桃干仙道:“方证大师不能做五岳派掌门人,依你说,是为了少林派和五岳派无关。”玉玑子道:“恰是。”桃干仙道:“少林派为甚么和五岳派无关?我说干系大得很呢!五岳派是那五派?”玉玑子道:“中间是明知故问了。五岳派便是嵩山、泰山、华山、衡山,恒山五派。”
玉玑子心想此言倒是不错,本日若杀了这六人,只怕今后纷争无穷,恒山派中必将有报酬他六兄弟报仇,当下强忍肝火,说道:“你们既知要同心合力,和衷共济,那么有碍大局的胡说八道,便不成再说。”将长剑抽出剑鞘尺许,唰的一声,送回剑鞘。
桃枝仙道:“我们明显跟玉玑子开打趣,左冷禅却信觉得真,真假难辨,是非不分,那是不智之极。”桃叶仙道:“男人汉大丈夫,一人作事一身当。你既然伤了玉玑子,便当直承其事,却又闪闪缩缩,企图狡赖,竟没半分勇气。殊不知这嵩山绝顶,数千位豪杰豪杰,众目睽睽,个个见到玉玑子的手足是你砍断的,莫非还能赖得了吗?”桃花仙道:“不仁、不义、不智、不勇,五岳派的掌门人,岂能由如许的人来充当吗?左冷禅,你也未免过分异想天开了。”说罢,六兄弟一齐点头。
左冷禅心知桃谷六仙固然说话乱七八糟,身上却实负惊人艺业,当年在华山绝顶,曾将本身所派去的华山剑宗妙手成不忧撕成四截,一见玉玑子为他六兄弟所擒,晓得只要相救稍迟,玉玑子立遭裂体之厄,是以本身虽是仆人成分,实不宜随便脱手,当此危急之际,也只得拔剑相救。他两剑急攻桃枝仙和桃根仙,企图是在迫使二人罢休退避,不料桃谷六仙相互共同得如同天衣无缝,四人抓住仇敌手脚,余下二人便在旁护持,左冷禅这两剑招式精奇,势道凌厉,还是别离给桃实仙和桃花仙架开了。
桃枝仙道:“本日我五派归并,第一天你五岳派中的泰山支派便脱手杀了我恒山支派的六大妙手,五岳派此后怎说得上同心合力,和衷共济?”
桃花仙和桃实仙齐声道:“错了,错了!刚才左先生言道,五岳剑派归并以后,甚么嵩山派、泰山派之名不再保存,怎地你又重提五派之名?”桃叶仙道:“足见他对本来宗派念念不忘,恋派成狂,一有机遇,便图复辟,要将好好一个五岳派打得稀巴烂,重修泰山派的雄风,再整日观峰的威名。”
群雄中很多人都笑出声来,均想:“莫看这桃谷六仙疯疯颠颠,但只要有人说错了半句话,当即给他们抓住,再也难以脱身。”他们那知桃谷六仙打从两三岁起能说话以来,便即相互回嘴不休,专捉兄弟中说话的缝隙,数十年来习觉得常,再加上六个脑袋齐用,六张嘴巴齐开,旁人焉是他六兄弟的敌手?
实在左冷禅若不以精美绝伦的剑法斩断玉玑子的双手一足,这个做了泰山派掌门还不到一个时候的道人,当时便给撕成四截了。封禅台旁的一流妙手天然都看出来,心下不免奖饰左冷禅剑法精美,应变神速。但桃谷六仙如此振振有辞的说来,旁人却也难以回嘴。晓得左冷禅吃了冤枉的,肚里暗自好笑;没看出此中启事的,均觉左冷禅此举若非过于莽撞,便是非常的凶恶暴虐,脸上均有不满之色。
只听得玉玑子大呼一声,脑袋摔在地下。桃根仙、桃枝仙手中各握一只断手,桃干仙手中握着一只断脚,只桃叶仙手中所握着的那只脚,仍连在玉玑子身上。本来左冷禅心知没法在这瞬息之间迫得桃谷六仙罢休,唯有当机立断,砍断了玉玑子的双手和一只足踝,使得桃谷四仙没法将他扯破,那是毒蛇螫手、懦夫断腕之意。左冷禅堵截了他三肢,猜想桃谷六仙不会再难为这个废人,当即嘲笑一声,退了开去。
便在此时,玉玑子长剑脱手,飞上半天,跟着身子离地,双手双脚已给桃根、桃干、桃枝、桃叶四仙别离抓住。这一下兔起鹘落,窜改敏捷之极。但见黄影一闪,挟着一道剑光,有人挥剑向桃枝仙头顶砍落。桃实仙早已护持在旁,伸短铁棍架住。那人又是一剑向桃根仙胸口刺去。桃花仙抽铁棍挡开,看那人时,恰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。
玉玑子心头愤怒,再也不成遏止,纵身而出,手按剑柄,叫道:“桃谷六怪,我玉玑子便是不平,要和你们较量较量。”桃根仙道:“我们大伙儿都是五岳派门下,动起手来,岂不是自相残杀?”玉玑子道:“你们说话太多,神憎鬼厌。五岳派门下少了你们六小我,大师乐得眼目清冷,耳根清净。”桃干仙道:“好啊,你手按剑柄,心中动了杀机,只想拔出剑来,嚓嚓嚓嚓嚓嚓六声,砍了我们六兄弟的脑袋?”玉玑子哼了一声,给他来个默许,目光中杀气更盛。
桃叶仙道:“恰是,一点儿也不错,打赢了武当派的掌门冲虚道长,再来和我们桃谷六仙较量较量。”桃根仙道:“咦,他和我们桃谷六仙已经较量过了,如何又要较量较量?”桃叶仙道:“第一次我们打输了,桃谷六仙莫非就此甘心认输?天然是死缠烂打,阴魂不散,跟那些臭王八蛋再来较量较量。”
令狐冲与桃谷六仙相处日久,深知他们为人,深思:“本日桃谷六仙所说的话,句句击中左冷禅的关键。他六兄弟的脑筋怎能如此清楚?多数暗中另行有人指导。”渐渐走近桃谷六仙身边,想察看到底是那位高人隐身其侧,但见桃谷六仙聚在一起,身边并无旁人,五兄弟帮手忙脚乱的为桃花仙肩头止血。令狐冲转过甚来,向西首瞧去,耳中俄然传来细若蚊鸣的声音:“冲哥,你是在找我吗?”
群雄听得他强即将阿谁“屁”字忍住,都哈哈大笑,心中却都感觉,少林派和嵩山派归并,未免匪夷所思,但是桃枝仙的说话,却也言之成理,是顺着岳不群先前一片大事理推论下来的。令狐冲悄悄称奇:“桃谷六仙要抓别人话中的岔子,那是特长好戏,但这一番话却猜想他们说不出来。却不知是谁在旁提示指导?”
桃花仙道:“你说五岳派不利,便是瞧不起五岳派,不肯自居于五岳派当中。”桃实仙道:“我们五岳派第一日开山立派,你便立心谩骂,说他不利。五岳派将来张大流派,要在武林中扬眉吐气,与少林、武当鼎足而三,成为江湖上人所共仰的大门派。玉玑道长,你为甚么不存美意,明天来讲这等不吉利的话?”桃叶仙道:“足见玉玑道人身在五岳,心在泰山,只盼五岳派开派不成,第一天便摔个大筋斗,如此用心,我五岳派如何容得了他?”
桃枝仙道:“刚才岳先生言道,各派归并,能够减少江湖上的流派纷争,他以是同意五岳并派,便是为此。他又言道,各派可择武功附近,或是地区相邻,互求归并。说到地区之近,无过于少林和嵩山。两大门派,同在一山当中。少林派和嵩山派若不归并,那么岳先生的说话,未免怕有点迹近放……放……放阿谁……一种气了。”
玉玑子看到他丑恶的长长马脸,暴露一副焦黄牙齿,裂嘴而笑,厌憎之情大生,长剑一挺,嗤的一声响,便向桃花仙胸口刺去。
桃花仙哈哈一笑,举头挺胸,向他走了畴昔,说道:“你用卑鄙手腕,害死了泰山派掌门人天门道人,还想持续害人吗?天门道人已给你害得血溅当场,伤害同门,原是你的特长好戏。你我现为同门,你倒在我身上尝尝看。”说着一步步向玉玑子走去。
桃干仙道:“方证大师众望所归,本来大伙儿要请他白叟产业五岳派掌门人。只是有人提出,方证大师不属五岳派。那么只须少林派与五岳派归并,成为一个‘少林五岳派’,方证大师便可成为这新派的掌门人了。”桃根仙道:“恰是。当今之世,要找一名比方证大师更合式的掌门人,那是谁也没体例了。”桃实仙道:“我桃谷六仙服了方证大师,莫非另有旁人不平的?”
桃花仙道:“如有人不平的,无妨站出来,和我桃谷六仙较量较量。打赢了桃谷六仙,无妨再和方证大师较量较量。打赢了方证大师,再和少林派中达摩堂、罗汉堂、戒律院、藏经阁的众位大师妙手较量较量。打赢了少林派达摩堂、罗汉堂、戒律院、藏经阁的众位大师妙手,能够再和武当派的冲虚道长较量较量……”桃实仙道:“五哥,如何要和武当派的冲虚道长较量较量?”桃花仙道:“武当派和少林派的两位掌门人是过命的友情,同荣共辱。有人打赢了少林派的方证大师,武当派的冲虚道长岂有不出头之理?”
玉玑子脸上青一阵、红一阵,只道:“五岳派中有了你们六个宝贝,也叫不利。”
群雄听了,尽皆大笑,有的怪声喝采,有的跟着起哄。
桃根仙道:“左冷禅要杀玉玑子,一剑刺死了他,倒也洁净,却断了他双手一足,叫他不生不死,当真残暴,可说是大大的不仁。”桃干仙道:“大师都是五岳派中的同门,便有甚么事过不去,也可好好筹议,为甚么动手如此暴虐?没半点同门义气。”
桃叶仙拖着只剩独脚、满身是血的玉玑子,走到左冷禅身前,松开了玉玑子的左脚,连连点头,说道:“左冷禅,你动手过分暴虐,怎地将一个好好的玉玑子伤成这般模样?他没了双手,只要一只独脚,此后叫他如何做人?”
桃叶仙道:“倘如果无益于光大五岳派前程,无益于全部武林同道的好话呢?”玉玑子嘲笑道:“哼,谅你们也说不出那种话来!”桃花仙道:“五岳派的掌门人由谁来当,这件事是不是与我派前程、武林同道的祸福大有干系?我六兄弟苦口婆心,想推举一名众望所归的前辈高人来当掌门,你老是存了私心,想叫阿谁给了你三千两黄金、四个美女的人来做掌门。”玉玑子大怒,喝道:“胡说八道!谁说有人给了我三千两黄金、四个美女?”桃花仙道:“嗯,我说错了数量,也是有的,不是三千两,定是四千两了。不是四名美女,那么若非三名,便是五名。是谁给你,莫非你不晓得吗?你想推举谁做掌门,便是谁给你了。”
桃枝仙道:“咦,左冷禅,你送黄金美女给玉玑子,要他助你做掌门,为甚么反来断他手脚,是想杀他灭口吗?”桃根仙道:“他怕我们把玉玑子撕成四块,是以脱手相救,那满是会错意了。”桃实仙道:“自作聪明,可叹,好笑。我们抓住玉玑子,只不过跟他开开打趣。本日是五岳派开山立派的好日子,又有谁敢胡乱杀人了?”桃花仙道:“玉玑子确想杀我,但我们念及同门之谊,怎能杀他?他虽不仁,我们却不能不义。”桃干仙道:“我们只不过将他抛上天空,摔将下来,又再接住,同门师兄弟,大师玩玩!左冷禅脱手如此莽撞,脑筋胡涂得紧。”
桃花仙仓猝闪避,骂道:“臭贼,你真……真打啊!”玉玑子已深得泰山派剑术精华,一剑既出,二剑随至,剑招迅疾无伦。桃花仙说话之间,已连避了他四剑。但玉玑子剑招越来越快,桃花仙手忙脚乱,哇哇大呼,想要抽出腰间短铁棍抵挡,却缓不脱手来。剑光闪动当中,噗的一声响,桃花仙左肩中剑。
当时玉玑子存亡系于一线,在这一霎之间,左冷禅已从桃实仙、桃花仙出棍相架的招式与内力当中,晓得要迫退二人,起码须在六招以外,待得拆到六招,玉玑子早给四人扯破,当下长剑圈转,剑光闪动。
玉玑子长剑挺出,厉声喝道:“留步,你再向前走一步,我便不客气了。”桃花仙笑道:“莫非你现下对我客气得很吗?这嵩山绝顶,又不是你玉玑子私有之地,我偏要迈迈方步,东走西行,你又管得着我?”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,和玉玑子相距已不过数尺。
令狐冲又惊又喜,声音虽细,但清清楚楚,恰是盈盈的声音。他微微侧头,向声音来处瞧去,只见一名身材痴肥的虬髯大汉倚在一块大石之旁,懒洋洋的伸手在头上搔痒。在这嵩山绝顶之上,如这般的虬髯大汉少说也有一二百人,谁都没加留意,令狐冲略一凝神,俄然从那大汉的目光当中,看到了一丝又狡狯又娇媚的笑意。他大喜之下,向她走去。
左冷禅肝火填膺,心想:“刚才我只要脱手迟得半晌,玉玑子早给你们撕成四块,那边另有命在?这会儿却来讲这风凉话!只是无凭无据,一时却说不明白。”
江湖上学武之人,过的是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,于这吉利兆头,忌讳最多。大家听桃谷六仙这么一说,均觉言之有理,玉玑子在明天这个好日子中说五岳派不利,确是大大不该。连左冷禅心中也对玉玑子这话非常不满。玉玑子自知说错了话,当下默不出声,暗自气恼。
“托塔手”丁勉大声道:“你们六个怪人,动不动便将人撕成四块。左掌门脱手相救玉玑子道长,恰是瞧在同门的份上,你们却来胡说。”
玉玑子唰的一声,拔出了长剑,喝道:“你再胡言乱语,我便叫你血溅当场。”
桃干仙道:“我说少林派跟嵩山有关,玉玑道人却说无关。到底是有关无关?是你对还是我对?”玉玑道人愤怒忿的道:“你爱说有关,便算有关好了。”桃干仙道:“哈,天下之事,抬不过一个理字。少林寺是在那一座山中?嵩山派又是在那一座山中?”桃花仙道:“少林寺在少室山,嵩山派在太室山,少室太室,都属嵩山,是不是?为甚么说少林派与嵩山无关?”这一句倒确非强辞夺理,群雄听得一齐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