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

谢逊忍不住对劲之情,说道:“我这一拳当中共有七股分歧劲力,或刚猛,或阴柔,或刚中有柔,或柔中有刚,或横出,或直送,或内缩。仇敌抵挡了第一股劲,抵不住第二股,抵了第二股,第三股劲力他又如何对于?嘿嘿,‘七伤拳’之名便由此而来。五弟,那日你跟我比拚的是掌力,倘若我出的是七伤拳,你便挡不住了。”张翠山道:“是!”

“且说那晚我运气温了三遍七伤拳功,便越墙出外,要去找宋远桥。我跃出墙外,身未落地,突觉肩头给人悄悄一拍。我大吃一惊,以我当时武功,竟有人伸手拍到我身上而不及挡架,实在难以想像。无忌,你想,这一拍虽轻,但若他掌上施出劲力,我岂不已受重伤?我当即回击一捞,却捞了个空,反击一拳,这拳天然也没打到人,左足一落地,当即回身,便在此时,我背上又让人悄悄拍了一掌,同时背后一人叹道:‘苦海无边,转头是岸。’”

谢逊点头道:“这‘七伤拳’不练也罢!每人体内,均有阴阳二气,金木水火土五行。心属火、肺属金、肾属水、脾属土、肝属木,一练七伤,七者皆伤。这七伤拳的拳功每练一次,本身内脏便受一次侵害,所谓七伤,实则是先伤己,再伤敌。我若不是在练七伤拳时伤了心脉,也不致偶然狂性大发、没法按捺了。”

谢逊续道:“当时我便问:‘是少林寺的空见神僧么?’那灰衣和尚道:‘神僧二字,愧不敢当。老衲恰是少林空见。’我道:‘鄙人跟大师素不了解,何故相戏?’空见说道:‘老衲岂敢戏弄居士?叨教居士,现在欲往那边?’我道:‘我到那边去,跟大师有何干系?’空见道:‘居士今晚想去杀武当派的宋远桥大侠,是不是?’”

无忌想问爹爹为甚么跟寄父比拚掌力,见母亲连连摇手,便忍住不问,说道:“寄父,你把这‘七伤拳’教了我好么?”谢逊点头道:“不成!”无忌好生绝望,还想缠着相求。殷素素笑道:“无忌,你不傻吗?你寄父这门武功精美精深,若不是先有上乘内功,如何能练?”无忌道:“是,那么等我练好了上乘内功再说。”

“当时我只要一个动机:‘是冤鬼,给我杀了的人索命来着!’倘是活人,决不能有这般来去如电的工夫。我一想到是鬼,胆量反而大了,喝道:‘妖妖怪怪,给我滚得远远的,老子天不怕地不怕,岂怕你这孤魂野鬼?’那灰衣和尚合什说道:‘谢居士,老衲空见合什!’我一听到空见两字,便想起江湖上所说‘少林神僧,见闻智性’这两句话来。他名列四大神僧之首,无怪武功如此高强。”

张翠山问道:“你跟我大师哥这场比武厥后如何告终?大师哥始终没跟我们说这件事,倒也奇特。”谢逊道:“宋远桥压根儿就不晓得,恐怕他连‘金毛狮王谢逊’这六个字也向来没闻声过,因为我厥后没去找他。”

谢逊苦笑道:“我从小叫惯了。再说,我的一大半武功老是他传授的。他虽是个大好人,我也不是好人,说不定我的为非作歹也都是他教的。好也是他教,歹也是他教,我还是叫他师父。”张翠山心想:“大哥平生遭受惨酷,愤激之余,行事不分是非。无忌听了这些话记着心中,于他今后立品大是有害,过几天可得好好跟他讲解明白。”

谢逊道:“恰是。我师父外号叫作‘混元轰隆手’,掌含风雷,能力惊人。我找到他后,如用这路七伤拳功跟他对敌,他定觉得我使的还是他亲手所传武功,待得拳力及身,他再惊觉不对,可已迟了。五弟,你别怪我用心深切,我师父表面卤莽,可实是天下最工心计、城府奇深的暴虐之人。若不是以毒攻毒,大仇便没法得报……唉,枝枝节节的说了很多,还没说到空见大师。”

张翠山听到这里,不由得栗但是惧,他明知大师哥并未为谢逊所害,但想起当时情势的凶恶,仍不免惴惴,谢逊的武功高出大师哥甚多,何况一个在明,一个在暗,倘若当真动手,大师哥决无幸理。殷素素也知宋远桥未死,说道:“大哥,想是你俄然不忍侵犯无辜,如果你当真杀了宋大侠,我们这位张五侠早已跟你拚了命,再也不会成为结义兄弟了。”

谢逊抚摩他头发,说道:“贼老天虽有诸般不好,总算没让我杀了宋远桥。宋远桥是你爹爹的大师兄,倘若我不幸杀了他,我愧对你爹爹,也不能跟他结义为兄弟了。”停了半晌,续道:“这天早晨我在客店中打坐养神,我想宋远桥既是武当七侠之首,武功上自有过人之处,倘使一击不中,给他逃了,或者只打得他伤而不死,那么我的行藏必致泄漏,要逼出我师父的战略尽数落空,并且普天下豪杰向我群起而攻,我谢逊便有三头六臂,也没法对敌啊。我一死不打紧,这场血海仇恨,可今后无由得报了。”

谢逊道:“莫非我父母妻儿给成昆害死,便不是无辜么?便不成怜么?我看你畴前倒也磊落利落,嫁了五弟九年,却学得这般婆婆妈妈起来。”殷素素向丈夫望了一眼,微微一笑,说道:“大哥,这些案子倏但是起,倏但是止,厥后你终究找到了成昆么?”谢逊道:“没找到,没找到!厥后我在洛阳见到了宋远桥。”

谢逊续道:“当时我只吓得满身冰冷,手足轻颤,那人如此武功,要制我死命可说易如反掌。他说那‘苦海无边,转头是岸’这八个字,只一瞬之间的事,但是这八个字他说得不快不慢,充满慈悲心肠。我听得清清楚楚。但当时我心中只感到惊惧气愤,回过身来,见四丈外站着一名灰衣和尚。我回身之时,只道他分开我只不过两三尺,那知他一拍之下,当即飘出四丈,身法之快,步法之轻,当真匪夷所思。”

张翠山和殷素素一齐“啊”了一声。谢逊道:“你们晓得我师父是谁了罢?”殷素素点头道:“嗯!你是‘混元轰隆手’成昆的弟子。”

“我听他一语道破我情意,又奇特,又吃惊。他又道:‘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惊武林的大案,好激得那混元轰隆手成昆现身,以报殛毙你百口的大仇……’我听他说出了我师父的名字,更加骇异。我师父杀我百口之事,我从没跟旁人说过。这件丑事我师父粉饰狡赖也唯恐不及,他本身当然更不会说。这空见和尚却如何晓得?”

无忌感觉非常风趣,笑了出来,说道:“寄父,此人跟你闹着玩么?”张翠山和殷素素却已猜到,说话之人定是那空见大师了。

谢逊道:“五妹,你这声喝采全不由衷,你只道我武功大不如前了,是不是?”殷素素道:“在这荒岛之上,来来去去四个亲人,还练甚么武功?”谢逊问道:“五弟,你瞧出了此中奇妙么?”张翠山道:“我见大哥这一拳去势非常刚猛,但是打在树上,连树叶也没一片闲逛,这一点我可不懂了。便是无忌去打一拳,也会动摇树枝啊!”

“我大病一场以后,苦练武功,三年后找我师父报仇。但我跟他工夫实在相差太远,所谓报仇,徒然自取其辱,但是这一十三条性命的血仇,如何能便此罢休?因而我遍访名师,废寝忘食的勤奋,这番苦功,总算也有下落,五年之间,我自发工夫大进,又去找我师父。那知我工夫强了,他仍比我强得很多,第二次报仇还是落得个重伤了局。”

本来数年前武林中突生轩然大波,自辽东乃至岭南,半年之直接连产生了三十余件大案,很多成名豪杰俄然不明不白的遭害,而凶手必然留下“混元轰隆手成昆”的名字。遭害之人不是一派掌门,便是交游极广的老豪杰,每一件案子都连累人数甚众。只要如许一件案子,武林中便要到处轰传,何况接连三十余件。当时武当七侠曾奉师命下山查询,竟查不到半点眉目。世人均知这是有人用心嫁祸于成昆。“混元轰隆手”成昆武功甚高,向来洁身自爱,申明甚佳,被害者又有好几个是他的厚交老友,这些案子决不是他做的。但要查知凶手是谁,自非下落在他身上不成,但是他俄然无影无踪,消息杳然。骚动多时,三十余件大案也只要不了了之。固然想报仇雪耻的人成百成千,但是不知凶手是谁,大家也都只要徒呼负负。若非谢逊本日本身透露本相,张翠山怎猜获得此中原委。

张翠山等三人走畴昔看大树的斜剖面时,只见树心中一条条通水的筋脉已大半震断,有的扭曲,有的粉碎,有的裂为数截,有的若断若续,明显他这一拳当中,又包含着数般分歧的劲力。张殷二人大为叹服。张翠山道:“大哥,本日真叫小弟大开眼界。”

无忌叫道:“我会!”奔畴昔在大树上砰的一拳,公然树枝乱晃,月光辉映出来的枝叶影子在地下颤抖不已。张翠山佳耦见儿子这一拳非常有力,心下甚喜,一齐瞧着谢逊,等他申明此中事理。

张翠山和殷素素此时方知,何故他才识过人,武功高强,狂性发作时竟会心智尽失。

殷素素微一沉吟,道:“嗯,是不是跟你师父轰隆甚么的工夫差未几?”

无忌奇道:“寄父,你为甚么要杀我爹爹?”谢逊浅笑道:“我是说个比方啊,并不是真的要杀你爹爹。你爹爹是我结义兄弟,是我活着上最好的朋友。倘如有人要杀你爹爹,我便不要性命也会帮你爹爹!”无忌道:“嗷,本来如许!”这才放心。

谢逊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怕我试拳时伤了你老公么?倘若这拳力不是收发由心,还算得是甚么‘七伤拳’?”说着站起家来,走到一株大树之旁,一声呼喊,宛似平空打了个轰隆,猛响声中,一拳打在树干之上。

“我养好伤不久,便得了一本‘七伤拳’拳谱,这路拳法能力实非平常。因而我用心专练‘七伤拳’的内劲,两年后拳技大成,自忖已可和天下第一流妙手比肩。我师父若非另有奇遇,决不能再是我敌手。不料第三次上门去时,却已找不到他的地点。我在江湖上到处探听,始终访查不到,想是他为了避祸,隐居于穷乡僻壤,大地茫茫,却到那边去寻?我愤激之下,便到处做案,杀人放火,无所不为。每做一件案子,便在墙上留下了我师父的姓名。”

谢逊道:“我冒成昆之名做案,是要逼得他挺身而出,便算他始终龟缩,武林中千百人到处查访,总比我一人之力强很多啊。”殷素素道:“此计不错,只不过这很多人无辜伤在你部下,在阴人间也是胡涂鬼,未免不幸!”

张翠山大吃一惊,道:“我大师哥宋远桥?”

谢逊续道:“我见师父如此忍得,竟然仍不露面,心想非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,不敷以激逼他出来。方今武林当中,以少林、武当两派为尊,看来须得杀死一名少林派或是武当派中第一流的人物,方能见效。那一日我在洛阳清虚观外的牡丹园中,见到宋远桥脱手惩戒一名恶霸,武功了得,决意当晚便去将他杀了。”

以他功力,这一拳若不将大树打得断为两截,也当拳头深陷树干,那知他收回拳头时,那大树竟涓滴无损,连树皮也不分裂半点。殷素素心中难过:“大哥在岛上一住九年,武功全然荒废了。我向来不见他练功,原也难怪。”怕他悲伤,还是大声喝采。

穷发十载泛归航

谢逊又道:“倘若我内力真的浑厚坚固,到了空见大师或武当张真人的境地,再来练这七伤拳,想来本身也可不受毁伤,便有小损,亦无大碍。不过当年我报仇心切,费尽了心力,才从崆峒派手中夺得这本《七伤拳谱》的古抄本,拳谱一到手,立时便心吃紧忙的练了起来,唯恐拳功未成而我师父已死,报不了仇。待得发觉内脏受了大损,已没法挽救,当时我可没去想,崆峒派既有此世代相传的拳谱,却为何无人以此神拳名扬天下,而崆峒派也成不了一等一的大门派。我又妄图这路拳法出拳时阵容烜赫,有极大好处。五妹,你晓得此中事理罢?”

张翠山想起这位空见大师厥后是给他一十三拳打死的,心中模糊不安。

谢逊道:“不错,是武当七侠之首的宋远桥。我做下这很多大案,江湖上早闹得天翻地覆,但我师父混元轰隆手成昆……”无忌道:“寄父,他如许坏,你还叫他师父?”

张翠山叹了口气,说道:“谢天谢地!”殷素素笑道:“谢甚么贼老天、贼老地,谢一谢面前这个谢大哥才是真的。”张翠山和无忌都笑了起来。

谢逊哼了一声,道:“那有甚么忍不忍的?若在本日,我瞧在五弟面上,自不会去跟武当派难堪。但是当时我又不识得五弟,别说是宋远桥,便是五弟本身,只要给我见到了,还不是杀了再说。”

谢逊缓缓的道:“那天早晨的景象,本日我仍记得清清楚楚。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,暗运真气,将那‘七伤拳’在心中又想了几遍。五弟,你向来没见过我的‘七伤拳’,要不要见地见地?”张翠山还没答复,殷素素抢着道:“那定是神妙非常,威猛绝伦。大哥,你怎地不去找宋大侠了?”

谢逊道:“我打了这拳,三天以后,树叶便会萎黄跌落,半个月后,大树枝干枯槁。我这一拳已将大树的头绪从中震断了。”张翠山和殷素素不堪骇异,但知他夙来不打诳语,此言自非子虚。谢逊取过手边的屠龙宝刀,拔刀出鞘,嚓的一声,在大树的树干中斜砍一刀,只听得砰嘭巨响,大树的上半段向外跌落。谢逊收刀说道:“你们瞧一瞧,我‘七伤拳’的能力可还在么?”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