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敏悄声道:“谢狮王仇敌极多,我们要防备人丛中有人发暗器偷袭。”杨逍道:“范右使、铁冠道长、周兄、彭大师四位已分占四角,防人偷袭。”赵敏低声道:“最好有人发射暗器偷袭,我们便可乘机掠取谢狮王。天下豪杰也不能怪我们失了信义。不过如果风平浪静……这个倒……嗯,杨左使,你无妨暗中派人假装攻击谢狮王,骚动当中,我们便混水摸鱼抢人。”杨逍笑道:“此计大妙。”当下便去调派人手。
他尚不知本身所使武功有小半已入魔道,而三僧的“金刚伏魔圈”却正发挥以佛力伏魔的精美大法。旁人只见他越斗越精力,实在贰心中魔头渐长,只须再斗百招,不免便全然处于三僧佛门上乘武功的禁止之下,不由自主的狂舞不休。三高僧不须脱手,便让他本身制了本身死命。明教为世人称作“魔教”,亦非全无事理,这路古波斯武功的始创者“山中白叟”,便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魔。张无忌得意圣火令后,初时照练,还不觉如何,现在乍逢劲敌,将这路武功中的精微处尽数阐扬,心灵渐受感到,俄然间哈哈哈仰天三笑,声音中竟充满了险恶奸滑之意。
他这一尽力发挥,三僧只觉索上压力渐重,迫得各运内力与之抗御。三僧的“金刚伏魔圈”以《金刚经》为最高旨义,最后要达“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”的境地,于人我之分、存亡之别,尽皆视作虚幻。只是三僧修为虽高,一到脱手,总去不了克敌制胜的动机,虽已将本身存亡置之度外,人我之分却没法耗费,是以这“金刚伏魔圈”的能力还不能练到极致。三僧中渡厄修为最高,深体必须除却“人我四相”,但渡难、渡劫二僧争雄斗胜的动机一盛,染杂便深,着了人间相的形迹,渡厄的索法非降落到和他二人相配不成。
张无忌听到此处,心中思潮起伏,晓得寄父自被囚于峰顶地牢,每日里听少林三高僧诵经,前次明显能够脱身,却自知孽重罪深,果断不肯拜别,莫非他听了数月佛经以后,终究大彻大悟么?那经中言道:“若当来世,后五百岁,其有众生得闻是经,信解受持。”在寄父现在心中,这五百年后之人指的便是谢逊本身与他张无忌了。只经义深微,他于激斗之际,也得空沉思。他天然更加不知经中的须菩提,是在天竺舍卫国听释迦牟尼说《金刚经》的长老,是以于谢逊所诵的经文,也只一知半解罢了。
只听周芷若道:“三位高僧既是少林派长老,天然武学精深。要本座以一敌三,不但不公,抑且不敬。”那达摩院老衲道:“宋夫人要添一二人互助,亦无不成。”周芷若道:“本座承天下豪杰相让,幸运夺魁,所仗者不过是先师灭尽师太秘传的本派武功,倘若以三敌三,即使得胜,也未能显得先师当年教诲本座的一番苦心;但如以一敌三,又对仆人不恭。如许罢,我叫一个昨日伤在本座部下、伤势尚未痊可的小子联手。这小子当年曾给先师三掌击得口吐鲜血,先师曾饶了别性命,此事天下皆知。如此便不损先师威名。”
本来谢逊这数月来受囚地牢,日夕听松间三僧念诵《金刚经》,于经义很有所悟,这时猛听得张无忌笑声诡怪,似是心魔大盛,渐入危境,当即念起《金刚经》来,盼他脱却心中魔头的牵绊。
明教群豪除杨逍等数人以外,都不明此中启事,但听周芷若小子长、小子短的欺侮本教教主,尽皆仇恨难平。却见张无忌脸有忧色,走上前去,长揖到地,说道:“多谢宋夫人昨日部下包涵,饶了小子性命。”贰心中已盘算主张:“她当众辱我,不过是为峨嵋派挣个颜面,再抨击那日婚礼中新郎遁走的耻辱。为了寄父,我当勉强责备到底。”
正在此时,忽听得峰腰里传来悄悄数响琴箫和鸣之声。张无忌心中一喜,只听得瑶琴铮铮连响,四名白衣少女翩然上峰,手中各抱一具短琴,跟着箫声顿挫,四名黑衣少女手执长箫上峰。吵嘴相间,八名少女分站八个方位,琴箫齐奏,音韵柔雅。一个身披淡黄轻纱的美女在乐声中徐行上峰,恰是当日张无忌在卢龙丐帮中会过的。
黄衫女子携着史红石的手,走入丐帮人丛,在一块山石上坐了。
她上峰时如此阵容,人又仙颜超脱,大家的目光都在瞧她,这两句话更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大家耳中。群雄一凛之下,年纪较长的都想:“峨嵋派这路爪法,莫非便是百年前驰名江湖的恶毒武功‘九阴白骨爪’么?她这长鞭使的竟是‘白蟒鞭法’?”他们曾听过“九阴白骨爪”和“白蟒鞭”的名字,知是出于《九阴真经》的武功,因恶毒过火,久已失传,谁也没见过。
旁观群雄见张无忌变了武功招数,三株苍松间的争斗越来越狠恶,三僧头顶垂垂现出一团淡淡水气,知是额头与顶门汗水为内力所逼,化作了蒸气,可见五人已到了各以内力相拚之境。张无忌头顶也有水气现出,倒是笔挺一条,升上空际,又细又长的聚而不散,显是他内力深厚,更胜三僧。昨日群豪大家见到他身受重伤,那知他只一宵之间,便即病愈,内力之深,实令人思之骇然。
周芷若取出软鞭,右手一抖,鞭子顿时卷成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圈子,都雅已极,左手翻处,青光明灭,暴露了一柄短刀。群雄昨日已见地了她软鞭的能力,不料她左手尚能同时用刀,一长一短,一柔一刚,那是两般截然相异的兵刃。群雄惊佩之下,精力都为之一振。
这门古波斯武功若以之伶仃对于三高僧中任谁一人,对方定然闹个手足无措,便如张无忌初逢风云三使时那么狼狈不堪。但这三位少林高僧枯禅数十年坐将下来,情意相通,一僧招数中暴露马脚空地,其他二僧当即予以补足。张无忌各种奇特身法,本来每一招都足以迷乱仇敌目光,似左实右,似前实后,决难辨识,但三僧索随心动,对他的诸般造作竟似视而不见。拆到七八十招后,张无忌怪招仍层出不穷,却始终没能损及三僧分毫。斗近百招,他只觉三僧黑索上能力渐强,本身身法却渐渐涩滞起来,已无初斗时的灵动自如。
张无忌从怀中摸出两枚圣火令来,向前走了两步,俄然脚下一个踉跄,用心又大声咳嗽几下,显得重伤未愈,自保也非常勉强,待会若能胜了少林三僧,好让群雄都说满是周芷若的功绩。周芷若靠到他身边,低声问道:“你曾发誓为你表妹报仇,倘若害她的凶手是你寄父,你是否仍非报仇不成?”张无忌一怔,道:“寄父偶然心智变态,作不得数。”
张无忌一听,心中大喜:“谢天谢地,她公然允我之请。”只听周芷若道:“张无忌,你出来罢。”
这一段经文的文义却甚明白,那明显是说,人间统统满是虚幻,对于我本身的身材、性命,心中完整不存牵念,即便别人将我身材割截,节节分割,只因我底子不当是本身的身材,天然绝无愤恨之意。“寄父身居地牢而处之泰然,莫非他真到了不惊、不怖、不畏的境地了么?”心念又是一动:“寄父是否叫我不必为他烦恼,不必着力救他出险?”
世人上得山岳,只见三位高僧仍盘膝坐在松树之下。那达摩院老衲道:“金毛狮王囚于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中,看管地牢的是敝派三位长老。宋夫人武功天下无双,只须胜了敝派这三位长老,便可破牢取人。我们大伙儿再瞻仰宋夫人的技艺。”
峨嵋派八名女尼大弟子跟从厥后,接着便是周芷若与峨嵋群弟子。众豪杰更在前面,齐向后山走去。张无忌见周芷若服饰一如昨日,并未服丧,知宋青书未死,心想:“他既挨得过昨晚,或能保得住性命。”
张无忌明知此举甚不但明磊落,但为了相救寄父,那也只好无所顾忌,心中又不由感激赵敏,暗想:“敏妹和杨左使均有临事决疑的大才,可贵他二人商筹议量,极是投机,我可没这等本领。”
丐帮的女童帮主史红石一见,奔畴昔扑入她怀里,叫道:“杨姊姊,杨姊姊!我们的长老和龙头都给人害了!”说动手指周芷若,道:“是她峨嵋派和少林派下的毒手。”那黄衣美女点头道:“我都晓得了。哼!‘九阴白骨爪’和‘白蟒鞭’,一定便是天下最强的武功。”
玄月初十凌晨,少林寺钟声镗镗响起,群雄又堆积在广场当中。那达摩院的老衲此次更不向空智叨教,便即站出,朗声说道:“众位豪杰请了。昨日比武较量,峨嵋派掌门宋夫人艺冠群雄,便请宋夫人至山后破关,提取金毛狮王谢逊。老衲带路。”说着抢先便行。
渡厄道:“张教主本日又来见教了。”张无忌道:“尚祈三位大师包涵。”渡厄道:“好说,好说!这位峨嵋派掌门,说道是昨日艺胜天下群雄,莫非她武功还能在张教主之上吗?”张无忌道:“恰是。长辈昨日在宋夫人部下重伤呕血。”渡莫非:“这就奇了。”三个老衲的黑索缓缓抖了出来。
周芷若却不与三僧正面比武,只在圈外游斗,见到金刚伏魔圈上生出马脚,便即纵身而前,一遇黑索反对,立时翩若惊鸿般跃开。
张无忌边斗边听,自谢逊的诵经声一起,少林三僧黑索上的能力也即收敛,只听谢逊持续念诵:“‘世尊,我今得闻如是典范,信解受持,不敷难堪。若当来世,后五百岁,其有众生得闻是经,信解受持,是人即为第一罕见。何故故?此人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……’”
张无忌直抢而前,脚下一踬,俄然一个筋斗摔了畴昔。群雄咦的一声,只道他伤后安身不定。那知张无忌这一招使的是圣火令上所载的古波斯武功,身法奇特之极,他似是向前摔跌,双手圣火令却已向渡难胸口拍去。当时渡难的黑索正与周芷若的鞭子缠住未分,不能回索抵挡,渡厄、渡劫目睹势危,立时舍却周芷若,双索向张无忌击来。两条黑索灵动威猛,直如一对乌龙,目睹张无忌难以抵挡,不料他在地下一个打滚,狼狈万状的滚向渡厄身边。渡厄左手向他肩头戳落,张无忌左掌以挪移乾坤之力化开,身子微晃,肩头已向渡劫撞去。
张无忌一面听谢逊念诵佛经,手上招数涓滴不断,心中想到了经文中的含义,心魔便即减退,这路古波斯武功立时不能连贯,唰的一声,渡劫的黑索抽向他左肩。张无忌沉肩避开,不由自主的使出了乾坤大挪移心法,配以九阳神功,顿时将击来的劲力卸去,心念微动:“我用这路古波斯武功实难取胜。”斜眼看周芷若时,见她左支右绌,也已闪现败象,暗想:“本日之势,事难分身。我若不出尽力,芷若一败,救寄父之事便无希冀了。”一声清啸,使开两根圣火令,着着打击。
拆到数十招后,只见周芷若身形忽高忽低,飘忽无方,张无忌越来越似抵挡不住,手忙足乱,竟似比一个初学武功的莽汉尤有不如,但非论情势如何凶恶,他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对方的凌厉杀着。旁观群雄中间智机灵的便知此中必有蹊跷,猜想他所使的多数是“醉八仙”一类工夫,看上去颠三倒四,实则中藏奇妙窜改,这类武功比之正路工夫可又难很多了。
谢逊诵经之声并未停止。但张无忌凝神发挥乾坤大挪移心法,于他所念佛文已听而不闻。他尽量将三僧的黑索接到本技艺上,以便让周芷若能寻到空地,攻入圈内。
杨逍见张无忌神采不定,在他耳边悄声说道:“教主宽解。韦蝠王、说不得二位,已带领五行旗人众伏在峰下。峨嵋派若不肯交出谢狮王,我们只好用强。”张无忌皱眉道:“这可坏了大会的端方,有失期义。”杨逍道:“我只怕宋夫人将刀剑架在谢狮王颈中,我们脱手时投鼠忌器。信义甚么的,也顾不得这很多了。”
周芷若道:“你昨日重伤呕血,现在我也不要你真的帮手,只不过作个模样罢了。”张无忌道:“是。统统服从而行,不敢有违。”
她第一招便直攻仇敌中心,狠辣迅捷,胆识之强,纵是第一流的江湖熟行也有所不及。群雄只见她身在半空,如一只青鹤般腾空扑击而下,身法曼妙非常。她右手的软鞭与渡难的黑索缠在一起,既借其力,又令对方的兵刃临时无用。渡厄和渡劫双索齐扬,分从摆布击至。
张无忌坐在石上,对着一弯冷月,呆呆入迷,回思自与周芷若了解以来的诸般景象、她对本身的柔情密意,不由无穷低徊,特别刚才相见时她的言语神态,难过缠绵,实难自已。
他本日一意要令周芷若成名,将击败少林三高僧的殊荣尽数归于这位峨嵋掌门,本身只求救出谢逊,是以使的满是古波斯武功,东滚一转,西摔一交,要多丢脸就有多丢脸,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。旁观群雄当中本来不乏识见卓超的人物,但这路古波斯武功实在太怪,又从未有人在中土使过,何况昨日张无忌身受重伤乃人所共见,是以初时都没瞧出马脚。明教之敌无不悄悄欢乐,明教之友均不免深为担忧,只怕他本日要毕命于斯。
只听谢逊又念佛道:“佛告须菩提:‘如是,如是!若复有人得闻是经,不惊,不怖,不畏,当知是人甚为罕见……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材,我于尔时,无我相、无人相、无众生相、无寿者相。何故故?我于往昔节节分割时,如有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,应生瞋恨……菩萨须离统统相。’”
周芷若神采微变,哼了一声,道:“脱手罢!”长鞭抖出,卷向渡难的黑索,身子一借势,便从三株苍松间落下。
他三笑方罢,猛听得三株苍松间的地牢中传出诵经之声,恰是寄父谢逊的声音。只听他衰老的声音缓缓念诵《金刚经》:“尔时须菩提闻说是经,深解义趣,涕泪哀号,而白佛言:‘罕见世尊,佛说如是甚深典范。我从昔来所得慧眼,未曾得闻如是之经。世尊,若复有人得闻是经,信心清净,即生实相……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