鹿杖客拿起门闩,先将门上了闩,回身笑道:“美人儿,我来给你解开穴道,但是你不准出声说话。”一面说,一面便伸手到被窝中去,手指刚碰到韩姬的背脊,俄然间手腕上一紧,五根铁钳般的手指已将他脉门紧紧扣住。这一下满身劲力登失,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,只见棉被翻开,一个长发梵衲钻了出来,恰是苦梵衲。

本来范遥护送赵敏去和张无忌相会,心中只顾虑篡夺解药之事。赵敏命他在小酒家的外堂中相候,他当即出店,飞奔回到万安寺,进了高塔,迳到第十层乌旺阿普房外。

两人冷静对坐了好一会。张无忌道:“赵女人,夜已深了,我送你归去罢。”赵敏道:“你连陪我多坐一会儿也不肯么?”张无忌忙道:“不!你爱在这里喝酒说话,我便陪你。”赵敏微微一笑,缓缓的道:“偶然候我自个儿想,倘若我不是蒙前人,又不是甚么郡主,只不过是像周女人那样,是个平常人家的汉人女人,那你或许会对我好些。张公子,你说是我美呢,还是周女人美?”

一个推托,一个严命,一来一往,说了好久。鹿杖客听不出灭尽师太叫女儿答允甚么,周芷若又推让甚么,只听得周芷若呜哭泣咽的哭了好一阵。鹿杖客这时等得老迈不耐烦,打门道:“喂,你们话说完了吗?今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,不消赶着这时候说。”灭尽师太脾气暴躁,粗声喝道:“你噜苏甚么?”鹿杖客不想获咎她母女,令得苦梵衲不快,便道:“好,好!我不来噜苏,你娘儿俩渐渐说罢!”灭尽师太怒道:“不伦不类!我们是两师徒,甚么‘娘儿俩’?”鹿杖客陪笑道:“是,是!”又等了一会,心中顾虑着韩姬,实在耐不住了,便快步上到第十层乌旺阿普房外。

张无忌的手背碰到她柔滑的手掌心,心中怦怦而动,定了定神,才道:“我在这儿不能多耽,过不几天,便要南下。”赵敏道:“你到南边去干甚么?”张无忌叹了口气,道:“我不说你也猜获得,说了出来,又惹得你活力……”

鹿杖客道:“灭尽师太,你好!”灭尽师太缓缓展开眼来,道:“在这里便是不好,有甚么好?”鹿杖客道:“你如此倔强,仆人说留着也是无用,命我来送你弃世。”灭尽师太死志早决,说道:“好极,但不劳中间脱手,请借一柄短剑,由我本身了断便是。还请中间叫我徒儿周芷若来,我有几句话叮嘱于她。”鹿杖客回身出房,命人带周芷若,心想:“她母女之情,公然与众分歧,不然为甚么不叫别的大徒儿,单是叫她。”

鹿杖客见苦梵衲给郡主叫去,心中大定,当即负着韩姬,来到弟子乌旺阿普室中。万安寺宝塔共十三层,高一十三丈,最上三层供奉佛像、佛经、舍利子等物,不能住人。乌旺阿普是高塔的总管,居于第十层,便于了望四周,节制全局。

张无忌心想:“屠龙刀在我寄父手上,江湖上众所周知,那也不消瞒她。”便道:“屠龙刀是我寄父金毛狮王谢大侠之物。我岂能叛变寄父,取刀给你?”赵敏道:“我不是要你去偷去抢、去拐去骗,我也不是真的要了这把刀。我只要你去处你寄父借来,给我把玩一个时候,立即便还给他。你们是寄父义子,莫非向他借一个时候,他也不肯?借来瞧瞧,既不淹没他的,又不消来谋财害命,莫非也违背侠义之道了?”张无忌道:“这把刀虽大大驰名,实在也没甚么看头,只不过特别沉重些、锋利些罢了。”

鹿杖客点点头,走出房去,守在门外。等了一会,忽想偷听她母女二人说些甚么奥妙,便运起内功,俯耳门上。但听得唧唧哝哝,一人声音极低,语音沉厚,当是灭尽师太在说话,凝神听了半天,却半个字也听不到。过了一会,只听得周芷若“啊”的一声,说道:“师父,弟子年青,入门未久……你白叟家必能脱困……”鹿杖客大奇:“如何她叫母亲作‘师父’,不叫‘妈妈’,莫非她还不知本身是灭尽老尼的私生女儿吗?”又听得周芷若不竭推让:“弟子实在不能,弟子做不来,弟子不能……”灭尽师太厉声道:“你不听我的叮嘱,便是欺师灭祖。”

赵敏见他沉吟不答,笑道:“你不肯,那也由得你。我可要别的叫你做一件事,那却难很多了。”

板门开处,出去的却不是鹿杖客而是苦梵衲。灭尽师太也不觉得异,心想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,非论是谁来都是一样,便道:“你把这孩子领出去罢。”她不肯在周芷若的面前自刎,以免她抵受不住。

范遥推开房门,快如闪电的扑向床上,双脚尚未落地,一掌已击向床上之人。他深知鹿杖客武功了得,这一掌若不能将他击得重伤,便是一场不易分得胜负的存亡斗争,是以这一掌使上了十成劲力。只听得啪的一声响,只击得被子分裂、棉絮纷飞,揭开棉被看时,只见韩姬口鼻流血,已给他打得香殒玉碎,却不见鹿杖客的影子。

赵敏眼望窗外的一轮皓月,忽道:“你承诺过我,要给我做三件事,总没忘了罢?”张无忌道:“天然没忘。便请女人即行示下,我极力去做。”赵敏转过甚来,直视着他的脸,说道:“现下我只想到了第一件事。我要你伴我去取那柄屠龙刀。”

张无忌见厨子越烧越旺,恐怕大师伯等功力未复,竟给烧死在高塔当中,说道:“赵女人,少陪了!”一语甫毕,已急奔而出。赵敏叫道:“且慢!我和你同去。”待她奔到门外,张无忌已绝尘而去。

张无忌听到“爹爹派我率领江湖群豪”这句话,心中一动:“我到冰火岛去驱逐寄父,不知何年何月方归。倘若那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,乘我不在,便大肆对于本教,倒不成不防,但若和她同往,她部下人有所顾忌,便可免了我的后顾之忧。”内心深处又模糊感觉,若能与她风涛万里,在茫茫大海中同业,真乃无穷乐事。虽顾虑仍多,但心中怦但是动,便点头道:“好,我解缆之时,便来约你……”

赵敏道:“说甚么‘武林至尊,宝刀屠龙。号令天下,莫敢不从。倚天不出,谁与争锋?’倚天剑是在我手中,我定要瞧瞧那屠龙刀是甚么模样。你若不放心,我看刀之时,你尽可站在一旁。凭着你的本领,我决不能侵犯不还。”

范遥心念一动,回身出房,将乌旺阿普拉了出去,顺手又加一指,将他塞入床底。刚掩上门,只听得鹿杖客在门外怒叫:“阿普,阿普,你怎敢私行走开?”

不久周芷若来到师父房中,灭尽师太道:“鹿杖先生,请你在房外稍候,我只说几句话便成。”

苦梵衲走近身来,低声道:“这是解药,快快服了。待会听得内里叫声,大师并力杀出。”灭尽师太奇道:“中间是谁?何故给解药于我?”苦梵衲道:“鄙人是明教光亮右使范遥,盗得解药,特来相救师太。”灭尽师太怒道:“魔教奸贼!到现在尚来戏弄于我。”范遥笑道:“好罢!就算是我戏弄你,这是毒上加毒的毒药,你有没胆量服了下去?药一入肚,一个时候肚肠寸寸断裂,死得惨不成言。”灭尽师太一言不发,接过他手中的药粉,张口便服入肚内。

范遥点了点头,心中暗笑:“好啊,鹿老儿为师不尊,本身躲在房中,和王爷的爱姬风骚欢愉,却叫徒儿在门外把风。乘着这老儿正在胡天胡帝之时,掩将出来,恰好夺了他的解药。”因而佝偻着身子,从乌旺阿普身边走过,俄然反手一指,点中了他小腹上的穴道。别说乌旺阿普毫没防备,即令全神防备,也躲不过这一指。他要穴一经点中,立时呆呆的不能转动,心下大为奇特,不知甚么处所获咎了这位哑巴梵衲,莫非刚才这一声“苦大师”叫得不敷恭敬么?

张无忌没推测她竟会问出这句话来,心想毕竟番邦女子性子坦直,口没遮拦,灯光掩映之下,但见她娇美无穷,不由脱口而出:“天然是你美!”赵敏大喜,问道:“你不骗我吗?”张无忌道:“我心中如许想,便冲口说出来,要扯谎也来不及了。”

鹿杖客进房后,对乌旺阿普道:“你在门外瞧着,别放人出去。”乌旺阿普一出门,他当即掩上房门,解开承担,放了韩姬出来。只见她骇得花容暗淡,目光中尽是哀恳之色,鹿杖客悄声道:“你到了这里,便不消惊骇,我自会好好待你。”眼下还不能解开她穴道,怕她张扬出来好事,但心痒难搔,先在她嘴唇上悄悄一吻,占些便宜再说,将来即使落空,总也已吻过了美人。

范遥右手扣住鹿杖客的脉门,左手运指如风,连点了他周身一十九处大穴。鹿杖客顿时软瘫在地,再也转动不得,目光中尽是喜色。

张无忌早就猜到,她要本身做那三件事定然极不好办,却千万没想到第一件事便是这天大的困难。赵敏见他大有难色,道:“如何?你不肯么?这件事可并不违背侠义之道,也不是你没法办到的。”

一句话没说完,俄然间窗外红光闪亮,跟着鼓噪之声高文,从远处模糊传来。

赵敏走到窗边一望,惊道:“啊哟,万安寺宝塔起火!苦大师,苦大师,快来。”连叫数声,苦梵衲竟不现身。她走到外堂,不见苦梵衲的踪迹,问那掌柜时,却说阿谁梵衲一到便走,并没逗留,早去得久了。赵敏大为惊奇,俄然想到先前他那古里古怪的一笑,不由满脸红晕,低下头来向张无忌偷瞧了一眼。

灭尽师太大惊,心想周芷若一死,本身的一番苦心尽付东流,奋不顾身的扑上,挥掌向范遥打去。但是她此时功力未复,这一掌招数虽精,却能有甚么力道,只给范遥悄悄一推,便撞到了墙上。

本来鹿杖客不耐烦灭尽师太母女二人婆婆妈妈的不知说到几时方罢,便即回到乌旺阿普房来,却见这一贯听话的大弟子竟然没在房外保卫,好生愤怒,推开房门,幸亏并无异状,韩姬仍面向里床,身上盖着棉被。

赵敏伸出右手,按在他手背上,目光中满是忧色,道:“张公子,你喜不喜好常常见见我,倘若我不时邀你到这儿来喝酒,你来不来?”

张无忌又是一惊,道:“你也同去?”赵敏道:“当然啦。传闻你寄父是在外洋孤岛上,相距极远。如果他不肯返来,莫非要你万里迢迢的借了刀来,给我瞧上一个时候,再万里迢迢的送去,又万里迢迢的返来?天下也没这个事理。”

张无忌心知这女子智计多端,倘若别的出个困难,本身决计办不了,忙道:“好,我答允去给你借屠龙刀。但我们言明在先,你只能借看一个时候,倘若企图侵犯,我可决不干休。”赵敏笑道:“是了。我又不会使刀,重甸甸的要来干么?你便恭恭敬敬的送给我,我也不稀少呢。你甚么时候解缆去取?”张无忌道:“这几天就去。”赵敏道:“那再好也没有了。我去清算清算,你甚么时候解缆,来约我便是。”

乌旺阿普正站在门外,见了他便恭恭敬敬的叫声:“苦大师。”

范遥指着他说道:“老夫行不改姓,坐不改名,明教光亮右使,姓范名遥的便是。本日你遭我暗害,枉你自大机灵绝伦,实在是昏庸无用之极。现在我若杀了你,非豪杰豪杰之所为,且留下你一条性命,你如有种,今后尽管来找我范遥报仇。”

峨嵋派一干女弟子都囚在第七层上,灭尽师太是掌门之尊,伶仃囚在一间小室中。鹿杖客命看管者开门入内,只见灭尽师太盘膝坐在地下,闭目静修。她已绝食数日,容颜固然蕉萃,反更显得桀傲刁悍。

周芷若惊叫:“师父……师父……”范遥伸出另一只手掌,喝道:“不准出声,你也服了这毒药。”周芷若一惊,已给范遥捏住她脸颊,将药粉倒入口中,跟着提起一瓶净水灌了她几口,药粉尽数落喉。

张无忌想起北海中波澜的险恶,茫茫大洋当中,可否找获得冰火岛已非常迷茫,若要来来去去的走上四次不出岔子,那可半点掌控也没有,她说得不错,寄父在冰火岛上一住二十年,一定肯以垂暮之年,重归中土,说道:“大海中风波无情,你何必去冒这个险?”赵敏道:“你冒得险,我为甚么便不成?”张无忌迟疑道:“你爹爹肯放你去吗?”赵敏道:“爹爹派我率领江湖群豪,这几年来我往东到西,爹爹向来就没管我。”

又过一会,灭尽师太已对周芷若交代了本门的严峻事件,只听得有人又在打门。灭尽师太心想:“本日已来不及传功了。”朗声道:“出去罢!”

张无忌深思:“救出了六大派妙手以后,我本要当即解缆去迎归寄父,请他白叟家担起这教主的重担。赵女人言明借刀看一个时候,虽难保她没有甚么狡计,但是我全神防备,谅她也不能将刀夺了去。只寄父曾说,屠龙刀当中,藏着一件武功绝学的大奥妙。寄父双眼未盲之时已得宝刀,以他的聪明才干,始终参详不出,这赵女人在短短一个时候当中,岂能有何作为?何况我和寄父一别十年,说不定他在孤岛之上,已参透了宝刀的奥妙。”

他将韩姬放在乌旺阿普床上,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,另取一条棉被裹在包中,放在一旁。韩姬地点之处,即为是非之地,他不敢多所逗留,仓促出房,叮嘱乌旺阿普不成进房,也不成放别人出来。他知这个大弟子对己既敬且畏,决不敢稍有违背,心下策画:“此事当真要苦梵衲严守奥妙,非卖他一个大大情面不成,只得先去放了他的老恋人和私生女儿。刚好昨晚魔教的教主这么一闹,事情恰是从那周女人身上而起,只须说是魔教教主将灭尽老尼和周女人救了去,那就天衣无缝,郡主再也没半点狐疑。这小魔头武功如此高强,郡主也不能怪我们看管失责。”

范遥笑道:“少林群僧、武当诸侠都已服了我这毒药。我明教是好是歹,你过得半晌便知。”说着哈哈一笑,回身出房,反手带上了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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