苗若兰点头道:“死活是一回事,说过的话,可总得算数。此人把峰上的粮食都抛了下去,大师当然要饿死,他本身可也活不成。一小我拚着性命来做一件事,总有严峻之极的启事。宝树大师,曹大爷,存亡有命,焦急也没用。且听他说说,到底我们是否定真该死。”她说得心平气和,但言语中隐然蓄有一股极大力量,世人均觉无可何如,宝树竟就此放开了平阿四的手臂,曹云奇也自气鼓鼓的归座。

“阎大夫说他不知那铁盒中装着何物,那是扯谎。他是晓得的。胡大爷将铁盒交给夫人之时,把盒中各物一起倒在桌上,满桌刺眼熟光,都是珍珠宝贝。胡大爷说道:‘妹子,你一身本领,但有所需,赃官土豪家中的金银,自是手到拿来。只脱手多了,不免有差失之时,我……我……’夫人道:‘大哥放心。你如有不测,我一心一意扶养孩子,这些珠宝渐突变卖,也尽够母子俩使一辈子的了。我不再跟人动刀动枪,也不再发挥空空妙手如何?’”

苗若兰低低的“啊”了一声。平阿四道:“我掉入河中时早痛得人事不知,待得醒转,却躺在一艘船上,本来给人救了上来。我大呼:‘孩子!孩子!’船上一名大娘说道:‘阿弥陀佛!总算醒过来啦。孩子在这里。’我昂首看去,却见她抱着孩子在喂奶。厥后才晓得,我给救上船到醒转,已隔了六日六夜。当时我离故乡已远,又怕胡大爷的仇敌害这孩子,今后不敢归去。听苗女人说来,苗大侠只当这孩子已经死了。”

平阿四道:“不错,是田归农田相公。他手背上一向留下牙齿咬的伤痕。我猜他也不会跟你们说是谁咬的,更不会说为了甚么才给咬的。”

曹云奇俄然冲口而出:“是我师父!”田青文横了他一眼。曹云奇好生悔怨,但话已出口,难以收回,见世人都望着本身,内心很感不安。

世人听了半天故事,对胡一刀的为人甚是神驰,除宝树一人以外,传闻雪山飞狐是他儿子,心中都起非常之感,虽想见了他一定有甚好处,却都不自禁的渴欲一见,又想其间仆人遍邀妙手,以备迎战,只怕此人本领亦不在乃父之下。

宝树乌青着脸,拿着念珠的右手微微颤抖,双目瞪视,一言不发。

宝树见了世人神采,晓得大师对本身很有怪责之意,站起家来,取过了宝刀铁盒,喝道:“本日之事,我们只要同舟共济,一齐想个下山的法儿。这个暴徒嘛……”

苗若兰喜道:“啊,这只小鸽儿多敬爱!”上前双手悄悄捧起白鸽,抚摩鸽背羽毛,只见鸽脚上缚着一条丝线。这丝线从鸽脚上一向通到门外,苗若兰向里拉扯,那线竟然极长,拉了好一大截,始终未见线头。她猎奇心起,双手交互收线,那线竟似无穷无尽普通。田青文上前互助,两人收了数十丈,忽觉丝线垂垂沉重,看来线头彼端缚得有物。

世人一齐高呼,七手八脚,将那根粗索缚在崖边两株大松树上。

田青文、阮士中、曹云奇、周云阳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,都想田归农手背上齿痕甚深,公然向来未曾提及过启事。

苗若兰喜道:“是啊,本来这不幸的孩子还活着,是不是?爹爹晓得了必然欢乐得紧。这孩子在那边,你带我们去瞧瞧好不好?”她随即想到,本身一向叫他“不幸的孩子”,实在他已是个二十七岁的男人,比本身还大着十岁,脸上不由一红。

宝树缓缓站起。世人屏息以观,心想他必将脱手,立时要了平阿四的性命。那知他只念了两声“阿弥陀佛”,伸手摸了摸后脑,又坐回椅上,说道:“二十七年来,我一向不知是谁在我后脑打了这一记冷棍,老是迷惑。这个疑团,本日总算揭露了。”世人万料不到他竟会直承此事,都大感惊奇。

苗若兰俄然惊道:“啊哟,其间仆人所邀的帮手和我爹爹都未上山,如在山下撞到了那雪山飞狐,定要脱手。我爹爹不知他是胡伯伯的儿子,倘若一剑将他杀了,那便如何是好?”

平阿四淡淡一笑,道:“苗大侠虽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,但是要说能一剑杀了胡相公,却也一定。”他脸上一个长长的伤疤,这么一笑,牵动肌肉,显得更加的丑恶可怖。他又道:“胡相公本日上山,一来是找其间仆人的倒霉,二来是要找苗大侠比武复仇。不过我亲目睹到当年胡苗二位大侠肝胆相照的友情,害死胡大爷的实在另有其人,我劝胡相公别向苗大侠难堪了,但是他说要劈面向苗大侠问个清楚。厥后我在山下见到了这位阎大夫,虽隔了这么二十几年,我还是认得他,便跟上峰来,炸索毁粮,大伙儿在这儿一齐饿死,总算是报了胡大爷待我的恩德啦。”

阮士中、曹云奇、刘元鹤等早已抢出门去,要看那丝线吊颈的是甚么救星。

平阿四道:“我抱着孩子溜出后门,只奔了数步,身后有人叫道:‘喂,小癞痢,把孩子抱返来!’我不睬会,奔得更快。那人谩骂几句,赶上来一把抓住我手臂,就要掠取孩子。我急了,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,只咬得他满手背都是血……”

平阿四道:“不错,胡一刀胡大爷的儿子,叫作胡斐,外号雪山飞狐!”

苗若兰道:“阿谁不幸的孩子呢?厥后他如何了?”

刘元鹤道:“我们走吧,待我先下。”双手抓住了绳索,就要往下溜去。陶百岁喝道:“且慢,干么要让你先下?谁知你鄙人面要捣甚么鬼?”刘元鹤怒道:“依你说便怎地?”陶百岁一怔,心想峰上大家各怀私心,互不信赖,非论谁先下去,旁人都难放心,给他这么一问,倒也难以对答。

于管家大喜,叫道:“我们有救啦!”世人齐问:“如何?”于管家道:“这白鸽是本庄所养,山上山下用以通报动静。定是山下的本庄火伴发觉长索炸断,放这鸽子上峰,在丝线上缚着救我们下峰的物事。”

平阿四又道:“我这一咬是拚了性命,田相公武功虽高,只怕也痛得难当。他拔出剑来,在我脸上砍了一剑,又一剑将我的右臂卸了下来。他大怒之下,飞起一腿,将我踢入河中。我一臂虽断,另一臂却仍紧紧抱着那孩子。”

平阿四听了此话,神采大变,狂吼一声,扑上去要拉断丝线。殷吉站在邻近,身子一晃,已拦在他面前,双掌起处,立时将他推倒。

平阿四又道:“早一日早晨,胡大爷和金面佛同榻长谈,阎大夫在窗外偷听,厥后给金面佛隔窗打了一拳,只打得眼青鼻肿,满脸鲜血。他说他挨打以后,就去睡了。但是,我瞧见他在睡觉之前,还做了一件事。胡大爷与金面佛同房而睡,两人光亮磊落,把兵刃都放在大厅当中。阎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一盒药膏,悄悄去涂在两人的刀剑之上。当时候我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,毫不懂事,一点也没知他是在暗使狡计,直至胡大爷受伤中毒,我才想到阎大夫在两人兵刃上都涂了毒药,他是盼望苗胡二人同归于尽。唉,阎大夫啊阎大夫,你当真好毒的心肠啊!”

“他要金面佛死,天然是为了报那一拳之恨。但是胡大爷跟他昔日无冤,克日无仇,他干么在金面佛的剑上也要涂上毒药?我当时不明白,厥后年纪大了,才猜到了他的情意。哼,此人本来是为了图谋胡大爷那只铁盒。”

一语未毕,忽听扑翅声响,一只白鸽飞进大厅,停在桌上。

陶田二人收了一会,忽听门外喝彩声起,手上顿松。厅上大家一齐走出,只见阮士中与曹云奇站在崖边,双手此起彼落,繁忙非常,仍在收线,本来丝线上缚的是一根较粗的麻绳。待那麻绳收尽,又引上一根皮麻混编的极粗绳索。

平阿四道:“若不是我炸毁了长索,苗女人,你本日就能见到他啦。”曹云奇等六七人齐声怒道:“长索是你炸毁的?”平阿四道:“恰是!”苗若兰却问:“如何我本日能见到他?”平阿四道:“他与其间仆人有约,本日中午要来拜山。目睹中午已到,这会儿想必已来到山岳之下了。”世人齐声叫道:“是雪山飞狐?”

“胡大爷大笑喝采,拿起一本书来,说道:‘这一本拳经刀谱,是我高祖亲手所书。’夫人接过了,笑道:‘好啊,飞天狐狸一身的本领都写在这里。你瞒得好稳啊,连我也不让晓得。’胡大爷笑道:‘我祖宗遗训是传子不传女,传侄不传妻,这才叫作胡家刀法啊。’夫人笑道:‘待孩子识了字,让他自看,我决不偷学就是。’胡大爷叹了口气,将各物都支出铁盒,再将盒子放在夫人枕头底下。”

宝树道:“粮仓和厨房里都没人么?”于管家道:“有三个干粗活的,都让这厮给绑了。唉,先前那两个小鬼在厅上肇事,大伙儿都出来旁观,谁知是那雪山飞狐的调虎离山之计。苗女人,我们只道这厮是您带来的下人。”苗若兰点头道:“不是。我却当他是庄上管家。”宝树道:“吃的东西一点都没留下么?”于管家惨淡点头。

平阿四道:“见他不着了。这里的人,谁也不会活着下山。”苗若兰道:“我爹爹必会上峰来救,我一点不担心。”平阿四道:“你爹爹打遍天下无敌手,打的是凡人。他武功再高,也何如不了这万丈岑岭。”苗若兰道:“那孩子叫你来害死我们么?”平阿四点头道:“不是。这孩子豪杰豪侠,跟他父亲一模一样,若知我来干这类恶毒活动,定要劝止。”曹云奇怒道:“哼,本来你也晓得这是恶毒活动。”

“这一下我是出尽了平生之力,阎大夫没防备,哼也没哼一声,便俯身颠仆,珠宝摔得满地。我忙揭开棉被,抱起孩子,心想这里个个是胡大爷的仇敌,得将孩子抱回家去,给我妈扶养。我知那本拳经刀谱干系严峻,不能落入旁人手中,便到阎医内行中去拿。那知他晕去时紧紧握着,我心慌意乱,用力一夺,竟将拳经刀谱的前面两页撕了下来,留在他手中。只听得门外人声鼓噪,苗大侠在找孩子,我顾不得去捡珠宝,抱了孩子溜出后门,要逃回家去。”

平阿四道:“你称我平爷可不敢当。我这平生当中,只要称别人做爷的份儿,可没福分受人家这么称呼。苗女人,当年胡大爷给我银子,救了我一家三口性命,我自是感激万分。但是有一件事我是一样的感激。你道是甚么事?大家叫我癞痢头阿四,轻我贱我,胡大爷却叫我‘小兄弟’,必然要我叫他大哥。我平阿四向来给人呼来喝去,胡大爷却跟我说,世人并没凹凸,在老天爷眼中看来,大家都是普通。我听了这番话,就似一个盲了十几年眼的瞎子,俄然间见到了光亮。我碰到胡大爷只不过一天,心中就将他当作了亲人,敬他爱他,便如是我亲生爹娘普通。”

苗若兰问道:“那孩子如何了?叫甚么名字?武功好吗?在干甚么事?他也是个好人吗?”她自小见父亲每年祭奠胡一刀佳耦,一向以未能扶养那孩子为毕生恨事,是以极其体贴。

田青文道:“姊姊,谨慎拉断了丝线。”苗若兰点了点头。那丝线虽细,却极坚固,两人手上愈来愈沉,丝线始终不竭。再拉一会,苗若兰仿佛有点吃力。陶子安道:“苗女人你歇歇,我来拉。”走上前去接过丝线。

苗若兰道:“平爷,你要让大伙儿一齐饿死,这中间的启事,能不能给我们说说?你是为胡一刀伯伯报仇,是不是?”

“从当时起直到本日,我没再见阎大夫的面,岂知他竟会做了和尚。是不是他自发罪孽深重,因此削发忏悔呢?他偷得了拳经的前面两页,竟然练成一身技艺,立名江湖。他只道这世上再没人晓得他来源,想不到当日脑后打他一门闩那人,当今还好好活着。阎大夫,你转过身来,让大伙儿瞧瞧你脑后的阿谁伤疤,这是当年一个灶下烧火小厮一门闩打的啊。”

“胡大爷和金面佛接连打了几天,始终不分胜负,我天然很为胡大爷担心。到最后一天相斗,胡大爷受了毒刀之伤而死,胡夫人也他杀殉夫,那景象正如苗女人所说。我亲眼目睹,当时景象,决不会忘了半点。阎大夫,那天你左手挽了药箱,背上包裹中装着十多锭大银,是也不是?那天你穿一件青布面的老羊皮袍,头上戴一顶穿了洞穴的烟黄毡帽,是也不是?”

曹云奇道:“让几位女客先下去,我们男人汉拈筹以定前后。”熊元献细声细气的道:“如许吧,天龙门、饮马川盗窟、跟我们平通镖局的,每一家轮番下去一个。大伙儿相互瞧着,不消怕有谁使奸行诈。”

这一席话,只把世人听得面面相觑,心想宝树当年谋财害命,本日自算死有应得,但大家与此事并不相干,却在这儿赔上一条命,也可算得极冤。

“我大吃一惊,心想时候一长,孩子不闷死才怪,念及胡大爷待我的好处,非要抢救孩子不成。只是我年纪小,又不会技艺,决不是阎大夫的敌手,见门边倚着一根大门闩,便悄悄提在手里,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,在他后脑上猛力打了一棍。”

“厥后我见夫人他杀,忙奔到她房中,那知阎大夫已先进了房。我心中怦怦乱跳,忙躲在门后,只见阎大夫左手抱着孩子,右手从枕头底下取出铁盒,遵循胡大爷先前开盒的体例,在盒子四角揿了三揿,又在盒底一按,盒盖便弹了开来。他取出珍珠宝贝把玩,馋涎都掉了下来,将孩子往地下一放,又从盒里取出拳经刀谱来翻看。孩子没人抱了,放声大哭。阎大夫怕人闻声,顺手在炕上拉过棉被,将孩子没头没脑的罩住。”

曹云奇举起拳头,又要捶将下去。苗若兰道:“且慢,曹大爷,你忘了我说过的话。”曹云奇惊诧不解,拳头举在半空,却不落下。苗若兰道:“他抱着我爹爹的名号,我说过谁也不准伤他。”曹云奇道:“我们大伙儿性命都要送在他手里,你……你仍然……”

阮士中道:“那也好。宝树大师,请您将铁盒儿见还吧。”说着走上一步,向宝树伸脱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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