袁冠南右手提着一枝羊毫,左手平持一只墨盒,说道:“鄙人诗兴忽来,意欲在树上题诗一首,中间大喊小叫,未免扫人清兴。”说着东张西望,仿佛寻觅题诗之处。卓天雄早瞧出他身有武功,见他如此好整以暇,怕他身负绝艺,倒也不敢轻敌,将双刀还入刀鞘,交给周威望,铁棒一顿,喝道:“你要题诗,便题在我瞎子的长衫上吧!”说着挥动铁棒,往袁冠南脑后击去。

她一提马缰,喝道:“快走!”不料那马四只脚便如紧紧钉在地下,竟然不动。萧中慧伸足去踢马腹,蓦地里双足膝弯同时一麻。她暗叫:“不好!”待要跃上马背,可那边还来得及,早已给人点中穴道,身子骑在顿时,却一动也不能动了。

卓天雄手按鸳鸯双刀,厉声道:“姓袁的,这对刀便在这里,有本领无妨来拿去。你装腔作势,瞒得过别人,可乘早别在卓天雄面前现世。”说着双刀平平一击,铮的一响,声振林梢。

周威望势如疯虎,喝道:“贼瞎子,有你没我!”拾起地下铁鞭,使一招“呼延十八鞭”的“横扫千军”,向瞎子横砸畴昔。那瞎子竟不闪避,提起鸳鸯长刀,向前刺出,说也奇特,这一刺既非刺向铁鞭,也不是刺向周威望胸口,倒是刺在承担中的刀鞘以内,跟着连刀带鞘横砸而至。他竟将刀鞘当作铁鞭使,而招数一模一样,也是“呼延十八鞭”中的“横扫千军”,刀鞘在铁鞭上一格,周威望这一条十六斤重的铁鞭顿时给拦在半空,再也砸不下分毫。这半空不知算不算“一方”,是否“铁鞭镇八方”,大有筹议余地。一刀一鞭略一相持,呼的一声响,那铁鞭竟给瞎子的内劲震得脱手飞出,这一招“铁鞭飞一方”使出来,周威望虎口分裂,满掌是血。那瞎子白眼一翻,嘲笑道:“呼延十八鞭最后一招,你没学会吧?”

铁棒翻起,打中了袁冠南左腿。萧中慧心中怦的一跳,叫道:“啊哟!”

周威望见此人手持单刀,神情凶悍,当下更不打话,手一扬,一枝甩手箭脱手飞出,向那人射去,同时纵骑冲前。那人挥刀格开甩手箭,骂道:“甚么人,乱放暗青子?”另一人跟着赶到,喝道:“你有暗青子,我便没有么?”拉开弹弓,吧吧吧一阵响,八九枚连珠弹打了过来,有两枚打在马臀上,那马吃痛,后脚乱跳,顿时将周威望掀上马来。周威望早执鞭在手,在地下打个滚,刚跃起家,吧的一声,手腕上又中一枚弹丸,铁鞭拿捏不住,掉落在地。那两人一左一右,同时抢上,双刀齐落,架在他颈中,一人问道:“你是甚么人?”另一个问道:“干么乱放暗青子?”先一人又道:“你瞧见我孩子没有?”另一人又问:“有没有见一个年青女人走过?”先一人又问:“那年青女人有没抱着孩子?”

林玉龙喝采道:“秀才相公,瞧不出你武功还如许强,快杀了这瞎子,解开我们穴道。”任飞燕道:“你这不是一厢甘心吗?我瞧这小秀才一定便是老瞎子敌手。”林玉龙喝道:“臭婆娘,尽说不吉利话,你晓得甚么?”任飞燕道:“嘿,我瞧得见他们脱手,你瞧见么?”本来她面对卓袁两人,林玉龙倒是背向。林玉龙道:“瞧得见便又怎地?我听那瞎子的铁棒乱挥,一味呼呼风响,全不管事。”任飞燕啐了一口,道:“不管事,不管事!哼,他可点得你转动不得。”林玉龙道:“那你呢?你倒动给我瞧瞧!”

两人你一言,我一语,越吵越凶,苦于身子转动不得,不然早又相互拳脚交集。任飞燕愤怒不过,一口唾液向丈夫吐了畴昔。林玉龙没法闪避,眼睁睁的任那唾沫飞过来黏在本身鼻梁正中,当即波的一声,也吐了一口唾沫畴昔。伉俪俩你一口,我一口,相互吐得满头满脸都是唾沫。

那老瞎子微微一笑,道:“幸亏你晓得世上另有个卓天雄。”周威望道:“师父在日,常称道师伯的神威。弟子不识师伯,刚才多有冲犯。江湖上有言道:‘有缘千里来相会,无缘劈面不相逢。’不知师伯几时从北京出来?”卓天雄浅笑道:“皇上派我来接你啊。”周威望又惶恐,又欢乐,道:“若非师伯伸手相援,这对鸳鸯刀只怕要落入强盗手中了。”卓天雄道:“皇上明见万里,早推测这对刀上京时会出乱子。你一离西安,我便跟在镖队前面。你早晨睡着时,口中直嚷些甚么啊?”周威望面红过耳,嗫嚅着说不出话来,心道:“师伯一起蹑着我们镖队,连我夜里说梦话也给听去了,我却涓滴不觉,若不是师伯而是想盗宝刀的悍贼,我这条小命还在么?江湖上有言道:‘万事不由人计算,平生都是命安排。’”

周威望自从在总督大人手中接过了这对鸳鸯刀以后,心中半晌也没健忘过“鸳鸯刀”三字,只因心无旁骛,竟在睡梦当中也不开口的叫了出来,这时钢刀架颈,情势危急,任飞燕又问得紧急,实无思考余地,不自禁冲口而出:“鸳鸯刀!”

卓天雄回过铁棒,平腰横扫。袁冠南扑地向前一跌,铁棒刚好重新顶掠过。卓天雄喝道:“这一下不错!”左手成掌劈出。袁冠南含胸沉肩,羊毫在墨盒中一蘸,往他手腕上点去。两人数招一过,萧中慧悄悄惊奇:“这墨客本来有一身武功,这一次我可走了眼啦。”但见他身形飞舞,东闪西避,卓天雄的铁棒始终打不到他。她暗自祷祝:“老天爷生眼睛,保佑这墨客得胜,让他助我脱困。”

袁冠南强自支撑,脚步略一踉跄,退出三步,却不颠仆,晓得本日之事凶恶万状,腿上既已受伤,便欲满身退走,亦已不能,情急智生,叫道:“好啊!小爷有好生之德,不肯用这‘腐骨穿心膏’。你既无礼,说不得,只好叫你尝尝滋味。”说着将羊毫在墨盒中蘸得饱饱的,提笔往卓天雄脸上抹去。卓天雄听得“腐骨穿心膏”五字,吃了一惊,叫道:“且住!五毒圣姑是你何人?”

周威望正要出林,忽听左边一人叫道:“喂,姓卓的,乖乖的便解开我穴道,我们好好来斗一场。”另一个女子道:“你乘人不备,脱手点穴,算是那一门子的豪杰豪杰?”卓天雄转过甚去,但见林玉龙、任飞燕佳耦各举半截断刀,作势欲砍,苦在满身转动不得,空自发狠。卓天雄伸指在短刀上一弹,铮的一响,声若龙吟,悠悠不断,说道:“非论你有多少强盗,来一个,擒一个,来两个,捉一双。”转头向萧中慧道:“小女人,你也随我进京走一遭,去瞧瞧京里的花花天下吧。”

斗然间草丛中钻出一人,叫道:“要不要孩子?”林任二人一昂首,见那人恰是萧中慧,双手高举着本身儿子,心中大喜,当即一齐伸手去接。萧中慧右手递过孩子,左手短刀嗤的一声,已割开了周威望背上承担,跟着右手探出,从承担中拔出一把刀来,青光闪烁,寒气逼人,顺手一挥,果然好宝刀,铁链应刃断绝。萧中慧抢过承担,翻身便上了周威望的坐骑,这几下伎俩兔起鹘落,迅捷利落之至。

萧中慧见他伉俪身在危难当中,兀自不断喧华,又好气,又好笑,斜目再瞧袁卓二人时,不由得芳心暗惊,但见袁冠南不住发展,仿佛已非卓天雄敌手,心道:“但愿他这是装腔作势,用心戏弄老瞎子,实在并非真败!”

只见马腹下翻出一人,恰是那老瞎子,也不知他何时摆脱镖队的胶葛,赶来悄悄藏在马腹之下,他一伸手便夺过萧中慧手中一对鸳鸯刀。任飞燕将孩子往地下一放,拔刀扑上。林玉龙跟着自旁侧攻。那瞎子提着出了鞘的长刃鸳刀往上挡格,叮当两响,林任佳耦手中双刀齐断。两人只一呆,腰间穴道酸麻,已让点中大穴,再也转动不得了。

林任两人一听,吃了一惊,两只左手齐落,同时往他背上的承担抓去。周威望一言既出,立时悔怨无已,当下情急冒死,百忙中脑筋里转过了一个动机:“江湖上有言道:‘一夫冒死,万夫莫当。’何况他们只要两夫?不,只要一夫,另一个是女不是夫。”顾不得冷森森的利刃架在颈中,向前一扑,待要滚蛋。林任伉俪同时运劲,猛力一扯,却将他连人带承担提起。本来周威望以细铁链将宝刀缚在背上,林任两人虽一齐使力,仍拉不竭铁链。

半晌之间,每小我都问了七八句话,周威望便有十张嘴,也答不尽这很多话。本来这两人恰是林玉龙和任飞燕佳耦。

萧中慧情不自禁,脱口而出叫道:“别打!”她见袁冠南文诌诌手无缚鸡之力,这一棒打上去,还不将他砸得脑浆迸裂?那知袁冠南头一低,叫声:“啊哟!”从铁棒下钻过,说道:“女人叫你别打,怎不听话?”

萧中慧大急,叫道:“快放了我,你再不放我,要叫你悔怨无穷。”卓天雄哈哈大笑,道:“这么说,我更加不能放你了,且瞧瞧你怎地令我悔怨无穷。”萧中慧暗运内息,想冲开腿上给点中的穴道,但一股内息降到腰间便自回上,心中越焦心,越觉满身酸麻,半分力量也使不出来,一张俏脸胀得通红,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,便欲夺眶而出。

但是事与愿违,卓天雄的武功,实在比袁冠南高出颇多。初时卓天雄见他以羊毫与墨盒作兵器,心想他如此有恃无恐,定有惊人艺业,因此谨慎翼翼,不敢强攻,待得试了几招,见他身法虽快,毕竟稚嫩,而羊毫的招数当中更无异状,当下铁棒横扫直砸,使出“呼延十八鞭”中的精美家数。袁冠南没推测竟赶上如此短长敌手,手里又没兵器,立时左支右绌,迭遇险着,不由得悄悄叫苦:“我忒也托大,把这假瞎子瞧得小了,那知他竟是这等硬手?”目睹铁棒斜斜砸来,忙缩肩闪避。卓天雄叫声:“躺下!”

忽听得林外一人纵声长吟:“天子重英豪,文章教尔曹,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……”高吟声中,一人走进林来。萧中慧看去,恰是昨晚在客店中见到的阿谁少年墨客袁冠南,本身这副窘状又多了一人瞧见,更加难受,心中一急,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。

周威望远远瞧着,见老瞎子脱手沉稳,好整以暇,竟似涓滴没将世人放在心上,蓦地里见他眼皮一翻,一对眸子精光闪动,竟不是瞎子,跟着一回身,抬腿将詹镖师踢了个筋斗。周威望大骇,心知这瞎子决非太岳四侠中的清闲子可比,倒是当真身负绝艺的妙手,想到本身身上的重担,高叫:“张兄弟,你将老瞎子拿下了,可别伤别性命。我先行一步,我们晋州见。”心道:“江湖上有言道:‘路逢险处须当避,不是才子莫吟诗。’”双腿一夹,纵马奔向林子。

三小我缠作一团。周威望回击一拳,砰的一下,打在林玉龙脸上。任飞燕倒转刀柄,在周威望后颈重重的砸了一下,问道:“龙哥,你痛不痛?”林玉龙怒道:“那还用问?天然痛啦。”任飞燕怒道:“哈,我美意问你,莫非问错了?”两人一面掠取承担,一面又拌起嘴来。

卓天雄道:“你的伴计们胆量都小着点儿,这会儿也不知躲到了那儿。你去叫叫齐,我们一块儿赶路吧。”周威望连宣称是。卓天雄举起那对刀来,略一打扫,只觉一股寒气,直逼端倪,不由叫道:“好刀!”

刚驰进树林,只见一株大树后刀光闪动,他是老江湖了,悄悄叫苦:“本来那瞎子并非独脚悍贼,这里更伏下了帮手。”当下没命价鞭马向前急驰,只驰出四五丈,便见一小我影从树后闪出。

周威望这一惊非同小可,“呼延十八鞭”虽号称十八鞭,但传世的只十七招,他师父曾道,最后一招叫做“一鞭断十枪”,当年北宋大将呼延赞受仇敌围攻,曾以一根钢鞭震断十条长枪,这一起鞭法,非论招数,单凭内力,会者无多,当世只他师伯有此神功。周威望从未见过师伯,只知他是清廷侍卫,“大内七大妙手”之首,向来深居禁宫,从不出外,是以始终无缘拜见。这时心念一动,颤声问道:“你……你白叟家姓卓?”那瞎子道:“不错。”周威望欣喜交集,拜伏在地,说道:“弟子周威望,叩见卓师伯。”

林玉龙向老婆喝道:“你开口,让我来问他。”任飞燕道:“干么要我开口?你闭嘴,我来问。”两人你一言,我一语,辩论了起来。周威望为两柄单刀同时架在颈中,恐怕任谁一个脾气大了,顺手一按,本身的脑袋和身子不免各走各路,恰是:“江湖上有言道:‘你去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。’”又想:“江湖上有言道:‘光棍不吃面前亏,伸手不打笑容人。’”当下满脸堆笑,说道:“两位不消心急,先放我起来,再渐渐说不迟。”林玉龙喝道:“干么要放你?”任飞燕见他右手反转,紧紧按住背上承担,仿佛此中藏着非常贵重之物,喝道:“那是甚么?”

张镖师叫道:“贼瞎子,有你没我!”纵顿时前,举刀往瞎子肩头砍落。那瞎子举杖挡格,张镖师手中单刀倒翻上来,只震到手臂酸麻,虎口模糊生疼。詹镖师叫道:“有能人哪,并肩子齐上啊。”世人虽见那瞎子武功高强,但想他毕竟不过单身一人,眼睛又瞎了,豪杰敌不过人多,因而刀枪并举,七八名镖师、卫士一齐拥上,将他围在垓心。那瞎子似不在乎,铁杖轻挥,东一敲,西一戳,只数合间,已将一名卫士打倒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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