盈盈也惶恐无已,毕竟她对岳夫人并无交谊,只惊奇悼惜,并不悲伤,当即扶住了令狐冲,过了好一会,令狐冲才哭出声来。

令狐冲心念一动,已瞧出了对方剑法中的马脚地点。

盈盈道:“拿些冷水来,浇醒了他。”莫长老取过腰间水壶,翻开壶塞,将冷水淋在岳不群头上。过了一会,岳不群嗟叹一声,展开眼来,只觉头顶和腰间剧痛,又嗟叹了一声。盈盈问道:“姓岳的,本教葛杜二长老,是你杀的?”鲍大楚拿着那两块铜牌,在手中抛了几抛,铮铮有声。

只听得草丛中稀有人同时叫道:“大蜜斯!圣姑!”几小我奔了出来,恰是鲍大楚、莫长老等六人。鲍大楚先抢到圈套之旁,屏住呼吸,倒转刀柄,在岳不群头顶重重一击,就算他内力了得,迷药迷他不久,这一击也适时他昏倒半天。

岳不群见到他嘴角边忽露浅笑,悄悄吃惊:“这小贼为甚么要笑?莫非他已有胜我的体例?”当下潜运内力,忽进忽退,绕着令狐冲身子乱转,剑招如暴风骤雨普通,越来越快。盈盈躺在地下,连岳不群的身影也瞧不清楚,只看得头晕目炫,胸口烦恶,只欲作呕。

独孤九剑的要旨,在于看出敌手武功中的马脚,非论是拳脚刀剑,任何招式当中必有马脚,由此乘虚而入,一击取胜。那日在黑木崖上与东方不败相斗,东方不败只握一枚绣花针,但是身如电闪,快得无与伦比,虽身法与招数当中仍有马脚,但这马脚瞬息即逝,待得见到马脚,马脚已不知去处,决计没法批亢捣虚,攻敌之弱。是以合令狐冲、任我行、向问天、上官云四大妙手之力,没法胜得了一枚绣花针。令狐冲而后见到岳不群与左冷禅在封禅台上相斗,林平之与木岑岭、余沧海、青城群弟子相斗。他这些日子来苦思破解这剑招之法,总有一不成解的困难,那便是对方剑招太快,马脚一现即逝,难加进犯。

令狐冲迟疑道:“你说要杀了他?他毕竟曾经是我师父,哺育过我。”盈盈道:“他虽是你师父,曾对你有哺育之恩,但他数度想害你,恩仇早已一笔取消。你师娘对你的恩德,你却未报。你师娘莫非不是死在他手中的吗?”令狐冲叹了口气,凄然道:“师娘的大恩,那是毕生难报的了。就算岳不群和我之间恩仇已了,我总不能杀他。”

盈盈为岳不群堵截捆绑、解开他身上受封穴道之时,背向令狐冲,遮住了他目光,以丸药塞入岳不群口中,令狐冲也就没瞧见,只道她看在本身份上放了师父,心下甚慰。

岳不群料知无幸,骂道:“是我杀的。魔教邪徒,大家得而诛之。”鲍大楚本欲再踢,但想令狐冲跟教主友情极深,又是大蜜斯的将来夫婿,他说过“不成伤他”,便不敢违命。盈盈嘲笑道:“你自大是正教掌门,但是干出来的事,比我们日月神教教下险恶百倍,另有脸来骂我们是邪徒。连你夫人也对你痛心疾首,宁肯他杀,也不肯再和你做伉俪,你另有脸活活着上吗?”岳不群骂道:“小妖女胡说八道!我夫人明显是给你们害死的,却来诬赖,说她是他杀。”

岳不群提起长剑,一声奸笑,长剑高高举起,抢上一步,正待这一剑便将令狐冲脑袋砍落,斗然间足底空了,身子直向地底沦陷。他大吃一惊,忙吸一口气,右足着地,待欲纵起,顷刻间天旋地转,已人事不知,腾的一声,落入了圈套。

岳不群鼻孔梗阻,张嘴吸气,盈盈手上劲力一送,顿时将丸药顺着气流送入他腹中。

现在堪堪与岳不群斗到将近二百招,见他一剑挥来,右腋下暴露马脚。岳不群这一招先前已经使过,本来以他剑招窜改之繁复,二百招内不该反复,但毕竟反复了一次,数招以后,岳不群长剑横削,左腰间暴露马脚,这一招又是反复使出。斗然之间,令狐冲心中灵光连闪:“他这辟邪剑法于极快之际,马脚便不成其为马脚。但是剑招中虽无马脚,剑法中的马脚却终究给我找到了。这马脚便是剑招不免反复。”

岳不群大喜,拔出剑来,跟着又一剑斩下,令狐冲忙滚蛋数尺。岳不群抢上来挥剑猛斫,令狐冲危急中一滚,当的一声,剑锋砍落在地,与他脑袋相去不过数寸。

岳夫人哽咽道:“你转过身来,我看看你的伤口。”令狐冲应道:“是。”转过身来。岳夫人撕破他背上衣衫,点了他伤口四周的穴道,说道:“恒山派的伤药,你另有么?”令狐冲道:“有的。”盈盈到他怀中摸了出来,交给岳夫人。岳夫人揩拭了他伤口血迹,敷上伤药,从怀中取出一条洁白的手巾,按在他伤口上,又在本身裙子上撕下布条,给他包扎好了。令狐冲向来当岳夫人是母亲,见她如此对待本身,心下大慰,竟忘了创口疼痛。

令狐冲忙抢到盈盈身边,问道:“他……他封了你那几处穴道?”盈盈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不碍事么?”她惶恐之下,说话颤抖,难以便宜,只听到牙关相击,格格出声。令狐冲道:“死不了,别……别怕。”盈盈大声道:“将这恶贼斩了!”鲍大楚应道:“是!”令狐冲忙道:“别伤别性命!”盈盈见他情急,便道:“好,那么快……快擒住他。”她不知圈套中已布有迷药,只怕岳不群又再纵上,大家不是他敌手。

盈盈道:“没人要你脱手。”进步嗓子,叫道:“鲍长老!”

盈盈明知令狐冲决不容本身杀他,只要令狐冲而后不再顾怀旧情,对岳不群也就无所害怕,说道:“好,本日我们就饶他一命。鲍长老、莫长老,你们到江湖之上,将我们如何饶了岳不群之事四周传播。又说岳不群为了练那险恶剑法,自残肢体,不男不女,好教天下豪杰众所知闻。”鲍大楚和莫长老同声承诺。

令狐冲和盈盈凝眸相对,如在梦寐。隔了好久,盈盈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。令狐冲伸过手去,搂住了她,这番死里逃生,只觉人生从未如此之美,问了然她受封穴道的地点,为她解开,一眼瞥见师娘仍躺在地上,叫声:“啊哟!”忙抢畴昔扶起,解开她穴道,叫道:“师娘,多有获咎。”

然在岳不群眼中看来,对方剑法之繁更远胜于己,只怕再斗三日三夜,也仍有新招出来,想到此处,不由得暗生怯意,又想:“任家这妖女揭露了我练剑的奥妙,本日若不杀得此二人,此事传入江湖,我焉有脸面再做五岳派掌门?过去各种策划,尽数付于流水了。但林平之这小贼既对任家妖女说了,又怎不对别人说,这……这可……”心下焦心,剑招更加狠了。他焦炙之意既起,剑招便略有窒碍。辟邪剑法原是以快取胜,百余招急攻未能见效,剑法上的锐气已不免顿挫,再加心神微分,剑上能力便即大减。

令狐冲死里逃生,左手按着后腰伤口,挣扎着坐起。

岳不群这一招虽快,但令狐冲一剑抢在头里,辟邪剑法尚未变招,对方剑招已刺到腋下,挡无可挡,避无可避,岳不群一声尖叫,声音中充满了又惊又怒、又无法又绝望之意。

鲍大楚道:“服从!”他决不敢说这圈套是本身所掘,本身六人早就躲在一旁,不然何故大蜜斯为岳不群所困之时,大家贪恐怕死,竟不出来相救,此事究查起来,势将担负老迈干系,只好假装是刚于此时刚好赶到。他伸手揪住岳不群的后领提起,脱手如风,连点他身上十二处大穴,又取出绳索,将他手足紧紧捆绑。迷药、击头、点穴、捆缚,四道束缚之下,岳不群本领再大,也难逃脱了。

他从岳不群怀中取出一面锦旗,那是五岳剑派的盟旗,十几两金银,另有两块铜牌。鲍大楚声音愤激,大声道:“启禀大蜜斯:葛杜二长老公然已遭了这厮毒手,这是二位长老的教牌。”说着提起脚来,在岳不群腰间重重踢了一脚。

令狐冲抛下长剑,转头去看盈盈。俄然之间,岳不群一声大喝,长剑电闪而前,直刺令狐冲左腰。令狐冲大骇之下,忙伸手去拾长剑,那边还来得及,噗的一声,剑尖已刺中他后腰。幸亏令狐冲内力深厚,剑尖及体时肌肉自但是然的一弹,将剑尖滑得偏了,剑锋斜入,没伤到关键。

岳夫人道:“将来杀林平之为珊儿报仇,这件事,天然是你去办了。”令狐冲垂泪道:“小师妹……小师妹……临终之时,求孩儿顾问林平之。孩儿不忍伤她之心,已答允了她。这件事……这件事可真为可贵紧。”岳夫人长长叹了口气,道:“冤孽!冤孽!”又道:“冲儿,你今后对人,不用心肠太好了!”

鲍大楚见他二人少年情侣,遭际大故,自有很多情话要说,不敢在旁打搅,又怕盈盈诘问圈套的由来,六人须得筹议好一番瞒骗她的言词,当下提起了岳不群,和莫长老等远远退开。

盈盈道:“冲哥,你听他的话,可有多无耻。”令狐冲嗫嚅道:“盈盈,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盈盈道:“你要我放他?只怕是缚虎轻易纵虎难。此民气计险恶,武功高强,今后再找上你,我们一定再有本日这般荣幸。”令狐冲道:“本日放他,我和他师徒之情已绝。他的剑法我已通盘了然于胸,他胆敢再找上来,我教他决计讨不了好去。”

令狐冲心中一酸,泪水滚滚而下,哽咽道:“弟子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岳夫人道:“他不当你是弟子,我却仍当你是弟子。只要你喜好,我还是你师娘。”令狐冲心中感激,拜伏在地,叫道:“师娘!师娘!”岳夫人抚摩他头发,眼泪也流了下来,缓缓的道:“那么这位任大蜜斯所说不错,林平之也学了辟邪剑法,去投奔左冷禅,是以害死了珊儿?”令狐冲道:“恰是。”

令狐冲剑尖刺到对方腋下,蓦地听到他这一下锋利的叫唤,立时惊觉:“我可斗得昏了,他是师父,如何能够伤他?”当即凝剑不发,说道:“胜负已分,我们快救了师娘,这就……这就分离了罢!”

岳不群脸如死灰,双眼中明灭暴虐光芒,但想到终究留下了一条性命,眼神中也混和着几分忧色。

盈盈道:“你恨我,莫非我就怕了?”长剑几挥,堵截了捆绑住他的绳索,走近身去,解开了他背上一处穴道,右手手掌按在他嘴上,左手在他后脑一拍。岳不群口一张,只觉嘴里已多了一枚丸药,同时感觉盈盈右手两指已捏住了本身鼻孔,顿时气为之窒。

刚才统统景象,岳夫人都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,她深知令狐冲的为人,对岳灵珊自来敬爱有加,当她犹似天上神仙普通,决不敢有涓滴获咎,连一句重话也不会对她说,若说为她舍命,倒毫不希罕,至于甚么逼奸不遂、将之殛毙,的确荒诞绝伦。何况目睹他和盈盈如此交谊深重,岂能更有异动?他出剑制住丈夫,忍手不杀,而丈夫却对他忽施毒手,如此卑鄙行迳,纵是傍门左道之士亦不屑为,堂堂五岳派掌门竟出此手腕,当真令人齿冷,顷刻间万念俱灰,淡淡问道:“冲儿,珊儿真是给林平之害死的?”

令狐冲道:“是!”突觉后颈中有热热的液汁流下,回过甚来,只见岳夫人神采惨白,吃了一惊,叫道:“师娘,师娘!”忙站起家来扶住岳夫人时,只见她胸前插了一柄匕首,对准心脏刺入,已然断气毙命。令狐冲惊得呆了,张嘴大呼,却一点声音也叫不出来。

天下任何剑法,非论如何繁复多变,总有使完之时,倘若仍不能克敌制胜,那么先前使过的剑招自不免再使一次。不过普通名家妙手,所精的剑法总有十路八路,每路数十招,招招有变,极少有使到千余招后仍未分胜负的。岳不群所会的剑法虽众,但师徒俩所学一脉相承,又知令狐冲的剑法实在太强,除了辟邪剑法,决无别的剑法能胜得了他。他数招反复,令狐冲便已想到了取胜之机,心下暗喜。

令狐冲大声道:“不成伤他。”鲍大楚恭恭敬敬的应道:“是。”

鲍大楚大声承诺:“是,大蜜斯。”和莫长老等过来。盈盈道:“是我爹爹差你们出来办事的吗?”鲍大楚垂手道:“是,教主令旨,命部属同葛、杜、莫三位长老,带领十名兄弟,设法缉捕岳不群回坛。”盈盈道:“葛杜二人呢?”鲍大楚道:“他们于两个多时候之前,出去诱引岳不群到来,至今未见,只怕……只怕……”盈盈道:“你去搜一搜岳不群身上。”鲍大楚应道:“是!”畴昔搜检。

岳不群脸如死灰,缓缓点头,说道:“好!我认输了。”

令狐冲道:“他……他们要拿我师父如何?”盈盈道:“你还叫他师父?”令狐冲道:“唉,叫惯了。师娘为甚么要他杀?她为……为甚么要他杀?”盈盈恨恨的道:“天然是为了岳不群这奸人了。嫁了这么卑鄙无耻的丈夫,若不杀他,只好他杀。我们快杀了岳不群,给你师娘报仇。”

岳不群一吞入这枚丸药,只吓得魂不附体,猜想这是魔教中最短长的“三尸脑神丹”,早就听人说过,服了这丹药后,每年端五节必须服食解药,以制住丹中所裹尸虫,不然尸虫脱困而钻入脑中,嚼食脑髓,痛苦固不必言,且狂性大发,连疯狗也有所不如。饶是他足智多谋,临危稳定,现在身当此境,却也汗出如浆,脸如土色。

又斗得三十余招后,岳不群左手前指,右手一缩,令狐冲知他那一招要第三次使出。当时久斗之下,令狐冲新伤初愈,已感神困力倦,情知局势凶恶非常,在岳不群这如雷震、如电闪的快招急攻之下,只要稍有疏虞,本身当然送了性命,更让盈盈大受苛虐,是以一见他这一招又将使出,当即长剑一送,看准了对方右腋,斜斜刺去,剑尖所指,恰是这一招马脚地点。那恰是料敌机先、制敌之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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