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听葛长老淫笑道:“玩这婆娘,有甚么不敢?但若坏了教主大事,老葛便有一百个脑袋,也不敷砍。”鲍大楚冷冷的道:“如此最好。葛兄弟、杜兄弟,你两位轻功好,便去引那岳不群到来,估计再过一个时候,这里统统便可安插伏贴。”葛杜二老齐声道:“是!”纵身向北而去。
包长老道:“事不宜迟,便须脱手。这圈套却设在那边最好?”葛长老道:“自此向西三里,一边是参天峭壁,另一边下临深渊,唯有一条小道可行,岳不群不来则已,不然定要颠末这条小道。”包长老道:“甚好,大师畴昔瞧瞧。”说着拔足便行,余人随后跟去。
岳不群道:“任大蜜斯,令尊是日月教教主,我对你本来不会难堪,但为了逼迫令狐冲出来,说不得,只幸亏你身上加一点儿小小科罚。我要先斩去你左手手掌,然后斩去你右手手掌,下一步是斩去你的左脚,再斩去你的右脚。令狐冲这恶贼若另有半点知己,便该现身。”盈盈大声道:“料你也不敢,你动了我身上一根头发,我爹爹将你五岳派杀得鸡犬不留。”
岳不群语音突转严峻,说道:“面前我要找的不是林平之,而是令狐冲。江湖上大家都道,令狐冲对我女儿非礼,我女儿力拒淫贼,遭杀身亡。你编了一大篇大话出来,为令狐冲坦白,显是与他狼狈为奸。”盈盈哼了一声,嘿嘿几下嘲笑。
岳不群笑道:“我不敢吗?”说着从腰间剑鞘中渐渐抽出长剑。
当时已是初夏,深谷中蝉声此起彼和,偶有小鸟飞鸣而过,别的更无别般声音。令狐冲将呼吸压得极缓极轻,聆听岳不群和葛杜二长老的脚步声。
行出数里,忽听得哒哒嗒的掘地之声,心想:“如何他们是在此处掘地?”藏身树后,探头一张,果见四名魔教的教众在弓身掘地,几个老者站在一旁。现在相距近了,见到一个老者的侧面,心下一凛:“本来此人便是当年在杭州孤山梅庄见过的鲍大楚。甚么包长老,倒是鲍长老。那日任我行在西湖脱困,第一个收伏的魔教长老,便是这鲍大楚。”令狐冲曾见他脱手礼服黄钟公,知他武功甚高;心想师父出任五岳派掌门,摆明要跟魔教难堪,魔教自不能坐视,任我行派出来对于他的,只怕尚不止这一起四个长老。
岳不群怒喝:“拾起剑来!你只要能胜得我手中长剑,便可立时杀我,不然我也决不饶你。这魔教妖女口出胡言,我先废了她!”说着举剑便往盈盈颈中斩落。
令狐冲大惊,几乎叫出声来。盈盈仍在叫喊:“冲哥快走,你师父要杀你!”令狐冲热泪涌入眼眶,心想:“她只顾念我的伤害,全不念及本身。”
忽听葛长老笑道:“岳不群年纪已经不小,他老婆竟然还这么年青貌美。”杜长老笑道:“边幅天然不错,年青却不见得了。我瞧早四十出头了。葛兄如果有兴,待拿住了岳不群,禀明教主,便要了这婆娘如何?”葛长老笑道:“要了这婆娘,那可不敢,拿来玩玩,倒是无妨。”
令狐冲又大吃一惊:“师父说我杀了小师妹,这话从那边提及?”
岳不群脸上蓦地现出一股凌厉杀气,转向盈盈,厉声道:“你这话是甚么意义?”
令狐冲左手一向拿着一块石头,本意是要用来相救岳不群,免他落入圈套,此时得空多想,立时掷出石头,往岳不群胸口投去。岳不群侧身避开。令狐冲着地一滚,拾起盈盈掉在地下的长剑,挺剑刺向岳不群的左腋。倘若岳不群这一剑是刺向令狐冲,他便束手就戮,并不抵挡,但岳不群听得盈盈揭露本身奥妙,惊怒之下,这剑竟向她斩落,令狐冲不能不救。岳不群挡了三剑,退开两步,心下暗惊,刚才挡这三招,已震得他手臂模糊发麻。当日师徒二人曾在少林寺中拆到千招以上,令狐冲剑上始终没催动内力,现在事急,这三剑却没再容让。
耳听得世人终究掘好圈套,放入柴草,撒了迷魂毒药,再在圈套上盖以乱草,鲍大楚等六人别离躲入中间的草丛,静候岳不群到来。令狐冲悄悄拾起一块大石头,拿在手里,心道:“等得师父过来,倘若走近圈套,我便将石头投上圈套口上柴草。石头落入圈套,师父一见,天然警悟。”
令狐冲心道:“他们发掘圈套,非一时三刻之间所能办好,我得从速去告诉盈盈,取了长剑,再来救师娘不迟。”待魔教世人走远,悄悄循原路归去。
令狐冲摇了点头,走近几步,说道:“师父……”岳不群厉声道:“小贼,你另有脸叫我‘师父’?”令狐冲目中含泪,双膝跪地,颤声道:“皇天在上,令狐冲对岳女人向来恭敬,决不敢对她有分毫无礼。令狐冲受你佳耦哺育的大恩,你要杀我,脱手好了!”
包长老道:“莫兄料得甚是。此次教主派我们办事,所要对于的,是个归并了五岳剑派的大妙手。我们若得为教主殉身,本来非常光荣,只不过却损了神教与教主的威名。常言道得好:量小非君子,无毒不丈夫。既是对于伪君子,便当下些狠毒手腕。看来我们还须在圈套当中,加上些物事。”杜长老道:“包老之言,大合我心。这‘百花销魂散’,兄弟身边带得很多,大可尽数撒在圈套上的树枝草叶当中。那岳不群一入圈套,立时会深深吸一口气……”四人说到这里,又都齐声轰笑。
过了半个多时候,忽听得远处一个女子声音“啊”的一声叫,恰是盈盈,令狐冲心道:“盈盈已发见外人到来。不知她见到了我师父,还是葛杜二长老?”跟着听得脚步声响,两人一前一后,疾奔而来,听得盈盈不住叫喊:“冲哥,冲哥,你师父要杀你,千万不成出来。”令狐冲大吃一惊:“师父为甚么要杀我?”
岳不群左手一松,随即伸指在盈盈背上点了几下,封了她穴道,放开右手,让她疲劳在地。便在此时,他一目睹到岳夫人躺在地下,全不转动,岳不群吃了一惊,但立时推测附近定然隐伏严峻伤害,并不当即走到老婆身边,只不动声色的四下察看,一时不见异状,便淡淡的道:“任大蜜斯,令狐冲这恶贼杀我爱女,你也有一份吗?”
斗到一百五十六招后,令狐冲出剑已毫不思考,而以岳不群剑招之快,令狐冲亦全无思考余裕。林家辟邪剑法虽号称七十二招,但每一招各稀有十着窜改,一经推衍,窜改繁复之极。换作旁人与之对剑,纵不头晕目炫,也必为这万花筒般的剑法所迷,无所措手,但令狐冲所学的独孤九剑全无招数可言,随敌招之来而天然应接。敌手若只一招,他也只一招,敌手有千招万招,他也有千招万招。
目睹盈盈再奔得十余步,便会踏入圈套,令狐冲和鲍大楚等均非常焦心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俄然间岳不群电闪而出,左手拿住了盈盈后心,右手随即抓住她双手手腕,将她双臂反在背后。盈盈顿时转动不得,手一松,长剑落地。岳不群这一下脱手快极,令狐冲和鲍大楚固不及救济,盈盈本来武功也是甚高,竟无闪避顺从之能,一招间便给他擒住。
岳不群数招不堪,出剑更快,令狐冲打起精力,与之周旋。初时他尚想倘若败在师父部下,本身死了固不敷惜,但盈盈也必为他所杀,并且盈盈出言伤他,死前定遭惨酷折磨,是以奋力酣斗,一番情意,满是为了回护盈盈。拆到数十招后,岳不群变招繁复,令狐冲凝神接战,垂垂的心中一片空明,目光所注,只是对方长剑的一点剑尖。独孤九剑,敌强愈强。那日在西湖湖底囚室与任我行比剑,任我行武功之高,世所罕见,但非论他剑招如何腾挪窜改,令狐冲的独孤九剑当中,定有呼应的招式随机衍生,或守或攻,与之针锋相对。此时令狐冲已学得吸星大法,内力比之当日湖底比剑又已大进。岳不群所学的辟邪剑法剑招固然奇特,毕竟修习的光阴尚浅,远不及令狐冲研习独孤九剑之久,与东方不败之所学比拟,更加不如了。
岳不群转过甚来,嘲笑道:“你学得一点三脚猫的剑法,便觉得能横行江湖么?拾起剑来,教你死得心折。”令狐冲道:“千万不敢……不敢与师……与你脱手?”岳不群大声道:“到得本日,你还装腔作势干甚么?那日在黄河舟中、五霸冈上,你勾搭普通傍门左道,用心削我面子,当时我便已决意杀你,哑忍至今,已便宜了你。在福州你落入我手中,若不是碍着我夫人,早教你这小贼见阎王去了。当日一念之差,反让我女儿命丧于你这淫贼之手。”令狐冲急得只叫:“我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令狐冲知师父脱手快极,长剑一颤之下,盈盈便没了性命,目睹岳不群长剑提起,作势便欲刺出,大呼:“你要杀人,便来杀我,休得伤她。”
令狐冲一逼开岳不群,反手便去解盈盈的穴道。盈盈叫道:“别管我,谨慎!”白光一闪,岳不群长剑刺到。令狐冲见过东方不败、岳不群、林平之三人的武功,知对方脱手如鬼如魅,迅捷无伦,待得看清楚来招马脚,本身早已中剑,当下长剑反挑,疾刺岳不群小腹。
令狐冲再也忍耐不住,从草丛中冲了出来,叫道:“师父,令狐冲在这里!”
盈盈“啊”的一声,忙道:“快走,快走!他不敢伤我的。”
盈盈道:“你不信,那也由得你。你找到了林平之,本身问他好了。”
只听盈盈又叫:“冲哥快走,你师父要杀你。”她尽力呼喊,显是要令狐冲闻声远走。叫喊声中,只见她头发狼藉,手提长剑,快步奔来,岳不群空着双手,在后追逐。
盈盈叫道:“冲哥,快走,快走!”
盈盈道:“是林平之亲口说的。你偷了林平之的辟邪剑谱,你当他不知么?你将那件法衣投入峡谷,当时候林平之躲在你窗外,伸手捡了去,是以他……他也练成了辟邪剑法,若非如此,他怎能杀得了木岑岭和余沧海?他本身如何练成辟邪剑法,天然晓得你是如何练成的。冲哥,你听这岳不群说话的声音,就像女人普通。他……他和东方不败一样,早已失却常性了。”她曾听到林平之和岳灵珊在大车中的说话,令狐冲却没听到。她知令狐冲始终敬爱师父,不肯更增贰心中难过,这番话又非常不便出口,是以数月来一向不提。但现在事机紧急,只好抖暴露来,要令狐冲晓得,面前的人并不是甚么武林中的宗师掌门,不过是个失却常性的怪人,与疯子岂可讲甚么恩德友情?
盈盈大急,叫道:“冲哥,此人半男半女,早已失了人道,你还不快走!”
令狐冲大怒,心道:“无耻狗贼,胆敢辱我师娘,待会一个个教你们不得好死。”听葛长老笑得甚是猥亵,忍不住探头张望,只见这葛长老伸脱手来,在岳夫人脸颊上拧了一把。岳夫人要穴遭点,没法抵挡,一声也不能出。魔教世人都哈哈大笑起来。杜长老笑道:“葛兄这般猴急,你有没胆量就在这里玩了这个婆娘?”令狐冲怒不成遏,这姓葛的倘真对师娘无礼,固然本技艺中无剑,也要跟这些魔教奸人拚个死活。
二人去后,空谷当中便听得挖地之声,偶尔莫长老批示几句。令狐冲躲在草丛当中,大气也不敢透,心想:“我这么久没回,盈盈定然顾虑,必会出来寻我。她听到掘地声,过来察看,自会救我师娘。这些魔教中的长老见到任大蜜斯到来,怎敢违背?冲着任教主、向大哥和盈盈的面子,我能不与魔教人众脱手,自再好不过。”想到此处,反觉等得越久越好,那好色的葛长老既已拜别,师娘已无受辱之虞。
岳不群双足一弹,向后反跃,骂道:“好狠的小贼!”实在岳不群虽将令狐冲自幼扶养长大,竟不明白他的为人,倘若他不睬令狐冲的反击,刚才这一剑直刺到底,已取了令狐冲性命。令狐冲使的虽是两败俱伤、同归于尽的打法,实则他决不会真的一剑刺入师父小腹。岳不群以己之心度人,当即跃开,失却了一个伤敌的良机。
只见四名教众用一对铁戟、一对钢斧,先斫松了土,再用手扒土,抄了出来,心想:“他们明显说要到那边峭壁去发掘圈套,却如何改在此处?”微一凝神,已明其理:“峭壁旁都是岩石,要挖圈套,谈何轻易?”但这么一来,阻住了来路,使他没法归去取剑。目睹四人以临敌比武用的兵刃来挖土掘地,甚是不便,圈套当非半晌间所能掘成,他却又不敢离师娘太远,绕道归去取剑。
盈盈道:“你为了练辟邪剑法,自……自……本身搅得半死半活,早已如鬼怪普通。冲哥,你记得东方不败么?他们都是疯子,你别当他们是凡人。”她只盼令狐冲从速逃脱,明知这么说,岳不群定然放不过本身,却也顾不得了。
岳不群冷冷的道:“你这些怪话,是从那边听来的?”
岳不群又哈哈一笑,说道:“胡说八道。嵩山派?这世上另有甚么嵩山派?嵩山一派早已并入了五岳派。武林当中,嵩山派已然除名,林平之又怎能去投奔嵩山派?再说,左冷禅是我部属,林平之又不是不知。他不跟随身为五岳派掌门的岳父,却去投奔一个瞎了双眼、本身难保的左冷禅,天下再蠢的傻子也不会干这等笨事。”
盈盈道:“你女儿是林平之杀的,跟令狐冲有甚么相干?你口口声声说令狐冲杀了你女儿,当真冤枉好人。”岳不群哈哈一笑,道:“林平之是我半子,莫非你不晓得?他们新婚燕尔,多么恩爱,岂有杀妻之理?”盈盈道:“林平之投奔嵩山派,为了取信于左冷禅,表白与你势不两立,是以将你女儿杀了。”
岳不群目光中杀气大盛,恶狠狠的道:“任大蜜斯,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,但你说话如此混闹,却容你不得了。这是你自取其死,可别怪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