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有人瞧着圆性窃窃私议:“如何这个俏尼姑竟是九家半总掌门?真是邪门。”

胡斐一见到他从棍中抽出轻盾,顿时觉悟,自骂愚不成及:“他在金棍中埋没构造,这等明白的事,先前如何猜想不透?他这银针天然也是装在金棍当中,激斗时只须一按棍上机括,银针激射而出,谁能躲闪得了?大家只道发射暗器定须伸臂扬手,他却只须在棍上一捏,银针射出,自是神不知鬼不觉了。”

听到“谢恩”两字,福康安等官员一齐站起。武林群豪中有些懂礼数的便站了起来,有些却坐着不动,直到众卫士喝道:“都站起来!”这才纷繁起立。大智禅师和无青子各以僧道门中端方施礼。汤沛、海兰弼等跪下叩首。

自胡斐夺刀断棍、九家半总掌门现身,乃至胡斐受伤倒地,只瞬息之间的事。厅上世人尽皆错愕之际,已奇变横生。

胡斐怔怔的望着她,欲待不信此事,但面前的袁紫衣明显是个妙尼,隔了半晌,才道:“你……你为甚么要骗我?”

相见欢

“是那九家半?如何另有半个掌门人的?”“她如当真武功高强,怎地又不去夺一只玉龙杯?”“嘿,人家凤教员的银针,她惹得起么?他手中金棍给砍成了四段,还能施放银针,败中取胜,了不起。”另一个不平气,说道:“那也不见得!华拳门那黄胡子听到九家半总掌门出去,吃了一惊,这才中了暗器。不然的话,凤天南必然不是他敌手。你瞧他打败田归农,技艺多么了得!华拳门这等短长!”

胡斐心头一凛,昂首向厅门看去,顿时惊得呆了。只见门中出去一个妙龄尼姑,缁衣草鞋,手执云帚,恰是袁紫衣。只是她头上已无一根青丝,脑门处戒疤光鲜。胡斐双眼一花,还怕是看错了人,迎上一步,看得清清楚楚,凤眼樱唇,却不是袁紫衣是谁?

胡斐森然道:“那难说得很。”俄然猱身直上,欺到端坐在太师椅中的田归农身前,左手食中两根手指“双龙抢珠”,戳向田归农双目。

这一着大家都大出料想以外。田归农虽大吃一惊,应变还是奇速,挥出长剑,挡在面前。胡斐抽出单刀,展开胡家刀法,瞬息间连砍三十六刀,田归农奋力抵挡,只听得铛铛铛铛连响,他剑招也非常迅捷,架开来刀,便想去抽腰间宝刀来削断对方兵刃。

胡斐向程灵素望了一眼,微微点头。他此时方才明白,本来程灵素在掷打柯子容的第二枚和第三枚爆仗当中,装上了赤蝎粉之类的毒药,爆仗在七只玉龙杯上空炸开,毒粉便散在杯上。这个安插意谋深远,涓滴不露陈迹,现在才见服从。

汤沛俄然鼻中一哼,嘲笑道:“暗箭伤人,非为豪杰!”凤天南转过甚去,说道:“汤大侠但是说我么?”汤沛道:“我说的是暗箭伤人,非为豪杰。大丈夫光亮磊落,何故要干这等活动?”凤天南霍地站起喝道:“我们讲明了是比划暗器,暗器暗器,莫非另有明的么?”

忽听得一人叫道:“且慢,我来斗一斗凤天南。”只见一个形貌委琐的黄胡子中年人白手跃出,唱名的武官唱道:“华山华拳门掌门人程灵胡程教员!”

这一移椅,只见青砖上暴露了四个深深的椅脚足迹,厅上烛光亮亮如同白天,站得较近的都瞧得清清楚楚,这一手工夫看似不难,实在是积聚着数十年修为的内力。顷刻之间,厅上采声雷动。站在前面的人没瞧见,仓猝查问,等得问明白了,又挤上前来旁观。

她一字一句,说得清脆响朗。一番话辞意严峻,头头是道,又说他跟红花会暗中勾搭。世人正茫无眉目,忽听她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,正所谓先入为主,无不觉得实是汤沛所为。福康放心中怒极,手一挥,王剑英、周铁鹪等妙手卫士都围到了汤沛身边。饶是汤沛平生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,现在也神采惨白,既惊且怒,身子发颤,喝道:“小妖尼,你血口喷人,胡说八道!你……你不想活了?”

安提督笑道:“你们两位尽斗甚么口?天快亮啦!七只玉龙杯,六只已有了主儿。我们今晚定了玉龙杯的名分,明晚再来争金凤杯和银鲤杯。另有那一名豪杰,要上来跟凤教员比划?”他提起嗓子连叫三遍,大厅上静悄悄地没人答腔。

胡斐心道:“这汤沛固然交结官府,却另有是非善恶之分。”

安提督向凤天南道:“恭喜凤教员,这只玉龙杯归了你啦!”

俄然之间,七人手上犹似碰到了烧得通红的烙铁,实在拿捏不住,一齐放手。乒乒乓乓一阵清脆的响声畴昔,七只玉杯同时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。这一下变故,不但七人大惊失容,自福康安以下,无不群情耸动,齐问:“如何?如何?”瞬息之间,七人握过玉杯的手掌都又焦又肿,炙痛难当,不住的在衣服上拂擦。海兰弼伸指到口中吮吸止痛,俄然间大声怪叫,舌头上也剧痛起来。

安提督走了过来,笑道:“汤大侠是比试的公证,本日是不能大显技艺的。过几日小弟作东,当时请汤大侠露一手,让大伙儿开开眼界。”汤沛笑道:“那先多谢提督大人赏酒了。”转头向凤天南横了一眼,提起本身的太师椅往地下一蹬,再提起来移在一旁,和凤天南阔别数尺,这才坐下,似不屑与他靠近。

胡斐等候的恰是这一削,单刀凝立,右手疾如电闪,已搭上他左臂,顺手一勒,碰到他握住宝刀的手指,展开小擒特长中的“九盘曲骨法”,一扭一扳,喀喇一声响,田归农左肩中刀后失了劲力,给他敏捷绞扭,有力拗脱,五根手指中顿时断了三根,天龙宝刀已给胡斐夹手夺去。胡斐乘着他痛得尖声大呼之际,左掌重重击出,正中对方胸口,田归农仰天后翻,口喷鲜血。

安提督朗声说道:“另有那一名来跟五虎门凤教员比试?”胡斐这时心神恍忽,黯然魂销,对安提督的话竟听而不闻。安提督连问了三遍,见无人上前跟凤天南应战,向福康安道:“回大帅:这七只玉龙御杯,便赐给七位教员?”福康安道:“很好,很好!”

刀是宝刀,招是快招,只听得嚓嚓嚓三声轻响,跟着当啷啷两声,凤天南的镀金钢棍中间断下两截,掉在地下。胡斐在瞬息之间连砍三刀,凤天南未及变招,手中兵刃已变成四段,双手各握着短短的一截金棍,鞭不像鞭,笔不像笔,难堪非常。

胡斐刀交左手,使开左手刀法,招招奇变横生,尽从对方意想不到的方位砍削出去。田归农缓不脱手来去拔宝刀,心下暗惊,饶是他身经百战,这门左手刀法也只听父亲说过,未曾在对战之时临敌,当下打醒十二分精力迎战。胡斐右手戳、挖、点、刺,尽是进犯敌手左眼,田归农不住发展,嚓的一声,左肩中刀。胡斐攻他左眼,目标便是令他左边暴露空地,这一刀砍中他左肩,单刀拖回时用心放缓。田归农一喜,忙伸左手入长衣之下,拔出天龙宝刀,向胡斐单刀削来。

王剑英当即恭恭敬敬的说道:“您技艺超群,鄙人甚为爱护,为人又宽弘大量,实是当世武林中的杰出人才。”周铁鹪日前给她打败,心下虽非常记恨,但确切怕她当众抖露丑事,也道:“鄙人信赖您言而有信,保全大抵,尊敬武林同道的颜面,若非万不得已,决不揭穿成名流物的阴私。”他这几句话实在说的都是本身之事,求她顾住本身面子,但在旁人听来,天然都觉得句句说的是汤沛。

汤沛道:“凤教员要跟我比划比划,是不是?”凤天南道:“汤大侠名震天下,小人岂敢冲犯?这姓柯的想是汤大侠的至好老友了?”汤沛沉着脸道:“不错,兰州柯家跟鄙人有点儿友情。”凤天南道:“既是如此,小人舍命陪君子,汤大侠划下道儿来吧!”两人越说越僵,目睹便要脱手。

王剑英和周铁鹪自圆性一进大厅,心中便惴惴不安,深恐她将夺得本身掌门之位的真情抖暴露来。他二人是福康安身前最有脸面的卫士首级,又是北都城中武师的顶儿尖儿人物,倘若世人知悉他二人连掌门之位也让人夺了去,此后怎生做人?这时听得圆性称呼本身为本门掌门人,又说“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”,那显是点明,给她夺去的掌门之位重行偿复原主,当真是如同临刑的斩犯碰到皇恩大赦普通,心中如何不喜?圆性这么相询,又怎敢不顺着她意义答复?何况他二人听了她这番斥责汤沛的言语以后,原也狐疑八成是汤沛暗中拆台,不然好端端地七只玉杯,怎会蓦地间一齐摔下跌碎。

两名卫士上前去,扶起柯子容,只见他咬紧牙关,伸手从胯下拔出一枚银针,针上染满鲜血。银针虽细,因是打中下阴要穴,受伤不轻。他已不能行走,在两名卫士搀扶下踉跄而退。

大智禅师等七人每人伸手取了一只玉龙杯。

凤天南错愕之下,仓猝向旁跃开三步。便在此时,站在厅门口的汪铁鹗朗声说道:“九家半总掌门到。”

当时天已拂晓,窗格中射进昏黄微光,颠末一夜剧争,七只玉龙杯的归属才算定局。厅上群豪纷繁群情:“红花会抢去的那只玉龙杯,不知谁有本领去夺了来?”“任他本领再强,也不能跟红花会斗啊。”“红花会陈总舵主武功绝顶,另有无尘道人、赵半山、文泰来、常氏兄弟,那一个不是响铛铛的角色?谁想去夺杯,那不是老寿星吊颈,嫌命长么?”

群豪中有人叫道:“田归农也算赢家吗?”但安提督不予理睬,待大家膜拜已毕,笑道:“恭喜,恭喜!”将托盘递了畴昔。

圆性嘲笑道:“我是胡说八道之人么?”她向着王剑英说道:“八卦门的掌门人王教员。”转头向周铁鹪道:“鹰爪雁行门的掌门人周教员,你们都认得我是谁。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。但是我是胡说八道之人呢,还是有担负、有成分之人?请你们两位且说一句。”

安提督走到长几之旁,捧起了托盘,往中间一站,朗声说道:“万岁爷恩情,钦赐玉龙御杯,着少林派掌门人大智禅师、武当派掌门人无青子道长、三才剑掌门人汤沛、黑龙门掌门人海兰弼……嗯,是华拳门掌门人程教员呢,还是天龙门……”说到这里,昂首到汤沛耳边叨教。汤沛道:“是田归农!”安提督点点头,道:“公证人说,是天龙门掌门人田归农……”又低声向石先生问道:“石教员,贵门派和大名如何称呼?”石先生微微一笑,说道:“草字万嗔,至于门派嘛,就叫作药王门吧。”安提督续道:“……药王门掌门人石万嗔、五虎门掌门人凤天南收执。谢恩!”

程灵素吞烟吐雾,不住的吸着旱烟管,吸了一筒,又装一筒,半点也没对劲之色。她左掌中埋没药丸,递了两颗给胡斐,两颗给圆性,低声道:“吞下!”两人知她必有深意,依言服了。

顷刻间胡斐只觉天旋地转,心中乱成一片,说道:“你……你是袁……”袁紫衣双手合什,黯然道:“小尼圆性。”

程灵素半扶半抱的携着胡斐,快步走回席位,泪眼盈盈,说道:“大哥,你如何了?”胡斐苦笑道:“背上中了暗器,是悬枢和命门。”程灵素忙捋起他长袍和里衣,见他悬枢和命门两穴上公然各有一个小孔,鲜血排泄,暗器已深切肌骨。

想明此节,精力一振,忌敌之心尽去,但见凤天南边打边退,垂垂退向一列八张太师椅之前。猛听得柯子容大声惨叫,凤天南纵声长笑。柯子容发展数步,手按胯下,渐渐蹲下身去,再也站不起来。凤天南却笑吟吟的坐入太师椅中。

袁紫衣道:“那是镀银的铁针,没毒,你放心。”举起云帚,先从帚丝丛中拔出一枚银针,然后将云帚之端抵在胡斐悬枢穴上,悄悄向外一拉,起了一枚银针出来,跟着又起出了他命门穴中的银针。本来云帚丝丛当中装着一块极大磁铁。

圆性低垂了头,双眼瞧着地下,悄悄的道:“我奉师父之命,从回疆到中本来,单身一个尼姑,长途投宿打尖甚是不便,是以改作俗家打扮。我头上装的是假发,饮食不沾荤腥,想是你没瞧出来。”胡斐不知说甚么好,终究悄悄叹了口气。

胡斐道:“袁女人……你……你……”袁紫衣低声道:“我一向瞒着你,是我不好。请你别见怪!”顿了一顿,又道:“我自幼削发,法名叫做‘圆性’。我说‘姓袁’,一则是我娘的姓,二则是将‘圆性’两字倒置过来。‘紫衣’,那便是缁衣草鞋的‘缁衣’!”

厅上群雄多数仇恨田归农气盛,见他败得如此狼狈,四周采声大起。胡斐乘势回身,青光闪处,手中天龙宝刀砍向凤天南手中的金棍。

这时两名侍卫听了汤沛叮咛,已扶起田归农,坐入一张太师椅中。田归农胸前鲜血淋漓,甚是狼狈。

第十九回

这时大家的目光都瞧着那七人和地下玉杯的碎片,惊诧之下,大厅上沉寂无声。

胡斐兀自没会过意来,俄然间背心“悬枢穴”“命门穴”两处穴道疼痛入骨,脚步一晃,跌倒在地。袁紫衣怒喝:“停止!”仓猝抢上,拦在胡斐身后。

圆性忽地走到厅心,云帚指着汤沛,朗声说道:“汤沛,这是皇上御赐的玉杯,你如此胆小妄为,竟敢暗施狡计,尽数砸碎。你心存不轨,和红花会暗中勾搭,要拆台福大帅的天下掌门人大会。你这般大逆不道,目无君上,天下豪杰都容你不得!”

程灵素见胡斐受伤,心下大急,仓猝抢出。袁紫衣俯身正要扶起胡斐,见程灵素纵到,当即缩手,低声道:“快扶他到中间!”右手云帚在身后一挥,似是挡架甚么暗器,护在胡程二人身后。

凤天南站起家来,双手横持金棍,说道:“程教员使甚么兵刃?”

凤天南嘲笑道:“汤大侠这手工夫帅极了!鄙人再练二十年也练不成。但是天外有天,人上有人,在真正武学妙手看来,那也平平无奇。”汤沛笑道:“凤教员说得半点也不错,在武学妙手瞧来,当真一文钱也不值。不过只要能胜得过凤教员,我也心对劲足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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