派弟子见了这等阵容,均想敌众我寡,对方倘若翻脸脱手,那可糟糕。丁勉更想:“左师哥此次可失算了。他猜想见性峰上冷冷僻清,只不过一些恒山派的尼姑、女人,我们四派数十名妙手,尽可制得住。令狐冲剑术虽精,我们乘他手中无剑之时,师兄弟五人突以拳脚夹攻,必可取别性命。那知贺客竟这么多,连少林、武当的两大掌门也到了。”当下回身向方证和冲虚说道:“两位掌门是当今武林中的泰山北斗,人所共仰,本日须请两位说句公道话。令狐冲招揽了这很多妖妖怪怪来到恒山,是不是坏了恒山派不得交友奸邪这条门规?恒山派如许一个用时已久、享誉甚隆的王谢朴重,在令狐冲手中转眼便闹得万劫不复,两位是否坐视不睬?”
盈盈浅笑道:“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,我怎能不来?”目光四下一扫,走上几步,向方证与冲虚二人敛衽为礼,说道:“方丈大师,掌门道长,小女子有礼。”
群豪当中已有人向丁勉叫骂起来:“他恒山派的事,要你嵩山派来多管甚么鸟闲事?”“你奶奶的,快给我滚罢!”“甚么五岳盟主?狗屁盟主,好不要脸。”
盈盈笑道:“田徒弟故意改邪归正,另投明师,那是再好不过。他削发削发,法名‘不成不戒’,更显得其意极诚。方证大师,有道是放下屠刀,登时成佛。一小我只要决计改过迁善,佛门泛博,便会给他一条改过之路,是不是?”
方证咳嗽一声,说道:“这个……这个……唔……”心想此人的话倒也在理,这里公然大多数是傍门左道之士,但是莫非要令狐冲将他们都逐下山去不成?
令狐冲道:“这些兄台都是鄙人的朋友,是上峰来观礼的。”丁勉道:“这就是了。恒山派五大戒律,第五条是甚么?”令狐冲心道:“你用心跟我过不去,我便来跟你强辩。”说道:“恒山五大戒律,第五戒是不得交友奸邪。像丁兄如许的人,以及嵩山派其他的奸邪之徒,令狐冲是决计不会交友的。”
这时其他数十人都已上峰,倒是嵩山、华山、衡山、泰山四派的弟子。华山派那八人都是令狐冲当年的师弟,林平之却不在其内。这数十人分红四列,手按剑柄,默不出声。
盈盈向他瞧了一眼,目光中密意无穷,心想:“你为了我,甚么都不在乎了。”问道:“叨教令狐掌门,这位朋友是甚么来头?凭甚么来过问恒山派之事?”
仪和说道:“四件法器,乃恒山派创派之祖晨风师太所传,向由本派掌门人领受。新任掌门人令狐师兄便请收领。”令狐冲应道:“是。”
丁勉大声道:“这个女人,是魔教中的要紧人物。令狐冲,你说是也不是?”令狐冲道:“是又如何?”丁勉道:“恒山派五大戒律,规定不得交友奸邪。你若不与这些奸邪人物一刀两断,便做不得恒山派掌门。”令狐冲道:“做不得便做不得,那又有甚么打紧?”
令狐冲欣喜交集,情不自禁的冲口而出:“盈盈来了!”急步奔到崖边,只见两名大汉抬着一乘青呢小轿,快步上峰。小轿以后跟着四名青衣女婢。
她将手中五面锦旗张了开来,大家看得明白,五面旗上别离绣着青蛇、蜈蚣、蜘蛛、蝎子、蟾蜍五样毒物,色采光鲜,奕奕如生,那边是五岳剑派的令旗了?
那通元谷在见性峰之侧,相传唐时神仙张果老曾在此炼丹。恒山大石上有蹄印数处,历代相传为张果老倒骑驴子所踏出。如此坚固的花岗石上,竟然有驴蹄之痕深印,若不是神仙遗址,何故天生?唐玄宗封张果老为“通元先生”,通元谷之名,便由此而来。通元谷和见性峰上主庵相距固然不远,但由谷至峰,山道绝险。令狐冲将这批江湖豪客安设在通元谷中,令他们男女隔断,以免多生是非。
群豪大声喝彩:“圣姑!圣姑!”一齐躬身施礼。瞧这些人的神情,对盈盈又畏敬,又感佩,欢乐之情出自心底。
丁勉俄然指着人群中一人,大声道:“他……我认得他是采花悍贼田伯光,他这么扮成个和尚,便想瞒过我的眼去吗?像如许的人,也是令狐冲的朋友?”厉声道:“田伯光,你到恒山干甚么来着?”田伯光道:“拜师来着。”丁勉奇道:“拜师?”
田伯光道:“恰是。”走到仪琳面前,跪下叩首,叫道:“师父,弟子存候。弟子痛改前非,法名叫做‘不成不戒’。”仪琳满脸通红,侧身避过,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左道群豪听得盈盈到来,纷繁冲下山道去驱逐,欢声雷动,拥着小轿,来到峰顶。
仪和、仪清等恒山弟子原不免心中栗栗,然见贺客甚众,不但少林、武当两派掌门亲临,更有五湖四海的豪士近千人,嵩山派再想旧事重演,强行禁止令狐冲接掌恒山派流派,只怕难以办到了。目睹群豪气势甚壮,心中登即大定,反觉这些人乱糟糟的来拆台一番,倒于己方无益。
令狐冲问道:“五岳剑派并为一派,是谁的主张?”
令狐冲道:“他自称是嵩山派左掌门派来的,手中拿的,便是左掌门的令旗。别说这是左掌门的一面小小令旗,就是左掌门本身亲至,又怎管得了我恒山派的事。”
群豪一听,顿时轰笑起来,都道:“奸邪之徒,快快滚罢!”
盈盈点头道:“不错。”想起那日少林寺比武,左冷禅千方百计的难堪,寒冰真气又使爹爹身受重伤,几乎性命不保,不由得愤怒,说道:“谁说这是五岳剑派的盟旗?他是来哄人的……”一言未毕,身子微晃,左手中已多了柄寒光闪闪的短剑,疾向丁勉胸口刺去。
盈盈手到旗来,转到了令狐冲身后,大声道:“令狐掌门,这些旗公然是假的。这那边是五岳剑派的令旗,这是五仙教的五毒旗啊。”
丁勉大声道:“恒山一派,向由削发的女尼执掌流派。令狐冲身为男人,岂可坏了恒山派数百年来的端方?”
令狐冲号召方证大师和冲虚道人上座,深思:“记得师父当年接任华山派掌门,少林派和武当派的掌门人并未到来,只遣人到贺罢了。当时我虽年幼,不知有那些来宾,但师父、师娘厥后跟众弟子报告当年就任掌门时的风景,也从未提过少林、武当的掌门人台端光临。本日他二位同时到来,莫非真的是向我道贺,还是别成心图?”
方证道:“这个……唔……不得交友奸邪,恒山派戒律中原是有这么一条,不过……本日江湖上朋友们前来观礼,令狐掌门也不能闭门不纳,太不给人家面子……”
丁勉怒极痛骂:“无耻妖女,在老子面前使这掩眼的妖法,快将令旗还来。”盈盈笑道:“你要五毒旗,不会向蓝教主去讨吗?”丁勉没法可施,向方证和冲虚道:“方丈大师、冲虚道长,请你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主持公道。”
当年衡山派刘正风意欲金盆洗手,退出武林,左冷禅派出丁勉、陆柏、费彬等嵩山派妙手,带领史登达等弟子,持五岳令旗前来禁止。因为事前安插精密,阵容浩大,泰山、华山、恒山各派领袖均没法与抗,最后刘正风不但金盆洗手之举作罢,其弟子家人亦都死于非命。定逸师太曾欲主持公道,从中调剂,反为丁勉击伤,愤而退走。本日嵩山派的作为,与当年禁止刘正风金盆洗手甚为类似,而派来的人马,除嵩山派以外,另有华山、衡山、泰山三派弟子,阵容更较当日“衡山攻刘”为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