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晖映在任我行脸上、身上,这日月神教教主威风凛冽,仿佛天神。

忽听得向问天道:“大师听了:圣教主明知令狐冲倔强固执,不受汲引,却仍好言相劝,固是圣教主广大为怀,珍惜人才,但另有一番深意,却非令狐冲这一介莽夫所能知。我们本日不费吹灰之力,灭了嵩山、泰山、华山、衡山四派,日月神教,威名大振!”

向问天跟随任我行多年,深知他的为人,本身一时激于义气,向令狐冲敬酒,此事定为他所不喜,本身倒还罢了,其他世人也跟着敬酒,势不免有杀身之祸,当即编了一番言语出来,以全他颜面,也盼凭着这几句话,能救得老头子、计无施等诸人的性命。这么一说,世人敬酒之事不但于任我行的严肃一无所损,反而更显得他高瞻远瞩,料事如神。

其实在任我行心中,现在却已另有一番计算,令狐冲剑术虽精,毕竟孤掌难鸣,恒山一派已不敷为患。他挂在心上的,实在是少林与武当两派,心想令狐冲归去,必定向少林与武当求援,这两派也必尽遣妙手,上见性峰去互助。他恰好不攻恒山,却出其不料的突袭武当,再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之间设下三道短长的埋伏。武当山与少林寺相距不过数百里,武当有事,天然就近告诉少林。这时少林寺的妙手一大半已去了恒山,余下的定然倾巢而出,前去武当赴援。那光阴月神教反过来挑了少林派的底子重地,先将少林寺烧了,然后埋伏尽起,前后夹攻,将赴武当应援的少林僧众毁灭,再重重围困武当山,却不即打击。比及恒山上的少林、武当两派妙手得知讯息,千里奔命,赶来武当,日月神教以逸待劳,半路伏击,定可到手。而后攻武当、灭恒山,已易如反掌了。

当群豪和令狐冲喝酒之时,任我行只浅笑不语,心中却在细细策画,在少林与武当之间的三道埋伏该当如何安排;如何佯攻恒山,方能引得少林、武当两派妙手前去赴援;攻武当山如何围开一面,好让武当派中有人出外向少林寺求援;又须做得如何似模似样,方能令得对方最工心计之人也瞧不破此中构造。待得令狐冲酣醉下山,他破武当、克少林的诸般细节,在心中已大抵策画伏贴。又想:“这些家伙当着我面,竟敢向令狐冲这小子敬酒,这笔帐渐渐再算。面前用人之际,临时哑忍不发,待得少林、武当、恒山三派齐灭以后,本日向令狐冲敬酒之人,一个个都没好了局。令狐冲这小子深得民气,确是小我才。”

世人齐声高叫:“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”

世人随声拥戴,顿时满山欢笑。

任我行哈哈大笑,说道:“但愿千秋万载,永现在……”说到那“今”字,俄然声音哑了。他一运气,要将上面阿谁“日”字说了出来,只觉胸口抽搐,那“日”字不管如何说不出口。他右手按胸,要将一股涌上喉头的热血压将下去,只觉脑筋晕眩,阳光刺眼。

令狐冲道:“恰是!”这两字说得斩钉截铁,绝无半分转圜余地。

向问天道:“令狐掌门,圣教主以副教主之位相授,那是普天下武林中一人之下、万人之上的高位,快去谢过了。”

但听得“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”之声震惊六合,站在峰腰的江湖豪士跟着齐声号令,四周群山均有反响。任我行迟疑满志,站起家来。

令狐冲心中俄然一片敞亮,再无踌躇,站起家来,对着神仙掌朗声说道:“任教主,长辈有两件大事,要向教主陈述。”

令狐冲道:“第一件,长辈受恒山派前掌门定闲师太的重托,出任恒山掌门,纵不能光大恒山派流派,也决不能将恒山一派带入日月神教,不然将来地府之下,有何脸孔去见定闲师太?这是第一件。第二件乃是私事,我请教主将令爱令媛许配于我为妻。”

向问天道:“且慢!取酒来!令狐兄弟,本日不酣醉一场,更无前期。”令狐冲笑道:“妙极,妙极!向大哥确是我知己。”日月教此番来到华山,事前详加筹划,百物具有,向问天一声“酒来”,便有部属教众捧过几坛酒来,翻开坛盖,斟在碗中。向问天和令狐冲各干一碗。

教众一听,心中均道:“本来如此!”又都大呼:“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。”

仪清伸手一挥,恒山派众弟子都站到了令狐冲身后。仪明朗声道:“我恒山派弟子唯掌门之命是从,死无所惧。”众弟子齐道:“死无所惧!”郑萼道:“敌众我寡,我们又入了骗局,今后江湖上豪杰毕竟晓得,我恒山派如何力战不平。”

令狐冲向盈盈道:“盈盈,你是不能随我去的了?”盈盈早已珠泪盈眶,这时再也不能忍耐,泪水从脸颊上直流下来,说道:“我若随你而去恒山,乃是不孝;倘若负你,又是不义。孝义难以分身,冲哥,冲哥,自今而后,勿再以我为念。归正你……”令狐冲道:“如何?”盈盈道:“归正你已命不悠长,我也决不会比你多活一天。”

任我行道:“你体内积蓄的异种真气,本日已发作过了。而后多则半年,少则三月,又将发作,今后一次比一次短长,化解之法,天下只我一人晓得。”

教众见他站起,一齐拜伏在地。顷刻之间,朝阳峰上一片沉寂,更无半点声气。

任我行哼了一声,道:“你倒说得嘴硬。本日你恒山派都在我把握当中,我便一个也不放你们活着下山,那也易如反掌。”

令狐冲笑道:“你爹爹已亲口将你许配于我。他是千秋万载、一统江湖的圣教主,岂能言而无信?我就和你在此拜堂结婚,结为佳耦如何?”

一行人来到恒山见性峰上,向定闲、定静、定逸三位师太的灵位祭告大仇已报。世人猜想日月教朝夕间便来攻山,一战以后,恒山派必然毁灭,幸亏胜负之数早已预知,世人反放宽胸怀,无所挂记。不戒佳耦、仪琳、田伯光等四人在华山脚下便已和世人相会,一齐来到恒山。世人均想,就算勤练武功,也不过量杀得几名日月教的教众,于事毫无补益,大师干脆连剑法也不练了。虔诚之人每日里勤念佛文,余人满山玩耍。恒山派本来戒律精严,朝课晚课,涓滴无怠,这些日子中却得轻松安闲一番。

以日月教的阵容,要上见性峰去屠灭恒山派,较之现在当即脱手,相差者也不过量一番跋涉罢了。非论恒山派归去以后如何安插防备,日月教定能将之杀得干清干净。之前五岳剑派和日月教为敌,五派互为援助,一派有难,四派齐至,饶是如此,百余年来也只能保持个不堪不败的局面。目下五岳剑派中只剩下一派,自必有力和日月教相抗。这一节恒山派世人无不了然。任我行说要将恒山派杀得鸡犬不留,并非大言。

令狐冲转头向盈盈瞧了一眼,见她红晕双颊,脸露忧色,待世人笑了一会,朗声说道:“承岳父美意,邀小婿加盟贵教,且以高位相授,非常感激。但小婿是个夙来不守端方之人,若入了贵教,定要坏了岳父的大事。细心考虑,还望岳父收回成议。”

任我行听着部属教众谀词如潮,固然有些言语未免怪诞不经,但听在耳中,实在受用,心想:“这些话实在也没错。诸葛亮武功当然非我敌手,他六出祁山,未建尺寸之功,说到智谋,莫非又及得上我了?关云长过五关、斩六将,固是神勇,但是若和我单打独斗,又怎能胜得我的‘吸星大法’?孔夫后辈子不过三千,我部属教众何止三万?他带领三千弟子,栖栖遑遑的东奔西走,绝粮在陈,束手无策。我率数万之众,横行天下,从心所欲,一无阻难。孔夫子的才干和我任我行比拟,却又差得远了。”

他深知盈盈的情意,待任我行率众攻打恒山,将本身杀死以后,她必他杀殉情,此局势所必定,没法劝止。倘若现在她能废除世俗之见,肯与本身在这朝阳峰上结成伉俪,同归恒山,得享数日燕尔新婚之乐,然后联袂同死,更无余恨。但此举过分惊世骇俗,我荡子令狐冲固可行之不疑,却决非这位拘束内疚的任大蜜斯所肯为,何况这么一来,更令她负了不孝之名。当下哈哈一笑,向任我行躬身施礼,说道:“岳父大人,小婿本日对不住了!”又向向问天及诸长老作个四方揖,说道:“令狐冲在见性峰上,恭候诸位台端!”说着回身便走。

上官云道:“圣教主圣寿一千岁,一万岁!我们的子子孙孙,十八代的灰孙子,都在圣教主麾下听由他白叟家差遣。”

诸教众齐声呼唤:“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”

任我行心中大怒,冷冷的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决计不出神教了?”

令狐冲哈哈大笑,说道:“那么我们就此别过。”

令狐冲道:“当日在杭州梅庄,以及在少室山脚下雪地当中,岳父曾言及此事。小婿刚才尝过这异种真气发作为患的滋味,确是如同身历万死。但大丈夫涉足江湖,存亡苦乐,原也计算不了这很多。”

教众大声号令:“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杀得恒山之上,鸡犬不留!”

跟着祖千秋、计无施、蓝凤凰、黄伯流等人一个个过来敬酒。令狐冲酒到碗干,目睹来敬酒的豪杰仍络绎不断,心想:“这很多朋友如此瞧得起我,令狐冲这平生也不枉了,却又何必害了他们的性命?”举起大碗,说道:“众位朋友,令狐冲已不堪酒力,本日不能再喝了。众位前来攻打恒山之时,我在恒山脚下斟满美酒,大师喝醉了再打!”说着将手中一碗酒干了。群豪齐叫:“令狐掌门,快人快语!”有人叫道:“喝醉了酒,胡里胡涂乱打一场,倒也风趣。”

诸教众齐声喝采,叫道:“孔夫子、关王爷、诸葛亮,谁都比不上我们圣教主!”

曲谐

一时朝阳峰上,群豪尽皆失容。

他在这顷刻之间,已定下除灭少林、武当两大劲敌的大计,在心中反覆策画,猜想十九可成。令狐冲不肯入教,虽削了本身脸面,但恰是以一事,反成绩了日月神教一统江湖的大业,心中欢乐,实难描述。

任我行浅笑道:“但说无妨。”

令狐冲将酒碗一掷,醉醺醺的往峰下走去。仪清、仪和等恒山群弟子跟从下峰。

人丛中走出一个矮瘦子来,倒是老头子,说道:“令狐公子,你大恩大德,小老儿永久不忘,本日来敬你一碗。”说着举起碗喝干。他只是日月教统领的一名江湖散人,和向问天的职位不成同日而语。令狐冲本日不肯入教,公开获咎任我行,老头子如许一个小角色竟然敢来向他敬酒,只怕转眼间便有杀身之祸。他重义轻生,自已将存亡置之度外。群豪见他如此大胆,无不悄悄佩服。

任我行怒极,仰天大笑,说道:“本日杀了你们,倒说是我暗设埋伏,以计相害。令狐冲,你带领门人弟子归去恒山,一个月内,我必亲上见性峰来。当时恒山之上若能留下一条狗、一只鸡,算是我姓任的无能。”

上官云大声说道:“圣教主智珠在握,天下大事,都早在他白叟家的算计当中。他白叟家说甚么,大伙儿就干甚么,再也没错的。”鲍大楚道:“圣教主只要小指头儿抬一抬,我们水里水里去,火里火里去,万死不辞。”王诚道:“为圣教主理事,就算死十万次,也比胡里胡涂的活着欢愉很多。”又一人道:“众兄弟都说,平生当中,最成心机的就是这几天了,我们每天都能见到圣教主。见圣教主一次,浑身有劲,心头炽热,胜于苦练内功十年。”另一人道:“圣教主光照天下,犹似我日月神教泽被百姓,又如大旱天降下的甘霖,大家见了欢乐,心中戴德不尽。”又有一人道:“古往今来的大豪杰、大豪杰、大圣贤中,没一个能及得上圣教主的。孔夫子的武功那有圣教主高强?关王爷是匹夫之勇,那有圣教主的智谋?诸葛亮战略虽高,叫他提一把剑来,跟我们圣教主比比剑法看?”

任我行听向问天如此说法,心下甚喜,暗想:“毕竟向左使随我多年,明白我的情意。但是他虽知我要扫荡少林,诛灭武当,如何灭法,他毕竟猜想不到了。这个风雅略而后一步步的即将出来,事前连他也不让晓得。”

世人听他说到第一件事时,均觉事情要糟,但听他跟着说的第二件事,竟是公开求婚,无不相顾莞尔。

过得数日,见性峰上俄然来了十名和尚,为首的是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。

盈盈一怔,她虽早知令狐冲是个胆小妄为、落拓不羁之徒,却也料不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来,不由得满脸通红,说道:“这……这如何能够?”

令狐冲酣醉下峰,直至半夜方醒。酒醒后始知身在郊野当中,恒山群弟子远远坐着保卫。令狐冲头痛欲裂,想起自今而后,只怕和盈盈再无相见之期,不由得心下大痛。

任我行哈哈一笑,说道:“第一件事易办,你将恒山派掌门之位,传给一名师太接充便是。你本身加盟神教以后,恒山派是不是加盟,尽可从长计议。第二件呢,你和盈盈情投意合,天下皆知,我当然答允将她配你为妻,那又何必担心?哈哈,哈哈!”

向问天待世人叫声一停,续道:“武林中另有少林、武当两派,是本教的亲信之患;圣教主恰是要下落在令狐冲身上,安排妙策,扫荡少林,诛灭武当。圣教主算无遗策,成竹在胸。他白叟家算定令狐冲不肯入教,公然是不肯入教。大师向令狐冲敬酒,便是出于圣教主事前叮嘱!”

令狐冲道:“恒山派虽多数是女流之辈,却也无所害怕。岳父要杀,我们誓死周旋便是。”

鲍大楚道:“我们神教一统江湖以后,把天下文庙中的孔夫子神像搬出来,又把天下武庙中关王爷的神像请出来,请他们两位让让位,供上我们圣教主的长生禄位!”

第四十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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