令狐冲站起说道:“决计不敢。当年长辈不自检点,和日月教领袖人物交友,而后各种祸事,皆由此起。长辈自思一人作事一人当,扳连恒山全派,已然心中不安,如何再敢轰动大师和冲虚道长?倘若少林、武当两派仗义来援,损折人手,长辈之罪,更加万死莫赎了。”

令狐冲一怔,心想:“我不肯为了恒山一派而缠累武林同道,不准本派弟子泄漏此事,以免少林、武当诸派来援,大动兵戈,多所杀伤。不料方证大师还是获得了讯息。”说道:“大师谬赞,令人好生忸捏。长辈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间,恩仇纠葛甚多,说之不尽。有负任大蜜斯恩德,事出无法,大师不加责备,反加奖勉,长辈千万不敢当了。”

令狐冲心想:“桃谷六仙给风太师叔擒住,只怕他们反要说,是他们擒住了风太师叔,只因美意,这才来替风太师叔传言。”说道:“不知风太师叔要我们如何办?”

他在“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”的十一字之下,加上一句“阿弥陀佛”,听来非常风趣,令狐冲不由笑了出来,说道:“恰是。长辈只要一听到甚么‘圣教主’,甚么‘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’,满身便起鸡皮疙瘩。长辈喝酒三十碗不醉,多听得几句‘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’,忍不住头晕目炫,当场便会醉倒。”

令狐冲拜了下去,说道:“恒山有难,承诸位道长千里来援,敝派高低实不知何故为报。”冲虚道人忙即扶起,笑道:“老道来了好一会啦,得知方丈大师正和小兄弟在阁房参研内功精义,不敢打搅。小兄弟学得了精美内功,现买现卖,待任我行上来,便在他身上使使,教他大吃一惊。”

方证也不谦让,受了他膜拜,说道:“风前辈对令狐掌门希冀极厚,盼你遵循口诀,勤加修习。”令狐冲道:“是,弟子服从。”

方证道:“风前辈所传这内功心法,虽只寥寥千余字,却广博高深,非同小可。我们叨在厚交,恕老衲直言。令狐掌门剑术虽精,于内功一道,却仿佛并不善于。”令狐冲道:“长辈于内功所知只是外相,大师不弃,还请多加指导。”方证点头道:“风前辈这内功心法,和少林派内功非常分歧,但天下武学殊途同归,此中底子要旨,亦无大别。令狐掌门若不嫌老衲多事,便由老衲试加解释。”

令狐冲应道:“是。”又问:“不知方丈大师何故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?”方证道:“老衲接到一名前辈的传书,方才得知。”令狐冲道:“前辈?”心想方证大师在武林中辈分极高,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辈。方证微微一笑,道:“这位前辈,是华山派的名宿,曾经教过令狐掌门剑法的。”

方证浅笑道:“令狐掌门此言差矣。魔教要毁我少林、武当与五岳剑派,百余年前便已存此心,当时老衲都未出世,跟令狐掌门又有何干?”

令狐冲恭恭敬敬的领着方证大师来到一间静室当中。这是风清扬命方证代传口诀,如同太师叔本人亲临普通,当即向方证跪了下去,说道:“风太师叔待弟子恩德如山。”

冲虚道:“我这位师弟和师侄,剑术算不得很精,但他们年青之时,曾在西域住过十几年,却各学得一项特别本领,一个精擅构造削器之术,一个则善制火药。”令狐冲道:“那是世上少有的本领了。”冲虚道:“令狐兄弟,我带他们二人来,另有一番企图。盼望他们二人能给我们办一件大事。”

方证道:“你说两边各让一步,便可化解,这句话本来不错。日月教和我正教各派比年相斗,实在也不是有甚么非拚个你死我活的启事,只是两边首级都想把持武林,意欲诛灭对方。那日老衲与冲虚道长、令狐掌门三人在悬空寺中晤谈,深以嵩山左掌门混一五岳剑派为忧,便是怕他这把持武林的野心。”说着叹了口长气,缓缓的道:“传闻日月教中有句话,说道是‘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’,既存此心,武林中如何更有宁日?江湖上各帮各派主旨行事,大相迳庭。一统江湖,既无能够,亦非世人之福。”

令狐冲道:“这内功心法广博高深,长辈数日之间又怎学得会?传闻峨嵋、昆仑、崆峒诸派前辈也都到了,该当请上山来,共议大计才是。不知众位前辈觉得如何?”

令狐冲躬身施礼,说道:“方丈大师来临,令狐冲未曾远迎,实深惶恐。方生大师也来了。”方生微微一笑。令狐冲见其他八名和尚都白须飞舞,叩问法号,均是少林寺“方”字辈的高僧。令狐冲将众位高僧迎入庵中,在蒲团上就坐。

方证道:“这当儿只怕冲虚道兄也已到了,我们出去瞧瞧如何?”令狐冲忙站起家来,说道:“本来冲虚道长台端到来,当真怠慢。”当下和方证大师二人回到外堂,只见佛堂中已点了烛火。二人这番传功,足足花了三个多时候,天早黑了。

令狐冲喜道:“长辈到了华山后,便想去拜见风太师叔,但诸种事端,纷至沓来,直至下山,始终没能去处他白叟家叩首。想不到他白叟家暗中都晓得了。”

当下方证将口诀一句句的缓缓念了出来,令狐冲用心记诵。这口诀也不甚长,前后只一千余字。方证一遍念毕,要令狐冲心中暗记,过了一会,又念了一遍。前后一共念了五次,令狐冲重新背诵,影象无误。

方证道:“不敢当。老衲既知此事,别说风老前辈有命,自当顺从,单凭着贵我两派的渊源,令狐掌门与老衲的友情,也不能袖手。何况此事关涉各派的存亡存亡,魔教毁了恒山以后,莫非能放过少林、武当各派?是以当即收回版信,告诉各派集齐恒山,共与魔教决一死战。”

方证浅笑道:“老衲本日拜山,乃为筹议要事而来,令狐掌门不必客气。”顿了一顿,说道:“传闻令狐掌门为了保护恒山一派,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,固将性命置之度外,更甘心割舍任大蜜斯这等存亡同心的爱侣,武林同道,无不钦仰。”

方证微微一笑,道:“他们日月教这类咒语,当真短长得紧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风前辈在朝阳峰上,见到令狐掌门头晕目炫的景象,特命桃谷六仙带来一篇内功口诀,要老衲代传令狐掌门。桃谷六仙说话缠夹不清,口传内功法门倒是层次清楚,非常可贵,想必是风前辈硬逼他们六兄弟背熟了的。便请令狐掌门带路,赴内堂传授口诀。”

令狐冲不解,随口应道:“办一件大事?”冲虚道:“老道不揣冒昧,带了一件物事来到贵山,要请令狐兄弟瞧一瞧。”他为人萧洒,不如方证之拘束,是以一个称他为“令狐兄弟”,另一个却叫他“令狐掌门”。令狐冲颇感奇特,要看他从怀中取出甚么物事来。冲虚笑道:“这东西实在不小,怀中可放不下。清虚师弟,你叫他们拿出去罢。”

方证道:“风前辈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。他白叟家既在华山隐居,日月教在华山肆无顾忌的横行,他白叟家岂能置之不睬?桃谷六仙在华山混闹,便给风老前辈擒住了,关了几天,厥后就命他们到少林寺来传书。”

冲虚道:“他们躲得甚为隐蔽,以防任老魔头部下的探子查知,若请大伙儿上山,只怕泄漏了动静。我们上山来时,也都是扮装了的,不然贵派后辈怎地不先来通报?”

令狐冲点头道:“先师昔平常加教诲,自来正邪不两立,魔教和我正教各派比年相斗,仇怨极重。长辈识浅,只道两边各让一步,便可化解,殊不知任教主与长辈渊源虽深,到头来终究仍须兵戎相见。”

方证道:“风老前辈的话说得非常谦冲,只说听到有这么一回事,特地命人告诉老衲,又说令狐掌门是他白叟家敬爱的弟子,这番在朝阳峰上力拒魔教之邀,他白叟家瞧着很欢乐,要老衲推爱照顾。实在令狐掌门武功远胜老衲,‘照顾’二字,他白叟家言重了。”令狐冲心下感激,躬身道:“方丈大师照顾长辈,早已非止一次。”

冲虚指着那扮过挑柴男人的老道说:“这位是清虚师弟。”指着那扮过挑菜男人的老道说:“这位是我师侄,道号玄高。”四人相对大笑。清虚和玄高都道:“令狐掌门好高超的剑术。”令狐冲谦谢,连称:“获咎!”

令狐冲那日自华山朝阳峰下来,便已心灰意懒,目睹日月教这等阵容,恒山派决非其敌,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众来攻,恒山派高低奋力抵当,一齐战死便是。固然也有人献议向少林、武当诸派求救,但令狐冲只问得一句:“就算少林、武当两派一齐来救,能挡得住魔教吗?”献议之人便即哑口无言。令狐冲又道:“既没法救得恒山,又何必累得少林、武当徒然损折很多妙手?”在贰内心,实不肯和任我行、向问天等人相斗,和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既绝,不知不觉间便生自暴自弃之念,只觉活活着上索然有趣,还不如早早死了的洁净。现在见方证等受了风清扬之托,大肆来援,精力为之一振,但真要和日月教中这些人拚死相斗,却还是提不起兴趣。

令狐冲之前本在庵外客房留宿,自华山回归后,大家自忖活着为日无多,不必多加拘束,他便迁入主庵,以图办事近便。这主庵本是定闲师太清修之所,向来一尘不染,自从令狐突入居后,满屋都是酒坛、酒碗,乱七八糟。令狐冲脸上一红,说道:“小子无状,众位大师勿怪。”

方证又道:“令狐掌门,削发人慈悲为怀,老衲决不是好勇斗狠之徒。此事如能善罢,天然再好也没有,但我们让一步,任教主进一步。本日之事,并不是我们不肯让,而是任教主非将我正教各派尽数诛灭不成。除非我们大家向他叩首,高呼‘圣教主千秋万载,一统江湖!阿弥陀佛!’”

令狐冲悟性本来甚高,但这些内功的精要每一句都足供他思考半天,幸亏方证大师不厌其详的细加申明,令他顿时窥见了武学中另一个从未涉足的奇妙境地。他叹了口气,说道:“方丈大师,长辈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大胆妄为,实因不知本身陋劣,思之殊为汗颜。固然长辈命不悠长,没法修习风太师叔所传的精美内功。但前人仿佛有一句话,说甚么只要早上闻声大事理,就算早晨死了也不打紧,是不是如许说的?”方证道:“朝闻道,夕死可矣!”令狐冲道:“是了,便是这句话,我听师父说过的。本日得聆大师指导,真如瞎子开了眼普通,就算今后没日子修练,也一样的欢乐。”

方证大师道:“任教首要率众来和贵派难堪。本日嵩山、泰山、衡山、华山四派俱已式微,恒山一家数无外援,令狐掌门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,莫非当我少林派僧众是贪恐怕死、不顾武林义气之辈?”

令狐冲深然其说,点头道:“方丈大师说得甚是。”

令狐冲大喜,叫道:“风太师叔!”方证道:“恰是风前辈。这位风前辈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来,见知令狐掌门当日在朝阳峰上的言行。这六位朋友说话有点缠夹不清,不免有些噜苏,又喜相互辩论,但说了几个时候,老衲耐烦听着,到厥后终究也明白了。”说到这里,忍不住浅笑。令狐冲笑道:“是桃谷六仙?”方证笑道:“恰是桃谷六仙。”

只见三个老道坐在蒲团之上,正和方生大师等说话,此中一人便是冲虚道人。三道见方证和令狐冲出来,一齐起立。

令狐冲知他是当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人,得他指导,无异是风太师叔亲授,风太师叔以是托他传授,当然亦因他内功高深之故,忙躬身道:“长辈恭聆大师教诲。”

方证道:“任教主既说一个月以内,要将恒山之上杀得鸡犬不留。他言出如山,决无变动。现下少林、武当、昆仑、峨嵋、崆峒各派妙手,都已堆积在恒山脚下了。”

令狐冲正在主庵中自斟自饮,击桌唱歌,得意其乐,忽听方证大师到来,不由得又惊又喜,忙抢出相迎。方证大师见他赤着双脚,鞋子也来不及穿,满脸酒气,浅笑道:“前人倒履迎宾,总还记得穿鞋。令狐掌门不履相迎,待客之诚,更胜前人了。”

令狐冲吃了一惊,“啊”的一声,跳起家来,说道:“有这等事?诸派前辈来援,长辈蒙然不知,当真该死之极。”恒山派既知魔教一旦来攻,大家均无幸理,甚么巡查、守御等等尽属枉吃力量,是以将山下的哨岗也早都撤了。令狐冲又道:“请诸位大师在山上歇息,长辈带领本门弟子,下山驱逐。”方证点头道:“此番各派同舟共济,联袂抗敌,这等客气也都不必了,大伙儿统统都已有安排。”

方证道:“我正教各派俱已堆积在恒山附近,扼守各处要道,待得魔教来攻,大伙儿和之周旋,也一定会输。令狐掌门何必如此气短?这内功心法自非数年之间所能练成,但练一天有一天的好处,练一时有一时的好处。这几日摆布无事,令狐掌门无妨便练了起来。乘着老衲在贵山打搅,恰好共同参研。”令狐冲道:“大师美意,长辈感激不尽。”

方证道:“不敢当!”当下将那内功心法一句句的详加分解,又指导各种呼吸、运气、吐纳、搬运之法。令狐冲背那口诀,本来只是强记,经方证大师这么一加分解,这才知每一句口诀当中,都包含着无数精奥的事理。

令狐冲想起和冲虚道人初遇之时,他扮装成一个骑驴的老者,另有两名男人相随,实在也均是武当派中的妙手。此时细看之下,认得别的两位老道,便是昔日在湖北道上曾和本身比过剑的那两个男人,躬身笑道:“两位道长好精的易容之术,若非冲虚道长提及,长辈竟想不起来。”那两个老道当时扮着乡农,一个挑柴,一个挑菜,气喘吁吁,仿佛满身是病,现在却精力奕奕,只不过端倪还模糊认得出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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