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无忌反而欢畅,笑道:“朱伯伯,你花经心机,却到了这个半天吊的石台上来。这会儿就有一把屠龙宝刀给你,你拿着它号令天下,莫敢不从的也就只我一人!”

张无忌听他如此发誓,心下稍宽。朱长龄道:“我们从这里渐渐爬出去,你不能往下跳,晓得么?”张无忌道:“你既不逼我,我何必本身寻死?”朱长龄点点头,取出短刀,剥下树皮,搓成了一条绳索,两端别离缚在本身和张无忌腰里。两人沿着雪山斜坡,手脚着地,一步步向有阳光处爬去。

张无忌满心欢乐,见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,见了他也不惊避,树上十余只猴儿腾跃相嬉,看来翠谷中并无豺狼之类猛兽。贰心道:“老天爷待我果然不薄,安排下这等瑶池,给我作葬身之地。”

武烈道:“那小子定是躲在林内,不会再逃往远处……”朱长龄忙打断他话头,说道:“唉,不知真儿说错了甚么话,获咎了张兄弟。我真担忧,他小小年纪,如果在冰雪各处的山岭中有甚失闪,我便粉身碎骨,也对不起张恩公啊。”这几句话说得宛然忧心如捣,自责甚深。张无忌只听得毛骨悚然,暗想:“贰心尚未死,还在想花言巧语的骗我。”

他又想:“我在岛上之时,每天都见寄父抱着那柄刀呆呆入迷,十年当中,始终参解不透刀中奥妙。寄父固然聪明,倒是直性子。这朱长龄机灵过人,战略之深,远远胜我寄父。寄父想不出,宝刀若到了朱长龄手中,他多数能想得出……”前思后想,诸般动机纷至沓来,猛听得脚步声响,朱长龄和武烈二人已找进了丛林。

两人爬了半天,手肘膝盖都已给坚冰割得鲜血淋漓,总算山坡已不如何峻峭,两人站起家来,一步步的挣扎前行。好轻易转过了那堵屏风也似的大山壁,朱长龄只叫得一声苦,不知凹凸。面前茫茫云海,更无来路,竟是置身在一个三面皆空的极高平台上。那平台倒有十余丈周遭,但是半天临空,上既不得,下又不能,当真是死路一条。这大平台上白皑皑的都是冰雪,既无树木,更无野兽。

剥极而复参九阳

朱九真会心,便大声道:“我跟他开打趣,点了他穴道,那想到无忌弟却当了真。”说着纵声叫道:“无忌弟,无忌弟,你快出来,真姊跟你赔不是啦!”声音虽响,却仍娇媚委宛,充满了引诱之意。她叫了一会,见无动静,俄然哭了起来,说道:“爹爹,你别打我,别打我。我不是用心获咎无忌弟啊。”朱长龄举掌在本身大腿上力拍,噼啪作响,口中大声怒喝。朱九真不开口的惨叫,仿佛给父亲打得痛不成当。武烈、卫璧、武青婴三人在旁含笑而观。

张无忌又爬进数丈,忽见前面透进亮光,心中大喜,手足兼施,加快前行。朱长龄又急又怒,叫道:“我不来伤你便是,快别走了。”张无忌却那边理他?

他大声喝彩,从山洞里爬了出来。山洞离地竟不过丈许,垂下脚来,悄悄跃出,便已着地,脚下踏着的是柔嫩细草,花香清幽,鸣禽间关,那想获得在这黑黝黝的洞窟以后,竟会有如许一个阳光光辉的香花翠谷?他顾不到伤处疼痛,放开脚步向前疾奔,直奔了两里不足,才遇一座岑岭阻路。放眼四望,但见翠谷四周皆为高山环抱,仿佛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。前后摆布雪峰插云,险要峻峭,决计没法攀附出入。

张无忌只觉背心上奇痛彻骨,朱长龄右手的五根手指已紧紧抓住他背脊,就在此时,他足底踏空,半个身子已在深渊之上。他左足跟着跨出,满身向前急扑。

张无忌见始终没能逃出他把握,悲观懊丧已极,恨恨的道:“朱伯伯,非论你如何折磨我,要我带你去找我寄父,那是一万个休想。”

张无忌见这个向来脸孔慈爱的温厚父老,蓦地间有如变成了一头凶悍残狠的野兽,要扑上来咬死本身,不由得惊骇之极,一声惊叫,跳起家来便逃。朱长龄喝道:“这儿另有路逃么?”伸手向他背后抓去,决意纵情将他折磨一番,要他受尽了痛苦,才将他正法。

回想这两个多月来寄身朱家庄的各种颠末,越想越难受:“崆峒派、华山派、昆仑派这些人恩将仇报,我原也不放在心上,但是我对真姊这般一片诚恳,内里本相本来如此……唉,妈妈临死时叮咛我甚么话来?怎地我全然置之脑后?”

朱长龄猜想本身诡计败露,张无忌定要让本身渐渐饿死,以报此仇,胸口伤处又痛得短长,破口痛骂:“贼小鬼,这洞里就有果子,莫非能给你吃一辈子么?我在外边饿死,你不过量活三天,摆布也是饿死。”张无忌不去理他,吃了七八枚果子,也就饱了。

只听得朱、武二人各持木棒,在长草丛中拍打,张无忌满身伸直,一动也不敢动,幸而那林子占地甚广,却也没法每一处都拍打到了。不久卫璧和雪岭双姝也即赶到。五人在丛林中搜刮了半天,始终没能找到,大家都感倦累,便在石上坐下歇息。实在五人所坐之处和他相隔不过五六丈,只是林密草长,将他身子全然遮住了。

徐行回到入口处,只听得朱长龄在洞窟彼端大喊:“小兄弟,你出来,在这洞里不怕闷死吗?”张无忌大声笑道:“这里好玩得紧呢。”在矮树上摘了几枚不着名的果子,已红了半边,拿在手里,闻到一阵甜香,咬了一口,更觉鲜美绝伦,桃子无此爽利,苹果无此苦涩,而梨子则逊其三分光滑。他攀上洞口,将一枚果子掷进洞中去,叫道:“接住,好吃的来了!”

张无忌不消扣问,看到他神采,便知没找到前程,心想:“我身中玄冥神掌,恶毒难除,屈指计来,本就寿元将尽,非论死在那边,都是一样。只是他好端端的有福不享,妄图做甚么武林至尊,竟陪着我在这冰天雪地中活活饿死,可叹不幸!”

朱长龄叱道:“休得胡说八道!”盘膝坐下,吃了两口雪,运气歇息半晌,心想:“此时固然疲累,精力尚在,若在这里再饿上一天,只怕再难脱困了。”站起家来,说道:“这里前路已断,我们归去处另一边找寻前程。”张无忌道:“我却感觉这儿很好玩,又何必归去?”朱长龄怒道:“这儿甚么也没吃的,呆在这儿干么?”张无忌笑道:“不食人间炊火更好,便于修仙炼道啊。”

朱长龄对张无忌一向容让,只不过不肯断念,盼望最后终能骗动了他,带领本身前去冰火岛,这时见活路已断,而以是陷此绝境,满是为了这小子,一口怨气那边消得下去?双眼中如要喷出烈火,恶狠狠的瞪视着他。

朱氏父女料定张无忌藏身在这树林以内,一个怒骂,一个哀唤,声音越来越凌厉。张无忌双手掩耳,声音仍一阵阵传入耳中。他再也忍耐不住,透了一口长气。朱长龄和武烈当即发觉,齐声喝彩:“在这里了!”张无忌一惊之下,穿林而出,发足疾走。朱长龄和武烈飞身跃起,向他扑去。

朱长龄不答,迳自从原路归去,到了那棵大松树旁,向右首探路而前。这一边的山壁阵势更加凶恶,但不须顾到张无忌,他便行得甚快,或爬或走的行了半个多时候,来到一处绝壁之上。面前更无来路。朱长龄临崖长叹,怔怔的呆了很久,才没精打采的回到平台。

朱长龄万没推测他竟会投崖他杀,给他一带,跟着向前倾出。以他数十年的武功修为,倘若立时罢休反跃,自可保住性命。但是他晓得只须五根手指一松,那“武林至尊”的屠龙宝刀便永久再没到手的机遇,这两个月来的苦心筹划、化为一片焦土的巨宅华厦,便尽随这五根手指一松而付诸东流了。

那峭壁本就极陡,加上解冻的冰雪,更加滑溜非常,张无忌两度滑跌,都是朱长龄使力拉住,才不致跌入上面深谷。张无忌并不感激,深思:“你不过是想得那屠龙宝刀,那边是真的美意救我了?”

朱长龄心想这话倒也是真相,面前可不能跟他破脸,总要下落在女儿身上,另图妙策,眼看四下情势,向上攀附是决无能够,脚下仍深不见底,独一的体例是沿着山壁斜坡,渐渐匍匐出去,向张无忌道:“小兄弟,你千万不成瞎起狐疑,总而言之,我决计不会逼迫你去找谢大侠。如有此事,教我姓朱的万箭攒身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他立此重誓,倒也不是虚言,心想他既宁肯他杀,那么非论如何逼迫,也决无用,只要设法诱得贰心甘甘心的带去。

朱长龄平生当中经历过很多凶恶,临危稳定,只觉身边风声虎虎,身子不住的向下摔落,偶见峭壁上有树枝伸出,他便伸左手去抓,几次都差了数尺,最后一次总算抓到,但是他二人下跌的力道太强,树枝吃不住力,喀喇一声,一根手臂粗的松枝顿时折断。但就这么缓得一缓,朱长龄已有借力之处,双足横撑,使招“乌龙绞柱”,紧紧抱住那株松树,提起张无忌,将他横放在树,唯恐他仍要跃下寻死,抓住了他手臂不放。

张无忌死志早决,更无犹疑,笔挺向那万丈峡谷奔去。朱长龄的轻功胜他甚远,待他奔到峡谷边上,朱长龄已追到身后,伸手往他背心抓去。

母亲临死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,清楚非常地在他耳边响了起来:“孩儿,你长大了以后,要防备女人骗你,越是都雅的女人,越会哄人。”他热泪盈眶,面前一片恍惚:“妈妈跟我说这几句话之时,匕首已插入她胸口。她忍着剧痛,如此叮咛于我,我却将她这几句血泪之言全不放在心上。若不是我会冲解穴道之法,鬼使神差的听到了朱长龄的诡计,以他们安插的周到,我定会将他们带到冰火岛上,非害了寄父的性命不成。”

第十六回

他堵塞难受,只得后退,不料身嵌坚石,进步当然不能,后退也已不得,这一下他吓得魂飞魄散,竭尽平生之力,双臂向石上猛推,身子才退出了尺许,猛感觉胸口一阵剧痛,喀喇声响,竟已轧断了一根肋骨。

朱长龄运起内力,挥掌往石壁上击去,山石坚固非常,一掌打在石上,只震得掌心狠恶疼痛,石壁竟纹丝不损。他摸出短刀,想掘松山石,将洞口挖得稍大,惶急中使力过猛,只挖得几下,啪的一声,一柄青钢短刀断为两截。朱长龄狂怒之下,劲运双肩,向前一挤,身子公然进步了尺许,然再想前行半尺,也已千万不能,坚固的石壁压在他胸口背心,竟连气也喘不过来。

朱长龄心下大怒,但知若逼得紧了,说不定他便纵身往崖下一跳,便道:“好,你在这儿多歇息一会,我找到了前程,再来接你。别太走近崖边,谨慎摔了下去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我存亡存亡,何劳你如此挂怀?你这时候还在妄图我带你去冰火岛,劝你别白操这份心了罢。”

贰情意既决,灵台腐败,对朱长龄父女所作所为的含义,顿时瞧得明显白白:朱长龄一推测他是张翠山之子,便脱手掌击女儿、击毙群犬,使得张无忌坚信他是一名是非清楚、仁义过人的侠士;至于将广居华厦付之一炬,虽非常可惜,但比之“武林至尊”的屠龙宝刀,却又不值甚么了。其办事之迅捷判定,委实可惊可畏。

他初时仇恨朱长龄阴狠刁滑,堕崖出险以后还讽刺他几句,这时见活路已绝,朱长龄低头沮丧,反而怜悯他起来,温言道:“朱伯伯,你年纪已大,甚么繁华欢愉也都享过了,现在便死了,又有何憾?不消难过罢!”

张无忌向前滑出一步,但见左边山壁黑黝黝的仿佛有个洞窟,更不思考,便钻了出来。嗤的一声,裤管已遭朱长龄扯去一块,大腿也给抓破。张无忌跌跌撞撞的往洞内急钻,俄然间砰的一下,额头和山石相碰,只撞得面前金星乱舞。他知这时朱长龄已撕破了脸,甚么凶恶暴虐的手腕都使得出,惶急之下,只得冒死向洞里钻去,至于钻入这黑洞当中,是否自陷绝地,更难逃离对方毒手,已全无余暇计及。幸而那洞窟越往内里越是窄隘,爬进十余丈后,他已仅能容身,朱长龄却再也挤不出去了。

朱长龄凝神半晌,俄然大声喝道:“真儿,你到底怎地获咎了无忌兄弟,害得他半夜半夜的不告而别?”朱九真一怔。朱长龄忙向她使个眼色。

张无忌明知是他父女俩做戏,但是听着这声音,仍心下恻然,暗道:“幸而我早知你们在做戏骗我,不然听了她如此尖声惨叫,定忍不住要挺身而出。”

张无忌在狭小的孔道中又匍匐数丈,面前越来越亮,再爬一阵,俄然间阳光刺眼。他闭着眼定必然神,再展开眼来,面前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,红花绿树,交相掩映。

他稍一踌躇,张无忌下跌之势却毫不稍缓。朱长龄叫道:“不好!”反探左手,来和自后冲到的武烈相握时,却差了尺许,他抓着张无忌的右手兀自不肯放开。

朱长龄翻回身子,在树枝上坐稳了,昂首上望,朱九真等的人影当然见不到,呼声也已听不到了,饶是他艺高胆小,想起刚才的死里逃生,也不由心悸,额头上盗汗涔涔而下。他定了定神,笑道:“你说甚么?我一点儿也不懂。你可别胡思乱想,会错了我的一番美意。”张无忌道:“你的奸谋已给我看破,全然无用的了。你便逼着我去冰火岛,我东南西北的乱指一通,大师一齐死在大海当中,你当我不敢么?”

两人一齐自峭壁跌落,直摔向足底的万丈深渊,只听得武烈和朱九真等人的惊呼自头顶传来,顷刻之间便听不到了。两人冲开满盈谷中的云雾,直向下堕。

果子穿过山洞,在山壁上撞了几下,已砸得稀烂。朱长龄摸到了,连皮带核的咀嚼,越吃越感饥火上升,叫道:“小兄弟,再给我几个。”张无忌叫道:“你此人知己这么坏,饿死也是应当的。要吃果子,本身来罢。”朱长龄道:“我身子太大,穿不过山洞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你把身子切成两半,不就能过来了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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