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无忌大吃一惊:“听她这话,莫非她竟是本教四大法王之首的紫衫龙王?天下焉有这等奇事?如何她连韦蝠王也叫‘四哥’?”

张无忌用过晚餐,对赵敏和小昭道:“我去探探寄父,你们守在船里罢,免得人多了给金花婆婆惊觉。”赵敏道:“那你干脆再等一个更次,待天气全黑再去。”张无忌道:“是。”他惦记寄父,心热如沸,这一个更次可实在难过。好轻易等得四下里一片乌黑,他站起家来,向赵敏和小昭微微一笑,走向舱门。

殷离冷静不语,显是无言可答。金花婆婆又道:“别说旁人,单是我们擒来的阿谁峨嵋派周女人,这般仙颜,那姓张的小子见了非动心不成。当时你要杀了周女人呢,还是杀了那小子?哼哼,你倘若不练这千蛛万毒手,原是个绝色才子,现在啊,可甚么都完啦!”殷离道:“别人已死了,我边幅也毁了,另有甚么可说的?但是谢大侠既是他寄父,婆婆,我们便不能动他一根寒毛。婆婆,我只求你这件事,别的我甚么也听你的话。”说着当即跪倒。

金花婆婆笑道:“明教护教法王,杀几小我又算甚么?谢三哥,你的屠龙刀借我一用罢。”谢逊点头不答。金花婆婆又道:“此处形迹已露,你也不能再住。我另行觅个隐僻地点,送你去小住数月,待我持屠龙刀去胜了峨嵋派的大敌,绝对尽尽力为你看望张公子下落。凭我的本领,要将张公子带到你面前,当驳诘事。”谢逊又摇了点头。

金花婆婆道:“这等奸猾小人,理他何为?白日你饶别性命之时,你可知他手上脚下摆的是甚么招式?他双手摆的是‘狮子搏兔’,脚下蓄势蕴力,乃是一招‘降魔踢斗式’,哈哈!”她说话清脆动听,但笑声却似枭啼,更阑当中,更显凄厉。

张无忌走到船尾,遥遥瞧见赵敏俏立船头,眼望大海,只不转过身来,但听得海中波澜忽喇忽喇的打在船边,贰心中也如波浪起伏,难以安静。很久很久,目睹太阳从西边海波中没了下去,岛上树木山岳垂垂的阴暗昏黄,这才回进船舱。

金花婆婆道:“谢三哥,你还记得‘四大法王,紫白金青’这八个字么?想当年我们在阳教主部下,鹰王殷二哥,蝠王韦四哥,再加你我二人,横行天下,有谁能挡?本日虎老大志在,你能让紫衫老妹子任由人欺,不加援手么?”

张无忌吃了一惊,心想金花婆婆好生短长,莫非我的踪迹让她发见了?按理说决不致于。只见陈友谅伏身在长草当中,更一动也不敢动。张无忌几个起落,又向前抢出数丈,他要离寄父越近越好,以防金花婆婆突施狡计,救济不及。

金花婆婆厉声道:“如何?你羽毛丰了,便想飞了,是不是?”张无忌虽在暗中当中,仍可见到她晶亮的目光如冷电般威势迫人。殷离道:“婆婆,我决不敢忘你救我性命、教我技艺的大恩。但是谢大侠是他……是他的寄父啊。”金花婆婆哈哈一声干笑,说道:“天下竟有你这等痴丫头!那姓张的小子摔在西域万丈深谷当中,那是你亲耳听到武烈、武青婴他们说的。你还不断念,硬将他们掳了来,详加拷问,他们统统说得明显白白了,莫非这中间另有假的?这会儿那姓张的小子骸骨都化成灰啦,你还念念不忘于他。”

陈友谅按住左颊,急奔下山而去。此时谢逊相距尖针阵已不过数丈,张无忌反而在他身后。张无忌内功高出陈友谅远甚,屏住呼吸,谢逊和金花婆婆均不知他伏身在旁。

两人相对沉默。过了一会,谢逊问道:“你当日如何得知我的地点,何故始终不肯明言?是武当派的人说的么?”金花婆婆道:“武当派的人安晓得?张翠山佳耦受诸派勒逼,宁肯自刎,也不肯透露你藏身之所,武当门下天然不知。好,本日我甚么也不必瞒你,我在西域撞到一个名叫武烈的人,他是当年大理段家传人武三通的子孙,阴错阳差,我听他和女儿说话,给我捉摸到了马脚,用酷刑逼他说了出来。”谢逊沉默半晌,才道:“这个姓武的见过我那无忌孩儿,是不是?想是他骗着小孩儿家,密查到了奥妙。”

殷离将手中拿着的一袋物事往地下一摔,呛啷啷一阵清脆,跟着退开了三步。

只听谢逊喟然道:“这些旧事,还提他何为?老了,大师都老了!”

赵敏解下腰间倚天剑,道:“张公子,你带了此剑防身。”张无忌一怔,道:“你带着的好。”赵敏道:“不!你此去我有点儿担心。”张无忌笑道:“担心甚么?”赵敏道:“我也说不上来。金花婆婆诡秘难测,陈友谅鬼计多端,又不知你寄父是否信赖你就是他那‘无忌孩儿’……唉,此岛号称‘灵蛇’,说不定岛上有甚么短长的毒物,更何况……”她说到这里,开口不说了。张无忌道:“更何况甚么?”赵敏举起本技艺来,在口唇边做个一咬的姿式,嘻嘻一笑,不由得脸儿红了。张无忌知她说的是他表妹殷离,摆了摆手,走出舱门。

张无忌见她对本身竟如此一往情深,心下冲动万分,不由得热泪盈眶。

殷离因而将在西域所见之事简朴的说了,只是她未上光亮顶就给金花婆婆携回,今后光亮顶上的一干变乱就全然不知。

他将剑插入腰带,提气便往岛北那山岳奔去。他记取赵敏的话,恐怕草中藏有蛇虫毒物,只往光秃秃的山石上落脚。只一盏茶工夫,已奔到山岳脚下,昂首望去,见峰顶那茅舍黑沉沉的并无灯火,心想:“寄父已安睡了么?”但随即想起:“他白叟家双目已盲,要灯火何用?”便在此时,模糊听得右首山腰中传来发言声音。他伏低身子,寻声而往,声音却又听不见了。

当下抱膝坐在石后,静观其变。忽听得山风声中,有如落叶掠地,有个轻功高强之人悄悄欺近,转头瞧去,只见一人躲躲闪闪的走来,恰是那丐帮长老陈友谅,手执弯刀,却用布套套着刀身,遮住刀光。他暗想赵敏所料不错,此人果非善类。

过未几时,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山顶小屋中走了出来,恰是谢逊,徐行下山,走到离金花婆婆数丈处站定,一言不发。

过了一会,金花婆婆在十余丈外喝道:“拿来!”殷离无可何如,只得提了两只布袋,走向金花婆婆身边。

谢逊一怔,已知金花婆婆所言不虚,只因本身眼盲,竟上了陈友谅的当。他淡淡的道:“谢逊受人之欺,已非初次。此辈宵小,江湖上要多少有多少,多杀一个,少杀一个,有何别离?韩夫人,你也算是我好朋友,当时不说,这时候再来讲给我听,是用心气我来着?”说到这里,俄然间纵身而起,迅捷无伦的扑到陈友谅身前。

金花婆婆道:“嘿嘿,谢三哥,你对故交步步防备,对外人却非常轻信。你白日放了的陈友谅,这会儿又来找你啦。”谢逊冷冷的道: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谢逊平生只吃本身人的亏。那陈友谅干么又来找我?”

只听得金花婆婆长声叫道:“谢三哥,有不怕死的狗贼找你来啦!”

目睹那陈友谅落身之处,恰是插满了尖针的地点,他这一落下,身受针刺,金花婆婆安插了一夜的奸计立时破败。她飞身而前,伸拐杖在他腰间一挑,将他又送出数丈,喝道:“你再敢踏上我灵蛇岛一步,我杀你丐帮一百名化子。金花婆婆说过的话向来作数,本日先赏你一朵金花。”左手一扬,黄光微闪,噗的一声,一朵金花已打在陈友谅左颊的“颊车穴”上,令他一时说不出话来,以免泄漏奥妙。

张无忌听到此处,心下忸捏无已,想起当年本身在朱家庄受欺,朱长龄、朱九真父女以狡计套得本身透露真情,倘若寄父竟尔是以落入奸人手中,本身可真万死莫赎了。寄父固然眼盲,猜测这件事却便似亲见普通。

谢逊越听越焦心,连问:“厥后如何?厥后如何?”终究怒道:“韩夫人,你虽因婚姻之事和众兄弟反面,但本教有难,你怎能袖手旁观?阳教主是你寄父,他当年如何待你,你全不放在心上了?你瞧殷二哥和韦四弟、五散人和五行旗,不是同赴光亮顶着力么?”金花婆婆冷冷的道:“我取不到屠龙刀,毕竟是峨嵋派灭尽老尼的部下败将,便到光亮顶上,也没脸孔再跟她脱手,去了还不是白饶?”

殷离道:“婆婆,我心中可就撇不下他。或许,这就是你说的甚么……甚么宿世的冤孽!”金花婆婆叹了口气,说道:“别说当年这孩子不肯跟我们到灵蛇岛来,就算跟你成了伉俪,他死也死了,又待怎地?幸亏他死得早,如果这当口还不死啊,见到你这般模样,又怎能爱你?你眼睁睁的瞧着他爱上别个女子,心中如何?”这几句话语气已大转暖和。

张无忌嗯了一声,他刚才和赵敏谈笑,渐涉于私,俄然见到小昭,不免有些羞惭,又微感内咎,有点儿对这小妹子不起,心想小昭实在对我更好,但是我向来没对她这般说到了内心儿里去。他楞了一楞,才道:“是不是走向岛北那山上的小屋?”小昭道:“不是,她二人一起向北,但没上山,仿佛在辩论甚么。那金花婆婆仿佛很活力的模样。”

金花婆婆大怒,伸直了身子,厉声道:“小丫头,当年是谁在你父亲掌底救了你的小命?现下人大了,就不听婆婆叮咛!这谢逊跟你非亲非故,何故要你一泄气儿的护着他?你倒说来听听。”她语气严峻,嗓音却低,仿佛恐怕让峰顶的谢逊听到了,实在峰顶和此处相距极远,只要不是以内力传送,便大声呼喊,也一定能听到。

陈友谅大骇,挥刀劈去。谢逊左手一拗,将他手中弯刀夺过,顺手掷地,跟着啪啪啪,连打他三个耳光,右手抓住他后颈提起,说道:“我现在杀你,如同杀鸡,不过谢逊有言在先,许你十年以后再来找我。你再教我在此岛上撞见,当场便取你狗命。”一挥手,将他远远掷了出去。

金花婆婆回身赞道:“谢三哥,你以耳代目,不减其明,而后重振雄风,可再在江湖上纵横二十年。”谢逊道:“我可听不出‘狮子搏兔’和‘降魔踢斗式’。只要得知无忌孩儿的确讯,我已死也瞑目。谢逊身上血债如山,死得再惨也是应当,还说甚么纵横江湖?”

张无忌走上几步,低头看时,一惊非同小可,只见地下每隔两三尺,便是一根七八寸长的钢针插在山石当中,向上的一端锋利非常,闪闪生光。他越想越心惊,金花婆婆明显要去邀斗他寄父谢逊,却恐怕不敌,倘若发射暗器,谢逊听风辨器,自可躲得了,但在地下预布钢针,无声无息,只须引得他进入针地,双目失明之人如何能够抵挡?他忍不住肝火勃发,伸手便想拔出钢针,挑破她的诡计,转念一想:“这恶婆叫我寄父为谢三哥,昔日两人的友情必然非同平常。且待她先和我寄父破脸,我再来揭露她鬼计。本日老天既教我张无忌在此,决不致让寄父遭到毁伤。”

金花婆婆沉吟半晌,道:“好,你起来!”殷离喜道:“多谢婆婆!”金花婆婆道:“我答允你不伤别性命,但那柄屠龙刀我却非取不成。”殷离道:“但是……”金花婆婆截断她话头,喝道:“别再啰里噜苏,惹得婆婆活力。”手一扬,叮的又是一响。但见她双手连扬,垂垂走远,叮叮之声不断于耳。殷离捧首坐在一块石上,悄悄抽泣。

暗中当中,模糊见到金花婆婆佝偻着身子,俄然叮的一声轻响,她身前收回一下金铁和山石撞击之声,过了一会,又是这么一响。张无忌大奇,但恐怕给二人发觉,不敢再走近瞧个明白。只听殷离道:“婆婆,你要夺他宝刀,明刀明枪的交兵,还不失为豪杰行迳。眼下之事倘若鼓吹出去,岂不为天下豪杰嘲笑?那灭尽师太已经死了,你又要屠龙刀何用?”

这时一阵朔风自北吹来,刮得草木猎猎作响,张无忌乘着风声,快步疾进,只听得前面四五丈外,金花婆婆抬高着嗓子道:“还不脱手?延延挨挨的干甚么?”殷离道:“婆婆,你这么干,仿佛……仿佛对不起老朋友。谢大侠跟你数十年的友情,他信得过你,才从冰火岛回归中原。”金花婆婆嘲笑道:“他信得过我?真笑话奇谈了。他如信得过我,干么不肯借刀于我?他回归中原,只是要找寻义子,跟我有甚相干?”

张无忌暗自惊奇:“我新任明教教主,早已轰传武林,怎地她二人却一无所知?嗯,是了,想是她二人远赴冰火岛接回我寄父,来回担搁甚久,此次前去多数,一到即回,又跟谁也没来往,因之对我名字全无所闻。”

只听谢逊又问:“六大派围攻明教,岂同小可,我教到底如何?”金花婆婆道:“明教兴衰存亡,早跟老婆子没半点相干。昔光阴亮顶上,大伙儿一齐跟我难堪,你是全忘了,老婆子却记得清清楚楚。当时只阳教主和你谢三哥,才真正对我是好的,我可也没健忘。”谢逊道:“唉,私怨事小,护教事大。韩夫人,你胸怀未免太窄。”

金花婆婆道:“谢三哥,我老眼未花,莫非看不出三十年来你武功大进?你又何必谦善?我们在这世上也没多少时候好活了,依我说啊,明教四大法王乘着没死,该当联手江湖,再轰轰烈烈的干一番奇迹。”谢逊叹道:“殷二哥年纪大了,韦四弟身上寒毒难除,这时候一定还活着。”金花婆婆笑道:“这个你可错了。我诚恳跟你说,白眉鹰王和青翼蝠王,眼下都在光亮顶上。”谢逊奇道:“他们又回光亮顶?那干甚么?”金花婆婆道:“这是阿离亲眼所见。阿离便是殷二哥的亲孙女,她获咎了父亲,她父亲要杀她。第一次是我救了她,第二次是韦四哥所救。韦四哥带她上光亮顶去,半途又给我悄悄偷了出来。阿离,你将六大门派如何围攻光亮顶,跟谢公公说说。”

赵敏叫道:“接着!”将倚天剑掷了畴昔。张无忌接住剑身,心头又是一热:“她对我这等放心,竟连倚天剑也借了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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