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一舟着力鞭马,急驰赶来。骡子奔得虽快,毕竟拖了一辆大车,奔得一阵,刘一舟越追越近。韦小宝想将匕首向刘一舟掷去,但想多数掷不中,反失了防身利器。他乱叫呼喊,急催骡子快奔,俄然间耳边劲风畴昔,右脸上热辣辣的一痛,已给打了一鞭。他忙缩头入车,从车帐缝里见刘一舟的马头已挨到车旁,只消再奔得几步,刘一舟便能跃上车来,情急智生,探手入怀,摸出一锭银子,用力掷出,正中那马左眼。

韦小宝叹了口气,道:“可惜,可惜。”刘一舟甚是担心,忙问:“可惜甚么?”

韦小宝认得是刘一舟的声音,不待车夫答复,便从车中探头出来,笑道:“刘大哥,你是找我吗?”只见刘一舟满头大汗,脸上都是灰尘。他一见韦小宝,叫道:“好,我终究赶到你啦!”纵马绕到车前,喝道:“滚下来!”

刘一舟火气又降了三分,将匕首又缩后了数寸,说道:“你还想赖?方师妹答允嫁你做老婆,是不是?”韦小宝哈哈大笑。刘一舟道:“有甚么好笑?”韦小宝笑道:“刘大哥,我问你,做寺人的人能不能娶老婆?”

韦小宝道:“你如许扭住了,我痛得要命,怎能说话?”

那马左眼鲜血迸流,眸子碎裂,顿时瞎了,斜刺里向山坡上奔去。刘一舟仓猝勒缰,那马痛得短长,几个虎跳,将刘一舟颠上马背。他一个打滚,随即站起,那马已穿入林中,嘶叫连声,奔得远了。韦小宝哈哈大笑,叫道:“刘大哥,你不会骑马,我劝你去捉只乌龟来骑骑罢!”刘一舟大怒,向大车急奔追来。

骡子吃痛吃惊,发足疾走,拉着大车沿通衢急奔。刘一舟舍了车夫,拍马赶来,叫道:“好小子,有种的就别走!”韦小宝从车中探头出来,叫道:“好小子,有种的就别追!”

刘一舟忽又发怒,咬牙道:“你这小狗蛋,老子可不领你的情!你救我也好,不救我也好,为甚么骗得我方师妹答允嫁……嫁你做老婆?”匕首前挺数寸。

但方怡对待刘一舟的神情却和昔日大不不异,除了见面时叫一声“刘师哥”,而后便非常冷酷,对他不瞅不睬。刘一舟几次三番要拉她到一旁,说几句知心话儿,方怡老是陪着沐剑屏不肯分开。刘一舟又急又恼,逼得紧了,方怡道:“刘师哥,从今今后,咱二人只是师兄妹的情分,除此以外,甚么也不消提,也不消想。”刘一舟一惊,问道:“那……那为甚么?”方怡冷冷的道:“不为甚么。”刘一舟拉住她手,急道:“师妹,你……”方怡用力一甩,摆脱了他手,喝道:“请尊敬些!”

韦小宝道:“你半夜半夜的,在她们房外偷听说话,是不是?”刘一舟脸上微微一红,道:“也不是偷听,我夜里起家小便,刚好闻声。”韦小宝道:“刘大哥,这但是你的不是了。你甚么处所不好小便,怎地到方女人窗下去小便,那可不臭气冲天,薰坏了两位羞花闭月的女人?”刘一舟道:“是,是!厥后我方师妹如何说?”

刘一舟在窗外只听得五内如焚,天旋地转,安身不定。

粉麝余香衔语燕 佩环新鬼泣啼乌

刘一舟问:“厥后如何?”

沐剑屏道:“你如许对待刘师哥,岂不令他好生悲伤?”方怡道:“那有甚么体例?他早些悲伤,早些忘了我,就早些不悲伤了。”沐剑屏道:“你真的决意要嫁……嫁给韦小宝这小孩子?他这么小,你能做他老婆吗?”方怡道:“你本身想嫁给这小猴儿,是以劝我对师哥好,是不是?”沐剑屏急道:“不,不是的!那你快去嫁给韦大哥好了。”方怡叹了口气,道:“我发过誓,赌过咒的,莫非你健忘了?那天我说道:‘皇天在上,后土鄙人,桂公公若能相救刘一舟安然出险,小女子方怡便嫁公公为妻,平生对丈夫忠贞不二,如有贰心,教我万劫不得超生。’我又说过:‘小郡主便是见证。’我不会健忘,你也不会健忘。”

韦小宝道:“这句话你从那儿听来的?”刘一舟道:“我亲耳听到方师妹跟小郡主说的,莫非有假?”韦小宝问道:“是她们二人本身说呢,还是跟你说?”刘一舟微一游移,道:“是她们二人说的。”

那车夫挣扎着爬不起家,不开口爷爷奶奶的乱叫漫骂。刘一舟的鞭子越打越重,一鞭下去,鲜血就溅了开来。

刘一舟手中马鞭挥出,向大车前的骡子头上用力抽去。骡子吃痛大呼,人立起来,大车后仰,车夫几乎摔跌落地。那车夫喝道:“彼苍白日的,见了鬼么?干么发横?”

韦小宝道:“咦!那有这事?你听谁说的?方女人这般羞花闭月的美人儿,只要嫁你这等又漂亮、又了得的豪杰,这才相配哪!”

韦小宝在马车中合眼睡了一觉。傍晚时分,忽听得马蹄声响,一骑马自后奔驰而来,奔到近处,听得一个男人大声喝问:“赶车的,车里坐的但是个小孩?”

刘一舟听了这番话,欢乐得口也合不拢来,问道:“如何……她如何半夜里跟小郡主说的又是另一套?”

韦小宝吓了一跳,急催骡子快奔,转头瞧刘一舟时,见他虽与大车相距已有二三十丈,但迈开大步,不断追来,要抛脱他倒也不易,当下匕首探出,在骡子臀上又悄悄一戳。岂知此次却不灵了,骡子跳了几下,俄然转过甚来,向刘一舟奔去。韦小宝大呼:“不对,不对!你这牲口吃里扒外,要老子的都雅!”用力拉缰,但骡子发了性,却那边拉得住?韦小宝见情势不妙,忙从车中跃出,奔入道旁林中。

刘一舟凭着一股肝火,急赶而来,一向没想到韦小宝是个寺人,而寺人决不能娶妻,这一下经韦小宝一言提示,顿时心花怒放,忍不住也笑了出来,却不放开他手腕,问道:“那你为甚么骗我方师妹,要她嫁你做老婆?”

第十六回

韦小宝道:“可惜你师妹不在这里,不然她如能和你并肩坐在这里,跟你谈情说爱,她才真的欢乐了。”刘一舟大乐,忍不住笑了出来,问道:“你安晓得?”

刘一舟火气立降,问道:“你安晓得?”将匕首缩后数寸。韦小宝道:“只因她求我救你,我才送你出宫,她得知你出险,可不知有多欢乐。”

沐剑屏道:“这话当然说过的,不过我看……看他只是闹着玩,并不当真。”方怡道:“他当真也好,当假也好,但是我们做女子的,既已亲口将毕生许了给他,那便决无忏悔,自须从一而终。何况……何况……”沐剑屏道:“何况甚么?”方怡道:“我仔细心细想过了,就算说过的话能够狡赖,但是他……他曾跟我们二人同床而卧,同被而眠……”沐剑屏咭的一声笑,说道:“韦大哥当真玩皮得紧,他还说《英烈传》上有这么一回书的,叫甚么‘沐王爷三箭定云南,桂公公双手抱才子’。师姊,他可真的抱了你哪,还香了你的脸呢!”方怡叹了口气,不再说话。

韦小宝给他握得一条胳臂又痛又麻,渐渐将匕首插入靴筒,见手腕上红红的肿起了一圈手指印,说道:“沐王府的人就爱抓人手腕,你如许,白寒枫也如许。沐家拳中这一招‘龟抓手’,倒也了得。”他将“龟抓手”这个“龟”字说得甚是含混,刘一舟没听明白,也不加理睬,又问:“方师妹失了我给她的那根银钗,厥后如何?”

本来徐天川同方怡、沐剑屏二人前赴石家庄,行出不远,便和吴立品、敖彪、刘一舟三人相遇。吴立品等三人在清宫中身受酷刑,虽未伤到筋骨,满身却给打得皮破肉绽,坐了大车,也要到石家庄养伤,道上相逢,自有一番欢乐。

韦小宝道:“我肚子饿得很,没力量说话,你快去买些东西给我吃。我吃得饱饱地,你方师妹那些教人听了肉麻之极的话,我才说得出口。”他只盼把刘一舟骗到市镇之上,便可在人丛中溜走脱身。

方怡和沐剑屏齐声惊问:“谁啊?”

韦小宝惊得呆了,心想:“这车夫跟他无冤无仇,他这般狠打,自是冲着我来了。老子不是他敌手,待他打完了车夫,多数也会如许打我,那可大事不妙。”从靴筒中拔出匕首,在骡子屁股上悄悄戳了一下。

刘一舟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,说道:“呸,谁认你是本身人?你……你……你这小贼,竟敢在皇宫里花言巧语,骗我方师妹,又……又跟她睡在一床,我……我……非杀了你不成……”额头青筋凸起,眼中如要喷出火来,左手握拳,对准韦小宝面门。

韦小宝道:“我给你的乌龟爪子抓得气也喘不过来,须得歇一歇再能说话。总而言之,你娶不娶获得方女人做老婆,这可有老迈干系。”

刘一舟道:“好罢!”他听得方怡对待本身如此情深,肝火已消了大半,又想归正这孩子逃不出本身掌心,松开了手,又问:“厥后如何?”

只听方怡又道:“实在,他年纪虽小,说话油腔滑调,待我们二人也当真不坏。此次分离以后,不知甚么时候能再相会。”沐剑屏又咭的一声笑,低声道:“师姊,你在驰念他啦!”方怡道:“想他便想他,又如何了?”沐剑屏道:“是啊,我也想他。我几主要他跟我们同去石家庄,他总说身有要事。师姊,你说这是真的,还是假的?”方怡道:“在饭店打尖之时,我曾听得他跟车夫闲谈,问起到山西的路程。看来他真要去山西。”沐剑屏道:“他年纪如许小,一小我去山西,路上如果碰到歹人,可如何办?”方怡叹了口气,道:“我本想跟徐老爷子说,不消护送我们,还是护送他的好,但是徐老爷子必然不会肯的。”沐剑屏道:“师姊,我……我想……”方怡道:“甚么?”沐剑屏叹了口气,道:“没甚么。”方怡道:“可惜咱二人身上都有伤,不然的话,便陪他一起去山西。现下跟吴师叔、刘师哥他们赶上了,我们便不能去找他了。”

刘一舟一个箭步窜上,左手前探,已抓住他后领。韦小宝右手匕首向后刺出。刘一舟右手顺着他手臂向下一勒,一招“行云流水”,已抓住了他手腕,随即拗转他手臂,匕首剑头对住他咽喉,喝道:“小贼,你还敢倔强?”左手啪啪两下,打了他两个耳光。韦小宝手腕奇痛,喉头凉飕飕地,晓得本身这柄匕首削铁如泥,割喉咙如切豆腐,忙嘻皮笑容的道:“刘大哥,有话好说,大师是本身人,为甚么动粗?”

韦小宝见他神采不善,吃了一惊,问道:“刘大哥,我甚么事获咎了你,惹你活力?”

两人驱车来到镇上,韦小宝另雇一车,两人分向东西而别。韦小宝见陶红英赶车向东,不住转头相望,心想:“她虽不是我真姑姑,待我可倒真好。”

此次刘一舟听明白了“乌龟爪子”四字。但他愤怒的,只是韦小宝骗得方怡答允嫁他,至于口头上给他占些便宜,却也并不在乎,又听他说“你娶不娶获得方女人做老婆,这可有老迈干系”,自是非常体贴,忙道:“快说!别拖拖沓拉的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总得坐了下来,渐渐歇一会,才有力量说话。”刘一舟没法,只得跟着他来到林边的一株大树下,见他在树根上坐了,当即并肩坐在他身畔。

韦小宝道:“你送过她一根银钗,是吗?银钗头上有朵梅花的。”刘一舟道:“是啊!你安晓得?”韦小宝道:“她在宫中混战之时将银钗掉了,急得甚么似的,说道这是她心上人给的东西,说甚么也不能掉了,就是拚了性命不要,也要去找返来。”刘一舟一呆,沉吟道:“她……她待我这么好?”韦小宝道:“当然啦,那莫非另有假的?”

刘一舟讨了个老迈败兴,这一晚在客店当中,翻来覆去的难以安枕,表情荡漾,悄悄爬起,来到方怡和沐剑屏所住店房的窗下,公然听得二人在低声说话:

韦小宝听刘一舟说,此中情由是听得小郡主跟方怡说话而知,猜想必是偷听得来,所知有限,笑道:“刘大哥,你可上了你师妹的大当啦。”刘一舟道:“上了甚么当?”韦小宝道:“方女人跟我说,她要好好的气你一气。她经心极力的救你,但是你半点也不将她放在心上。”刘一舟急道:“那……那有此事?我怎不将她放在心上?”

韦小宝道:“我听她亲口说过的。那天她掉了银钗,冒着性命伤害,冲过了清宫侍卫扼守的三道关隘,固然身受重伤,还是杀了三名清宫侍卫,将银钗找了返来。我说:‘方女人啊,你忒也笨了,一根银钗,值得几钱?我送一千两银子给你,这类钗子,我们一口气去打造它三四千枝。你每天头上插十枝,每天分歧,一年三百六旬日,每天插的还都是新钗子。’方女人说:‘你小孩子家晓得甚么?这是我那亲亲刘师哥送给我的,你送给我一千枝一万枝,就算是黄金钗儿、珍珠钗儿,又那及得上我亲亲刘师哥给我的一枝银钗、铜钗、铁钗?’刘大哥,你说这方女人可不挺胡涂么?”

刘一舟听到这里,脑筋中一阵晕眩,砰的一声,额头撞上了窗格。

韦小宝这才明白,他如此生机,本来是为了方怡,只不知他怎生得知?面前局面千钧一发,他火气稍大,手上多使半分劲,本身咽喉上便多个洞穴,笑道:“方女人是你心上人,我怎敢对她无礼?方女民气中,就只你一个。她从早到晚,只是想你。”

刘一舟妒火中烧,便如发了狂,只想:“我去杀了这小子,我去杀了这小子!”抢到前院,牵了一匹马,翻开客店大门,上马疾奔。他想韦小宝既去山西,便向西行。奔到天明,问了然去山西的路程,沿大道追将下来,每见到有单行的大车,便问:“车里坐的但是个小孩?”

刘一舟喝道:“老子就是要发横!”马鞭再挥,卷住了那车夫的鞭子,一拉之下,将他摔在地下,跟着挥鞭抽击,抽一鞭,骂一声:“老子就是要发横!老子就是要发横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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