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素素抿嘴一笑,却不答他问话,说道:“你定要去赶这份热烈,我们便一块儿去罢!”转头对常金鹏道:“常坛主,请你的船在前带路。”常金鹏应道:“是!”弯着腰退出船舱,便似仆人厮养对仆人普通恭谨。殷素素只点了点头。张翠山却恭敬他这份武功修为,站起家来,送到舱口。
就在这时,潮声如雷,震耳欲聋,张翠山和殷素素所乘江船猛地给抛了起来,说话声尽皆掩没。张翠山向窗外看时,只见巨浪如同一堵透明的高墙,巨鲸帮的人若不得救上船,这时势必尽数给淹没在惊涛骇浪当中了。
张翠山探首窗外,向后望去,见那艘巨鲸船已淹没了一小半,待得潮流一冲,顿时便要粉碎。他耳听得惨叫呼救之声,心下不忍,但知殷素素和常金鹏都是心狠手辣之辈,若请他们停船相救,谅不蒙允,徒然自讨败兴,只得沉默不语。
常金鹏游移了一下,道:“传闻昆仑派有两名年青剑客,也去赴会,说要见地见地屠……屠……”说到这里,眼角向张翠山一掠,却不说下去了。殷素素冷冷的道:“他们要去瞧瞧屠龙刀吗?只怕是眼热起意……”张翠山听到“屠龙刀”三字,心中一凛,只听殷素素又道:“嗯,昆仑派的人物倒不成小觑了。我手臂上的伤本来很短长,多亏张五侠给我治好了。这么着,我们去瞧瞧热烈,说不定须得给白坛主互助一臂之力。”转头向张翠山道:“张五侠,真正多谢了!我们就此别过,我坐常坛主的船,你坐我的船回临安去罢!你武当派犯不着连累在内。”
常金鹏右手的钢西瓜击出,巨鲸船的主桅喀喇喇响了两声,他拉回右手钢西瓜,跟着左手钢西瓜又击了出去,待到右手钢西瓜再次进击,那主桅喀喇、喀喇连响,从间断为两截。巨鲸船上众海盗惊叫呼喝。常金鹏双瓜齐飞,同时击在后桅之上,后桅较细,一击便断。
只听殷素素道:“若不将他们救上船来,张五侠心中更要骂我啦:‘哼!这年青女民气肠暴虐,甚于蛇蝎,我张翠山悔不该助她起镖疗毒!’”这句话恰好说中了张翠山的苦衷,他脸上一红,只得笑道:“你伶牙俐齿,我怎说得过你?救那些人,是你本身积的功德,可不跟我相干。”
张翠山心下大慰,喜道:“多谢你啦!”殷素素冷冷的道:“巨鲸帮杀人越货,那船中没一小我手上不是染满了血腥,你救他们干么?”张翠山茫然若失,答不出话来。巨鲸帮恶名素着,是水面上四大恶帮之一,他早闻其名,却不料本日反予相救。
常金鹏站到船头,叫道:“麦少帮主,殷女人在这儿,你这点小面子也不给吗?”巨鲸船舱中钻出一个黄衣少年,嘲笑道:“陆地上以你们天鹰教为尊,海面上该算我们巨鲸帮了罢?好端端的为甚么要让你们先行?”张翠山心想:“江面这般宽广,数百艘大船也可并行,何必然要他们让道,这天鹰教也未免太横。”
殷素素瞧了他神采,微微一笑,纵声叫道:“常坛主,我们的高朋张五侠大发慈悲,你把巨鲸船上那些家伙救起来罢!”这一着大出张翠山的不测。只听得前面船上常金鹏应道:“谨遵高朋之命!”船身侧过,斜抢着向上游驶去。
这时两船相隔两丈不足,那麦少帮主眼睁睁的瞧着两根桅杆一一断折,竟没法可施,只要大声怒骂。常金鹏喝道:“有天鹰教在此,水面上也不能任你巨鲸帮称雄!”右臂扬处,钢瓜又呼的一声飞出,这一次却击在巨鲸船的船舷上,砰的一声,船旁顿时破了一个大洞,海水涌入,船上众海员大声呼唤。
那麦少帮主听他连说了两句“屠龙刀”,感觉事关严峻,命海员侧过船身,垂垂和常金鹏的座船靠近,大声问道:“常坛主你说甚么?”常金鹏道:“麦少帮主……我们玄武坛白坛主……那屠龙刀……”张翠山微觉奇特:“如何他说话断断续续?”
张翠山道:“不敢。”说了这两个字,默不出声,想起她一晚之间连杀龙门镖局数十口长幼,这等大奸大恶的凶手,本身原该脱手诛却,但是这时不但和她同舟而行,还助她起镖疗毒,虽说是酬谢她护送师兄之德,但总嫌善恶不明,王盘山岛上的事件一了,须得当即分离,再也不能跟她相见了。
张翠山接过殷素素递来的手帕,给她包扎伤口,又道:“毒质已随血流出,女人只须服食平常解毒药物,便已无碍。”殷素素道:“多谢了。”侧过甚来,脸一沉,道:“常坛主不得无礼,见过武当派的张五侠。”那人退后一步,躬身见礼,说道:“本来是武当七侠的张五侠,怪不得内功如此深厚,小人常金鹏多多冲犯,请勿见怪。”
殷素素见他神采丢脸,已猜中贰情意,冷冷的道:“不但都大锦和祝史两镖头,不但龙门镖局满门和那两个少林僧,另有那慧风和尚,也都是我杀的。”张翠山道:“我早狐疑是你,只是想不到你用甚么手腕。”殷素素道:“那有甚么希罕?我潜伏湖边水入耳你们说话。那慧风俄然发觉我们两人边幅分歧,想要说出口来,我便发银针从他口中射入,你在路上、树上、草里寻我的踪迹,却那边寻得着?”张翠山道:“这么一来,少林派便认定是我下的毒手了。殷女人,你当真好聪明,妙手腕!”他这几句话中充满了愤激。殷素素假作不懂,盈盈站起,笑道:“不敢,张五侠谬赞了!”
张翠山见她不肯说,心知再问也是徒然,暗想:“伤我三哥之人,其意在于屠龙宝刀。常坛主说要在王盘山扬刀立威,仿佛屠龙刀是在他们手中,那些恶贼倘若得讯,定会赶去。”说道:“发射这三枚梅花小镖的恶人,你说会不会也上王盘山去呢?”
两面大旗之间站着一个老者。只听他朗声说道:“玄武坛白龟寿恭迎殷女人。”声音冗长,绵绵密密,虽不清脆,却气韵醇厚。半晌间座船泊岸,白龟寿亲身铺上跳板。殷素素请张翠山先行,登陆后和白龟寿引见。
天鹰教船上众海员不待坛主叮咛,扬帆转舵,向前直驶。
张翠山见到常金鹏击破敌船的威势,暗自心惊:“我若非得恩师传授,学会了借力卸力之法,他那巨灵神掌般的一掌击在我背心,却如何接受得起?此人于瞬息间诱敌破敌,不但武功惊人,并且凶险暴虐、工于心计,实是邪教中极短长的人物。”回眼看殷素素时,只见她神采自如,仿佛这类事司空见惯,毫不放在心上。
张翠山见此人五十来岁年纪,脸上手上的肌肉凹凹凸凸、盘根错节,便抱拳行礼,说道:“鄙人张翠山,见过常坛主。”
常金鹏大声叫道:“巨鲸帮帮众们听着,武当派张五侠救你们性命,要命的快游下来罢!”诸帮众逆流游下。常金鹏的座船逆流迎上,抢在潮流头里,将巨鲸船上自麦少帮主以下救起了十之八九,但终究有八九名海员葬身在波澜当中。
忽地一个巨浪涌来,船身倾侧,舱中烛火顿时熄了。张翠山心想:“我二人孤男寡女,坐在黑舱当中,虽说我不欺暗室,却怕于殷女人的清名有累。”推开后舱舱门,走到把舵的船夫身边,瞧着他稳稳掌着舵柄,穿波越浪下驶。
麦少帮主抽出分水蛾眉刺,双足一点,纵身跃起,便平常金鹏的船头扑来。常金鹏待他跃到最高之时,左手钢瓜飞出,迳朝他劈面击去,这一招甚是暴虐,钢瓜到时,恰是别人在半空,一跃之力将衰未衰。麦少帮主叫声:“啊哟!”伸蛾眉双刺在钢瓜上一挡,急用力力,盼借力翻回,猛觉胸口气塞,面前一黑,翻身跌回本身船中。
张翠山肝火填膺,大声喝道:“姓张的跟你无怨无仇,你何必这般谗谄于我?”
张翠山道:“我三师哥之伤,似与屠龙刀有关,详情如何,还请殷女人见教。”殷素素道:“这中间的纤细盘曲之处,我也不大了然,他日还是亲身问你三师哥罢!”
麦少帮主抢到船边,伸手去拔铁锚。常金鹏右手挥动,炼声呛啷,一个圆圆的大西瓜飞了出去,砰的一声猛响,打在巨鲸船的主桅之上。张翠山才知这大西瓜是常金鹏所用兵器,料是纯钢铸成,瓜上漆成绿沉沉地,黑暗中也瞧不清楚,但知共有一对,系以钢链,便和流星锤无异。只见两个西瓜奇大特重,每个似不下五六十斤,若非体力惊人,如何使得它动?
只听得雷声模糊,钱塘江上夜潮将至。巨鲸帮帮众虽大家精通水性,但这时已在江海相接之处,江面阔达数十里,间隔南北两岸均甚悠远。巨鲸帮帮众听到潮声,大呼呼救。常金鹏和殷素素的两艘座船向东缓行,浑不睬会。
张翠山悚但是惊,满腔肝火暗自潜息,却大增戒惧,心道:“本来她另有严峻奸谋,不但谗谄我一人罢了。倘若我武当派和少林派当真为此相斗,必将两败俱伤,成为武林中一场大难。”殷素素摺扇轻挥,神采自如,说道:“张五侠,你扇上的书画,可否供我开开眼界?”
只见巨鲸船上又加了一道帆船,抢得更加快了,两船越离越远,再也没法追上。常金鹏“哼”的一声,说道:“巨鲸帮……屠龙刀……也……屠龙刀……”大江之上,风急浪高,两船相隔又远,不知他说些甚么。
目睹巨鲸船靠得更加近了,相距已不过数丈,猛听得呼的一声,常金鹏提起船头巨锚掷将出去,锚上铁链呛啷啷连响,劈面船上两名海员长声惨叫,大铁锚已钩在巨鲸船上。麦少帮主喝道:“你干甚么?”常金鹏手脚快极,提起左边的大铁锚又掷了出去。两只铁锚击毙了巨鲸船上三名海员,同时两艘船也已连在一起。
张翠山摇了点头,见殷素素伤口中流出来的赤色已转殷红,放开手掌,回过甚来笑道:“你这一掌的力道真不小。”那人大吃一惊,心想本身掌底不知击毙过多少成名的武林妙手,如何这少年不避不让的受了一掌,竟如没事人普通,说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瞧他神采,伸手指去搭他脉搏。张翠山心想:“干脆跟他开开打趣。”暗运内劲,腹膜上顶,顷刻间心脏停止了跳动。那人一搭上他手腕,只觉他脉搏已绝,更吓了一跳。
半个多时候以后,上涌的潮流反退出海,顺风顺水,舟行更速,拂晓后已近王盘山岛。那王盘山在钱塘江口的东海当中,是个萧瑟小岛,山石嶙峋,向无人居。两艘船驶近岛南,相距另稀有里,只听得岛上号角之声呜呜吹起,岸边两人各举大旗,挥动表示。座船垂垂驶近,只见两面大旗上均绣着一头大鹰,双翅伸展,甚是威武。
殷素素浅笑道:“我也不是想谗谄你,只少林、武当号称当世武学两大宗派,我想让你们两派斗上一斗,且看到底是谁强谁弱?”
张翠山正要答复,忽听得前面常金鹏船上有人朗声喝道:“是巨鲸帮的船吗?那一名在船上?”右首江面上有人叫道:“巨鲸帮少帮主,到王盘山岛上赴会。”常金鹏船上那人叫道:“天鹰教殷女人和朱雀坛常坛主在此,还驰王谢高朋。贵船退在前面罢!”右首船上那人粗声粗气的道:“如果贵教教主驾临,我们自当让步,是旁的人,那也不必了!”
张翠山心中一动:“天鹰教是甚么教派?目睹他们这等阵容,力量可当真不小。想是此教崛起未久,我们少到江南一带走动,是以不知。巨鲸帮倒久闻其名,可不是甚么好角色。”推开船窗向外望去,见右首那船船身形成一头鲸鱼之状,船头上白光闪闪,数十柄尖刀镶成巨鲸的牙齿,船尾弯翘,便似鲸鱼的尾巴。这艘巨鲸船帆大船轻,行驶时比常金鹏的船快很多。
殷素素哼了一声,道:“海沙派、巨鲸帮、神拳门……嗯,神拳门的掌门人过三拳也去吗?”常金鹏道:“传闻是他亲身带领神拳门的十二名妙手弟子,前去王盘山赴会。”殷素素嘲笑道:“过三拳名誉虽大,不敷当白坛主一击,另有甚么妙手?”
殷素素走到后舱,关上了门,过了半晌出来,又已换上了女装。她打个手势,要张翠山除下长袍。张翠山不便再坚辞,只得脱下。他只道殷素素要替本身补缀衫背的分裂之处,那知她提起她本身刚换下来的男装长袍,打手势叫他穿上,却将他的破袍支出后舱。
发掌之人一掌既出,第二掌跟着便要击落,见了这等景象,第二掌拍到半路,硬生生的收回,叫道:“殷女人,你……你没受伤么?”见她手臂伤口喷出毒血,此人也是江湖上的大里手,知是打错了人,好生不安,暗忖本身这一掌有裂石破碑之劲,看来张翠山内脏已尽数震伤,只怕性命难保,忙从怀中取出伤药,想给张翠山服下。
张翠山身上只要短衫中衣,只得将殷素素的男装穿上了。那件袍子本就广大,张翠山虽比她高大很多,却也不显得局促,袍子上一缕缕淡淡的暗香送入鼻端。张翠山心神一荡,不敢向她看去,恭恭敬敬坐着,假装赏识船舱板壁上的书画,但苦衷如潮,和船外船底的波澜普通澎湃起伏,却那边看得出来?殷素素也不来跟他说话。
常金鹏向张翠山见礼已毕,随即恭恭敬敬的向殷素素施下礼去。殷素素大剌剌的点一点头,不如何理睬。张翠山悄悄纳罕,只听常金鹏说道:“玄武坛白坛主约了海沙派、巨鲸帮和神拳门的人物,明天一早在钱塘江口王盘山岛上相会,扬刀立威。女人身子不适,待小人护送女人回临安府去。王盘山岛上的事,谅来白坛主一人摒挡,也已绰绰不足。”
常金鹏双瓜此起彼落,顷刻间在巨鲸船上击出了七八个大洞,跟着汲引锚炼,运劲回拉。喀喇喇几声响,巨鲸船船板碎裂,两只铁锚拉回本身船头。
殷素素望了望他长袍后心给常金鹏击破的碎裂之处,待他回入船舱,说道:“你除下长袍,我给你补一补。”张翠山道:“不消了!”殷素素道:“你嫌我手工精致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