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无忌在武当山上曾听太师父提及过《九阴真经》之名,晓得峨嵋派创派祖师郭襄女侠之父郭靖、神雕大侠杨过等人,都会九阴真经上的武功,但经中工夫过分艰巨,郭襄虽是郭靖的亲生女儿,却也未能学得,听周芷若问起,心想:“莫非她峨嵋派的创派祖师,毕竟也传下了一些《九阴真经》上的工夫么?”
谢逊不答,自行论述旧事:“数百年来,中土明教的教主例由男人出任,波斯明教的教主除创教教主以外,却向来是女子,且是不出嫁的处女。总教典范中慎重规定,由圣处女任教主,以保护明教的崇高纯洁。每位教主接任以后,便即选定教中高职人士的三个女儿,称为‘圣女’。此三圣女领职发誓,游行四方,为明教建功积善。教主去世以后,教中长老集会,汇论三圣女功德高低,选定建功最大的圣女继任教主。但若此三位圣女中有谁失却贞操,便当处以焚身之罚,即使逃到天涯天涯,教中也必遣人追拿,以维圣教贞善……”赵敏失声道:“莫非那韩夫人便是总教三圣女之一?”
“世人正惊奇间,黛绮丝犹似飞鱼出水,从潭中跃上,长剑护身,在半空中轻飘飘的转了个圈子,这才落在冰上。群雄欢声高文。阳教主上前握住了她手,欢畅得说不出话来。谁都猜想不到,如许千娇百媚的一个女人,水底工夫竟这般了得。黛绮丝向韩千叶瞧了一眼,说道:‘爹爹,此人水性不差,念他为父报仇的孝心,对教主无礼之罪,便请爹爹饶过了罢?’阳教主天然答允,命报酬他疗伤。”
谢逊道:“故老相传是这么说,但谁也不知真假。听前辈们说得神乎其神,当今如真有谁学得这门武功,跟无忌联手应敌,波斯三使自当应手而除。”周芷若“嗯”的一声,便不再问。
大家沉默半晌。赵敏问道:“老爷子,厥后金花银叶,威震江湖,怎地明教中人都认她不出?那银叶先生自必是韩千叶了,他又怎生中毒毙命?”
“而后教中众兄弟寻觅教主不得,过了数年,为争教主之位,事情越来越糟。白眉殷二哥竟又下了光亮顶,自创天鹰一教。我苦苦相劝,他坚执不听,哥儿俩竟致翻脸。二十余年前王盘山天鹰教扬刀立威,金毛狮王赶去踢他场子,一来冲着屠龙宝刀,二来也为了出一口当年的恶气,用心要给殷二哥下不了台,让他晓得离了明教以后,一定能成甚么气候。唉,本日思之,却也未免过分意气用事了!”
“她与韩千叶结婚,众兄弟中倒有一大半没去喝喜酒。只阳教主和我感激她这场得救之德,着力助她排解,令她得以安然结婚,没出甚么岔子。但韩千叶想入明教,终以反对的人太多,阳教主也不便过拂众意。事过不久,阳教主佳耦俄然同时失落,光亮顶上民气惶惑。世人四下追随之际,有一晚光亮右使范遥竟见韩夫人黛绮丝从秘道中出来。”
谢逊道:“这中间的颠末景象,我便毫不知情。想是他佳耦在江湖上行走之时,尽量避开了明教中人。”张无忌道:“不错。金花婆婆向来不与明教中人朝相。六大派围攻明教之时,她虽到了光亮顶,却不上峰赴援。”
谢逊道:“此事说来话长,韩夫人暗里跟我说了,教中只我一人得知。当时大师狐疑多数与阳教主佳耦失落之事有关,但我力证此事与韩夫人绝无连累。光亮顶圣火厅中,群豪说得僵了,终究韩夫人破门出教,说道自今而后,再与中土明教没有干系。她是最早倒出明教之人,本日与韩千叶飘然下峰,不知所踪。”
大家顺着他目光望去,只见西北角上海天相接之处,微有火光明灭。谢逊虽没法瞧见,心下却和世人普通的欣喜,抄起船板,用力荡舟。那火光望去不远,其实在大海之上,相隔稀有十里之遥。两人划了大半天,才垂垂靠近。张无忌见火光所起之处群山耸峙,恰是灵蛇岛,说道:“我们返来啦!”
“当晚光亮顶上大排筵席,大家都说黛绮丝是明教大功臣,若非她挺身出来得救,阳教主一世英名付于流水。当下安排职司,阳夫人赠了她个‘紫衫龙王’的美号,和鹰王、狮王、蝠王三王并列。我们三王心甘甘心让她位列四王之首。她这天这场大功,可将三王畴昔的功劳都盖下去了。厥后我们三个护教法王和她兄妹相称,她便叫我‘谢三哥’。”
谢逊猛地里“啊哟”一声,叫了起来,说道:“为甚么灵蛇岛火光烛天?莫非他们要燃烧韩夫人么?”
张无忌道:“须待大雾散尽,见到星斗,始辨方向。寄父,那流云使在空中翻空心筋斗,却能以圣火令伤我,那是甚么原因?”当下两人研讨波斯三使的武功家数,赵敏所学甚博,偶尔也参酌所见,但议论半天,始终猜不到三人联手工夫的要旨地点。
这几日中,谢逊皱起了眉头,苦苦思考波斯三使奇特的武功,除了向张无忌扣问几句以外,甚么话也不说。到得第三天傍晚,谢逊俄然细心查问周芷若所学的峨嵋派工夫,周芷若据实以答。两人一问一答,直谈到深夜。谢逊神情之间,甚是绝望,说道:“少林、武当、峨嵋三派武功,均和《九阳真经》有关,和无忌所学普通,虽重阴阳调和,还是偏于阳刚一起。倘若张三丰真人在此,以他阳刚阴柔无所不包的广博武学而与无忌联手,那么阴阳共同,当可击败波斯三使。但远水救不了近火,韩夫人如落入波斯三使手中,那便如何是好?”
赵敏沉吟道:“但是紫衫龙王姿容绝世,怎能变得如此丑恶?那又不是脸上有甚么毁损。”谢逊道:“猜想她必是用甚么奇妙法儿改易了面孔。韩夫人平生行事古怪,实在内心有说不出的苦。她毕生在回避波斯总教来人的追随,那知到头来仍然逃不过。”
周芷若俄然问道:“老爷子,传闻百年前武林当中,有些高人精通九阴真经,可有这件事么?”
“那碧水寒潭色作深碧,从上边望不到二人相斗的景象,但见潭水不住闲逛。过了一会,闲逛渐停,但不久潭水又荡漾起来。明教群豪都极其担心,目睹他二人下潭已久,在水底岂能悠长逗留?又过一会,俄然一缕殷红的鲜血从绿油油的潭水中渗将上来。世人更是忧急,不知是不是黛绮丝受了伤。蓦地里忽喇一声响,韩千叶从冰洞中跳了上来,不住的喘气。世人见他先上,一齐大惊,齐问:‘黛绮丝呢?黛绮丝呢?’只见他空着双手,他那柄匕首却插在他右胸,两边脸颊上各划着一条长长的伤痕。”
谢逊道:“不错。明教教规极严,这秘道只教主一人方能去得。范遥惊怒之下,上前责问。韩夫人道:‘我已犯了本教重罪,要杀要剐,悉听尊便。’当晚群豪大会,韩夫人仍然只这几句话。问她入秘道去干甚么,她说她不肯扯谎,却也不肯透露本相;问她阳教主去了那边,她说一概不知,至于私入秘道之事,一人作事一身当,多说无益。按理她不是自刎,便当自断一肢,但一来范遥旧情不忘,极力为她讳饰,二来我在旁讨情,群豪才议定罚她禁闭十年,以思己过。那知黛绮丝说道:‘阳教主不在此处,谁也管不着我。’”
周芷若淡淡的道:“老爷子说归去,大师便归去。”
谢逊道:“这是韩夫人最大的奥妙,本不该说。但我盼望你们回灵蛇岛去救她,却非说不成了。”赵敏惊道:“我们再回灵蛇岛去?斗得过那波斯三使么?”
他长长一声感喟当中,储藏着无尽酸楚旧事,无数江湖风波。
小昭双目含泪,说道:“我传闻要将人活活烧死,我……我……内心惊骇。”张无忌安抚道:“这是我寄父的猜想,一定真是如此。就算韩夫人落入了他们手中,我们立时赶去,多数还能赶得及相救。”小昭抓住他手,求恳道:“教主,我求求你,你必然要救韩夫人道命。”张无忌道:“我们大伙儿极力而为。”说着回到船尾,提起木桨,鼓励内劲,划得比之前更快了。小昭抓起木桨,虽双手发颤,却奋力划水。
张无忌问道:“寄父,韩夫人私进秘道倒是为何?”
谢逊思考半晌,问道:“那波斯三使的服色,和中土明教可有甚么分歧么?”张无忌道:“他们都身穿白袍,袍角上也绣有红色火焰……嗯,白袍上滚着黑边,这是独一的小小分歧。”谢逊一拍船舷,说道:“是了。总教教主去世。西域之人以玄色为丧服,白袍上镶以黑边,那是服丧。他们要选立新教主,是以万里迢迢的来到中土,清查韩夫人下落。”
俄然间格格声响,殷离牙关互击,不住寒噤。张无忌摸她额头,却仍烫手,显是寒热交攻,病势极重,说道:“寄父,孩儿也想回灵蛇岛去。殷女人伤势不轻,非觅药救治不成。我们极力而为,便救不得韩夫人,也当救了殷女人。”谢逊道:“不错。这位殷女人对你如此情义深重,焉能不救?周女人、赵女人,你两位意下如何?”
赵敏道:“我说中土明教是邪教,那知波斯明教更加邪得能够。为甚么定要处女来做教主?为甚么要将失贞的圣女烧死?”谢逊斥道:“小女人胡说八道。每个教派都有历代相传的端方仪典。佛教有五戒、十戒、二百五十大戒,和尚尼姑不能婚嫁、不成杀生吃荤,那不也是端方么?甚么邪不邪的?”
赵敏道:“殷女人的伤是要紧的,我的伤是不要紧的。不回灵蛇岛那如何成?”
张无忌和赵敏齐问:“波斯总教何事寻她?”
谢逊点头道:“恰是!当范遥发见她私入秘道之前,实在我已先晓得。韩夫人当我是知己,将究竟本相一一奉告。她在碧水寒潭中与韩千叶相斗,水中肌肤相接,竟尔情不自禁,今后病榻相慰,终成冤孽。她知总教总有一日会遣人前来清查,只盼为总教立一大功,以赎罪愆。她偷入秘道,为的是找寻‘乾坤大挪移’的武功心法,此心法总教失落已久,中土明教却另有保存。总教遣她前来光亮顶,其意便在于此。”
张无忌不停止的扳桨,俄然望着远处叫道:“瞧,瞧!那边有火光。”
赵敏问道:“周女人,你峨嵋派有人会这门武功么?”周芷若道:“峨嵋派如有人具此神功,先师也不会丧身于万安寺中了。”灭尽师太以是去世,本源出于赵敏,周芷若对她悔恨已极,日日夜夜风雨同舟,却向来跟她不交一语。现在赵敏正面相询,便顶撞了她一句。她脾气温文,这般说话,已是平生对人最不客气的言语了。赵敏却不活力,只笑了一笑。
张无忌一凛,问道:“她从秘道中出来?”
海上大雾,直至阳光出来方散。张无忌道:“我们自北方向着东南而来,现下该当向西北划去才是。”他和谢逊、周芷若、小昭四人轮番荡舟。海上操舟,冲涛破浪实非易事,幸亏张无忌和谢逊固内力深厚,周芷若和小昭也有相称修为,扳桨荡舟,只当是锻练武功。一叶孤舟,不断的向西北划去。
张无忌“啊”的一声,模糊约约感觉有甚么事情非常不当,但到底何事,一时却想不明白。只听谢逊道:“韩夫人数次偷入秘道,始终找不到这武功心法。我知悉后慎重警告,此事犯我教中大规,实难宽大……”赵敏插嘴道:“啊,我晓得啦。韩夫人破门出教,为的是要持续偷入秘道,她既不是中土明教中人,再入秘道便不受拘束了。”
只听得咕咚一声,小昭跌倒在船头之上。张无忌吃了一惊,纵身畴昔扶起,但见她双目紧闭,已然晕去,忙拿捏她人中穴道将她救醒,问道:“小昭,你如何啦?”
当时海上北风北来,拂动大家衣衫。谢逊说道:“当年碧水寒潭之畔的景象,本日回想,便如是明天刚过的事普通。黛绮丝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,她在冰上这么一站,当真胜如凌波仙子,俄然间无声无息的破冰入潭,旁观群豪,无不惊奇。那韩千叶见到她入水的技艺,脸上狂傲之色顿时收起,手执匕首,跟着跃入了潭中。”
“不料碧水寒潭这一战,结局竟大出大家料想以外。韩千叶固然败了,不知如何,竟博得了黛绮丝的芳心。想是她每日前去探伤,病榻之畔,因怜生爱,自歉种情,比及韩千叶伤愈,黛绮丝俄然禀明教主,要嫁与此人。大家听到这个讯息,有的悲伤绝望,有的愤恚填膺。这韩千叶当日逼得本教自教主以下大家狼狈万状,本教的护教法王岂能嫁与此人?有些脾气卤莽的兄弟劈面便出言欺侮。黛绮丝性子刚烈,仗剑站在厅口,朗声说道:‘我寄父阳教主已允可婚事。从今而后,韩千叶已是我夫君。那一名欺侮韩郎,便来尝尝紫衫龙王长剑!’世人见事已如此,只要恨恨而散。”
张无忌道:“韩夫人既来自波斯,必当晓得波斯三使的奇特武功,怎地不到一招,便给他们制住?”赵敏笑道:“你笨死啦。韩夫人是假装的。她要粉饰本身成分,自不能暴露晓得波斯派武功。依我猜想,谢老爷子如服从波斯三使叮咛,动手杀她,韩夫人当有脱身之计。”谢逊点头道:“她不肯显现本身成分,那是不错。但说遭波斯三使打中穴道后当即便能脱身,却也一定。她宁肯让我一刀杀死,不肯遭那烈火焚身之苦。”
谢逊道:“赵女人聪明得紧。但光亮顶是本教底子重地,岂容外人肆意来去?当时我也猜到了她企图,韩夫人下山以后,我亲身守住秘道入口,韩夫人曾擅自上山三次,每次都见到我,这才死了这条心。厥后教中兄弟为争教主之位,竟致自相动武,我不肯卷入旋涡,便带同妻儿归去中原故乡。不久,我师父成昆来访,产生悲剧。我一心报仇,没再理睬教中事件,也不知韩夫人是否再入秘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