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想到“一十三招”这四字,魁首武林的动机顿时赛过了研讨武学的情意,左手三根手指一转,手中长剑翻了上来,当的一声响,与岳灵珊的长剑一撞,喀喀喀十余声轻响畴昔,岳灵珊手中只剩了一个剑柄,剑刃寸断,折成数十截掉在地下。
左冷禅纵起家子,轻飘飘落上封禅台。他身穿杏黄色布袍,当时落日即将下山,日光斜照,映照其身,显得金光光辉,大增堂皇气象。他抱拳回身,向台下世人作了个四方揖,说道:“既承众位朋友推爱,鄙人倘若再不答允,出任艰巨,倒显得过于保身自爱,不肯为武林同道极力了。”嵩庙门下数百人欢声雷动,大力鼓掌。
这一招含义甚为恭敬,嵩山群弟子都轰的一声,颇感对劲。嵩山弟子和本派长辈拆招,必须先使此招,意义说并非敢和前辈脱手,只是请你白叟家指教。左冷禅微一点头,心道:“你竟然懂使此招,总算是乖觉的,看在这一招份上,我不让你过分出丑便了。”
本来桃谷六仙必然会出来胡说八道一番,但此时盈盈正急于救治令狐冲,得空指导桃谷六仙去跟嵩山派拆台。桃根仙等六人面面相觑,一时拿不定主张该如何才好。
岳不群道:“小女孩儿口没遮拦,左兄不必当真。鄙人的武功剑法,比之少林派方证大师、武当派冲虚道长,以及丐帮解帮主诸位前辈豪杰,那可望尘莫及。”左冷禅脸上顿时变色。岳不群提到方证大师等三人,偏就不提左冷禅的名字,大家都听了出来,那显是自承比他高超。
左冷禅对着岳不群道:“岳先生,令爱对中间的武功,倒推崇得很呢。”
岳灵珊道:“要赛过左师伯,侄女天然无此本事,但我们五岳派当中,武功赛过左师伯的,一定就没有了。”
岳灵珊堪堪将这一十三招使完,第十四招又重新使起,左冷禅心念一动:“再看下去呢,还是将她长剑震飞?”这两件事在他均轻而易举,若要持续旁观,岳灵珊剑招再高,毕竟也伤他不得;若要震飞她兵刃,那也只举手之劳。但是要在这两件事中作一决定,却大费周章。顷刻之间,在贰心中转过了无数动机:“这些嵩山剑法如此奇妙,过了现在,今后只怕再也没机遇见到。要杀伤这小妮子轻易,但是这些剑法,却再从那边得见?我又怎能去求岳先生试演?但我如容她持续使剑,显得左或人何如不了华山门下一个年青女子,于我脸面何存?啊哟,只怕已过了一十三招!”
忽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:“左师伯,你震断了我的长剑,就如许,便算是五岳派的掌门人吗?”说话的恰是岳灵珊。
左冷禅在策划归并五岳剑派之时,于四派中妙手的武功根柢,早已了然于胸,自傲四派中无一能胜得过本身,这才不遗余力的鞭策其事。不然如有人武功强过于他,那么五岳剑派归并以后,掌门人一席反为旁人夺去,岂不是徒然为人作嫁?岳不群剑法高超,修习“紫霞神功”成就已颇不低,那是他所素知。他鼓动封不平、成不忧等剑宗妙手上华山明争,又遣十余异派妙手赴药王庙伏击,虽所谋不成,却已摸清了岳不群武功的秘闻。待得在少林寺中亲目睹到他与令狐冲相斗,更大为放心,他剑法虽精,毕竟非本身敌手,岳不群脚踢令狐冲,反震断本身右腿,则内功修为亦不过尔尔。只是令狐冲一个后生小子俄然剑法大进,却始料所不及,然总不能为了顾忌这无行荡子,就此放弃这筹划了十数年的大计,何况令狐冲所父老只是剑术,拳脚工夫平淡之极,当真比武脱手,剑招倘若不堪,大可同时再出拳掌,便立时能取别性命,待见令狐冲甘心伤在岳灵珊剑底,天下事便无足虑。
嵩山派中一名肥胖老者走了出来,恰是“仙鹤手”陆柏,朗声道:“左掌门神功盖世,众所共见,兼且雅量高致,广博能容。这位岳大蜜斯学得了我嵩山派剑法一些外相,便在他白叟家面前妄自矫饰。左掌门直等她技穷,这才一击而将之礼服。足见武学之道,贵精不贵多,非论那一门那一派的武功,只须练到登峰造极之境,皆能在武林中矫然自主……”
岳不群道:“子曰:‘君子无所争,必也,射乎?’较量武功凹凸,自古贤者所不免,鄙人久盼向左师兄请教。只是本日五岳派新建,掌门人尚未推出,鄙人倘若和左师兄比剑,倒似是来争做这五岳派掌门普通,那不免惹人闲话了。”左冷禅道:“岳兄只消胜得鄙人手中长剑,五岳派掌门一席,自当由岳兄承担。”岳不群摇手道:“武功高的,一定品德见地也高。鄙人就算胜得了左兄,也不见得能赛过五岳派中其他妙手。”他口中说得谦逊,但每一句话扣得极紧,始终显得本身比左冷禅高上一筹。
群雄见岳灵珊长剑飞舞,每一招都离对方身子尺许而止,似是用心容让,又似心存害怕,左冷禅却呆呆不动,脸上神采忽喜忽忧,倒像是失魂落魄普通。如此比武,实是从所未见。群雄你望望我,我瞧瞧你,都诧异不已。
丁勉道:“比之左掌门却又如何?”岳不群道:“鄙人和左兄神交多年,相互推许。嵩山华山两派剑法,各擅胜场,数百年来从未分太高低。丁兄这一句话,鄙人可难答得很了。”丁勉道:“听岳先生的口气,倒仿佛自发得比左掌门强着些儿?”
左冷禅以绝世神功,震断了岳灵珊手中长剑,群雄无不叹服。只是岳灵珊先前有言,要在左冷禅面前发挥一十三招嵩山剑招,大多数人想来,就算她能使三招,也已不易,决计没法使到一十三招,不料左冷禅忽似心智变态,竟容她使到第十四招上,方始脱手。大家心下暗自骇异,有人还想到了傍门上去,只道左冷禅是个好色之徒,见到敌手是个仙颜少妇,竟给她的花容玉颜迷得失了魂,不然何故显得如此心不在焉。
岳灵珊纵身反跃,发展数丈,朗声道:“左师伯,侄女在你白叟家跟前,已使了几招嵩山剑法?”左冷禅闭住双目,将岳灵珊所使的那些剑招,一招招在心中回想了一遍,展开眼来,说道:“你使了一十三招!很好,不轻易!”岳灵珊躬身施礼,道:“多承左师伯部下容情,得让侄女在你面前班门弄斧,使了一十三招嵩山剑法。”
只听得锣鼓之声高文,爆仗又连串响起,都是嵩山弟子早就预备好了的。
“托塔手”丁勉大声道:“既然无人向左掌门应战,左掌门众望所归,便请出任我五岳派的掌门人。”左冷禅冒充谦逊,说道:“五岳派中人才济济,鄙人无德无能,可不敢当此重担。”嵩山派第六太保汤英鹗朗声道:“五岳派掌门一席,位高任重,务请左掌门勉为其难,为五岳派门下千余弟子造福,也为江湖同道极力。请左掌门登坛!”
岳灵珊见他如此握剑,心中一寒,深思:“他这是甚么武功,爹爹可没教过。”心下暗生怯意,又想:“事已如此,怕有何用?”百忙中向恒山派群弟子瞥了一眼,见她们仍围成一团,没传出哭声,猜想令狐冲受伤虽重,性命却当无碍。当下长剑一立,举剑过顶,哈腰躬身,使一招“万岳朝宗”,恰是嫡派正宗的嵩山剑法。
很多人都大呼起来:“到台上去打,到台上去打。”“光说不练,算甚么豪杰豪杰?”“下台比剑,分个强弱,自吹自擂有甚么用?”
他说到这里,群雄都不由点头。这一番话正打中了大家内心。这些江湖男人除了极少数妙手以外,所学的均只一派武功,陆柏说武学贵精不贵多,世人自表附和,这些人于这个“精”字是否能够做到,当然难说,至于“多”,那是决计多不了的。
岳灵珊道:“我夫君是后辈,比之左师伯不免要逊一筹。我妈妈的剑法自可与左师伯旗鼓相称。至于我爹爹,想来比左师伯要稍为高超一点。”
他说到这里,群雄中便有很多人轰笑起来。岳灵珊以衡山剑法打败莫大先生,以恒山剑法打败令狐冲,对方不免有容让之意,但她以泰山剑法力败玉磬子和玉音子,倒是真实在实的工夫。她所使的石壁剑招比玉磬子、玉音子所学为精,又攻了他们个出其不料,虽仍不免有取巧之意,然剑法较精,原该得胜,所取巧者,只是假装会使“岱宗如何”这一招罢了,这事除了泰山派中少数妙手以外,谁也不知。但是群雄不肯见到旁人晓得各派武功,人同此心,陆柏这么一说,顿时便有很多人随声拥戴,倒不但以嵩山弟子为然。
倘若这剑法是在劲敌部下使出,比如是任我行或令狐冲,又或是方证大师、冲虚道人,左冷禅自当全神灌输的迎敌,纵见对方剑招精绝,也只要极力对付,那不足暇来细看敌手剑法?但岳灵珊内力低浅,殊不敷畏,真到危急关头,随时能够震去她的长剑,当下打起精力,用心察看她剑势的法度窜改。
岳灵珊一招“万岳朝宗”使罢,俄然间剑光一吐,长剑化作一道白虹,向左冷禅直刺过来。这一招端严宏伟,恰是嵩山剑法的精要地点,但饶是左冷禅于嵩山派剑法“内八路、外九路”,一十七路是非、快慢各路剑法尽皆晓得,却也向来没见过。贰心头一震:“这一招是甚么招数?我嵩山派一十七路剑法当中,仿佛没一招比得上,这可奇了。”他不但是嵩山派的宗师,亦是当代武学大师,一见到本派这一招雄奇精奥的剑招,自要看个明白。目睹岳灵珊这一剑刺来,内力并不微弱,只须刺到本身身前数寸处,本身以手指一弹,立时可将她长剑震飞,无妨看清楚这一招的后着,是否另有古怪窜改。但见岳灵珊这一剑刺到他胸口另有尺许,便已缩转,一斜身,长剑圈转,向他左肩削落。
当年五岳剑派与魔教十长老两度会战华山,五派妙手死伤殆尽,五派剑法的很多精艺绝招,随五派妙手而逝。左冷禅会合本派残存的耆宿,将大家所记得的剑招,非论精粗,尽数录下,汇成一部剑谱。这数十年来,他去芜存菁,将本派剑法中各种不敷狠辣的招数,不敷堂皇的姿式,一一点窜,使得本派一十七路剑招完美无缺。他虽未创设新的剑路,却算得是清算嵩山剑法的大功臣。现在蓦地间见到岳灵珊所使的嵩山剑法,倒是本派剑谱中所未载,而比之现有嵩山剑法的诸式剑招,显得更加广博高深,不由得欢乐赞叹,看出了神。
左冷禅越听越怒,冷冷的道:“岳兄‘君子剑’三字,名震天下。‘君子’二字,人所共仰。这个‘剑’字到底如何,倒是耳闻者多,目睹者少。本日天下豪杰毕集,便请岳兄露一手高超剑法,也好让大伙儿开开眼界!”
陆柏见一番话博得世人赞美,神情极是对劲,进步了嗓子说道:“以是哪,这五岳派掌门一席,实非左掌门莫属。也由此可知,一家之学而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,那可比贪多嚼不烂的大杂会高超很多了。”他这几句话,直是明指岳不群而言。嵩山派中便稀有十名青年弟子跟着喝采起哄。陆柏道:“五岳剑派当中,如有谁自傲武功胜得了左掌门的,便请出来,一显技艺。”他接连说了两遍,没人接腔。
左冷禅目光多么灵敏,对嵩山剑法又是毕生浸淫其间,每一招每一式的精粗利弊,纵是最纤细盘曲之处,也无不了然于胸,这时突见岳灵珊这一招中储藏了嵩山剑法中数大名招的好处,仿佛尚能补足各招中所含马脚,不由到手心发热,又诧异,又欢乐,便如蓦地见到从天上掉下来一件宝贝普通。
左冷禅道:“天下豪杰在此,大师原说比如剑夺帅。岳蜜斯如能震断我手中长剑,则大伙儿奉岳蜜斯为五岳派掌门,亦无不成。”
这一剑似是嵩山剑法中的“千前人龙”,但“千前人龙”清隽过之,无其古朴;又似是“叠翠浮青”,但较之“叠翠浮青”,却胜其轻灵而输其雄杰;也有些像是“玉井天池”,但是“玉井天池”威仪整肃,这一招在岳灵珊如许一个年青女子剑下使将出来,另具一股端丽超脱之态。
左冷禅在五岳派诸人当中,真正顾忌的只令狐冲一人,目睹他与岳灵珊比剑而身受重伤,心头早就放下一块大石,这时听岳灵珊如此说,便道:“以岳蜜斯之见,五岳派中武功剑法赛过鄙人的,是令尊呢、令堂呢,还是尊夫?”嵩山群弟子又都轰笑起来。
嵩山群弟子怪声高文,有的猛吹口哨,有的顿足擂地。
岳不群双手负在背后,默不出声,脸上神情庄严,眉间微有忧意。
陆柏续道:“这位岳大蜜斯仗着一点小聪明,当别派同道练剑之时,暗中窥看,偷学到了一些剑法,便自称是精通五岳剑派的各派剑法。实在各派武功均有秘传的师门心法,偷看到一些招式的形状,如何能说到‘精通’二字?”群雄又都点头,均想:“偷学别派武功,原是武林大忌。这笔帐实在该当算在岳不群头上。”陆柏又道:“倘若一见到旁人使出几下精美的招式,便学了过来,自称是精通了这一派的武功,武林中那边另有甚么独门秘技、另有甚么精美绝招?你偷我的,我偷你的,岂不是一塌胡涂了?”
爆仗噼啪声中,嵩山派众弟子以及左冷禅邀来助阵壮威的朋友齐声号令:“请左掌门登台,请左掌门登台!”
只嵩山派门下群弟子,个个目不转眼的凝神旁观,恐怕漏过了一招半式。岳灵珊这几招嵩山剑法,恰是从思过崖后洞石壁上学来。石壁上所刻招式共有六七十招,岳不群细心参研后,猜想此中的四十余招左冷禅多数会使,还稀有招固然杰出,却尚不敷以动其心目,只要这一十三招,倘若蓦地使出,定要令他张口结舌,说甚么也非瞧个究竟不成。石壁上所刻招式毕竟是死的,未能极尽窜改,岳灵珊只依样葫芦的使出,但左冷禅看后,统统前招后着,自行在脑中补足,越想越觉其内含积聚,无穷无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