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知张无忌举着禅杖的手并不落下,仿佛心中大有疑问,没法决定。但见他神采渐转慈和,渐渐的放下了圆音。
张无忌深思:“本日只要申明圆真这恶贼的奸滑诡计,才气设法使两边干休,若单凭脱手过招,我一人怎斗得过六大门派这很多豪杰?何况武当门下的众师伯叔都在此地,我又怎能跟他们为敌?”朗声说道:“崆峒派七伤拳的短长,鄙人早就久仰了。少林神僧空见大师,当年不就是丧生在贵派七伤拳之下么?”
他最后一句话出口,空智立时便喝:“圆音,说话谨慎!”但华山、昆仑、崆峒诸派中已有很多人大声笑了出来。只武当派的人众脸有愠色,默不出声。本来圆音的右眼给殷素素在西子湖畔以银针打瞎,始终觉得是张翠山下的毒手,平生耿耿于怀。
这和尚肩头拱起,说话带着三分气喘,恰是少林僧圆音,当年少林派上武当山兴问罪之师,便是他力证张翠山打死少林弟子。张无忌当时满腔悲忿,将这一干人的形相服膺于心,现在一见之下,胸口热血上冲,满脸胀得通红,身子也微微颤栗,心中不住说道:“张无忌,张无忌!本日大事是要调剂六大门派和明教的仇怨,千万不成为了一己私嫌,闹得难以清算。少林派的过节,今后再算不迟。”心中虽想得明白,但父母惨死的情状,跟着圆音的呈现而立时涌向面前,不由得热泪盈眶,几近难以便宜。
世人惊呼声中,只见张无忌抓着圆音高大的身躯空中回身,轻飘飘的落地。六大派中有七八小我叫了出来:“武当派的‘梯云纵’!”
张无忌道:“宗前辈开口七伤拳,杜口七伤拳,依长辈之见,宗前辈的七伤拳还没练得到家。人身五行,心属火、肺属金、肾属水、脾属土、肝属木,再加上阴阳二气,一练七伤,七者皆伤。这七伤拳的拳功每深一层,本身内脏便多受一层侵害,实则是先伤己,再伤敌。幸亏宗前辈练这路拳法的光阴还不算太久,另有救药。”
宗维侠听他这几句话,的的确确是《七伤拳谱》的总纲。拳谱中谆谆警告,若非内功练到气走诸穴、收发自如的境地,千万不成练此拳术。但这门拳术是崆峒派镇山绝技,宗维侠一到内功有成,便即试练,一练之下,立觉拳中能力无穷,既经沉迷,便难以自休,早把拳谱总纲中的警告抛诸脑后。何况崆峒妙手大家皆练,本身身居五老之次,焉可先人?这时听张无忌提及,才凛然一惊,问道:“你又如何晓得?”
少林僧队中同时抢出两人,两根禅杖分袭张无忌摆布,那是武学中救人的高超法门,所谓“围魏救赵”,袭敌之所不得不救,便能消弭堕入危境的火伴。抢前来救的两僧恰是圆心、圆业。张无忌左手抓着圆音,右手提着禅杖,高高跃起,双足分点圆心、圆业手中禅杖,只听得嘿嘿两声,圆心和圆业仰天跌倒。幸亏两僧武功均颇不凡,临危稳定,双手运力急挺,那两条数十斤重的镀金镔铁禅杖才没反弹过来,打到本身身上。
张无忌站立当场,昂然四顾,朗声道:“只须少林派圆真大师出来,跟鄙人对证几句,他所安排下的奸谋便能明白于世。”这三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将出来,虽在数百人的轰笑声中,却大家听得清清楚楚。六大派众妙手心下都是一凛,顿时便将对他轻视之心收起了几分,均想:“这小子年纪悄悄,内功怎地如此了得?”
第二十一回
圆音死里逃生,呆呆的瞧着张无忌,说不出话来,见他将本身禅杖递了过来,自但是然的伸手接过,低头退开,模糊感觉本身这些年来满抱恨愤,未免也有不是。
殷天正已瞧出他内力深厚非常,本身纵未受伤,内力未耗,也是千万不及,但想本身为教而死,理所当然,这少年却不知有何干系,自行牵涉在内?他本领再强,也决计敌不过对方败了一个又来一个、源源不断的人手,到头来还不是和本身一样,重伤力竭,任人宰割,如此少年英才,何必白白的就义在光亮顶上?问道:“小友是那一王谢下,仿佛不是本教教徒,是吗?”
张无忌自幼跟着父亲及太师父、诸师伯叔,于武当派武功虽只学过一套入门工夫的三十二势“武当长拳”,但所见所闻毕竟很多,这时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,非论那一家那一派的武功都能取而为用。他对武当派的工夫耳濡目染,亲炙最多,俄然间不加思考的利用出来之时,自但是然的便使上了这当世轻功中最闻名的“梯云纵”。俞莲舟、张松溪等要似他这般纵起,再在空中悄悄回旋数下,原亦不难,姿式之圆熟超脱,尤必远远过之,但要一手抓一个胖大和尚,一手提一根沉重禅杖,仍要这般身轻如燕,却千万没法办到。武当诸侠见了,均感骇怪。
少林诸僧这时和他相距已七八丈远,目睹圆音给他抓住了要穴,全不转动,他只须挺起禅杖,立时便能将圆音打得脑浆迸裂,要在这一瞬之间及时冲上相救,决难办到。独一的法门是发射暗器,但张无忌只须举起圆音的身子一挡,借刀杀人,反而害了别性命。虽有空智、空性这等绝顶妙手在侧,但以变起匆急,任谁也料不到这少年有如此技艺,竟让他攻了个措手不及。只见他咬牙切齿,满脸仇恨之色,高高举起了禅杖,众少林僧有的闭了眼睛不忍再看,有的便待一拥而上为圆音报仇。
张无忌听他辱及先父,怒不成遏,大声喝道:“张五侠的名讳是你胡说得的么?你……你……”圆音嘲笑道:“张翠山自甘下贱,受魔教妖女利诱,便遭好色之报……”
他此言一出,少林派群相耸动。那日空见大师丧身洛阳,尸身骨骼尽数震断,表面却一无伤痕,极似是中了崆峒派“七伤拳”的毒手。当时空闻、空智、空性三僧密议数日,以为崆峒派眼下并无绝顶妙手,能打死练就了“金刚不坏体”神功的空见师兄,固然空见的伤势令人起疑,但猜想非崆峒派所能为。厥后又暗加访查,得知空见大师在洛阳圆寂之日,崆峒五老均在西南一带。既非五老所为,崆峒派中更无其他妙手能毁伤空见,是以便将对崆峒派的狐疑搁下了。何况当时洛阳客房外墙上写着“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”十一个大字,少林派亦查知,冒名成昆做下无数血案的实则均系谢逊,就更半点也没迷惑了。众高僧直至此时听了张无忌这句话,心下才各自一凛。
宗维侠见张无忌擒释圆音,举重若轻,不由大为惊奇,但既已身在场中,岂能就此逞强退下?大声道:“姓曾的,你来强行出头,到底受了何人教唆?”张无忌道:“我只盼望六大派和明教干休言和,并没那个教唆鄙人。”宗维侠道:“哼,要我们跟魔教干休言和,门儿也没有。这姓殷的老贼欠了我三记七伤拳,先让我打了再说。”说着捋起了衣袖。
他转头向空智说道:“空智大师,令师兄空见神僧确是为崆峒派的七伤拳拳力所害,是也不是?金毛狮王谢前辈却并非崆峒派,是也不是?”
空智左手挥动,进步语音,说道:“好!大伙儿稍待半晌,又有何妨?”
本来殷天正上得光亮顶后,见杨逍等人尽皆重伤,己方权势薄弱,便以言语挤住空智,不得仗着人多混战。空智依着武林端方,便商定一一对战。成果天鹰教各堂各坛、明教五行旗,以及光亮顶上杨逍部属的六合风雷四门中的妙手,还是一个个非死即伤。杨逍、韦一笑、五散人各负重伤,没法了局,最后只剩下殷天正一人。但他既未认输,便不能上前搏斗。
排难明纷当六强
空智尚未答复,俄然一名身披大红法衣的高大和尚闪身而出,手中金光闪闪的长大禅杖在地下重重一顿,大声喝道:“小子,你是那家那派门下?凭你也配跟我师父说话?”
圆音待世人笑声停歇,气喘吁吁的道:“臭小子恁地奸猾,明知圆真师兄已不能跟你对证,便指名要他相见?你何不叫武当派的张翠山出来对证?”
张无忌道:“鄙人并非明教或天鹰教中人,亦非中原那一派的门下。此次六大门派围攻明教,实则是受了奸人教唆,中间存着极大的曲解,鄙人固然幼年,倒也得知此中的盘曲原委,大胆要请两边罢斗,查明本相,谁是谁非,自可秉公判定。”
圆音道:“圆真师兄?他如何还能跟你说话?你快快退开,我们没余暇工夫跟你这野少年瞎耗。你到底是谁的门下?”他见张无忌刚才一掌将名列崆峒五老的宗维侠击得连连发展,猜想他师父不是平凡人物,这才一再查问于他,不然现在屠灭明指正大功胜利之际,那边还耐烦跟这来源不明的少年胶葛。
张无忌朗声道:“照啊!你当时既在云南,怎能见到谢前辈害死空见大师?这位神僧丧生于崆峒派的七伤拳部下,大家皆知。谢前辈又不是你崆峒派的,你怎可嫁祸于人?”宗维侠道:“呸!呸!空见神僧圆寂之处,墙上写着‘成昆杀神僧空见于此墙下’十一个血字。谢逊冒他师父之名,到处做下血案,那另有甚么可疑的?”
张无忌心中一再自诫:“本日大旨是要让两下言和罢斗,我千万不成脱手伤人。”但听到他辱及父母,那边还忍耐得住?纵身而前,左手探出,已抓住圆音后腰提了起来,右手抢过他手中禅杖,横过杖头,便要往他头顶击落。圆音遭他这么抓住,有如鶵鸡落入鹰爪,竟没半分抵抗之力。
张无忌恭恭敬敬的躬身说道:“长辈不属明教,不属天鹰教,但对老前辈心仪已久,情同家人,本日和前辈并肩拒敌,乃份所该当。”殷天正大奇,正想再问,宗维侠又已踏上一步,大声道:“姓殷的,我第一拳来了。”
峨嵋派中却只周芷若眉头紧蹙,黯然不语。那日她和张无忌相认,知他便是昔日汉水舟中的少年,心中便有怀旧之意,厥后又见他甘受她师父三掌,仗义相救锐金旗人众,对他好生敬佩,这时听到他这番不自量力的言语,又听世人大肆耻笑,不由难过。
宗维侠怒道:“空见大师为谢逊恶贼所害,江湖上众所周知,跟我崆峒派有甚么干系?”张无忌道:“谢前辈打死神僧空见,是你亲眼瞧见么?你是在一旁掠阵么?是在旁互助么?”宗维侠心想:“这乞儿不像乞儿、牧童不似牧童的小子,怎地跟我缠上了?多数是受了武当派的教唆,要教唆崆峒和少林两派之间的反面。我倒要谨慎对付,不成入了人家骗局。”是以他虽没正视张无忌,还是正色答道:“空见神僧丧身洛阳,当时崆峒五老都在云南点苍派柳大侠府上作客。我们怎能亲目睹到当时景象?”
张无忌心知外公虽比先前好了些,却千万不能运劲使力,他以是要接宗维侠的拳招,只不过是护教力战,死而后已,因而低声道:“殷老前辈,待我来为你先接,长辈不成时,老前辈再行出马。”
张无忌听他一再提起“七伤拳”三字,想起在冰火岛的那天早晨,寄父唤醒本身,报告以七伤拳打死神僧空见之事,厥后他叫本身背诵七伤拳拳诀,还因一时不能记熟,挨了他好几个耳光。这时那拳诀在心中活动,当即明白了此中事理。要知天下诸般内功,皆不逾九阳神功之藩篱,而乾坤大挪移运劲使力的法门,又是运使诸般武功精义之所聚,一法通,万法通,任何武功在他面前都已无秘奥之可言。
本来在这一瞬之间,他已禁止了胸中肝火,心道:“倘若我打死打伤了六大派中任谁一人,我便成为六大派的仇敌,就此不能作居间的调人。武林中这场凶杀,再也不能化解,岂不是恰好堕入成昆这奸贼的计中?不管他们如何骂我辱我、打我伤我,乃至欺侮我父母、寄父,我定当忍耐到底,这才是真正为父母及寄父复仇雪耻之道。”他想通了这节,便放下圆音,缓缓说道:“圆音大师,你的眼睛不是张五侠打瞎的,不必如此记恨。何况你们那日去到武当山上,逼得张五侠佳耦他杀身故,甚么仇恨也该化解了。大师是削发人,慈悲为怀,何必对旧事如此念念不忘?”
只听殷天正道:“别说三拳,便接你三十拳却又怎地?”他转头大声向空智说道:“空智大师,姓殷的还没死,还没认输,你便出尔反尔,想要倚多取胜么?”
圆音又将禅杖重重在地下一顿,喝道:“小子,你如果魔教妖孽,快快引颈就戮,不然我们削发人慈悲为怀,也不来难为于你,即速下山去罢!”他见张无忌的服饰打扮并非明教中人,又误觉得他极力禁止悲忿乃是心中惊骇,是以有这几句说话。
他语声一停,六大派中顿时发作出哈哈、呵呵、呵呵、哗哗……各种百般大笑之声。数十人同声批评:“这小子失心疯啦,你听他这么胡说八道!”“他当本身是甚么人?是武当派张真人么?少林派空闻神僧么?”“他做梦获得了屠龙宝刀,成为武林至尊啦。”“他当我们个个是三岁小孩儿,呵呵,我肚子笑痛了!”“六大门派死伤了这很多人,魔教欠下了海样深的血债,嘿嘿,他想三言两语,便将我们都打发还去……”
张无忌道:“贵派有一名圆真大师呢?请他出来,鄙人有几句话叨教。”
少林诸高僧、武当诸侠听了张无忌这几句话,都不由得悄悄点头。
张无忌心下一凛:“寄父没说曾在墙上写下这十一个字。他一十三拳打死神僧空见后,心中悲悔莫名,料来决不会再写这些请愿嫁祸的字句。”仰天哈哈一笑,说道:“这些字谁都会写,墙上虽有此十一个字,可有谁亲目睹到是谢前辈写的?我却晓得这十一个字是崆峒派写的。写字轻易,练七伤拳却难。”
张无忌道:“殷老前辈说你不配跟他比拳,你先胜得过我,再跟他白叟家脱手不迟。”宗维侠大怒,喝道:“你是甚么东西?你也配跟我议论七伤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