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敏君长剑指在她胸前,大声道:“我问你,你把娃娃养在那边?你是武当派殷梨亭殷六侠的未婚老婆,怎地去跟旁人生了孩子?”
彭和尚又朗声道:“纪女侠冰清玉洁,江湖上谁不知闻?但是‘毒手无盐丁敏君’却恰好自作多情,妄图去勾搭人家武当派殷梨亭。殷梨亭不来睬你,你天然想侵犯纪女侠啦。哈哈,你颧骨这么高,嘴巴大得像只血盆,焦黄的脸皮,身子却又像根竹竿,连我彭和尚见了也要作呕,人家漂亮萧洒的殷六侠怎会瞧得上眼?你也不本身照照镜子,便三番四次的向人家乱抛媚眼……”
他走到屋前,恭恭敬敬的朗声说道:“弟子常遇春叩见胡师伯。”
正想找个村夫探听,忽听得马蹄声响,四名蒙古兵手舞长刀,纵马而来,大喊:“快走,快走!”奔到常遇春身后,举刀虚劈作势,摈除向前。常遇春悄悄叫苦:“想不到本日终究又入虎口,却陪上了张兄弟一条性命。”
正没作理睬处,只见几只胡蝶从一排花丛中钻了出来。张无忌道:“那处所既叫胡蝶谷,我们且跟着胡蝶畴昔瞧瞧。”常遇春道:“好!”也从花丛中钻了出来。
实在丁敏君虽非美女,却也很有姿容,脸孔姣美,很有楚楚之致。彭和尚深通世情,晓得普天下女子情意,非论她是丑是美,你若骂她面貌丢脸,她非恨你切骨不成。他见情势危急,便随口扯谈,给她取了个‘毒手无盐’的诨号,盼她大怒之下,转来对于本身,纪晓芙便可乘机脱身,起码也能设法包扎伤口。但丁敏君暗想待我杀了纪晓芙,还怕你这臭和尚逃到那边去?对他的唾骂竟充耳不闻。
到得天明,常遇春站起家来,将张无忌负在背上,放开脚步又走。他歇息了大半夜,精力已复,行动之际也轻盈很多了。走了数里,转到一条通衢上。常遇春情想:“胡师伯在胡蝶谷中隐居,住处偏僻,怎地上了通衢,莫非走错了?”
张无忌道:“常大哥,纪姑姑是我殷六叔未过门的老婆,那姓丁的女子说她……说她跟人生了娃娃,你说是真是假?”常遇春道:“这姓丁的女子胡说八道,别信她的。”
但这时纪晓芙便去刺瞎了彭和尚左眼,丁敏君也已饶她不过,她知本日若不乘机动手撤除这个师妹,今后祸害无穷。彭和尚见丁敏君剑招狠辣,大声叫骂:“丁敏君,你好不要脸!无怪江湖上叫你‘毒手无盐丁敏君’,公然是心如蛇蝎,貌胜无盐。倘若世上女子个个都似你普通丑恶,令人一见便即作呕,天下男大家人都要去做和尚了。你这‘毒手无盐’老是站在我跟前,彭和尚做了和尚,仍嫌不敷,还是瞎了双眼来得欢愉。”
昆仑派的长须道人竭力走近几步,惊呼:“白龟寿,白龟寿!”跟着双膝一软,坐倒在地。本来为彭和尚挡了这一剑的,恰是天鹰教玄武坛坛主白龟寿。他身受重伤以后,得知彭僧报酬了保护本身,遭到少林、昆仑、峨嵋、海沙四派妙手围攻,便力疾赶来,恰好为彭和尚代受了这一剑。他虽功力大减,临死时这一掌却也击得丁敏君肋骨断折数根。
他跟着一众百姓行去,到了一处三岔道口,只见一个蒙古军官骑在顿时,领着六七十名兵卒,元兵手中各执大刀。众百姓行过那军官马前,便一一跪下叩首。一名汉人通译喝问:“姓甚么?”那人答了,中间一名元兵便在他屁股上踢上一脚,或是一记耳光,那百姓仓促走过。问到一个百姓答称姓张,那元兵当即一把抓过,命他站在一旁。又有一个苍内行挽的篮子中有一柄新买的菜刀,那元兵也将他抓在一旁。
纪晓芙右臂伤口中流血不止,越斗血越流得短长,她连使杀着,想将丁敏君逼开,以便夺路而走,但她左手使剑不惯,再加受伤以后,原有武功已余不下三成。总算丁敏君对这师妹向来顾忌,不敢过份进逼,只缠住了她,要她流血过量,天然衰竭。目睹纪晓芙脚步盘跚,剑法垂垂狼藉,已然支撑不住,丁敏君唰唰两招,纪晓芙右肩又接连中剑,半边衣衫全染满了鲜血。
过了花丛,面前是条小径。常遇春行了一程,见胡蝶越来越多,或花或白、或黑或紫,翩翩起舞。胡蝶也不畏人,飞近时便在二人头上、肩上、手上逗留。二人晓得已进入胡蝶谷,都感奋发。张无忌道:“让我本身渐渐走罢!”常遇春放他下地。
彭和尚拾起长须道人遗在地下的长剑,道:“这丁敏君胡言乱语,诽谤女人清誉令名,不能再留活口。”说着挺剑便向丁敏君咽喉刺下。
丁敏君只吓得心胆俱裂,但重伤之下,却又顺从不得,骂道:“贼秃,你别琐细折磨人,一剑将我杀了罢。”
张无忌“嗯”了一声,过了一会,问道:“常大哥,你怕那是真的,是不是?”常遇春叹道:“我不是本身怕是真,是怕别人听了信觉得真。”
她师姊妹二人相互熟知对方剑法,攻守之际,分外松散,也分外狠恶。
胡青牛一怔,脸蕴喜色,道:“他是武当派的?你带他到这里来干甚么?”常遇春将如何庇护周子旺的儿子逃命、如何为蒙古官兵追捕而得张三丰相救等情说了,最后说道:“弟子蒙他太师父救了性命,求恳师伯例外,救他一救。”胡青牛冷冷的道:“你倒慷慨,会作情面。哼,张三丰救的是你,又不是救我。你见我几时破过例来?”
本来当时朝政残暴,百姓背叛者浩繁,蒙古大臣故意要杀尽汉人,却又杀不堪杀,当朝太师巴延便颁下一条虐令,杀尽天下张、王、刘、李、赵五姓汉人。因汉人中以张、王、刘、李四姓最多,而赵姓则是宋朝皇族,这五姓之人一除,汉人自必元气大伤。厥后因这五姓人降元为官的为数亦很多,有蒙古大臣向天子奉劝,才撤除了这条残暴之极的搏斗令,但五姓百姓因之而丧生的,已不计其数了。
那汉人通译骂道:“贼蛮子,不懂端方,见了大人还不从速叩首?”
纪晓芙听到这里,回身拔足便奔。丁敏君早推测她要逃脱,飞步上前,长剑一抖,拦在她面前,说道:“我劝你乖乖把彭和尚左眼刺瞎了,不然我便要问你那娃娃的父亲是谁?问你为甚么以王谢朴重的弟子,却去保护魔教妖僧?”
这一幕惊心动魄的林中夜斗,常遇春和张无忌清清楚楚的瞧在眼里、听在耳中,直到丁敏君拜别,两人方松了口气。
胡青牛向常遇春点了点头,道:“周子旺的事,我都晓得了。那也是命数使然,想是鞑子气运未尽,本教未至光大之期。”他伸手在常遇春腕脉上一搭,解开他胸口衣衫瞧了瞧,说道:“你是中了番僧的‘截心掌’,本来算不了甚么,不过你中掌后使力太多,寒毒攻心,治起来多花些工夫。”指着张无忌问道:“这孩子是谁?”
常遇春跪在地下,连连叩首,说道:“师伯,这个小兄弟的父亲不肯出售朋友,甘心自刎,是个响铛铛的豪杰子。”胡青牛嘲笑道:“豪杰子?天下豪杰子有多少,我治得了这很多?他不是武当派倒也罢了,既是王谢朴重中的人物,又何必来求我这邪魔外道?”常遇春道:“张兄弟的母亲,便是白眉鹰王殷教主的女儿。他有一半也算是本教中人。”
丁敏君只听得愤怒欲狂,一个箭步纵到彭和尚身前,挺剑便往他嘴中刺去。
丁敏君颧骨确是微高,嘴非樱桃小口,皮色不敷白净,又生就一副长挑身材,这些微嫌美中不敷之处,她本身虽常感不快,但是旁人若非细看,本不易发觉。彭和尚目光灵敏,不但看了出来,更加油添酱、张大其辞的胡说一通,却教她如何不怒?何况殷梨亭其人她从未见过,“三番四次乱抛媚眼”如此,真是从何提及?
彭和尚对身受重伤、躺在地下的五人说道:“我彭和尚跟你们并无深仇大怨,本来不是非杀你们不成,但今晚这姓丁的女子诬衊纪女侠之言,你们都已听在耳中,传到江湖之上,却叫纪女侠如何做人?我不能留下活口,情非得已,你们可别怪我。”说着一剑一个,将昆仑派的两名道人、一名少林僧、两名海沙派的妙手尽数刺死,跟着又在丁敏君的肩头划了一剑。
纪晓芙左手挥剑格开,道:“她是我同门师姊,她虽对我无情,我可不能对她无义。”彭和尚道:“事已如此,若不杀她,这女子今后定要对女人大大倒霉。”纪晓芙垂泪道:“我是天下最不祥、最不幸的女子,统统认命罢啦!彭大师,你别伤我师姊。”彭和尚道:“纪女侠所命,焉敢不遵?”
常遇春加快脚步,落荒而走,晓得胡青牛隐居处便在附近,耐烦缓缓寻觅。当时已是暮秋,但胡蝶谷一带地气暖和,遍山遍野都是鲜花,两人想起刚才惨状,那有表情赏玩风景?转了几个弯,却见劈面一块山壁,路途已尽。
这几句石破天惊的话问了出来,听在耳中的人都禁不住心头一震。张无忌心中一片怅惘:“这位纪姑姑是好人啊,怎能对殷六叔不住?”他对这些男女之事自是不大了然,但便是常遇春、彭和尚、昆仑派长须道人这些人,听了也均大为惊奇。
张无忌道:“对,下次我跟殷六叔说,叫他好好的经验经验这丁敏君,也好代纪姑姑出一口气。”常遇春忙道:“不,不!千万不能跟你殷六叔提这件事,晓得么?你一提那可糟了。”张无忌奇道:“为甚么?”常遇春道:“这类不好听的话,你跟谁也别说。”
旁观世人个个身受重伤,既没法安慰,亦不能互助那一个,只要眼睁睁瞧着,心中均暗自佩服:“峨嵋派为当今武学四大宗派之一,剑术公然高超,名不虚传。”
常遇春道:“师伯,他叫张无忌,是武当派张五侠的孩子。”
她一剑将要刺到,树林中俄然抢出一人,大喝一声,挡在彭和尚身前。此人来得快极,丁敏君不及收招,长剑已然刺出,那人比彭和尚矮了半个头,这一剑恰好透额而入。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,那人挥掌拍出,击中了丁敏君胸口,轰然一声,将她震得飞出数步,一交跌倒,口喷鲜血,一柄长剑却插在那人额头,目睹他也活不成了。
丁敏君嘲笑道:“嘿,你装着这副不幸巴巴的样儿,内心却不知在如何咒我呢。那一年你在甘州,是七年之前呢还是八年之前,我可记不清楚了,你本身当然是明显白白的,当时当真是抱病么?‘生’倒是有个‘生’字,只怕是生娃娃罢?”
常遇春满腔肝火,爬起家来,悄悄立下重誓:“此生若不将鞑子逐回漠北,我常遇春誓不为人。”负着张无忌,吃紧向北行去,只走出数十步,忽听身后惨呼哭喊之声高文。两人回过甚来,但见给元兵拉在一旁的十多名百姓已个个身首异处,尸横当场。
彭和尚笑道:“似你这般皮黄口阔的丑女,我是不敢杀的。只怕你一入天国,将阴世里千千万万的恶鬼都吓得逃到人间来,又怕你吓得阎王判官上吐下泻,岂不天国大乱?”说着大笑三声,掷下长剑,抱起白龟寿的尸身,又大哭三声,扬长而去。
常遇春想起故主周子旺百口惨死于蒙古鞑子刀下,这时宁死也不肯向鞑子叩首。一名元兵见他倔强,伸脚在他膝弯里横腿一扫。常遇春站立不稳,扑地跪下。那汉人通译喝道:“姓甚么?”常遇春还未答复,张无忌抢着道:“姓谢,他是我大哥。”那元兵在常遇春屁股上踢了一脚,喝道:“滚罢!”
这时他武功全失,连一个平常的元兵也斗不过,只得一步步挨将前去。但见通衢上百姓络绎不竭,都让元兵赶畜牲般驱来,常遇春情想:“看来这些鞑子正在虐待百姓,一定然要捉我。”
纪晓芙神采惨白,向前疾冲。丁敏君突下杀手,唰的一剑,已在她右臂上深深划了一剑,直削至骨。纪晓芙受伤不轻,再也忍耐不住,左手拔出佩剑,说道:“师姊,你再要苦苦相逼,我可要对不住啦。”丁敏君晓得本日既已破脸,本身又揭露了她隐蔽,她势需求杀己灭口,本身武功不及她,当真性命相搏,那可凶恶之极,是以一上来乘机先伤了她右臂,听她这么说,一招“月落西山”,直刺她小腹。纪晓芙右臂剧痛,见师姊第二剑又是毫不容情,当即左手使剑还招。
张无忌目睹情势不对,在常遇春耳边悄声道:“常大哥,你快假装摔一交,摔在草丛当中,解下腰间佩刀。”常遇春顿时觉悟,双膝一弯,扑在长草丛中,除下了佩刀,假装哼哼唧唧的爬起家来,一步步挨到那军官身前。
过了一会,屋中走出一名僮儿,说道:“请进。”常遇春携着张无忌的手,走进茅舍,只见厅侧站着一个神清骨秀的中年人,正瞧着一名僮儿煽火煮药,满厅都是药草之气。常遇春跪下叩首,说道:“胡师伯好。”张无忌心想,此人定是“蝶谷医仙”胡青牛了,便跟着施礼,叫了声:“胡先生。”
彭和尚俄然大声叫道:“纪女人,你来将我左眼刺瞎了罢,彭和尚对你已感激不尽。”他想纪晓芙甘冒存亡大险,回护仇敌,已极其难能,何况丁敏君用以威胁她的,更是一个女子瞧得比性命还重的明净名声。
纪晓芙气急废弛的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我要去了!”
纪晓芙惊魂稍定,撕下衣衿包扎好了臂上伤口,伸手解开了彭和尚腰胁间受封穴道,回身便走。彭和尚道:“且慢,纪女人,请受我彭和尚一拜。”说着行下礼去。纪晓芙闪在一旁,不受他这一拜。
纪晓芙低声向丁敏君道:“师姊,你本身保重。”说着还剑入鞘,出林而去。
丁敏君喘气很久,才以剑鞘拄地,一跛一拐的出林。
行到过午,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舍,茅舍前后摆布都是花圃,种满了诸般花草。常遇春道:“到了,这是胡师伯种药材的药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