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平之嘲笑道:“我说话不要脸?到底是谁不要脸了?”手指草棚以外,说道:“这姓余的矮子、姓木的驼子,他们想得我林家的辟邪剑法,便脱手硬夺,害死我父亲母亲,固然凶恶暴虐,还不失为江湖上恶汉光亮磊落的行迳,那像……”回身指向岳灵珊,续道:“那像你的父亲伪君子岳不群,却以卑鄙奸猾的手腕,来谋取我家的剑谱。”

便在这时,世人只觉面前一花,仿佛见到林平之跃了出去,拦在木岑岭马前,但随即又见他摺扇轻摇,坐在板桌之旁,却似从未离座。世人正惊奇间,木岑岭一声呼喊,催马便行。但令狐冲、盈盈、余沧海这等妙手,却清清楚楚见到林平之曾伸手向木岑岭的坐骑点了两下,定是做了手脚。

这几剑脱手快极,木岑岭绝无闪避余裕,只紧紧抱住林平之的双腿。便在这时,余沧海凭着二人叫唤之声,辩白方位,扑将上来,张嘴便咬,一口咬住林平之右颊,再也不放。三人缠成一团,都已神智含混。青城派弟子提剑纷向林平之身上斩去。

岳灵珊不再理他,向盈盈道:“姊姊,我想跟你借一辆大车。”盈盈道:“天然能够。请两位恒山派的师姊送你们一程,好不好?”岳灵珊不住哭泣,道:“不……不消了,多……多谢。”盈盈拉过一辆车来,将骡子的缰绳和鞭子交在她手里。

林平之嘲笑道:“枉为你也是成名多年的武林人物,竟如此无耻。你若想活命,爬在地下向爷爷磕三个响头,叫三声‘爷爷’,我便让你多活一年。一年以后,再来找你如何?”木岑岭仰天打个哈哈,说道:“你这小子,那日在衡山刘正风家中,扮成了驼子,向我叩首,大呼‘爷爷’,冒死要爷爷收你为徒。爷爷不肯,你才投入了岳老儿的门下,骗到了个老婆,是不是呢?”

这时岳灵珊拿了一块手帕,正在轻按林平之脸颊上的伤口。林平之俄然右手用力一推。岳灵珊全没防备,立时摔了出去,砰的一声,撞在草棚外的一堵土墙上。

林平之哈哈大笑,叫道:“你这时候跪下叩首,未免迟了!”说话之时,向余沧海急攻三招。

木岑岭双腿跪地,手中驼剑涓滴不缓,急砍急刺。他知已然输定,每一招都是与仇敌同归于尽的冒死打法。初战时他只守不攻,现在却豁出了性命,变成只攻不守。

木岑岭在腰间一掏,抽出一柄剑。他这把剑的模样可独特得紧,弯成弧形,人驼剑亦驼,乃是一柄驼剑。林平之微微嘲笑,一步步向他走去。俄然间木岑岭大吼一声,有如狼嗥,身子扑前,驼剑划了个弧形,向林平之胁下勾到。林平之长剑出鞘,反刺他前胸。这一剑后发先至,既狠且准,木岑岭又一声大吼,身枪弹了出去,只见他胸前棉袄破了一条大缝,暴露胸膛上的一丛黑毛。林平之这一剑只须再递前两寸,木岑岭便是破胸开膛之祸。世人“哦”的一声,无不骇然。

余沧海也知时不我与,若不在数招以内胜得敌手,木岑岭一倒,本身孤掌难鸣,一柄剑使得有如暴风骤雨普通。俄然间只听得林平之一声长笑,他双眼一黑,再也瞧不见甚么了,跟着双肩一凉,两条手臂离身飞出。

令狐冲在车中看得清楚,初时大为惶恐,待见林平之受缠,青城群弟子提剑上前,急叫:“盈盈,盈盈,你快救他!”

木岑岭这一招死里逃生,但是此人凶悍之极,竟无涓滴惧意,吼声连连,连人带剑的向林平之扑去。

木岑岭微一游移,纵上马背,放开了缰绳。那马冲出几步,又一头撞在一株大树上,一声长嘶,倒在地下,头上尽是鲜血。这马的行动如此奇特,显是双眼盲了,自是林平之刚才以快速无伦的伎俩刺瞎了马眼。

岳灵珊扶着林平之的手臂,道:“上车罢!”林平之显是极不肯意,但双目不能见物,实是寸步难行,游移了一会,终究跃入车中。岳灵珊咬牙跳上赶车的坐位,向盈盈点了点头示谢,鞭子一挥,赶车向西北行去,向令狐冲却始终一眼不瞧。

林平之哈哈大笑,叫道:“我报了仇啦,我报了仇啦!”

林平之嘲笑道:“无耻贱人!你父女俩串谋好了,引我中计。华山派掌门的岳大蜜斯,下嫁我这穷途末路、无家可归的小子,那为了甚么?还不是为了我林家的辟邪剑谱。剑谱既已骗到了手,还要我姓林的干甚么?”

岳灵珊“啊”的一声,哭了出来,哭道:“你……冤枉好人,我如有此意,教我……教我天诛地灭。”

岳灵珊正扶着土墙,渐渐站起,听他这么说,身子一颤,复又坐倒,颤声道:“那……那有此事?”

只听得林平之狂笑叫道:“我不来杀你!让你既无手臂,又没眼睛,一小我独闯江湖。你的弟子、家人,我却要杀得一个不留,教你在这世上只要仇家,并无亲人。”余沧海只觉断臂处剧痛难当,心中却甚明白:“他如此措置我,可比一剑杀了我残暴万倍。我这等活活着上,便是一个涓滴不会武功之人,也可肆意欺侮折磨我。”他辨明声音,举头向林平之怀中撞去。

俄然背后风声微动,一剑劈到。木岑岭斜身让开,却见这一剑竟是岳灵珊所劈。本来盈盈已堵截了缚在她手上的绳索,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穴道,再将一柄长剑递在她手中。岳灵珊挥剑将木岑岭逼开,只觉伤口剧痛,穴道给封了这么久,四肢酸麻,心下虽怒,却也不再追击。

岳灵珊渐渐走到林平之身畔,说道:“平弟,恭喜你报了大仇。”林平之仍狂笑不已,大呼:“我报了仇啦,我报了仇啦!”岳灵珊见他双目紧闭,道:“你眼睛如何了?那些毒水得洗一洗。”林平之一呆,身子一晃,几乎跌倒。岳灵珊伸手托在他腋下,扶着他一步一拐的走入草棚,端了一盘净水,从他头上淋下去。林平之纵声大呼,声音惨厉,明显痛苦难当。

盈盈纵身上前,短剑脱手,铛铛当响声不断,将青城群弟子挡在数步以外。

余沧海旁观很久,忽见剑网的圈子缩小了半尺,明显木岑岭的内力渐有不继。他一声清啸,提剑而上,唰唰唰急攻三剑,尽是指向林平之背心关键。林平之回剑挡架。木岑岭驼剑挥出,疾削林平之下盘。余沧海与木岑岭两个成名前辈,合力夹攻一个少年,按理说实在大失面子。但恒山派世人一起看到林平之戕达成城弟子,动手狠辣,毫不容情,余沧海非他敌手,这时目睹二大妙手合力夹攻,均不觉得奇,反觉理所当然。木余二人若不联手,如何抵挡得了林平之势若闪电的快剑?

令狐冲心头闪过一个动机:“我初遇田伯光的快刀之时,也难以抵挡,待得学了独孤九剑,他的快刀在我眼中便已殊不敷道。但是林平之这快剑,田伯光只消赶上了,只怕挡不了三剑。我呢?我能挡得了几剑?”顷刻之间,手掌中满是汗水。

木岑岭大吃一惊,没想到面前这公子哥儿便是林震南的儿子,暗自策画:“他胆敢如此向我应战,当然是有恃无恐。他五岳剑派已联成一派,这些恒山派的尼姑天然都是他帮手了。”心念一动,回击便向岳灵珊抓去,心想:“敌众我寡,这小娘儿本来是他老婆,挟制了她,这小子还不平服贴贴吗?”

林平之用摺扇渐渐扒开本身左肩上的茅草,说道:“瞽者骑瞎马,可伤害得紧哪!”

忽听得啊啊两声响,青城派中于人豪、吉人通神采大变,胸口鲜血狂涌,倒了下去。旁人都不由惊叫出声,明显目睹他要脱手对于木岑岭,不知如何,竟会拔剑刺死了于吉二人。他拔剑杀人以后,当即还剑入鞘,除了令狐冲等几个妙手以外,但觉寒光一闪,都没瞧清楚他如何拔剑,更不消说见他如何挥剑杀人了。

木岑岭哈哈一笑,说道:“小子放肆傲慢,公然有两下子。余矮子说你会使辟邪剑法,无妨便使给老爷瞧瞧。”林平之道:“不错,我确是要使给你看。你为了想看我家的辟邪剑法,害死了我爹爹妈妈,罪过之深,跟余沧海也不相高低。”

青城弟子纷繁拥到师父身边施救,也不再来理睬林平之这强仇大敌了。

这一下变生不测,林平之双足急登,欲待跃开闪避,却忘了双腿已为木岑岭抱住,顿时满脸都让臭水喷中,剧痛入心,纵声大呼。本来木岑岭驼背当中,埋没毒水皮郛,这些臭水竟是剧毒之物。林平之左手挡住了脸,闭着双眼,挺剑在木岑岭身上乱刺乱斩。

在那驼剑所交叉的剑网当中,木岑岭吼声不断,忽高忽低,吼声和剑招相互共同,神威凛冽。林平之几次想要破网直入,老是给驼剑挡了出来。

令狐冲大怒,喝道:“你……”但随即想起,他二人乃是伉俪,伉俪间吵嘴争论,乃至打斗,旁人也不便干预,何况听林平之的言语,显是对本身很有疑忌,话中大含醋意,本身一向苦恋小师妹,林平之当然晓得,他重伤之际,本身更不能参与其间,当即强行忍住,但已气得满身颤栗。

令狐冲道:“小师妹,你拿些伤药去,给林师弟敷上。扶他到我们的车中歇息。”岳灵珊道:“多……多谢。”林平之大声道:“不要!要他卖甚么好!姓林的是死是活,跟他有甚相干?”令狐冲一怔,心想:“我几时获咎你了?为甚么你这么恨我?”岳灵珊柔声道:“恒山派的治伤灵药,天下驰名,可贵……”林平之怒道:“可贵甚么?”岳灵珊叹了口气,又将一盆净水悄悄从他头顶淋下。这一次林平之却只哼了一声,咬紧牙关,没再呼唤,说道:“他对你这般体贴,你又一向说他好,为甚么不跟了他去?你还理我干么?”

林平之连刺两剑,铛铛两声,都给驼剑挡开。林平之一声嘲笑,出招越来越快。木岑岭窜高伏低,一柄驼剑使得便如是一个剑光构成的钢罩,将身子罩在其内。林平之长剑刺入,和他驼剑相触,手臂便一阵酸麻,明显对方内力比本身强得太多,稍有不慎,长剑还会给他震飞。这么一来,出招时便不敢托大,看准了他空地再以快剑进袭。木岑岭尽管自利用剑,一柄驼剑运转得风雨不透,竟不露涓滴空地。林平之剑法虽高,一时却也何如他不得。但如此打法,林平之毕竟是立于不败之地,即使没法伤得对方,木岑岭可并无还手的余地。各妙手都看了出来,只须木岑岭一加反击,剑网便会暴露空地,林平之快剑一击,他绝无抵挡之能。这般运剑如飞,最耗内力,每一招都须出尽尽力,方能使后一招与前一招如水流不竭,前力与后力相续。但是非论内力如何深厚,终不能永耗不竭。

站在远处的青城群弟子都吓了一跳,又逃出了几步。

岳灵珊渐渐走到他身畔,说道:“你别胡思乱想,我对你的心,跟畴前没半点别离。”林平之哼了一声。岳灵珊道:“我们归去华山好好养伤。你眼睛好得了也罢,好不了也罢。我岳灵珊如有三心两意,教我……教我死得比这余沧海还惨。”林平之嘲笑道:“也不知你心中又在打甚么鬼主张,来对我这等花言巧语。”

林平之不答,目光中尽是肝火,脸上却又大有镇静之色,摺扇一拢,交于左手,右手撩起袍角,跨出草棚,直向木岑岭走去。薰风过处,大家闻到一阵香气。

忽听得青城群弟子哭叫:“师父,师父!”“师父死了,师父死了!”世人抬了余沧海的尸身,远远逃开,唯恐林平之再来追杀。

林平之道:“你们暗中设下奸计,我初时蒙在鼓里,毫不明白。现在我双眼盲了,反更加看得清清楚楚。你父女俩若非有此用心,为甚么……为甚么……”

恒山派众弟子见到这惊心动魄的变故,无不骇然失容。

既得余沧海联手,木岑岭剑招便变,有攻有守。三人堪堪又拆了二十余招,林平之左手一圈,倒转扇柄,蓦地刺出,扇子柄上凸起一枝寸半长的尖针,刺在木岑岭右腿“环跳穴”上。木岑岭一惊,驼剑急掠,只觉左腿穴道上也是一麻。他不敢再动,狂舞驼剑护身,双腿垂垂有力,不由自主的跪下来。

木岑岭狂吼之声渐歇,林平之兀自一剑一剑的往他背上插落。余沧海满身是血,始终紧紧咬住了林平之的脸颊。过了好一会,林平之左手使力推出,将余沧海推得飞了出去,他同时长声惨呼,但见他右颊上血淋淋地,竟给余沧海硬生生的咬下一块肉来。木岑岭早已断气,却仍紧紧抱住林平之的双腿。林平之左手摸准了他手臂的地点,提剑一划,堵截了他两条手臂,这才得脱胶葛。盈盈见到他神采可怖,不由自主的发展了几步。

公然那马奔出几步,蓦地一头撞在草棚柱上。这一撞力道极大,半边草棚顿时塌下。余沧海一跃而起,纵出棚外。令狐冲与林平之等人头上都落满了麦杆茅草。郑萼伸手为令狐冲扒开首上柴草。林平之却毫不睬会,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木岑岭。

恒山群弟子听了他这句话,尽皆相顾失容。仪和大声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竟敢说这等不要脸的话?”仪清忙拉了拉她袖子,劝道:“师姊,他伤得这个模样,表情不好,何必跟他普通见地?”仪和怒道:“呸!我就是气不过……”

林平之纵声大笑,侧身退开。他大仇得报,狂喜之余,未免不敷谨慎,两步退到了木岑岭身边。木岑岭驼剑狂挥而来,林平之竖剑挡开,俄然间双腿一紧,已给木岑岭紧紧抱住。林平之吃了一惊,目睹四下里数十名青城弟子扑将上来,双腿力挣,却挣不脱木岑岭手臂犹似铁圈般的紧箍,当即挺剑向他背上驼峰直刺下去。波的一声响,驼峰中一股黑水激射而出,腥臭难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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