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芷若道:“你有救他的成算,我也有救谢大侠的掌控。”

周芷若冷静听完,道:“如此说来,你既破不了,我更加无济于事。”

周芷若又待半晌,仍无人上前。那达摩堂的老衲走了出来,合什说道:“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技冠群雄,武功天下第一。有那一名豪杰不平?”周颠叫道:“我周颠不平。”那老衲道:“那么请周豪杰了局比试。”周颠道:“我打她不过,又比个甚么?”那老衲道:“周豪杰既然自知不敌,那便是服了?”周颠道:“我自知不敌,却仍然不平,不成以吗?”那老衲不再跟他胶葛不清,又问:“除了这位周豪杰外,另有那一名不平?”连问三声,周颠嘘了三次,却没人出声不平。

张无忌心中一酸,低声道:“宋师哥伤势如何,待我瞧瞧他去。”

只见周芷若坐在一旁,以手支颐,怔怔入迷,听得他出去,竟不转头,那女尼斟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,便退了出去,悄悄带上了门,堂上更无旁人。一枝白烛忽明忽暗,照着周芷若一身素净的青衣,景象苦楚。

呀的一声,房门翻开,静慧站在门外,手执长剑,满脸怒容的瞪着他。张无忌心想寄父的存亡系于此举,本身的颜面屈辱,何足道哉,俄然跪倒在地,向周芷若磕了四个头,道:“宋夫人,盼你垂怜。”周芷若仍如石像般一动不动。

这时周芷若已回入茅棚,峨嵋派本日威慑群雄,众弟子见掌门人返来,无不寂然起敬。群雄虽见周芷若夺得“武功天下第一”的名头,大事却未告终,心中各有各的计算,谁也不下山去。

静慧喝道:“张无忌,掌门人叫你出去,你还胶葛些甚么?当真是武林败类,无耻之尤。”她还道张无忌乘着宋青书将死,又来求周芷若重行缔婚。

张无忌心头一震,心道:“实在我并不想救活他。”但医者父母心,救人活命,于他已是根深蒂固的动机,他虽仍对周芷若恋恋不舍,但要他用心不治宋青书,究竟大大违背了他从小生来的仁侠心肠。当下回入房中,揭开宋青书身上所盖薄被,点了他八处穴道,十指轻柔,以一股如有若无之力,将他碎裂的头骨一一扶正。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只金盒,以小指挑了一团玄色药膏,双手搓得匀净,悄悄涂在宋青书头骨碎处。这玄色药膏便是“黑玉断续膏”,乃西域金刚门疗伤接骨的无上圣药。当年他向赵敏乞得,用以持续俞岱岩与殷梨亭二人的四肢断骨,另有残剩。他掌内九阳真气源源送出,将药力透入宋青书各处断骨。

张无忌道:“咦?你当真料事如神。他伤势是否能救,现在还不能说。”赵敏叹了口气,道:“你想救了宋青书的性命,来换谢大侠。无忌哥哥,你是越弄越糟,一点也不懂人家的苦衷。”张无忌奇道:“为甚么?这个我可不明白了。”赵敏道:“你用经心血来救宋青书,那便是说一点也不顾念周姊姊对你的情义,你想她恼也不恼?”

那知客僧道:“峨嵋派都住在那边,僧尼有别,小僧不便深夜近前。”他深恐张无忌又去和周芷若脱手,这当世两大妙手厮拚起来,本身一个不巧,便受了池鱼之殃。张无忌笑道:“你若归去提及此事,不免轰动旁人,我不如点了你穴道,在此等我如何?”那知客僧忙道:“小僧决不敢说,张教主放心。”吃紧忙忙的回身便去。

他走出茅棚,抬开端来,只见明月在天,疏星数点,深深吸了口气,体内真气流转,精力一振,迳到少林寺外,向知客和尚道:“鄙人有事要见峨嵋掌门,相烦带路。”

赵敏本也抢上救济,单身法不及韦杨诸人敏捷,半途赶上,见张无忌嘴边都是鲜血,只吓得脸如白纸。张无忌强笑道:“不碍事,运一会儿气便好。”世人扶着他在茅棚中坐定。张无忌缓运九阳神功,调度内伤。

周芷若叫道:“那一名豪杰前来见教?”范遥束了束腰带,大踏步走出。张无忌道:“范右使,你不成出战,我们……我们认输……”一口气岔了道,又是两口鲜血喷出。范遥对教主之令不敢不从,倘若对峙出战,必将引得张无忌伤势减轻,何况出战只是经心极力,枉自送了性命,却于本教无补。

周芷若站在场中,山风吹动衫裙,仿佛连她娇柔的身子也吹得摇摇摆晃,但四周来自三山五岳的数千豪杰豪杰,竟没一人敢再上前应战。

周芷若右手五指跟着便要进袭,当时俞莲舟给她一腿踢倒,正中穴道,转动不得,殷梨亭扑上要救济,也已不及,目睹张无忌难逃此劫。周芷若一瞥间,见到张无忌胸口暴露一个伤疤,恰是昔日光亮顶上本身用倚天剑所刺伤,五指距他胸膛不到半尺,心中柔情忽动,眼眶儿一红,竟抓不下去。

峨嵋派本日吐气扬眉,在天下群雄之前,掌门人力败当世三大妙手,吓得数千须眉男人无一敢上来应战。但峨嵋派本日杀丐帮二老、败武当二侠、伤明教教主,获咎的人实在很多,何况周芷若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号,不知有多少豪杰愤恨妒忌,这一晚身处险地,劲敌环伺之下,防备得非常周到。那女尼叫子一响,四周立时扑出二十余人,剑光明灭,漫衍各处。张无忌也不睬会,双手负在背后,肃立本地。

约莫一炷香时分,张无忌送完药力,见宋青书脸上无甚窜改,心下甚喜,知救活别性命的掌控又多了几成。他本身重伤初愈,这么一运内劲,不由得又感心跳气喘,站在床前调匀内息半晌,这才回到外房,将烛台放在桌上。

那女尼进小屋禀报,过了半晌,便即出来,说道:“敝派掌门人言道:男女有别,晚间不便相见。请张教主回步。”张无忌道:“鄙人颇通医术,愿为宋青书少侠疗伤,别无他意。”那女尼一怔,又出来禀报,隔了很久,这才出来,说道:“掌门人有请。”

张无忌一怔,无言可答,若说周芷若甘愿本身丈夫伤重不治,那决无是理,但她确曾说过:“我知你必会经心极力,救活了他,以便本身问心无愧的去做朝廷郡马。”这两句话中实有深深的怨怼之意,何况她又说了“倘若我问心有愧呢?”

她稍一游移,韦一笑、殷梨亭、杨逍、范遥四人已同时扑到。韦一笑飞身挡在张无忌身前,杨范二人分袭周芷若摆布,殷梨亭已抱着张无忌逃开。

这一来,场中顿时大乱,峨嵋派群弟子和少林僧众纷繁呼喝,手执兵刃,抢入场中。杨逍、范遥和周芷若拆得数招,便不再恋战,韦一笑扶起俞莲舟,一齐回入茅棚。峨嵋、少林两派人众见场中罢斗,也便退开。

周芷若道:“张教主,咱二人孤男寡女,更阑共处,不免要惹物议。你快请罢!”张无忌站起家来,深深一揖,说道:“宋夫人,你自幼待我很好,盼你再赐一次恩德。张无忌有生之年,不敢忘了高义。”

那老衲道:“各位豪杰来到本寺,均是少林派的佳宾,各位相互间如有恩仇纠葛,务请瞧在敝派薄面,暂忍一时,请勿在少室山上告终,不然便是瞧不起少林派。各位用过晚餐后,前山各处尽可随便旅游。后山是敝派藏经授艺之所,请各位自重留步。”

那知客僧见是明教教主,甚是惊骇,忙恭恭敬敬的道:“是,是!小僧带路,张教主请这边走。”引着他向西走去,约莫行了里许,指着几间小屋。

当时太阳正从山后下去,广场上垂垂黑了下来。那老衲又道:“金毛狮王谢逊囚于山后某地。本日天时已晚,各位必定饿了。明日一早,我们仍堆积此地,由老衲指导宋夫人前去开关释囚。当时我们再见识宋夫人并世无双的武功。”

张无忌心想:“明日她要去攻打金刚伏魔圈,峨嵋派中纵有一二妙手互助,十九也难成事,说不定反而送了她性命。”说道:“你可知寄父囚禁之处的景象么?”周芷若道:“不知。少林派设下甚么短长埋伏?”张无忌因而将谢逊如何囚在山顶地牢当中、少林三老衲如何监守、本身如何两度攻打均告失利、而殷天正更由此送命等情由简朴说了。

周芷若一手支颐,坐在桌旁,始终不动。

张无忌揭开青纱帐子,烛光下只见宋青书双目凸起,五官曲解,容颜甚是可骇,呼吸微小,早已人事不知,按他手腕,但觉脉息混乱,忽快忽慢,肌肤冰冷,若不当即施救,料来难以挨过当晚,再轻摸他头骨,发觉前额与后脑骨共有四块碎裂,心想俞二伯双拳之力多么短长,这一招“双风贯耳”却没运上十成内劲,显是顾念大师伯的情分,部下容让。他放下帐子,将烛台放在桌上,坐在竹椅上,凝神医治之法。宋青书受的是致命重伤,要救别性命,实无掌控。“我如救他不得,任由他死了,谁也不能怪我。芷若成了孀妇,能不能再跟我重续前缘?”想到此处,不由得怦然心动。

周芷若站在广场中间,朗声又说了两遍。

张无忌正在调匀内息,鼓励九阳真气,医治重伤,垂垂入于返虚空明,猛听得那老衲说到“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宋夫人措置”,心头大震,几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。

张无忌叹了口气,起家出门。他回到明教的茅棚之前,赵敏迎了上来,道:“宋青书的伤有救,是不是?又用我的黑玉断续膏去做好人了。”

他细细考虑了一顿饭时分,走到外室,说道:“宋夫人,可否救得宋师哥之命,我殊难断言,是否能容我一试?”周芷若道:“若你救他不得,人间已没第二人能够。”张无忌道:“即使救得别性命,但面貌武功,难复古观,他脑筋也已震坏,只怕……只怕说话也不轻易了。”周芷若道:“你究竟不是神仙。我知你必会经心极力,救活了他,以便本身问心无愧的去做朝廷郡马。”

张无忌徐行走到小屋之前,相距十余丈,便见两名女尼飞身过来,挺剑拦在身前,叱道:“是谁?”张无忌抱拳道:“明教张无忌,求见贵派掌门宋夫人。”那两名女尼大惊失容,一名年长的女尼道:“张……张教主……请暂候,我……我去禀报。”她虽强自平静,但声音发颤,回身没走了几步,便摸出竹哨吹了起来。

那老衲道:“既然无人了局比试,我们便依豪杰大会事前的议定,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宋夫人措置。屠龙宝刀在何人手中,也请一并交出,由宋夫人收管。这是群雄公决,任谁不得异言。”

张无忌拍了拍腰间,显现并未照顾兵刃,跟着那女尼走进小屋。

赵敏坐在一旁,全神灌输的顾问,见他俄然颤栗,神采大变,明白贰情意,柔声道:“无忌哥哥,你寄父由周姊姊措置,那最好不过。她刚才不忍动手害你,可见对你仍情义深重,决不能害你寄父,你固然放心疗伤便是。”张无忌一想不错,心头便宽。

周芷若默不出声,既不承诺,亦不回绝。她自始至终没回过甚来,张无忌没法见到她神采,待要再低声下气的相求,周芷若大声道:“静慧师姊,送客!”

张无忌吃了两碗饭,将养半晌,站起家来,说道:“我出去一会儿。”殷梨亭道:“你重伤刚愈,统统谨慎。”张无忌应道:“是!”见赵敏脸上神采极是体贴,向她微微一笑,意义说:“你放心罢!”

张无忌俄然心中一动,喜道:“芷若,倘若我二人联手,大功可成。我以纯阳至刚的力道,牵缠住三位高僧的长鞭。你以阴柔之力趁机而入,一进入伏魔圈中,表里夹攻,便能取胜。”周芷若嘲笑道:“我们畴前曾有婚姻之约,我丈夫现在命在垂死,加上本日我没伤你性命,旁人定然说我对你旧情犹存。若再邀你互助,大家要骂我不知廉耻、水性杨花。”张无忌急道:“我们只须问心无愧,旁人言语,理他何为?”周芷若轻声道:“倘若我问心有愧呢?”张无忌一呆,接不上口。

赵敏道:“你救了宋青书的性命,当今又悔怨了,是不是?”不等张无忌答复,微微一笑,翩然入内。

杨逍、范遥等都向赵敏望了一眼,心中都道:“公然你所料不错。周芷若武功再强,也打不过渡厄等三位老衲,只怕她非送命不成,成果仍由少林派称雄逞强。”

周芷若仍不转头,冷冷的道:“他头骨震碎,伤势极重,多数不能活了。不知能不能挨过今晚。”张无忌道:“你知我医术不坏,愿极力施救。”周芷若问道:“你为甚么要救他?”张无忌一怔,说道:“我对你不起,心下万分抱愧,何况本日你手底包涵,饶了我性命。宋师哥受伤,我自当极力。”周芷若道:“你手底包涵在先,我岂有不知?你若能救活宋大哥,要我如何酬谢?”张无忌道:“一命换一命,请你对我寄父部下包涵。”周芷若道:“就只如许,没别的了?”张无忌嗫嚅道:“别的我不敢说……”周芷若向内堂指了指,淡淡的道:“他在内里。”

刚才张无忌回力自伤,只他与周芷若二人方始明白,旁人都觉得周芷若掌力奇特,张无忌力所不敌,而周芷若凝指不发,饶了别性命,却人所共见。她以一个年青女子,连败殷梨亭、俞莲舟、张无忌三位当世一等一妙手,武功之高,实属匪夷所思。群雄中虽有很多身负绝学之士,但自忖决计比不上俞、殷、张三人,那也不必上去送命了。

范遥抱起张无忌,回到明教自搭的茅棚当中。张无忌所受掌伤虽重,但服了九粒他平时炼制的灵丹,再以九阳真气输导药力,到得深夜二更时分,吐出三口瘀血,内伤尽去。杨逍、范遥、俞莲舟、殷梨亭等又惊又喜,均赞他内功修为深厚非常,凡人受了这等重伤,纵有妙手调节,少说也得将养一两个月,方能去瘀顺气,他却能在几个时候内便即痊可,若非亲见,当真难信。

张无忌走向房门,见房内黑漆一团,并无灯光,因而拿起烛台,走了出来。

淡淡的烛光辉映下,只见周芷若神采惨白非常,模糊听得屋外悄悄的脚步之声,知是峨嵋派群弟子正在巡查保卫,便道:“宋师哥的性命或能救转,不过……不过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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