蛛儿忙问:“如何?你听到甚么恶耗么?”殷梨亭凝睇着她,问道:“女人何故如此体贴?我那无忌侄儿与你有恩,还是有仇?”

公然灭尽师太又道:“青翼蝠王既然能来,白眉鹰王和金毛狮王天然亦能来,紫衫龙王、五散人和五大掌旗使更加能来。我们原定倾六派之力先取光亮左使杨逍,然后一一扫荡妖魔余孽,岂知华山派的神机先生鲜于掌门这一次料事不中,嘿嘿,通盘错了!”

他话未说完,砰的一声,蛛儿仰天颠仆,竟晕了畴昔。

奔行不久,前面便呈现几个相互跳荡激斗的人形,奔到近处,见是三个白袍道人手持兵刃,围攻一其中年男人。三个道人左手衣袖上都绣着个红色火焰,显是魔教中人。那中年男人手舞长剑,剑光闪动,和三道斗得甚为狠恶,以一敌三,涓滴不落下风。

灭尽师太又道:“武功强弱,干系资质机遇,半分勉强不来。像静虚这般一招未交,便中了暗害,死于吸血恶魔之手,谁都不会嘲笑于她。我们平素学武,所为何事?还不是要锄强扶弱,毁灭妖邪?本日静虚第一个先死,说不定第二个便轮到你们师父。少林、武当、峨嵋、昆仑、崆峒、华山六大派此番围歼魔教,本觉得六派同心脱手,而魔教内部四分五裂,该当转眼便可毁灭,但本日见了青翼蝠王这等技艺,魔教中确切仍大有能人,此后前程艰危正多,休咎祸福,我们峨嵋派自当置之度外……”

张无忌心中混乱之极,他早知寄父和外祖父行事邪僻,为朴重人士所不容,却没推测他二人竟然都属魔教中的“护教法王”,天然均位高权重,是魔教中第一流的首要人物。灭尽师太又说“摆布光亮使者”也觊觎教主之位,但是本身多年前所遇、杨不悔之父明教光亮左使者杨逍,也和四王相若?本身想着苦衷,没听到峨嵋弟子说些甚么。

第十八回

峨嵋众女侠纷繁取出干粮,有的更堆沙为灶,搭起铁锅煮面。她们本身饮食简朴,接待殷梨亭却非常殷勤,自是为了纪晓芙之故。殷梨亭明白她们情意,眼圈微红,哽咽道:“多谢众位师姊、师妹。”

殷梨亭起先只道她是峨嵋派小弟子,听她这么说,不由一呆,但想这小女人倒很坦白,问道:“你是魔教的么?”蛛儿道:“不是,我是魔教的仇家。”殷梨亭不暇细问她来源,为了尊敬仆人,眼望静玄,请她表示。静玄道:“你要问殷六侠何事?”蛛儿道:“我想叨教:令师兄张翠山张五侠,也到了一线峡么?”

只听灭尽师太道:“鄙谚说得好:‘千棺从门出,其家好畅旺。子存父先死,孙在祖乃丧。’人孰无死?只须留下子孙血脉,其家便死了千人百人,仍能畅旺。最怕是你们都死了,老尼却孤零零的活着。”她顿了一顿,又道:“嘿嘿,但纵是如此,亦不敷惜。百年之前,世上又有甚么峨嵋派?只须大伙儿轰轰烈烈的死战一场,峨嵋派就是一举毁灭,又岂足道哉?”

灭尽师太冷然道:“杨逍害死你们孤鸿子师伯,又害死纪晓芙,韦一笑害死静虚,峨嵋派和魔教此仇不共戴天。本派自郭祖师创派以来,掌门之位,常例由女子担负,别说男儿无份,便是出了阁的妇人,也不能身任掌门。但本派本日面对存亡绝续的大关头,岂可墨守陈规?这一役当中,只如果谁立得大功,非论他是男人妇女,都可传我衣钵。”群弟子沉默昂首,都感觉师父郑而重之的安排后事、计议流派传人,仿佛自料不能生还中土,大家心中都有三分不祥之感、凄然之意。

张无忌腿伤早愈,但仍假装不能行走,坐在雪橇当中,好让峨嵋派诸人不加防备。这时他目光为身前一名峨嵋派男弟子挡住了,须得侧身探头,方能见到那四人相斗。只见那中年男人长剑越使越快,俄然间转过身来,一声呼喝,唰的一剑,在一名魔教道人胸口穿过。

次日持续西行,走出百余里后,已是中午,赤日当头,虽在寒冬,亦觉酷热。正行之际,西北方忽地传来模糊几声兵刃订交和叱责之声,世人不待静玄命令,均各加快脚步,向声音来处奔驰。

灭尽师太冷冷的道:“她师父金花婆婆,传闻也是跟魔教有梁子的。但金花婆婆实非君子,现在我们不想多结仇家,临时将她扣着。”殷梨亭道:“嗯,本来如此。女人,你对我无忌侄儿倒一片美意,只可惜他福薄,前几日我碰到朱武连环庄的武庄主武烈,得知无忌已于五年多之前,出错摔入万丈深谷当中,骸骨无存。唉,我和他爹爹情逾手足,那知皇天不佑善人,竟连独一的这点骨肉……”

群弟子大家热血沸腾,拔出兵刃,大声道:“弟子誓决死战,不与妖魔正道两立。”灭尽师太淡淡一笑,道:“很好!大师坐下罢!”

峨嵋群弟子这时才大声喝采。连灭尽师太也点了点头,跟着凄然感喟一声。这一声长叹或许是说:武当派有这等佳弟子,我峨嵋派却无如此了得的传人。更或许是说:晓芙福薄,没能嫁得此人,却伤在魔教淫徒之手。在灭尽师太心中,纪晓芙当然是为杨逍所害,而不是她本身击死的。

蛛儿一惊站起,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本来张五侠早归天了,那么……他……他早就是个孤儿了。”殷梨亭道:“女人认得我那无忌侄儿么?”蛛儿道:“六年之前,我曾在蝶谷医仙胡青牛家中见过他一面,不知他现下到了那边?”殷梨亭道:“我奉家师之命,也曾到胡蝶谷去探视过,但胡青牛佳耦已死,无忌不知去处,厥后多方探听,消息全无,唉,那知……那知……”说到这里,神采凄然,不再说下去了。

灭尽师太点了点头,她知殷梨亭虽说得轻描淡写,实在这三场恶斗必然惨酷非常,以武当五侠之能,尚且杀不了魔教的掌旗使,七侠莫声谷乃至受伤。灭尽师太又问:“贵派可曾查知光亮顶上气力如何?”殷梨亭道:“传闻天鹰教等魔教支派大肆赴援光亮顶,有人还说,紫衫龙王和青翼蝠王也到了。”灭尽师太一怔,道:“紫衫龙王也来了么?”两人说着话并肩而行。群弟子远远跟从在后,不敢去听两人说些甚么。

周芷若抢上去扶了她起来,在她胸口按摩好一会,蛛儿方始醒转。张无忌甚是难过,目睹殷梨亭和蛛儿如此悲伤,本身却硬起心肠置身事外,一昂首,见周芷若正瞧向本身,目光中大有疑问之色,仿佛在问:“如何她会不认得你?”张无忌微一点头,他知本身这些年来身形边幅均已大变,若非本身先提到汉水舟中之事,周芷若也必认不出来。

张无忌一句“六师叔”冲到了口边,却又强行缩回。在众师伯叔中,殷梨亭和他父亲最为交好,待他也亲厚殊甚。他瞧着这位相别九年的六师叔时,见他满脸风尘之色,两鬓微见斑白,想是纪晓芙之死于贰心灵有极大打击。张无忌乍见亲人,亟欲上前相认,终究想到眼下耳目浩繁,不能在旁人之前吐实,以免惹起无穷后患。周芷若虽已晓得本身实在成分,但明显没向别人泄漏。

蛛儿眼望远处,幽幽的道:“我要他随我去灵蛇岛上……”殷梨亭插口道:“灵蛇岛?金花婆婆和银叶先生是你甚么人?”蛛儿不答,仍自言自语:“……他不但不肯,还打我骂我,咬得我一只手鲜血淋漓……”她一面说着,一面左手悄悄抚摩着右手手背:“……但是……但是……我还是驰念着他。我决不是关键他,我带他去灵蛇岛,婆婆会教他一身武功,设法治好他身上玄冥神掌的恶毒,那知他凶得很,将人家一番美意,当作了歹意。”

这一晚峨嵋派防备外弛内紧,似疏实密,却无不测之事。

蛛儿一向旁观不语,这时俄然说道:“殷六侠,我跟你探听一小我,成么?”殷梨亭手中捧着一碗汤面,回过甚来,说道:“这位小师妹贵姓大名?不知要查问何事?但教所知,自当奉告。”神态很谦恭。蛛儿道:“我不是峨嵋派的。我是给他们缉捕来的。”

殷梨亭道:“你探听我五师哥,为了何事?”蛛儿红晕生脸,低声道:“我是想晓得他的公子张无忌,是不是也来了。”张无忌更加吃惊,心道:“本来她早晓得了我的成分,这时要揭穿出来了。”殷梨亭道:“你这话可真?”蛛儿道:“我是诚恳向殷六侠叨教,怎敢相欺?”殷梨亭道:“我五师哥去世已过十年,墓木早拱,莫非女人不知么?”

便在此时,蓦地里青光明灭,一柄长剑从殷梨亭手中掷出,急飞向北,如风驰电掣般射向那道人背心。那道人蓦地惊觉,待要闪避时,长剑已穿心而过,透过了他身子,仍向前疾飞。那道人脚下兀自不断,又向前奔了两丈不足,这才扑地倒毙。那柄长剑却又在那道人身前三丈以外方始落下,青光闪烁,笔挺的插在沙中,虽是一柄无生无知的长剑,却也神威凛冽。

静玄问道:“那紫衫龙王,又是甚么暴虐的魔头?”

峨嵋世人喝采声中,张无忌忍不住轻声惊呼,这一招“顺水推舟”,恰是武当剑法的高招;使这招剑法的中年男人,乃武当派的六侠殷梨亭。

世人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,无不神驰目炫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待得转头再看殷梨亭时,只见和他缠斗的那魔教道人身子摇摇摆晃,便似喝醉了酒普通,抛下了双刀,两手在空中乱舞乱抓,殷梨亭不再理他,自行向峨嵋世人走来。他只跨出几步,那道人一声闷哼,仰天倒下,就此不动,至于殷梨亭用甚么伎俩将他击毙,却谁也没瞧见。

张无忌心中一团混乱,这时才知:“本来蛛儿便是在胡蝶谷中抓住我的阿谁少女阿离,她念念不忘的意中人,竟然就是我。”侧头细看,见她脸颊浮肿,那边另有初遇时的半分美丽?但眼如秋水,澄彻清澈,模糊仍如当年。

殷梨亭向灭尽师太躬身施礼,说道:“敝派大师兄带领众师弟落第三代弟子,一共三十二人,已到了一线峡畔。长辈奉大师兄之命,前来驱逐掌门师太及诸位师姊、师兄。”灭尽师太道:“好,还是武当派先到了。可跟妖人接过仗么?”殷梨亭道:“曾跟魔教的木、火两旗交兵三次,杀了几名妖人,七师弟莫声谷受了一点伤。”

两人说了一阵,殷梨亭举手道别,要再去和华山派联络。静玄说道:“殷六侠,你来回驰驱,必然饿了,吃些点心再走。”殷梨亭也不客气,道:“如此叨扰了。”

灭尽师太纵声长啸,呵呵、嘿嘿,啸声从大漠上远远的传了出去。群弟子相顾惊诧,暗自惶恐。灭尽师太衣袖一摆,喝道:“大师睡罢!”

峨嵋世人见殷梨亭一人难追两敌,逃向北方的道人轻功又甚了得,越奔越快,瞧这情势,殷梨亭待得杀了南边那缠战的道人,毕竟来不及再回身追杀北逃之敌。峨嵋弟子和魔教中人仇深似海,都望着静玄,盼她发令反对。众女弟子多数和纪晓芙交好,心想若非魔教奸人作歹,这位武当六侠本该是本派半子,此时均盼能助他一臂之力。静玄心下也颇迟疑,但想武当六侠在武林中位望多么尊崇,他若不出声乞助,旁人冒然伸手,便属对他不敬,略一沉吟,便不发令反对,心想宁肯让这妖道逃脱,也不能获咎了武当殷六侠。

张无忌见峨嵋派世人虽多数是弱质女流,但这番慷慨决死的英风豪气,涓滴不让须眉,心想峨嵋位列六大门派,自非偶尔,不但以武功取胜罢了,面前她们这副景象,大有荆轲西入强秦,“风萧萧兮易水寒,懦夫一去兮不复还”之慨。本来这些话在解缆之前便该说了,但想来当时觉得魔教内哄,举手可灭,没想到魔教在分崩离析之际,群魔仍能联手以抗外侮。今者青翼蝠王这一脱手,才知局势竟全然不如所料。

此话一出,殷梨亭和张无忌都大吃一惊。

众弟子心下悚然,不自禁的转头向身后瞧瞧,仿佛那光亮右使或紫衫龙王会蓦地掩至、前来偷袭普通。冷冷的月光照得大家神采惨白。

静玄就如常日普通,分拨守夜人手。灭尽师太道:“不消守夜了。”静玄一怔,随即体味,如果青翼蝠王这等妙手半夜来袭,众弟子那能发觉?守夜也不过是白守。

过了一会,才听得灭尽师太说道:“我们六大门派此次进剿光亮顶,志在必胜,众妖邪便同心合力,我们又有何惧?但相斗时毁伤必多,大家须得先存决死之心,不成企图幸运,心有害怕,临敌时堕了峨嵋派的威风。”众弟子一齐站起,躬身承诺。

张无忌心道:“我武当派果在其内。”模糊觉到此番西去,定将赶上无数量不忍睹、耳不忍闻的大惨事,真想就此带了蛛儿回身逃脱,永不见到这些江湖上的争斗凶杀,但此事与外公、寄父有关,总不能置之不睬。

峨嵋群弟子远远观斗,并不上前互助。余下两名魔教道人见己方伤了一人,对方又来了帮手,心中早怯,俄然吼怒一声,两人分向南北急奔。殷梨亭飞步追逐那逃向南边的道人。他脚下快很多,抢出七八步,便已追到道人身后。那道人回过身来,狂舞双刀,想与他拚个两败俱伤。

灭尽师太点头道:“紫衫龙王恶迹不着,我也仅闻其名罢了。传闻此人争教主不得,便远逸外洋,不再和魔教来往。这一次他若能置身事外,自是最好。‘魔教四王,紫白金青’,此人位居四王之首,不消说是极不好斗的。魔教的光亮使者除杨逍以外,另有一人。魔教历代相传,光亮使者必是一左一右,职位在四大护教法王之上。杨逍是光亮左使,但是那光亮右使的姓名,武林中却谁也不知。少林派空智大师、武当派宋远桥宋大侠,都算得博闻广见,他们两位却也不知。我们和杨逍正面为敌,明枪交兵,胜负各凭武功取决,那倒罢了,但若那光亮右使暗中偷放暗箭,这才最为可虑。”

倚天长剑飞寒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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