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回
张无忌这一下纵身夺令,快速非常,奇妙无伦。流云使和辉月使惊怒之下,齐从两侧攻上。张无忌回身避开,不料啪的一响,后心已给辉月使挥令击中。那圣火令质地奇特,极其坚固,这一下打中,张无忌面前陡黑,几欲晕去,幸得护体功立时产生能力,当即镇慑心神,向前冲出三步。波斯三使当即围上。
波斯三使见他两次受击,竟似并未受伤,也诧异不已。妙风使俄然低头,一个头锤向他撞来,如此打法原是武学大忌,竟以本身最要紧的部位送向仇敌。张无忌端立不动,知他这一招似拙实巧,必然伏下短长后着,待他脑袋撞到本身身前一尺之处,这才退了一步。蓦地里流云使跃身半空,向他头顶坐将下来。这一招更加奇特,竟以臀部攻人,天下武学之道虽繁,从未有这一起既无用、又笨拙的招数。张无忌不动声色,向旁再让,突觉胸口疼痛,已给妙风使手肘撞中。但妙风使为九阳神功弹出,当即发展三步,跟着又发展三步,甫欲站定,又发展三步。
以金花婆婆武功之强,便是天下最短长的三位妙手向她围攻,也不能一招之间便将她抓住掷出。但这三个白袍人步法既怪,脱手又共同得妙到毫颠,便似一小我生有三头六臂普通。张无忌情不自禁的“噫”了一声。那三人身子这么挪动,他已看得清楚,最高那人虬髯碧眼,另一个黄须鹰鼻。那女子一头黑发,和华人无异,但眸子极淡,几近无色,瓜子脸型,约莫三十岁高低,虽瞧来诡异,边幅倒是甚美。张无忌心想:“本来三个都是胡人,怪不得腔调生硬,说话又文诌诌的好似背书。”
只听谢逊说道:“中土明教虽出自波斯,但数百年来独立成派,自来不受波斯总教统领。三位远道前来中土,谢逊至感欢忭,跪迎如此,却从何提及?”
流云使左手重挥,妙风使、辉月使和他三人同时纵起,两个起落,已跃到金花婆婆身侧。金花婆婆金花掷出,分击三使。三使东闪西晃,尽数避开,但见辉月使直欺而前,伸指导向金花婆婆咽喉。金花婆婆拐杖封挡,跟着反击一杖,俄然间腾身而起,后心已给流云使和妙风使抓住,提了起来。辉月使抢上三步,在她胸腹间连拍三掌,这三掌脱手不重,但金花婆婆就此不能转动。
张无忌身上已受了七八处伤,虽均为重伤,内力究已大减,这时但感半边身子发热,握着刀柄的右手不住发颤。他知此刀乃寄父性命所系,寄父不知本身成分本相,竟然肯以此刀相借,实乃豪气干云,倘若此刀竟在本技艺中落空,另有何脸孔以对寄父?大声呼喝,体内九阳神功源源激起。流云、辉月二使神采齐变,妙风使见情势不对,一根圣火令又搭到了屠龙刀上。
流云使也同时飞身而前,双手圣火令互击,呜的声响,张无忌心神震惊,身子从半空中直堕下来,只觉腰胁中一阵剧痛,已给妙风使重重踢中。砰的一下,妙风使向后摔出,辉月使的圣火令却又击中了张无忌右臂。
谢逊大喝一声,将屠龙刀竖抱胸前,纵身跃入战团,抢到张无忌身边,说道:“少侠,用刀!”将屠龙刀递了给他。张无忌心想仗着宝刀神威,或能击退大敌,立即将圣火令揣入怀中,双手接过。
只听得谢逊朗声道:“中间两次脱手相援,谢逊多承大德。”
谢逊在一旁听得明白,晓得巨鲸帮这少年已接连亏损,眼下不过竭力支撑,苦于本身眼盲,没法上前应援,心中焦心万分,本身若孤身对敌,当可凭着风声,辩白仇敌兵刃拳脚的来路,但若去互助朋友,怎能分得出那一下是朋友的拳脚,那一下是仇敌的兵刃?他屠龙刀挥动之下,倘若一刀杀了朋友,难道大大恨事?当即叫道:“少侠,你快脱身走罢,这是明教的事,跟中间并不相干。少侠本日一再相援,谢逊已感激不尽。”
俄然之间,三人身形闲逛,同时欺近,三只左手齐往金花婆婆身上抓去。金花婆婆拐杖挥出,向三人横扫畴昔,不料这三人脚下不知如何挪动,身形早变。金花婆婆一杖击空,已给三人的右手同时抓住后领,疾抖之下,向外远远掷了出去。
这一下刺痛突如其来,直钻入心肺,张无忌手一松,屠龙刀便让五根圣火令吸了畴昔。他猝遇大变,心神稳定,顺手拔出腰间倚天剑,一招太极剑法“圆转快意”,斜斜划了个圈子,同时刺向波斯三使的小腹。三使待要后跃相避,张无忌已将倚天剑插还腰间剑鞘,手一伸,又将屠龙刀夺回。这四下失刀、出剑、还剑、夺刀,伎俩之快,直如闪电,恰是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工夫。
只听那虬髯人朗声又道:“瞧你头发淡黄,谅来是金毛狮王谢逊了?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谢逊何不跪迎?”谢逊道:“三位到底是谁?如果本教弟子,谢逊该当了解。若非本教中人,圣火令跟三位毫不相干。”虬髯人道:“明教源于何土?”谢逊道:“源起波斯。”虬髯人道:“然也,然也!我乃波斯明教总教流云使,别的两位是妙风使、辉月使。我等奉总教主之命,特从波斯来至中土。”
辉月使欺身直进,左手持令向谢逊天灵盖上拍落。谢逊举刀挡架,当的一响,声音奇特。屠龙刀无坚不摧,却竟削不竭圣火令。便在这一瞬之间,流云使滚身向左,已一令打在谢逊腿上。谢逊一个踉跄,妙风使横令戳他后心,俄然间手腕一紧,圣火令已让人夹手夺去。他大惊之下,回过身来,只见一个少年的右手中正拿着那根圣火令。
波斯三使惊诧变色,辉月使双手两根圣火令急挥横扫,流云使俄然高跃,连翻三个空心筋斗。张无忌不知他企图,心想还是避之为妙,刚向左踏开一步,面前黑气急闪,右肩已给流云使的圣火令重重击中。这一招更加匪夷所思,事前既没半点征象,而流云使明显是在半空中大翻筋斗,怎能忽地伸过圣火令来击中本身肩头?他惶恐之下,不敢恋战,肩头所中这一下劲道颇重,虽以九阳神功弹开,却已痛入骨髓。但知只要本身一退,寄父性命不保,深深吸了口气,一咬牙,飞身而前,伸掌向流云使胸口拍去。
张无忌听了寄父豪放开朗的言语,悄悄喝采,对这波斯明教三使渐生恶感。
谢逊入教之时,圣火令失落已久,向来没见过,但其神异之处,却向所耳闻,听了这几下异声,知此人所持该当确是本教圣火令,何况三人一脱手便抓了金花婆婆掷出,决非常人所能,更无思疑,便道:“鄙人信赖尊驾所言,但不知有何叮咛?”
谢逊仰天长笑,声动山谷,大声道:“金毛狮王光亮磊落,别说不杀朋友朋友,此人即令是谢某的深仇大怨,既遭你们擒住,已有力顺从,谢某岂能再以白刃相加?”
谢逊昂然道:“明教四王,情同金兰。本日固然她对谢某无情,谢某却不成无义,不能脱手侵犯。”妙风使嘻嘻一笑,说道:“中国人妈妈婆婆,有这么多噜苏。出教之人,怎可不杀?这算是多么事理?当真奇哉怪也,莫名其妙矣!”谢逊道:“谢某杀人不眨眼,却不杀同教教友。”辉月使道:“非要你杀她不成。你不听号令,我们先杀了你也!”谢逊道:“三位来到中土,第一件事便勒逼金毛狮王杀了紫衫龙王,这是为了立恐吓人么?”辉月使微微一笑,道:“你双眼虽瞎,心中倒也明白。迅即脱手便了!”
张无忌挥刀向流云使砍去,流云使举起两根圣火令,双手回振,搭在屠龙刀上。张无忌只感手掌中一阵狠恶跳动,屠龙刀几欲脱手,大骇之下,忙加运内力。流云使以圣火令夺人兵刃,向来千不一失,这一次竟然夺不了对地契刀,大感惊奇。辉月使一声娇叱,手中两根圣火令也已架上屠龙刀,四令夺刀,能力大增。
张无忌心知寄父存亡已迫在眉睫,悄悄将殷离放落在地。只听流云使道:“明教中人,不奉圣火令号令者,一概杀无赦矣!”谢逊喝道:“本人是护教法王,即令是教首要杀我,也须开坛禀告六合与本教明尊,申明罪行。”妙风使嘻嘻笑道:“明教在波斯好端端地,一至中土,便有这很多臭端方!”三使同时吼怒抢上。谢逊屠龙刀挥动,护在身前,三使连攻三招,抢不近身。
流云使提着金花婆婆,左手振出,将她掷在谢逊身前,说道:“狮王,本教教规,入教以后毕生不能叛教。此人自称破门出教,为本教叛徒,你先将她首级割下。”谢逊一怔,道:“中土明教向来无此教规。”流云使冷冷的道:“而后中土明教悉奉波斯总教号令。出教叛徒,留着便系祸胎,快快将她断根。”
张无忌大声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你快走,听我说,你快走!”目睹流云使挥令击来,张无忌以手中圣火令挡格,双令订交,噗呜声响,如中败革,似击破絮,声音沉郁刺耳。流云使虎口震痛,圣火令脱手飞出。张无忌跃起家来,欲待掠取,俄然嗤的一声,后心衣衫给辉月使抓下了一大截。她指甲在他背心上划了几条爪痕,模糊生痛,这么一缓,那圣火令又让流云使抢回。
谢逊右足一点,向后退开,在这瞬息间,后心已重重中了妙风使一拳,只打得他胸腹间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。这一拳来无影、去无踪,谢逊竟听不到半点风声。
张无忌右手持令向流云使虚晃一招,左手倏伸,已抓住了辉月使左手的圣火令。岂知辉月使忽地罢休,那圣火令尾端向上弹起,啪的一响,正打中张无忌手腕。他左手五根手指一阵麻痹,只得放下左手中已夺到的圣火令,辉月使纤手伸处,抓回掌中。
经此几个回合,张无忌心知这三人功力每一个都和本身相差甚远,只武功奇特非常,兵刃奇异之极,最短长的是三人联手,阵法不似阵法,套路不似套路,诡秘恶毒,匪夷所思,只要能击伤此中一人,本日之战便能得胜。但他击一人则其他二人首尾呼应,拳法连变,始终打不破三人联手之局,反又给圣火令连中两下。幸亏波斯三使每一次拳脚中敌,遭到九阳神功反击,反吃大亏,也已不敢再以拳脚和他身子相碰。
张无忌练成乾坤大挪移法以来,再得张三丰指导太极拳精奥,纵横宇内,从无敌手,不料现在竟让辉月使一个女子接连打中,第二下若非他护体神功自但是然的将力卸开,手腕早断。他惶恐之下,临时不敢与仇敌对攻,凝立谛视,要看清楚对方招数来势。
张无忌以一抗三,竟涓滴不馁,心中悄悄自庆,幸亏一上来便出其不料的抢得妙风使一枚圣火令,不然六令齐施,更难抵敌。这时四人已至各以内力相拚的地步。张无忌心想你们和我比拚内力,恰是以短攻长,我是得其所哉了。顷刻间四人均凝立不动,各运内力。俄然之间,张无忌胸口一痛,仿佛给一枚极细的尖针刺了一下。
波斯三使“噫”的一声,大为诧异。他三人内力远不及张无忌,这一开口出声,五根圣火令反给屠龙刀带了过来。三人急运内力还夺,又成相持不下之局。俄然之间,张无忌胸口又给尖针刺了一下。
只听妙风使道:“明教教徒,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你胆敢叛教么?”谢逊昂然道:“谢某双目已盲了二十余年,你便将圣火令放在我面前,我也瞧它不见。说甚么‘见圣火令如见教主’?”妙风使大怒,道:“好!那你是决意叛教了?”谢逊道:“谢某不敢叛教。但是明教的教旨乃积德去恶,义气为重。谢逊宁肯本身人头落地,不干这等没出息的歹事。”金花婆婆身不能动,于谢逊的言语却一句句都听在耳里。
四女同舟何所望
只听金花婆婆道:“本人早已破门出教,‘护教龙王’四字,再也休提。中间贵姓大名?这圣火令是真是假,从那边得来?”那人喝道:“你既已破门出教,尚絮絮何为?”金花婆婆冷冷的道:“金花婆婆平生受不得旁人半句恶语,当日便阳教主活着,对我也礼敬三分。你是教中何人,对我竟敢大喊小叫?”
谢逊和张无忌都是一怔。张无忌阅过杨逍所著的《明教传播中土记》,晓得明教确是从波斯传来,这三个男女看来确像波斯胡人,武功身法又如此奇特,该当不假。只听那黄须的妙风使道:“我教主接获讯息,得知中土支派教主失落,群弟子自相残杀,本教大趋式微,是以命云风月三使前来清算教务。合教高低,齐奉号令,不得有误。”张无忌大喜:“总教主有号令传来,真再好也没有了。免得我担此重担,见地陋劣,误了大事。”
张无忌吃了一惊,心道:“杨左使曾说过,本教圣火令自第三十一代教主石教主之时,便已失落,怎地会在这三人手中?这是不是真的圣火令?这三人是否本教弟子?”
张无忌心道:“他三人起落身法,未见有何特异高超,只是三人共同得奇妙非常。辉月使在前诱敌,其他二人已神出鬼没的将金花婆婆擒住。但以每人的武功而论,比之金花婆婆另有不及。那人拍这三掌,仿佛与我中土的点穴、打穴工夫性子不异。”
便在此时,忽听得身后传来两下玎玎异声,三小我疾奔而至。张无忌一瞥之下,只见那三人都身穿广明白袍,此中两人身形甚高,右首一人是个女子。三人背月而立,看不清他们面孔,但每人的白袍角上鲜明都绣着一个火焰之形,竟是明教中人。三人双手高高举起,每只手中各拿着一条两尺来长的黑牌,只听中间那身裁最高之人朗声说道:“明教圣火令到,护教龙王、狮王,还不下跪驱逐,更待何时?”话声腔调不准,显得极是生硬。
张无忌哽咽道:“义……义……你何必……”
那虬髯的流云使将两块黑牌相互一击,噗的一声响,声音非金非玉,非常古怪,说道:“这是中土明教的圣火令,前任姓石的教主不肖,失落在外,厥后由总教收回。自来见圣火令如见教主,谢逊还不听令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