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民气中,悄悄还存在一个动机,只不便公开说出口来:“南四奇和铃剑双侠这些年来得了好大名头,耀武扬威,不成一世。死得好,死得妙!”

但雪崩比之马驰人奔更加迅捷,瞬息间便已滚到了山下,逃得较慢之人立时给压在如山如海的雪中,连叫声都立时为积雪淹没,任他武功再高,也半点发挥不出了。

第七回

静夜当中,忽听得铛铛两下兵刃订交之声。两声响过,便即寂然。过得好半晌,又铛铛两声。狄云料知血刀僧偷袭未成,跟仇敌交上了手。听那兵刃订交之声,仇敌武功似不在他之下,两人势均力敌,拚斗成果难料。

待得悠悠醒转,便闻到一股肉香,她肚饿已久,闻到肉香,不自禁的欢乐,但神智略醒,当即晓得是她爱马在惨遭烤炙。一睁眼,只见血刀僧和狄云坐在石上,手中各捧了一大块烤得焦黄的烧肉,正自张口大嚼,石旁生着一堆柴火,一根粗柴吊颈着一只马腿,兀安闲火上烧烤。水笙悲从中来,失声而哭。血刀僧笑道:“你吃不吃?”水笙哭道:“你这两个恶人,害了我的马儿,我……我定要报仇!”

血刀僧平生都和凶暴刁滑之徒为伍,不但所交友的朋友从不至心相待,连亲传弟子如宝象、善勇、胜谛之辈,面子上对师父畏敬,心中却无一不是尔虞我诈,只求损人利己,这时听狄云叫他单独逃脱,不由得甚是欣喜,脸上暴露一丝笑容,赞道:“乖孩子,你知己倒好!不是仇敌扼守谷口,是积雪封谷。数十丈高、数千丈宽的大雪,不到春季雪融,我们再也走不出去了。这荒谷当中,有甚么吃的?我们怎能挨到来岁春季?”

忽听得铛铛声渐响。狄云和水笙同时昂首,向着响声来处望去,月光下见两条人影回旋来去,刀剑碰撞之声直响向东北角高处。那是一座阵势险要的峭壁,堆满了积雪,眼看绝难上去,但两人手上拆招,脚下毫不断留,刀剑光芒闪动下,竟斗上了峭壁。

血刀老祖展开轻功疾行。白马驮着狄云和水笙二人,一跛一拐的奔进山谷。这时雪崩之声高文,血刀老祖望着身侧的山岳,忧形于色,这当儿真所谓听天由命,本身作不起半点主,只要身侧山岳上的积雪也崩将下来,那便万事全休了。

两人吃饱了马肉,在火堆中又加些枯枝,便倚在大石上睡了。

狄云不知如何制止才好。昂首向血刀老祖瞧去,只见他和那老道刘乘风斗得正紧,血刀幻成一道暗红色的光彩,在皑皑白雪之间回旋飞舞。刘乘风出剑并不快速,但是守得仿佛甚为周到。两大妙手搏击,到底谁占上风,狄云天然看不出来。只听得水笙不断口大呼“爹爹”,叫得几声,改口又叫:“表哥,表哥!”狄云心烦意乱,喝道:“小丫头,再不开口,我把你舌头割了下来。”

狄云吃了一惊,心想:“血刀老祖和那老道相斗,看来一时难分胜负。她爹爹闻声赶来,岂不立时便将我杀了?”忙道:“喂,别大声嚷嚷的,叫得再雪崩起来,大师一起送命。”水笙怒道:“我就是要跟你这恶和尚一起送命。”又大声叫唤:“爹爹,我在这里!”狄云喝道:“大雪崩下来,连你爹爹也一起埋了。你想害死你爹爹不是?”

雪崩从肇端到全数止息,也只一盏茶工夫,但这短短的时候当中,血刀僧、狄云、水笙三人满是神采惨白,你望望我,我望望你,目光中都透暴露惊骇之极的神采。水笙忘了本身在半晌之前,还只盼立时死了,免遭这淫僧师徒的污辱,但这时六合急变之际,不期而然的对血刀僧和狄云生出依托之心,总盼这两个男儿汉有甚么体例能助己脱此灾害。

大家惊魂稍定,检点人数,一共少了一十二人,此中有“铃剑双侠”之一的汪啸风,以及南四奇“落花流水”四人。水岱关敬爱女,汪啸风牵挂爱侣,自是奋不顾身的追在最前,其他三奇因与水岱的友情特深,也均不肯掉队。想不到这一役中,名震当世、武功绝伦的“南四奇”,竟一齐丧身在川青之交的巴颜喀喇山中。

狄云不敢再问,晓得情势不妙,过了一会,终究忍不住又道:“是仇敌扼守住谷口吗?师祖爷爷,你不消管我,你本身独个儿先走罢。”

西北行阵势渐高,气候酷寒,过得两天,俄然天下大雪。当时已到了西川边疆的石渠,更向西北行便是青海。本地一带是巴颜喀喇山山脉,阵势高大,各处冰雪,马蹄滑溜,北风彻骨是不必说了,最难受的是大家心跳气喘,除了内功特高的数人以外,余人均感周身疲惫,恨不得躺下来歇息几个时候。

狄云凝目上望,瞧出与血刀僧相斗的那人身穿道装,手持长剑,恰是“落花流水”四大妙手之一,不知他如安在雪崩封山以后,又竟闯进谷来?水笙随即也瞧见了那道人,大喜之下脱口而呼:“是刘伯伯,刘乘风伯伯到了!爹爹,爹爹!我在这儿。”

群豪直逃过一条山坡,见崩冲而下的积雪给山坡挡住,不再涌来,大家又各奔出数十丈,这才前后留步。但见山上白雪兀自如山洪发作,河堤陡决,滚滚不断的冲将下来,瞬息之间便将山道谷口封住了,矗立数十丈,高山陡生雪峰。

血刀僧持刀在手,蹲低身子,俄然间如箭离弦,悄没声的窜了出去,人影在山坡一转,便已不见。狄云好生佩服:“此人的武功当真短长。丁大哥倘若活着,和他比拟,不知谁高谁下?”一想到丁典,伸手往怀中一摸,包着丁典骨灰的包裹仍好端端的在怀里。四周寒气极烈,但手指碰到丁典的骨灰包,内心感到一阵暖和。

睡到半夜,狄云忽觉肩头给人推了两下,当即醒转,只听得血刀僧轻声道:“有人来了!”狄云一惊,随即大喜:“既有人能出去,我们便能出去。”低声道:“在那边?”血刀僧向西一指,道:“躺着别出声,仇敌工夫很强。”狄云侧耳聆听,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。

血刀老祖眉头深皱,心想:“我一人要脱身而走,那是轻易之极,只是徒孙儿的腿跛了,行走不得,再让这仙颜的女娃儿给人夺了归去,委实心有不甘,血刀老祖失了威风。”想到此处,俄然凶性大发,回过身来,一把搂住水笙,便去扯她衣衫。

血刀僧久在川边,见过很多次雪崩大灾,他便再狂悍凶淫十倍,也不敢和这天象奇变作对,连叫:“快走,快走!”游目四顾,只南边的山谷隔着个山岳,或许能不受涉及,眼下情势危急,得空细思,牵了白马,发足便向南边山谷中奔去。饶是他没法无天,这时神采也自变了。这山谷旁的山岳上也有积雪。积雪最受不起声音震惊,常常一处雪崩,动员四周群峰上积雪尽皆滚落。

大家感喟了一番,便即觅路下山。大师都说,不到来岁夏天,岭上的百丈积雪决不溶解,死者的家眷便要前来收尸,也得等上大半年才行。

只隔得半晌,模糊的雷声已变作轰霹雷隆、震耳欲聋的大响。世人这时才感惊骇。那雪崩初起时相距甚远,但从岑岭上一起滚将下来,沿途挟带大量积雪,更有很多岩石随而俱下,阵容越来越大,到得半山,当真如群山齐裂、狂潮骤至普通,说不出的可怖可畏。

血刀老祖带着狄云和水笙一起西逃,仇敌虽愈来愈众,但他离藏青老巢却也越来越近。只连日赶路,再加上漫天风雪,山道崎岖,所乘的两匹良驹脚力再强,也已支撑不住。这一日黄马终究倒毙道旁,白马也一跛一拐,眼看便要步黄马的后尘。

水笙道:“我偏要叫!恰好要叫!”大声叫:“爹爹,爹爹,我在这里!”但怕狄云真的过来脱手,站起家来,拾了一块石头防身。过了一会,见他躺在地下不动,猛地想起:“这恶和尚已给我和表哥踏断了腿,若不是那老衲脱手相救,早给表哥一剑杀了。他行走不得,我何必怕他?”接着又想:“我真蠢死了!那老衲兼顾不得,我怎不杀了这小恶僧?”举起石头,走上几步,用力便向狄云头上砸了下去。

狄云没法抵当,只得打滚逃开,砰的一声,石头从脸边掠过,相去不过寸许,击在雪地当中。水笙一击不中,俯身又拾起一块石头向他掷去,这一次倒是砸他肚子。狄云缩身打滚,但断腿伸缩不灵,喀的一声,砸中了小腿,只痛得他长声惨呼。

水笙心想不错,立时便住了口,转念又想:“我爹爹多么本领?刚才大雪崩,旁人都回身逃了,刘乘风伯伯还是冲进谷来。刘伯伯既然来得,爹爹自也来得。就算叫得再有雪崩,最多是压死了我,爹爹老是无碍。这老恶僧如此短长,如果他将刘伯伯杀了,我要求死也不得了。”又即叫唤:“爹爹,爹爹,我在这里。”

狄云一听,也觉局势凶恶,但面前最紧急的危急已过,毕竟心中一宽,说道:“你放心,船到桥洞自会直,就算饿死,也胜于在那些人手中受尽折磨而死。”血刀僧咧嘴一笑,道:“乖孙儿说得不错!”从腰间抽出血刀,站起家来,走向白马。

血刀僧走到谷口,巡查了一遍返来,满脸郁怒堆积,坐在一块山石上,不声不响。狄云问道:“师祖爷爷,内里如何?”血刀僧怒道:“如何样?都是你这小子累人!”

群豪中早稀有人拨转马头奔逃,余人听着那山崩地裂的巨响,似觉头顶的天也塌了,一齐压将下来,只吓得心胆俱裂,也都纷繁回马快奔。有几匹马吓得呆了,竟然不会举足,顿时搭客见情势不对,只得跃上马背,展开轻功急驰。

血刀僧口中咀嚼马肉,斜目瞧着水笙,含含混糊的道:“味道不坏,当真不坏。嗯,过几天烤这小妞儿来吃,一定有这马肉香。”又想:“吃完了那小妞儿,只好烤我这个乖徒孙来吃了。此人很好,吃了可惜。嗯,留着他最后吃,总算对得他住。”

叫唤声中,忽见山道西侧岑岭上一大片白雪缓缓滚将下来。

俄然山岳上一块小石子骨溜溜的滚将下来。水笙吓了一跳,尖声呼唤。血刀僧伸左掌按住了她嘴巴,右手啪啪两下,打了她两记巴掌。水笙两边脸颊顿时红肿。

狄云见了她这副情急不幸的模样,心下不忍,但想情势至此,那有不宰马来吃之理,吃完了马肉,只怕连马鞍子也要煮熟了来吃。他不肯见到水笙的悲伤神情,只得转过了头。

世人呆了很久,才纷繁群情,都说血刀僧师徒二人恶贯充斥,葬身于寒冰积雪之下,自是民气大快,不过死得过分轻易,倒便宜他们了,更累得如花似玉的水笙和他们同死。也有人可惜了解的朋友死于非命,但大家大难不死,谁都光荣逃过了灾劫,为本身欢乐之情,远胜于悼惜朋友之丧。

水笙吓得大呼:“你……你干甚么?”血刀僧喝道:“老子不带你走了,你还不明白?”狄云叫道:“师祖,仇敌便追上来啦!”血刀僧怒道:“你噜苏甚么?”便在这危急当口,忽听得头顶悉悉瑟瑟,收回异声,昂首一看,山岳上的积雪正滚滚而下。

狄云好生过意不去,歉然道:“水女人,这雪谷里没别的可吃,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饿死。要好马嘛,只要今后我们能出得此谷,总有体例找到。”水笙哭道:“你这小恶僧假装好人,比老恶僧还要坏。我恨死你,我恨死你。”狄云无言可答,要想不吃马肉罢,实在是饿得难受,心道:“你便恨死我,我也不得不吃。”张口又往马肉上咬去。

一名川西的老者叫道:“不好,要雪崩,大伙儿退后!”话声未毕,但听得雷声模糊,山头上滚下来的积雪渐多渐速。群豪一时不明以是,七张八嘴的叫道:“那是甚么?”“雪崩有甚么要紧?大伙儿快追!”“快,快!抢过这条山岭再说。”

狄云蒙眬中只听到水笙抽抽泣噎的哭个不住,心中俄然自伤:“她死了一匹马,便这么哭个不住。我活活着上,却没一人牵挂我。等我死时,看来连这头牲口也还不如,不会有谁为我流一滴眼泪。”

落花流水

接着铛铛铛铛四响,水笙也惊醒了。山谷中放眼尽是白雪,月光如银,在白雪上反应出来,虽在深夜,亦如拂晓。水笙向狄云瞧了一眼,口唇一动,想要探听,但心中对他仇恨讨厌,又想他一定肯讲,一句问话将到口边,又缩了归去。

幸亏这山岳向南,多受阳光,积雪不厚,峰上滚下来一块小石以后,再无别物滚下。过得半晌,雪崩的轰轰声垂垂止歇。血刀僧放脱了按在水笙嘴上的手掌,和狄云二人同时舒了口长气。水笙双手掩面,也不知是宽解,是愤怒,还是惊骇。

但参与追逐之人个个很驰名誉来头,谁都不肯逞强,坏了申明。这时多数人已萌退志,如有人建议干休不追,大半人便要归去。特别是川东、川中的豪杰当中,很有一些养尊处优的大族后辈,武功虽不差,却吃不起苦头。有的见地势险恶,心生怯意,藉故掉队;更有的乘人不觉,悄悄走上了转头路。

水笙大惊,叫道:“喂,你要干甚么?”血刀僧笑道:“你倒猜猜看。”实在水笙早就晓得,他是要杀了白马来吃。这白马和她一起长大,一贯就如是最好的朋友普通,忙叫:“不!不!这是我的马,你不能杀。”血刀僧道:“吃完了白马,便要吃你了。老子人肉也吃,为甚么不能吃马肉!”水笙求道:“求求你,别害我马儿。”无可何如当中,转头向狄云道:“请你求求他,别杀我马儿。”

这一日中午时分,群豪追上了一条陡削的山道,忽见一匹黄马倒毙在道旁雪堆当中,恰是汪啸风的坐骑。水岱和汪啸风大喜,齐声大呼:“恶贼倒了一匹坐骑,我们快追,淫僧逃不掉啦!”群豪精力一振,都大声喝彩起来。

水笙又叫道:“求求你,别杀我马儿。”血刀僧笑道:“好,我不杀你马儿!”水笙大喜,道:“感谢你!感谢你!”忽听得嗤的一声轻响,血刀僧狂笑声中,马头已落,鲜血急喷。水笙连日疲惫,这时惊痛之下,竟又晕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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