盈盈猜想不到林平之对他新婚老婆竟会如此绝情,不由惊诧,说道:“林夫人,你到我车中歇歇。”岳灵珊泪水盈眶,极力忍住不让眼泪流下,哭泣道:“我……我不去。你……你为甚么要救我?”盈盈道:“不是我救你,是你大师哥要救你。”岳灵珊心中一酸,再也忍耐不住,眼泪涌出,说道:“你……请你借我一匹马。”盈盈道:“好。”回身去牵了一匹马过来。岳灵珊道:“多谢,你……你……”跃上马背,勒马转向东行,和林平之所去方向相反,似是回向嵩山。
木岑岭一怔,见林平之独坐一桌,既不似青城派的,也不似是恒山派的,一时摸不清他来路,便问:“你是谁?”林平之浅笑道:“你问我干甚么?说你武功稀松平常的,又不是我。”木岑岭道:“是谁说的?”林平之啪的一声,扇子合了拢来,向余沧海一指,道:“便是这位青城派的余观主。他比来看到了一起精美剑术,乃天下剑法之最,仿佛叫作辟邪剑法。”
林平之更不再向青城派世人多瞧一眼,纵马驰到岳灵珊和盈盈的身边,向老婆道:“上马!”岳灵珊向他瞋目而视,过了一会,咬牙说道:“你本身去好了。”林平之问道:“你呢?”岳灵珊道:“你管我干么?”林平之向恒山派群弟子瞧了一眼,嘲笑一声,双腿一夹,纵马绝尘而去。
岳灵珊心想:“现在若教他将我带走了,那边另有人来救我?”顾不得肩头伤势,斜身从马背上摔落。木岑岭喝道:“如何啦?”跃上马来,俯身往岳灵珊背上抓去。
过未几久,西首马蹄声响,一骑马缓缓行来,顿时骑者锦衣华服,恰是林平之。他在草棚外勒定了马,见青城派世人对他不瞧一眼,大家自顾烧饭的烧饭,喝茶的喝茶。这景象倒大出他料想以外,哈哈一笑,说道:“不管你们逃不逃脱,我一样要杀人!”跃上马来,在马臀上一拍,那马踱了开去,自去吃草。他见草棚中另有两张空着的板桌,便去一张桌旁坐下。
林平之侧过甚去,见一名青城弟子捧了一壶热茶上来,给余沧海斟茶,说道:“你叫于人豪,是不是?当年到我家来杀人,便有你的份儿。你便化成了灰,我也认得。”于人豪将茶壶往桌上重重一放,快速回身,手按剑柄,退后两步,说道:“老子恰是于人豪,你待怎地?”他说话声音虽粗,却语音发颤,神采乌青。林平之微微一笑,道:“豪杰豪杰,青城四秀!你排第三,可没半点豪杰的气势,好笑啊好笑!”
他一进草棚,令狐冲便闻到一股浓冽的香气,但见林平之的服色讲求之极,显是衣衫上都薰了香,帽上缀着块翠玉,手上戴了红宝石戒指,每只鞋头上都缝着两枚珍珠,直是家财万贯的大富公子打扮,那边像是个武林人物?
余沧海筋疲力竭,那敢追逐?
令狐冲心想:“他家里本来开福威镖局,原是个极有钱的大族公子。在江湖上吃了几年苦,现放学成了本领,自是要好好享用一番了。”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块乌黑的绸帕,悄悄抹了抹脸。他边幅俊美,这几下取帕、抹脸、抖衣,直如是戏台上的旦角。林平之坐定后,淡淡的道:“令狐兄,你好!”令狐冲点了点头,道:“你好!”
木岑岭上高低下的打量林平之,见他服饰富丽,便如是个家财大富的公子哥儿,心想:“余矮子这么说,定有诡计狡计要对于我。对方人多,豪杰不吃面前亏,不消跟他们胶葛,尽早解缆的为是,只要岳不群的女儿在我手中,不怕他不拿剑谱来赎。”当即打个哈哈,说道:“余矮子,多日不见,你还是这么爱开打趣。驼子本日有事,恕不作陪了。辟邪剑法也好,降魔剑法也好,驼子向来就没放在心上,再见了。”这句话一说完,身枪弹起,已落上马背,身法敏捷之极。
只听得林平之叫道:“我林家的辟邪剑法,你们都看清楚了吗?”剑光闪处,围在他马旁的一名青城弟子眉心中剑。他哈哈大笑,叫道:“方人智,你这恶贼,这般死法,可便宜了你!”他一提缰绳,坐骑跃过方人智尸身,驰了出来。
余沧海见她驰过,颇觉惊奇,但也没加理睬,心想:“过了一夜,这姓林的小牲口又会来杀我们几人,要将我众弟子一个个都杀了,叫我孤另另的一人,然后再向我动手。”
令狐冲心下一宽,道:“是。”心想:“秦师妹好细心,猜到了我的心机。”
木岑岭抓着岳灵珊背心,说道:“谨慎摔着了。”手臂一举,将她放上马鞍,本身跃上马背,又欲纵马而行。
便在此时,东首传来马蹄声响,两骑马快奔而至,来到草棚前,前面一人勒住了马。世人转头看去,有的人“咦”的一声,叫了出来。前面顿时坐的是个身材肥矮的驼子,恰是外号“塞北明驼”的木岑岭。前面一匹顿时所乘的倒是岳灵珊。
岳灵珊武功本就不及木岑岭,加上身上受伤,木岑岭又忽施偷袭,占了先机,终究遭他所擒。木岑岭听她口出恐吓之言,说是岳不群的女儿,更加心花怒放,当下想定主张,要将她藏在一个隐蔽之所,再要岳不群用《辟邪剑谱》来换人。一起上纵马急行,不料却撞见了青城、恒山两派人众。
“豪杰豪杰,青城四秀”,是青城派武功最强的四名弟子,侯人英、洪人雄、于人豪、罗人杰。此中罗人杰已在湘南回雁楼头为令狐冲所杀,其他三人都在面前。林平之又嘲笑一声,说道:“那位令狐兄曾道:‘狗熊野猪,青城四兽’,他将你们比作野兽,还是看得起你们了。依我看来,哼哼,只怕连禽兽也不如。”
林平之说道:“木驼子,这里有人说道,你的武功甚为稀松平常,你觉得如何?”
令狐冲原想旁观他辟邪剑法的招式,现在他向余沧海揭示全貌,恰是再好不过的机遇。但他顾虑岳灵珊的安危,就算料定今后林平之定会以这路剑法来杀他,也决无余裕去细看一招,耳听得岳灵珊连声急叫,再也忍耐不住,叫道:“仪和师姊、仪清师姊,请你们快去救岳女人。她……她抵挡不住了。”
次日中午,一行人在一家小饭店中打尖。这饭店实在算不上是甚么店,只是大道旁的几间草棚,放上几张板桌,供过往行人喝茶买饭。恒山派人众涌到,饭店中便没这很多米,幸亏世人带得有米,连锅子碗筷等等也一应俱备,当下便在草棚旁埋锅造饭。
令狐冲在车中坐得久了,甚是气闷,在恒山派金创药内服外敷之下,伤势已好了很多,郑萼与秦绢二人携扶着他,下车来在草棚中坐着歇息。
只见大道上灰尘飞扬,一群人从东而至,恰是余沧海等一行。青城派人众来到草棚外,也即上马做饭打尖。余沧海单独坐在一张板桌之旁,一言不发,呆呆入迷。明显他自知运气已然必定,对恒山派世人也不躲避讳惮,当真是除死无大事,非论恒山派世人瞧见他如何死法,都没甚么相干。
他眼望东边,心想:“不知小师妹会不会来?”
林平之勒马四顾,俄然叫道:“你是贾人达!”纵马向前。贾人达本就远远缩在一旁,见他追来,大呼一声,回身疾走。林平之却也并不急赶,纵马缓缓追上,长剑挺出,刺中他右腿。贾人达扑地跌倒。林平之一提缰绳,马蹄便往他身上踏去。贾人达长声惨呼,一时却不得便死。林平之大笑声中,拉转马头,又纵马往他身上踩踏,来回数次,贾人达惨呼声越叫越低,终究寂无声气。
武林中人最讲究“信义”二字,连田伯光这等采花悍贼,也得信守信誉。令狐冲听仪和这么说,晓得确是真相,前晚在封禅台之侧,她们就已向余沧海说得明白,决不插手,倘若现在有人上前相救岳灵珊,确是大损恒山一派的令誉,不由得心中大急,叫道:“不戒大师呢?不成不戒呢?”
仪和道:“我们说过两不互助,只怕不便脱手。”
余沧海道:“不假!鄙人确是重新至尾、一招一式都见到了。”木岑岭又惊又喜,从马背上跃下,坐到余沧海桌畔,说道:“传闻这剑谱给华山派的岳不群得了去,你又怎地见到了?”余沧海道:“我没见到剑谱,只见到有人使这路剑法。”木岑岭道:“哦,本来如此。辟邪剑法有真有假,福州福威镖局的先人,就学得了一套他妈的辟邪剑法,使出来可教人笑掉了牙齿。你所见到的,想必是真的了?”余沧海道:“我也不知是真是假,使这路剑法之人,便是福州福威镖局的先人。”木岑岭哈哈大笑,说道:“枉为你是一派宗主,连剑法的真假也分不出。福威镖局的阿谁林震南,不就是死在你部下的吗?”余沧海道:“辟邪剑法的真假,我确然分不出。你木大侠见地高超,定然分得出了。”
令狐冲见盈盈脱手,不由大喜,吁了一口长气,只觉伤口剧痛,坐倒车中。
秦绢道:“他二人明天便跟桃谷六仙一起走了,说道瞧着余矮子的模样太也气闷,要去喝酒。再说,他们八个也都是恒山派的……”
于人豪又怕又气,神采更加青了,手按剑柄,这把剑却始终没拔出来。
余沧海道:“木大侠要看,那也不难。面前便有人会使这路剑法。”木岑岭心中一凛,目光又向世人一扫,见林平之神情最漫不在乎,问道:“是这少年会使吗?”余沧海道:“佩服,佩服!木大侠公然目光高超,一眼便瞧了出来。”
青城六弟子对盈盈之来,竟全不睬睬,仍冒死向岳灵珊打击。岳灵珊退得几步,噗的一声,左足踩入了江水。她不识水性,一足入水,心中顿时慌了,剑法更加狼藉。便在此时,只觉左肩一痛,给仇敌刺了一剑。那断臂人乘势扑上,伸右臂揽住了她右腿。岳灵珊长剑砍下,中其背心,那断臂人张嘴往她腿上狠命咬落。岳灵珊面前一黑,心想:“我就这么死了?”遥见林平之斜斜刺出一剑,左手捏着剑诀,在半空中划个弧形,姿式俊雅,正自好整以暇的矫饰剑法。她心头一阵气苦,几乎晕去,俄然间面前两把长剑飞起,跟着扑通、扑通声响,两名青城弟子摔入了江中。岳灵珊意乱神迷,跌倒在地。
令狐冲心想林平之决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老婆为人所辱,定会脱手相救,那知林平之全不睬会,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柄泥金柄摺扇,悄悄挥动,一个翡翠扇坠不住闲逛。当时三月天时,北方冰雪初销,又怎用得着扇子?他这么装模作样,明显只不过故示闲暇。
木岑岭素知这矮道人武功见地,乃武林中第一流人物,俄然说这等话,定是别有深意,他嘿嘿嘿的干笑数声,环顾四周,见每小我都在瞧着他,神采甚为古怪,倒似本身说错了极要紧的话普通,便道:“倘若给我见到,好歹总辩白得出。”
木岑岭一听到“辟邪剑法”四字,精力顿时大振,斜眼向余沧海瞧去,只见他手中捏着茶杯,呆呆入迷,对林平之的话仿佛听而不闻,便道:“余观主,恭喜你见到了辟邪剑法,这可不假罢?”
令狐冲不忍看余沧海这等失魂落魄的模样,说道:“走罢!”赶车的应道:“是!”一声呼喊,鞭子在半空中虚击一记,啪的一响,骡子拖动车子,向前行去。令狐冲“咦”的一声。他见岳灵珊向东回转,心中自但是然的想随她而去,不料骡车却向西行。贰心中一沉,却不能叮咛骡车折向东行,翻开车帷向后望去,早已瞧不见她背影,心头沉重:“她身上受伤,孤身独行,没人顾问,那便如何是好?”忽听秦绢道:“她归去嵩山,到她父母身边就安然了,你不消担心!”
盈盈舞动短剑,十余招间,余下五名青城弟子尽皆受伤,兵刃脱手,只得退开。盈盈将那病笃的独臂人踢开,拉起岳灵珊,见她下半身浸入江中,裙子尽湿,衣裳上溅满了鲜血,扶着她走上江岸。
盈盈俄然纵身而出,奔到江边,腰间一探,手中已多了两柄短剑,朗声道:“你们瞧清楚了,我是日月神教任教主之女任盈盈便是,可不是恒山派的。你们六个大男人,合手欺负一个女流之辈,教人看不畴昔。任女人路见不平,这桩事得管上一管。”
木岑岭却不识得林平之。那日在衡山刘正风家中,二人虽曾相见,但林平之扮作了驼子,脸上贴满了膏药,与现在如许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美少年浑不不异,厥后虽知他是假装驼子,却也没见过他真脸孔。木岑岭转头向岳灵珊道:“可贵有很多朋友在此,我们走罢。”他见到青城和恒山两派人众,心下非常顾忌,猜想有人会脱手相救岳灵珊,不如尽早阔别的为是。他一声呼喊,纵马便行。
林平之见到木岑岭到来,当真如同天上掉下无数宝贝来普通,高兴不堪,深思:“害死我爹爹妈妈的,也有这驼子在内,不料阴差阳错,本日他竟会本身送将上来,真叫做老天爷有眼。”
早一日岳灵珊受伤独行,想归去嵩山爹娘身畔,但行未几时,便赶上了木岑岭。木岑岭心眼儿极窄,那日与岳不群较量内功不堪,厥后林震南佳耦又让他救了去,不免引为奇耻大辱,厥后听得林震南的儿子林平之投入华山门下,又娶岳不群之女为妻,猜想这部《辟邪剑谱》天然也带入了华山门下,更加气恼万分。五岳派开宗立派,他也获得了动静,只是五岳剑派中人夙来瞧他不起,左冷禅也没给他请柬。贰心中气不过,伏在嵩山附近,只待五岳派门人下山,如果成群结队,有长辈同业,他便不露面,只要有人落了单,他便要暗中摒挡几个,以泄心中之愤。但见群雄纷繁下山,都是数十人、数百人同业,欲待动手,不得其便,好轻易见到岳灵珊单骑奔来,当即上前截住。
令狐冲一见到岳灵珊,胸口一热,心中大喜,却见岳灵珊双手反缚背后,坐骑的缰绳也牵在木岑岭手中,显是为他擒住了,忍不住便要发作,转念又想:“她丈夫便在这里,何需求我外人强行出头?倘若她丈夫不睬,当时再设法相救不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