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狐冲道:“鄙人另有一个火伴……”忍不住又叫:“盈……”只叫得一个“盈”字,当即想起:“盈盈是日月教教主的独生爱女,正邪两边,自来势同水火,不成在这事上另生枝节。”当即开口。

俄然有人叫道:“且慢!这令狐冲刺瞎了我眼睛,叫老子今后不见天日,让我来杀这恶贼。”十余人随声拥戴,一齐快步走来。

令狐冲一个箭步,跃向劈面石壁,只觉右首似有兵刃砍来,黑暗中不知如何抵挡,只得往地下一扑,当的一声响,一柄单刀砍上石壁。他想:“此人一定真要杀我,黑暗中但求侵占罢了。”当下伏地不动,那人虚砍了几刀,也就停止。

只听左冷禅道:“两个小鬼跃到了上面。”林平之道:“恰是!”左冷禅道:“令狐冲,你在上面躲一辈子吗?”

令狐冲俯下身来,在地下摸到一柄长剑,掷了出去,呛啷一声响,撞上石壁。十余名瞎子冲畴昔,兵刃声响起,和人斗了起来。只听得呼唤之声不断,半晌间有六七人中刃毙命,这些人本来武功均甚不弱,但黑暗中目不见物,就绝非这群瞎子的敌手。

林平之道:“只可惜混乱当中,我没能亲手杀了令狐冲这小贼。”令狐冲心想:“我向来没获咎过你,何故你对我如此仇恨?”左冷禅低声道:“非论是谁杀他,都是一样。我们快些出去。猜想岳不群这当儿正守在山洞外,乘着天气未明,我们一拥而上,黑夜中大占便宜。”林平之道:“恰是!”

瞬息之间,兵刃订交声和呼喊之声高文。

只听得脚步声响,一行人进了隧道,脚步声垂垂远去,过得一会,便无声气了。

又过半晌,打斗声已然止歇。左冷禅道:“大伙儿在洞中交叉来去,砍杀一阵。”

只听有人叫道:“将一众狗崽子们尽数杀了,一个活口也别留下!”十余人齐声承诺。跟着六七人叫了起来:“是左冷禅!左冷禅!”又有人叫道:“师父,弟子在这里!”

左冷禅喝道:“停止!”众瞎子收剑而立。左冷禅哈哈大笑,说道:“一众叛徒,都已断根,这些人好不要脸,为了想学剑招,竟然向岳不群这恶贼发誓尽忠。令狐冲这小贼,天然也已命丧剑底了!哈哈!哈哈!令狐冲,令狐冲,你死了没有?”

令狐冲和盈盈都“啊”的一声惊呼,令狐冲左手环绕盈盈,右手抓起地下长剑,喝道:“甚么人?”只听一人冷冷的道:“令狐大侠,是我!”恰是林平之的声音。但听得隧道中脚步声响,显是一群瞎子去而复回。

当众瞎子挥剑乱砍之时,最安然的处所莫过于躲在高处,让兵刃砍刺不到,原是一个极浅近的事理,但世人面对存亡关头,神智一乱,竟然计不及此。

令狐冲屏息不语。

只听得林平之叫道:“令狐冲,你不敢现身,缩头缩尾,算甚么豪杰?”

令狐冲心中暗惊:“本来林平之也在这里。他和左冷禅都是瞎了眼的,这些日子来,他们定已熟谙自觉使剑,以耳代目,听风辨器之术自是练得极精。在暗中当中,情势倒转,变成了我是瞎子,他们反不是瞎子,却如何是他们之敌?”但觉背上盗汗直流下来。

令狐冲心头一震,知是那天夜间在破庙外为本身刺瞎的一十五人,那日前赴嵩山参与五派归一之时,在嵩山道上曾碰到过。这群人盲眼已久,以耳代目标本领自必更加高超,一个林平之已抵抗不了,再加上这一十五人,更加不是敌手了。耳听得脚步声响,他悄悄向右首滑开几步,但听得哒哒嗒数响,几柄长剑刺在他先前站立处的石壁上。幸亏这十余人同时打击,步声杂沓,将他的脚步声袒护了,谁也不知他已移向那边。

只听林平之道:“令狐冲,你在江湖上呼风唤雨,出尽了风头,本日却要死在我手里,哈哈,哈哈!”笑声中充满了阴沉森的寒意,一步步走将过来。刚才令狐冲和左冷禅对答,站立之处,已给林平之听得清清楚楚。山洞中一片沉寂,唯闻林平之脚步之声,他每跨出一步,令狐冲便知本身是向鬼门关走近了一步。

一个宏亮的声音说道:“师父,弟子获得讯息,华山思过崖石洞中刻有本派的精美剑招,恐怕回山禀明师父以后再来,来回费时,石壁上剑招已为旁人毁去,是以忙不迭的赶来,看了剑法以后,天然当即回山,将剑招禀告师父。”

令狐冲心想:“盈盈见机好快,咱二人居高临下,便不易为众瞎子所围攻。”

令狐冲不答,心想我一出声,便让你们晓得了我安身之处。他右手持剑,左手环绕着盈盈的纤腰。盈盈左手握着短剑,右手伸过来也抱住了他腰。两民气下大慰,均觉既能同在一起,就算立时死了,亦无所憾。

左冷禅道:“平之,本日终究除了你平生最讨厌之人,那可志对劲满了罢?”林平之道:“全仗左兄神机奇谋,妙策安排。”令狐冲心道:“他和左冷禅兄弟相称。左冷禅为了要得他的辟邪剑谱,对他可客气得很啊。”左冷禅道:“若不是你晓得另有秘道进这山洞,我们难以手刃大仇。”

盈盈伸手在令狐冲腋下一提,低声道:“上去!”两人同时跃起。盈盈先前曾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歇足,晓得凸岩的地点,黑暗中候准了劲道,稳稳落上。令狐冲却踏了个空,又向下落。盈盈抓住他手臂,将他拉了上去。这凸岩只不过三四尺见方,两人挤在一起,不易站稳。

令狐冲肝火上冲,忍不住便要挺身而出,和他决个死战,但立时按捺住了,心想:“大丈夫能屈能伸,岂可跟他逞这血气之勇?我没找到盈盈,决不能这般等闲就死。”又想:“我曾承诺小师妹,要顾问林平之,倘若冲出去和他斗争,给他杀了固不值得,将他杀了也是不对。”

只听左冷禅阴沉森的道:“亏你们另有脸叫我师父?没禀明我,便私行到华山来,欺师叛门,我门下岂容得你们这些暴徒?”

但听得哒哒数响,有人取出火刀火石打火,数燃烧星爆了出来,黑暗中特别显得敞亮,纸媒一扑灭,山洞中又是一阵喝彩。令狐冲一瞥之间,只见山洞石壁四周都站满了人,身上脸上多数溅满鲜血,有的手中握着刀剑,兀安闲身前缓缓挥动,这些人自是特别谨慎谨慎的,虽听大师发了毒誓,却信不过旁人。令狐冲迈步向劈面山壁走去,要去找寻盈盈。

这“滚你奶奶的”五字听来甚为刺耳,凡是骂人,老是说“去你妈的”,或“操你奶奶的”,偶然也有人骂“滚你妈的王八蛋”,却绝少有人骂“滚你奶奶的”,深思:“莫非这是那一省特别的骂人土语?”再听半晌,发觉这“滚你奶奶的”五字常常是两人同骂,而这五字一出口,兵刃订交声便即止歇,如果一人喝骂,那便打斗不休。他一想之下,便即明白:“本来那是众瞎子辩白同道的切口。”黑暗中乱砍乱杀,难分友敌,众瞎子定是事前约好,出招时先骂一句“滚你奶奶的”。两人齐骂,便是火伴,不然便可殛毙。这五字向来没人利用,不知切口的仇敌决不以此骂人。

玉钟子道:“那几位身边有火摺的,先将火把扑灭起来。”世人大声喝彩:“是极,是极!”“大师都胡涂了,怎地不早想到?”“快燃烧把!”实在刚才这一番大混乱中,大家只求自保,那不足暇去燃烧把?只须火光一现,立时便给旁人杀了。

他一想明此点,当即站起家来,持剑当胸,但听得“滚你奶奶的”之声越来越多,兵刃订交声和呼喝声垂垂止歇,显是泰山、衡山、嵩山三派已给殛毙殆尽。令狐冲一向没听到盈盈的声音,既担心她先前给本身杀了,又欣幸没遭到众瞎子的毒手,再想:“嵩山弟子得知华山石洞中有本派精美剑招,赶来瞧瞧亦是情面之常,只不过来不及先行禀告,左冷禅便将他们赶尽扑灭,未免过分毒手。他企图自是要取我性命,既没法一一辩白,干脆连他门下只犯了这一点儿小过的弟子也都杀了。”

令狐冲暗骂本身太也粗心粗心,左冷禅老奸巨滑,怎能说去便去?定是伏在隧道当中,窃听山洞内动静。本身如果孤身一人,原可跟他耗上些时候再谋脱身,但和盈盈相互体贴太切,劫后相逢,喜极失色,再也没想到劲敌极能够并未远去,而是暗伺于外。

盈盈浅笑道:“我早跃到了上面,恐怕给人发觉,又不能出声号召你,只好投掷一枚枚铜钱,击打那留在地下的瑶琴,盼你觉悟。”令狐冲吁了口气,说道:“本来如此。我竟始终想不到,该打,该打!”拿起她的手来,轻击本身脸颊,笑道:“你嫁了如许一个蠢材,也算是任大蜜斯倒足了大霉。我一向奇特,倘如果你拨弄瑶琴,如何会不弹一句〈清心普善咒〉,又或是〈笑傲江湖之曲〉?”

左冷禅哼了一声,说道:“你打的好快意算盘。”他顿了一顿,又道:“令狐冲,你也到了这里,倒是来干甚么了?”令狐冲道:“这是我的故居,我要来便来!中间却来干甚么了?”左冷禅冷冷的道:“死光临头,对长辈还这般无礼。”令狐冲道:“你暗使诡计,谗谄天下豪杰,大家得而诛之,还算是我长辈?”

盈盈让他搂抱着,说道:“我若能在黑暗顶用铜钱击打瑶琴,弹出曲调,那酿成仙人了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你本来就是神仙。”盈盈听他语含调笑,身子一挣,便欲脱开他度量,令狐冲紧紧抱住了她不放,问道:“厥后怎地不发钱镖操琴了?”盈盈笑道:“我穷得要命,身边没多少钱,投得几次,就没钱了。”令狐冲叹道:“可惜这山洞中既没钱庄,又没当铺,任大蜜斯没钱使,竟无处挪借。”盈盈又是一笑,道:“厥后我连头上金钗、耳上珠环都收回了。待得那些瞎子脱手杀人,他们耳音极灵,我就不敢再投掷甚么了。”

俄然之间,人丛中有人大喝一声:“脱手!”七八人手挥长剑,从隧道口杀了出来。群豪大呼:“甚么人?”纷繁抽出兵刃抵抗,几个回合之间,扑灭了的火摺又已燃烧。

令狐冲听那发号施令的声音确是左冷禅,心想:“如何他在这里?这圈套本来是这老贼安插的,并不是我师父。”岳不群虽数次意欲杀他,但二十多年来师徒而兼父子的亲情,在贰心中已根深蒂固,没法耗费,一想到这个大奸谋的主持人并非岳不群,便不自禁的感到欣喜,倘若死在左冷禅部下,比给师父害死是欢愉百倍了。

左冷禅喝道:“将山洞中统统的叛徒、特工尽数杀了,谅那令狐冲也无处可躲!”

黑暗中有人应道:“是!”恰是林平之的声音。

俄然之间,隧道口有人阴沉森的一声嘲笑。

众瞎子承诺了,但听得剑声呼呼,此来彼往。有两柄剑砍到令狐冲身前,令狐冲举剑架开,沙哑着嗓子骂了两声“滚你奶奶的”,竟然没人发觉。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分,除了众瞎子的叫骂声与金刃劈空声外,更没别的声气。令狐冲却急得几近哭了出来,只想大呼:“盈盈,盈盈,你在那边?”

左冷禅道:“平之,你去将他宰了!”

左冷禅道:“你欺我双目失明,早已不将我瞧在眼内,学到精美剑法以后,还会认我是师父吗?岳不群要你们发誓尽忠于他,才让你们入洞来旁观剑招,此事但是有的?”那嵩山弟子道:“是,弟……弟子该死,但也只一时的权宜之计。我们五岳剑派合而为一,他是掌门人,听他号令,也……也是该当的。没推测这奸贼行此毒计,将我们都困在这里。”又一人道:“师父,请你白叟家领我们脱困,大师去找岳不群这奸贼计帐。”

令狐冲低声道:“盈盈,你在那边?”语音中带着抽泣。忽听得头顶有人低声道:“我在这里,别出声!”令狐冲喜极,双足一软,坐倒在地。

令狐冲乘着呼声高文,更向左滑行数步,摸到石壁上无人,悄悄蹲下,深思:“左冷禅带了林平之和这群瞎子到来,自是要仗着暗中无光之便,将我等一批人尽数毁灭。只是他安知此处有如许一个山洞?”一转念间,便已恍然:“是了!当日小师妹在封禅台侧,以此处石壁上所刻的绝招,打败泰山、衡山两派妙手,在左冷禅面前发挥嵩山剑法,以恒山剑法与我比剑。她既来过这里,林平之天然晓得。”想到了小师妹,心头一阵酸痛。

令狐冲蹲在地下,一时倒无人向他进犯。他侧耳聆听盈盈的声音,深思:“盈盈聪明心细,远胜于我,现在危急四伏,天然不会再发琴音,只盼刚才这一剑不是刺中她才好。”只听得群豪与众瞎子斗得甚烈,一面恶斗,一面喝骂,时闻“滚你奶奶的”之声。

玉钟子道:“叨教令狐掌门,贵派何故只掌门孤身一人来?”此人老谋深算,疑他暗中意欲倒霉于世人。令狐冲出身于华山,是岳不群的首徒,此事天下皆知,困身于这山洞绝地的,华山与恒山两派数百弟子中,只要他一人,未免惹人生疑。

盈盈纵身跃下,令狐冲抢将上去,掷下长剑,将她搂在怀里。两人都喜极而泣。令狐冲轻吻她嘴唇,低声道:“刚才可真吓死我了。”盈盈在黑暗中亦不闪避,悄悄的道:“你骂人‘滚你奶奶的’,我却听得出是你声音。”令狐冲忍不住笑了出来,问道:“你真一点也没受伤吗?”盈盈道:“没有。”令狐冲道:“先前我听着琴声,倒不如何担心。但厥后想到我曾刺中了一个女子,而琴声又断断续续,不成调子,仿佛你受了重伤,到厥后更一点声气也没有了,那可真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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