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侍卫道:“施老六和熊老二殉职身亡,这批刺客当真凶暴之极。若不是桂公公,又怎对于得了?”韦小宝道:“大师去庇护皇上要紧,我这里没事。”一人道:“多总管带领了二百多名兄弟,亲身守在皇上寝宫之前。刺客逃的逃,杀的杀,宫里已平静了。”

韦小宝哈哈大笑,将伤药交给小郡主,俯嘴在她耳边低声道:“好妹子,你悄悄的跟我说,她叫甚么名字?”但两个少女并枕而卧,韦小宝说得虽轻,还是给那女子闻声了,她急道:“别说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不说也能够,那我就要亲你一个嘴。先在这边脸上香一香,再在那边香一香,然后亲一个嘴。你到底爱亲嘴呢,还是爱说名字?我猜你必然爱亲嘴。”烛光下见那女子容色素净,衣衫薄弱,鼻中闻到淡淡的一阵阵女儿体香,心中大乐,说道:“本来你公然是香的,这可要好好的香上一香了。”

韦小宝说道:“刚才我受三名刺客围攻,我杀了一名,别的两个家伙逃脱了,但是我后腰也给刺客重重打了一掌,这时兀自疼痛。”心道:“老婊子来行刺老子,莫非不是刺客?老子这一次可没扯谎。”四名太医一听,忙放下众侍卫,一齐过来,解开他袍子察看,果见后腰有老迈一块乌青,忙调药给他外敷内服。

只听得衣衫簌簌之声,小郡主解开那女子衣衫,俄然惊叫:“啊哟!怎……如何办?”韦小宝回过甚来,见那女子右乳之下有个两寸来长的伤口,鲜血兀自流个不住。小郡主手足无措,哭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快救我师姊……”那女子又惊又羞,颤声道:“别……别让他看。”韦小宝道:“呸,我才不稀少看呢。”见她血流不止,也不由惶恐,四顾室中,要找些棉花布片给她塞住伤口,一瞥眼,见到药钵中大半钵“莲蓉豆泥蜜糖珍珠糊”,喜道:“我这灵丹灵药,很能止血。”捞起一大把,抹在她伤口上。

走到外房,带上了门,硬开端皮翻开大门。只见门外站着一条大汉,身材魁伟,本身头顶还未及到他项颈。瑞栋拱手道:“打搅了,公公勿怪。”

他向有火光处走去,见几名侍卫正在巡查。侍卫一见到他,抢着迎上。韦小宝问道:“宫里侍卫兄弟有多少人受伤?”一人道:“回公公:有七八人重伤,十四五人重伤。”韦小宝道:“在那边治伤?带我去瞧瞧。”众侍卫齐道:“公公体贴侍卫兄弟,大伙儿没一个不感激。”便有两名侍卫带路,带着韦小宝到众侍卫驻守的宿卫值班房。

几名侍卫都道:“桂公公体恤侍卫兄弟,真想得殷勤。”

方怡嘲笑道:“吾老公,吾老公,这名字倒挺……”说到这里,顿时觉醒,本来上了他的大当,呸的一声,道:“瞎扯!”

沐剑屏睁着圆圆的双眼,却不明白,方师姊为甚么会喂他儿子吃奶。

韦小宝道:“我老婆叫甚么名字?”小郡主一怔,道:“你老婆?”见韦小宝向那女子一努嘴,浅笑道:“你就爱谈笑,我师姊姓方,名叫……”那女子急道:“别跟他说。”韦小宝听到她姓方,顿时想起沐王府中“刘白方苏”四大师将来,便道:“她姓方,我当然晓得。甚么圣手居士苏冈,白氏双木白寒松、白寒枫,都是我的亲戚。”

瑞栋是御前侍卫的副总管,韦小宝平时和众侍卫闲谈,大家都赞这位瑞副总管武功了得,仅次于御前侍卫总管多隆,是侍卫队中一名极了不起的人物。他近年来常在外公干,韦小宝却没见过。

韦小宝道:“把这些止血灵药悄悄抹下,再敷上伤药。”沐剑屏承诺道:“嗷!”

沐剑屏道:“师姊说你胡说八道,公然不错。”放下帐子,揭开被给方怡敷药,问道:“桂大哥,你先前敷的止血药如何办?”韦小宝道:“血止住了没有?”沐剑屏道:“止住了。”本来蜜糖一物颇具止血之效,黏性又强,黏住了伤口,竟不再流血,至于莲蓉、豆泥等物虽无药效,但堆在伤口之上,也有阻血外流之功。

小郡主笑了笑,说道:“我师姊姓方,单名一个‘怡’字,‘心’字旁一个‘台’字的‘怡’。”韦小宝底子不晓得“怡”字怎生写法,点了点头,道:“嗯,这名字马草率虎,也不算很好,小郡主,你又叫甚么名字?”小郡主道:“我叫沐剑屏,是屏风的屏,不是浮萍的萍。”韦小宝自不知这两个字有甚么辨别,说道:“这名字比较好些,不过也不是第一流的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好,我来开门。”钻头入帐,低声道:“千万别出声。”

韦小宝扣问众侍卫和刺客搏斗的景象,眼中留意旁观太医用药。众侍卫有的受了刀枪外伤,有的受了拳掌内伤,又或是断骨伤害。韦小宝道:“这些伤药,我身边都得备上一些,倘若宫中侍卫兄弟们受了伤,来不及召请太医,我好先给大伙儿治治。哼,这些刺客穷凶极恶,天大的胆量,明天没一网打尽,难保今后不会再来。”

韦小宝回到本身屋子,先在窗外侧耳聆听,房中并无声气,低声道:“小郡主,是我返来了。”他恐怕冒然爬进窗去,给那女子砍上一刀,刺上一剑,怀中那几大包伤药可得本身先用了。小郡主喜道:“嗯,我等了你好久啦。”韦小宝爬入房中,关上窗,点亮蜡烛,揭开帐子,见两个少女并头而卧。那女子与他目光一触,当即闭上了眼。小郡主却睁着一双敞亮澄彻的眼睛,目光中暴露欣喜之意。

瑞栋道:“下官有件急事,想跟公公商讨。惊吵了桂公公安睡。”韦小宝深思:“他半夜半夜的,来干甚么?定是晓得我屋里藏了刺客,前来搜索,那可如何是好?我如不开门,看来他定会硬闯。这两个小娘又都受了伤,逃也来不及了。只好随机应变,骗了他出去。”瑞栋又道:“这件事干系严峻,不然也不敢来打搅公公的清梦了。”

韦小宝上前慰劳,不住嘉奖世人,为了庇护皇上,奋不顾身,英勇杀敌,一一扣问伤者姓名。众侍卫顿时精力大振,仿佛伤口也不如何痛了。韦小宝问道:“这些反贼是那一起的?是鳌拜那厮的部下吗?”一名侍卫道:“仿佛都是汉人。不知捉到活口没有?”

他走得十几步,只觉后腰际模糊作痛,心想:“皇太后这老婊子下毒手打我,在宫中再耽下去,老子迟早老命难保,还是尽早溜之大吉的为妙。”

这蜜糊黏性甚重,黏住了伤口,血便止了。韦小宝将钵中的蜜糊都敷上了她伤口,本技艺指上也都是蜜糊,见她椒乳颤抖,这小顽童恶作剧之念难以禁止,顺手反手,便都抹在她乳房上。那女子又羞又怒,叫道:“小……小郡主,快……快给我杀了他。”小郡主解释:“师姊,他给你治伤呢!”

韦小宝道:“把尸首抬了去罢?”众侍卫承诺了,抢着搬抬尸首,存候而去。

韦小宝大喜,道:“我这灵丹灵药,灵得赛过菩萨的灵药,你这可信赖了罢。此中很多珍珠粉末,涂在她胸口,将来伤愈以后,她胸脯都雅得不得了,有羞花闭月之貌,只可惜只要我儿子才瞧得见。”沐剑屏嗤的一笑,道:“你真说得风趣。如何只要你儿子才……”韦小宝道:“她喂我儿子吃奶,我儿子天然瞧见了。”方怡呸的一声。

那女子没法转动,给这惫懒小子气得鼻孔生烟,幸亏他年纪幼小,刚才听了众侍卫的言语,又知他是个寺人,只不过口头上玩皮混闹,不会有甚么真正非礼之行,倒也并不如何错愕,见他将嘴巴凑过来真要亲嘴,忙道:“好,好,说给这小鬼听罢!”

韦小宝叫太医将各种伤药都包上一大包,揣在怀里,问了然外敷内服的用法,再取了两块敷伤用的夹板,又嘉奖一阵,慰劳一阵,这才拜别。

便在此时,忽听得门外有人走近,一人朗声说道:“桂公公,你睡了没有?”韦小宝道:“睡了,是那一名?有事明天再说罢!”门外那人道:“下官瑞栋。”

一凝神间,已有了主张,向小郡主道:“你们躺在床上,千万不成出声。”放下帐子,吹熄了烛火,拔闩出门。小郡主惊问:“你……你去那边?”韦小宝道:“去拿药治你的腿。”小郡主道:“你快返来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了。”听小郡主说话的语气,竟将本身当作了背景,不由大是对劲。他反手带上了门,一想不当,又排闼出来,上了门闩,从窗中跃出,关上了窗子。如许一来,宫中除了太后、皇上,谁也不敢私行进他屋子了。

韦小宝关上窗子,转过身来,揭开棉被。小郡主笑道:“你此人真坏,可吓了我们一大跳……啊哟……”只见被褥上都是鲜血,她师姊神采惨白,呼吸微小。韦小宝道:“她伤在那边?快给她止血。”那女子道:“你……你走开,小郡主,我……我伤在胸口。”韦小宝见她血流得极多,怕她伤重而死,不敢再逗趣,转过了头,说道:“伤口流血,有甚么都雅?你道是西洋镜、万花筒么?小郡主,你有没有伤药?”小郡主道:“我没有啊。”韦小宝道:“臭小娘身边有没有?”那女子道:“没有!你……你才是臭小娘。”

二十来名受伤的侍卫躺在厅上,四名太医正忙着给世人治伤。

小郡主还没承诺,那女子睁眼道:“小郡主,肉麻死啦,他讨你便宜,别听他的。”

小郡主沐剑屏道:“你又哄人,我听得他们叫你桂公公,不是姓吾。”韦小宝道:“男人就叫我桂公公,女人都叫我吾老公。”方怡道:“我却晓得你叫甚么名字。”韦小宝微微一惊,忙问:“你安晓得?”方怡道:“我晓得你姓胡,名说,字八道!”

韦小宝道:“哼,又不是要你叫,要你多管甚么闲事?你就叫我好哥哥,我还不要呢。”小郡主问道:“那你要她叫你甚么?”韦小宝道:“除非要她叫我好老公、亲亲老公。”那女子脸上一红,随即现出鄙夷之色,说道:“你想做人家老公,来世投胎啦。”小郡主道:“好啦,好啦,你两个又不是宿世朋友,怎地见面就吵?桂大哥,请你给我伤药。”韦小宝道:“我先给你敷药。”揭开被子,卷起小郡主裤管,拆开用作夹板的凳脚,将跌打伤药敷在小腿折骨之处,然后将取来的夹板夹住伤腿,紧紧缚住。小郡主连声伸谢,甚是诚心。

韦小宝哈哈一笑,见方怡说了这一会子话,呼吸又短促起来,便道:“好妹子,你给她敷药罢,别痛死了她。我吾老公就只这么一个老婆,这个老婆一死,第二个可就娶不起了。”

他见地老练,说话乱七八糟,殊不得体,嘉奖慰劳当中夹着很多贩子粗口。众侍卫虽出身宗室贵族,但多数是卤莽武人,对于“奶奶、十八代祖宗”原就不如何看重,本来给刺客打伤,自发艺不如人,待见皇上最宠幸的桂公公也因与刺客搏斗而受伤,懊丧之余,忽蒙桂公公嘉奖,那等因而皇上传旨嘉勉,就算给他痛骂一顿,心中也实在受用,何况是赞得天花乱坠?这一下当至心花怒放,恨不得身上伤口再加长加阔几寸。

小郡主和那女子听得他说到苏冈与白氏兄弟的名字,都大为诧异。小郡主道:“如何他们都是你的亲戚?”韦小宝道:“刘白方苏,四大师将,我们天然是亲戚。”小郡主更加惊奇,道:“真想不到。”那女子道:“小郡主,别信他胡说。这小孩儿坏得很。他不是我亲戚,有了这类亲戚才不利呢。”

众侍卫更加欢乐,忙报上姓名。韦小宝记心极好,将十余人的姓名覆述了一遍,涓滴没错,说道:“大伙儿再到各处巡巡,说不定暗中隐僻的地点,另有刺客躲着,如果捉到了活口,男的重重鞭挞,女的便剥光了衣衫做老婆。”众侍卫哈哈大笑,连称:“是,是!”

韦小宝道:“小郡主,我给你敷伤药。”小郡主道:“不,先治我师姊。请你将伤药给我,我替她敷。”韦小宝道:“甚么你啊我的,叫也不叫一声。”小郡主涩然一笑,问道:“你到底叫甚么名字?我听他们叫你桂公公。”韦小宝道:“桂公公是他们叫的,你叫我甚么?”小郡主微微闭眼,低声道:“我内心……内心能够叫你好……好哥哥,嘴上老是叫着,这可不……不……好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我们通融一下,有人在旁的时候,我叫你小郡主,你叫我桂大哥。没人时,我叫你好妹子,你叫我好哥哥。”

方怡道:“你的名字定是第一流的了,贵姓大名,却又不知如何好法?”

韦小宝一怔,心想:“我的真姓名不能说,小桂子这名字仿佛也没甚么杰出。”便道:“我姓吾,在宫里做寺人,大师叫我‘吾老公’。”

韦小宝道:“殉职的侍卫,我明儿求皇上多犒赏些抚恤,大伙儿都辛苦了,皇上必有重赏。”世人大喜,一齐存候伸谢。韦小宝心道:“又不消我花银子赏人,干么未几做做好人?”说道:“众位的姓名,我记不大清楚了,请各位自报一遍。皇上倘若问起今晚奋勇着力、立了大功之人,兄弟也好提上一提。”

那女子气得几乎晕去,苦于转动不得。韦小宝道:“你快点了她穴道,不能让她胡说乱动,不然流血不止,性命交关。”小郡主应道:“是!”点了那女子小腹、胁下、腿上几处穴道,说道:“师姊,你别乱动!”这时她本身断腿处也痛得不成开交,眼眶中泪水不住滚来滚去。韦小宝道:“你也躺着别动。”记得幼时在扬州与小地痞打斗,有人跌断手臂,跌打大夫用夹板夹住断臂,敷以草药。当下扶正她断腿,拔出匕首,割下两条凳脚,夹在她断腿之侧,紧紧用绳索缚紧,心想:“这伤药却到那边找去?”

韦小宝道:“好说,好说。”抬头看他的神采。只见他脸上既无笑容,亦无喜色,不知贰情意如何,问道:“瑞副总管有甚么要紧事?”却不请他进屋。瑞栋道:“刚才奉太后懿旨,说今晚有刺客闯宫犯驾,大逆不道,命我向桂公公查问明白。”

韦小宝吃了一惊,道:“啊!是瑞副总管驾到,不知有……有甚么事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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