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卓天雄手背上为黑墨抹中,心惊胆战,忙到溪水中去洗,墨渍一洗即去,不留涓滴陈迹。他放心不下,冒死擦洗,这用力一擦,皮肤破坏,真的模糊作疼起来。他更加吃惊,呆了很久,不再见有何异状,才知是上了当,因而随后追来。他虽轻功了得,奔驰如飞,但这么一担搁,却给袁冠南等躲到了紫竹庵中。

袁冠南追出庵门,但见萧中慧的背影在一排柳树边一晃,随即消逝。忽听得身后有人叫道:“相公!”袁冠南回过甚来,只见小书僮笑嘻嘻的站着,翻开了的书篮中睡着个婴儿,恰是林任佳耦的儿子,篮中册本上湿了一大片,自不免“书中自有孩儿尿”了。

袁冠南笑道:“别心急,死不了!”萧中慧嗔道:“好,坏墨客!下次你别撞在我手里。”袁冠南想起卓天雄棒击本身之时,这女人曾出言禁止,知己倒好,但她三人明显也是为了鸳鸯刀而来,若给他们解开穴道,只怕又起枝节,微一沉吟,从地下捡起两块小石子,右手挥动,两块石子前后飞出,分击林任佳耦穴道,虽相隔数丈,认穴之准,仍不爽分毫,两人受封的穴道立时便解开了。

袁冠南暗叫:“忸捏!”恐怕卓天雄发觉本相,重行追来,不敢在林中多耽,拿起鸳鸯双刀,回身便行。林玉龙叫道:“喂,小秀才,你怎不给我们解开穴道?”袁冠南道:“过了六个时候,穴道自解。”萧中慧大急,叫道:“再等六个时候,人也死了。”

林玉龙叫道:“啊,鸳鸯刀!”任飞燕从地下抱起孩子,叫道:“快追!”两人向萧中慧追去。袁冠南骂道:“好丫头,恩将仇报!”提气疾追,但他左腿中了卓天雄一棒,伤势不轻,一跷一拐,轻功只剩下五成,眼看萧林任三人向西北荒山奔驰而去,竟追逐不上,但想鸳鸯刀少了一把,不能成为鸳鸯,腿上虽痛,仍穷追不舍。

五毒圣姑是贵州安香堡着名的女魔头,武林中闻名丧胆,她所使的毒药当中,尤以“腐骨穿心膏”最为驰名,传闻只要肌肤略沾半分,十二个时候烂肉见骨,廿四个时候毒血攻心,天下无药可救。袁冠南数年前曾听人说过,当时也不在乎,这时给卓天雄逼得没法,信口胡吹,见他一听之下,立时神采大变,心下暗喜,说道:“五毒圣姑是我姑母,你问她怎的?”卓天雄将信将疑,说道:“既是如此,我也不来难为你,快给我走吧。”袁冠南嘲笑道:“你打了我一棒,莫非就此结局?”说着走上两步。卓天雄望着他左手所端的墨盒,如见蛇蝎,心想:“羊毫墨盒本来不能用作兵器,他如此跟我相斗,此中定有古怪。”见他上前,不自禁的退了两步。他那知袁冠南俶傥自喜,仗着武功了得,常常白手制胜,手拿笔墨,只不过意示闲暇,本日撞到卓天雄如此扎手人物,心中实在早已叫苦不迭,不知几十遍的在自骂该死了。

袁冠南此时逃命要紧,得空夺刀,低声道:“别出声,老瞎子追了来啦!”萧中慧一惊,道:“他不是中了你毒药?”袁冠南浅笑道:“毒药是假的。”萧中慧还待再问,只听卓天雄粗声粗气的道:“四下里并没人家,不在这里,又在那边?”那老尼道:“施主再往前面找找,想必是已走过了头。”卓天雄道:“好!四下里我都伏下了人,也不怕这小子逃到天涯去。如果找不到,转头跟你计帐,当时我一把火烧了你这臭尼姑庵。”林玉龙和任飞燕听得心头火起,便欲反唇相稽,口还未张,袁冠南和萧中慧双指齐出,已分点了二人穴道。卓天雄走进后院,待了半晌,猜想是在东张西望,听得他喃喃谩骂,铁棒拄地,回身出庵去了。

袁冠南早防到这一着,自知硬抢硬夺,必败无疑,提起羊毫,对准他左手一抹,跟着便哈哈大笑。卓天雄猛觉手背上一凉,一惊之下,见手背上已给浓浓的抹了一大条墨痕,之前听人所说五毒圣姑如何害人惨死的话,顷刻间在脑中闪过,不由得满身大震。

林玉龙见他重来,不惊反怒,喝道:“我们刀法尚未教完,你便来了,多等一刻也不成么?”提刀向他砍去。卓天雄举铁棒一挡,任飞燕也已从右边攻到。林玉龙叫道:“使伉俪刀法!”他意欲在袁萧两人跟前一显技艺,断刀斜挥,向卓天雄腰间削了下去。这时任飞燕本当散舞刀花,护住丈夫,那知她急于求胜,不使伉俪刀法中的第一招,却使了第二招中的抢攻,变成双刀齐进的局面。卓天雄一见对方刀法暴露老迈马脚,铁棒一招“偷天换日”,架开两柄断刀,左手手指从棒底伸出,咄咄两声,林任佳耦又让点中了穴道。他二人倘若不使伉俪刀法,尚可支撑得一时,但一使将出来,一来共同失误,二来断刀太短,难及敌身,仅一招便已受制。

袁萧二人脸上都一红,没想到情急之下,大家顺手使出一招新学刀法,竟共同得天衣无缝。卓天雄横过铁棒,正要砸打,任飞燕叫道:“第二招,‘天教艳质为家属’!”

只听林任二人不开口的呼喊招数。一个叫:“刀光掩映孔雀屏。”一个叫:“喜结丝萝在乔木。”一个叫:“豪杰无双风骚婿。”一个叫:“却扇洞房燃花烛。”一个叫:“碧箫声里双鸣凤。”一个叫:“目前有女颜如玉。”林玉龙叫道:“令媛一刻庆良宵。”任飞燕叫道:“占断人间天上福。”

林玉龙骂道:“都是你这臭婆娘不好,我们若练成了伉俪刀法,二人合力,又何必怕这老瞎子?”任飞燕道:“练不成伉俪刀法,到底是你不好,还是我不好?那老衲人明显要你就着我点儿,怎地你一练起来便只顾本身?”两人你一言,我一语,又吵个不休。萧中慧听他二人仍然不开口的辩论,说道:“我们四个,连着你们孩子,另有那老尼姑,个个大祸临头,只要老瞎子一返来,谁都活不成。你俩还吵甚么?”袁冠南问道:“到底伉俪刀法是如何回事?”林任佳耦俩又说又吵,半天赋说了个明白。

林玉龙大怒,骂道:“臭婆娘,我们这是第一招。你该散舞刀花,护住我腰胁才是。”任飞燕怒道:“你干么不跟着我使第二招?非得我跟着你不成?”二人双刀僵在半空,口中却兀自怒骂不休。

袁冠南急道:“你听我话,快走!若我逃得性命,再跟女人相见。”萧中慧道:“不成啊……”话未说完,卓天雄已挥铁棒抢上。袁冠南唰的一刀砍去。萧中慧见他这一刀左肩暴露空地,不待卓天雄对攻,抢着挥刀护住他肩头。两人事前并未拆练,只因刚才一个要对方先走,另一个却定要留下相伴,均动了舍己为人之念,正合“伉俪刀法”的要旨,临敌时自但是然相互回护。林玉龙看得清楚,叫道:“好,‘女貌郎才珠万斛’,这伉俪刀法的第一招,用得妙极!”

喝到这里,那伉俪刀法的起手十二招已经使完,余下另有六十招,袁萧二人却未学过。袁冠南叫道:“重新再来!”挥刀砍出,又是第一招“女貌郎才珠万斛”。二人初使那十二招时,搭配未熟,已杀得卓天雄手忙脚乱,抵挡难堪。这时重新再使,二人灵犀暗通,想起这路伉俪刀法每一招都有个风景旖旎的名字,不自禁又惊又喜,鸳鸯双刀的共同更加紧了。使到第九招“碧箫声里双鸣凤”时,双刀便如凤舞鸾翔,灵动翻飞,招招直指关键,卓天雄那边抵挡得住?“啊”的一声,肩头中刀,鲜血迸流。他自知难敌,再打下去定要将这条老命送在尼庵当中,铁棒急封,纵身出墙而逃。

林任佳耦各自积着满腔肝火,穴道一解,提着半截单刀,顿时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。袁冠南再掷出一枚石子,击中萧中慧腰间的“京门穴”。萧中慧“啊”的一声,从顿时倒摔下来,横卧在地,双目紧闭,一动也不动了。袁冠南吃了一惊,自忖这枚石子并未打错穴道,如何竟会伤了她?忙走近身去,哈腰看时,见她神采有异,仿佛呼吸也没有了。袁冠南这一下更加心惊,问道:“女人,你如何啦?”伸手去探她鼻息。萧中慧俄然大呼一声,翻身跃起,从他手中抢过了短刃的鸯刀,偷袭到手,不敢再转长刀的动机,格格一笑,回身便逃。

袁冠南又走上两步,说道:“我姑母武功又不如何,也不过会配制一些儿毒药,你又何必吓成如许?”见卓天雄迟游移疑的又退了一步,俄然回身,向左一闪,欺到周威望身畔,提起羊毫,便往他双眼抹去。周威望大骇,举臂来格。袁冠南手肘一撞,墨盒交在右手,左手探出,已将鸳鸯双刀抢过。卓天雄大吃一惊,心想皇上命我来驱逐宝刀进京,如给这小子夺去,那是多大罪名?即使冲犯五毒圣姑,可也说不得了,当下飞身来抢,右掌斜劈袁冠南肩头,左手五指成爪,往鸳鸯双刀抓落。

袁冠南听两人说完,心念一动,向萧中慧说道:“女人,我有一句不知进退的话,原不该说,只事在危急,此处大家有性命之忧……”萧中慧接口道:“我晓得啦,你要我和你学这伉俪……伉俪……”说到这里,满脸红晕。袁冠南道:“嗯,小可决不敢成心冲犯,实在……实因……”萧中慧不再跟他多说,向任飞燕道:“大嫂,请你指导我,倘若我和他……和他都学会了,抵挡得了老瞎子,便可救得大师性命。”

任飞燕道:“这路刀法学起来很难,可非一朝一夕之功。”萧中慧道:“学很多少,便是多少,总胜于白白在这里等死。”任飞燕道:“好,我便教你。只不知他还记不记得?”林玉龙怒道:“我如何不记得?”林任佳耦别离口讲指划,舞动给卓天雄用宝刀斩去了半截的断刀,一招一式的演将起来。袁萧二人在旁各瞧各的,用心默记。

袁萧二人脉脉相对,情素暗生,一时不知说甚么好。忽听得林玉龙大声叫道:“妙极,妙极!女貌郎才珠万斛!”

三月初十,这一天是晋阳大侠萧半和的五十寿诞。

他实在是在奖饰本身那套伉俪刀法,萧中慧却羞得满脸通红,轻声道:“请你到萧半和大侠家中来找我。”低头奔出尼庵,远远的去了。

岂知神像以后,早有人在,定睛一看,恰是萧中慧。她似笑非笑的向袁冠南瞧了一眼,说道:“好吧,算你有本领,找到这里,这刀拿去吧!”说着将短刀递过。只听他身后一人说道:“别给他,要脱手,咱三人打他一个。”本来林任佳耦带着孩子,也躲在神像左边。

走近庙来,见匾额上写着“紫竹庵”三字,本来是座尼庵。袁冠南走进庵去,见大殿上站着一个老尼姑,衣履干净,脸孔慈爱。袁冠南作了一揖,说道:“师太请了,可有一名蓝衫女人,来到宝庵随喜么?”那老尼道:“小庵地处偏僻,并没施主到来。”

袁冠南和萧中慧待他走远,这才解开林任佳耦穴道,从观音大士的神像后跃下地来。四人想起卓天雄之言,都皱起了眉头,心想此人轻功了得,追出数十里后不见踪迹,又必寻回,四下里无房无舍,没地可躲,打是打不过,逃又逃不了,莫非束手待毙不成?袁萧二人相对无言,深思脱逃之计。

他五根手指虽已碰到双刀的刀鞘,竟抓不下去,一呆之下,越想越怕,大呼一声,飞奔出林。周威望见师伯尚且如此,那边还敢逗留,跟在卓天雄前面冲了出去。

萧中慧依言抢攻,袁冠南横刀守御。卓天雄势在不能以攻为守,只得退了一步。林玉龙叫道:“第三招,‘清风引佩下瑶台’!”袁萧二人双刀齐飞,飒飒生风。任飞燕道:“‘明月照妆成金屋’!”袁萧二人相视一笑,心中均有喜意,刀光如月,辉映娇脸。卓天雄给逼得又退了一步。

袁冠南晓得本日事已无幸,低声道:“萧女人,你快逃脱,让我来缠住他。”萧中慧没推测他竟有这等侠义心肠,一怔之间,心中便热,说道:“不,我们合力斗他。”

本来三年之前,林任佳耦新婚不久,便大打大吵,刚好碰到了一名高僧,他瞧不过眼,传了他佳耦俩一套刀法。这套刀法传给林玉龙和传给任飞燕的全然分歧,要两人练得谙练,共同应敌,两人的刀法阴阳开阖,共同得天衣无缝,一个进,另一个便退,一个攻,另一个便守。那老衲人道:“以此刀法并肩行走江湖,任他仇敌武功多强,都何如不了你佳耦。但若伶仃一人使此刀法,却半点也没用处。”他见这对佳耦本性良善朴素,为人侠义,只是卤莽暴躁,不竭吵架,只怕最后反目分离,便可惜了,是以教他二人练这套奇门刀法,令他佳耦长相厮守,谁也离不了谁。这路刀法原是当代一对恩爱伉俪所创,两人形影不离,心心相印,双刀发挥之时,也是相互回护照顾。那知林任两人道情暴躁,虽都学会了本身的刀法,但要相辅相成,配成一体,始终格格不入,只练得三四招,别说相互回护,伉俪俩本身就砍砍杀杀的斗将起来。

袁冠南大吃一惊,忙道:“师太,请你做做功德。我有仇敌找来,千万别说我在此处。”也不等那老尼答复,向后院直窜出来,见东厢有座小佛堂,排闼出来,见供着一座白衣观音的神像。这时不暇思考,纵身上了佛座,揭开帷幕,便躲在神像以后。

袁冠南不信,道:“师太不必坦白……”话未说完,忽听得门外笃、笃、笃连响,传来铁棒击地之声,恰是卓天雄追到了。

袁萧二人武功虽均不弱,但这套伉俪刀法招数繁复,一时实不易记得很多。林任佳耦教得几招,百忙中又拌上几句嘴。两小我教,两小我学,还只教到第十二招,忽听得门外大喝一声:“贼小子,你躲到那边去?”人影一闪,卓天雄手持铁棒,闯进殿来。

奔出二十余里,阵势越来越萧瑟,他奔上一个高冈,四下张望,见西北方四五里外,树木掩映中暴露一角黄墙,似是一座小庙,心想这三人别处无可藏身,多数在这庙中,因而折了一根树干当作拐杖,支撑着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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