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见双儿势将落败,心下大急,伸手在地下去抓泥沙,要撒向皇甫阁眼中,偏生地下扫得干清干净,全无泥沙可抓。双儿尚未站起,皇甫阁的软鞭已向她身上击落,韦小宝大呼:“打不得!”
巴颜和皇甫阁分从摆布进击。澄光招数甚慢,一掌一掌的拍出,仿佛无甚力量,但风声模糊,明显劲道又颇凌厉。巴颜和皇甫阁部下数十人号令呼喊,为二人助势。巴颜抢攻数次,都给澄光的掌力逼回。
巴颜道:“把人给我揪出来。”两名喇嘛齐声承诺,抢了出来。
心溪笑道:“方丈师兄,既是如此,就让这位大喇嘛到处瞧瞧罢。”说时嘴巴一努。巴颜抢先大踏步向后殿走去。
韦小宝焦心道:“我们得庇护这和尚,怎生想个别例……”不等韦小宝说完,双儿应了声:“是!”晃身而前,伸手便向那喇嘛腰间戳去,那喇嘛应指而倒。她回身伸指向皇甫阁脸上虚点,皇甫阁向右让开,她反手一指,点中了巴颜胸口。巴颜骂道:“妈——”仰天跌倒。双儿东一转、西一绕,纤手扬处,巴颜与皇甫阁带来的十几人纷繁跌倒。心溪叫道:“喂,喂,小……小施主……”双儿笑道:“喂,喂,老衲人!”伸指导中他腰间。
皇甫阁抢步畴昔,两名男人已揪了一其中年和尚出来。这和尚四十岁摆布年纪,边幅清臞,说道:“你们抓住我干甚么?”皇甫阁摇了点头,那两名男人笑道:“获咎!”放开了那和尚。韦小宝心下雪亮,这些人必然是来找顺治天子的。
澄光道:“这是本寺一名高僧坐关之所,已历七年,众位不成坏了他的清修。”心溪笑道:“这是外人入内,并不是坐关的和尚熬不住而自行开关,打甚么紧?”
那莽和尚急挥金杵,上前相救。蓦地里双儿右手抓住了软鞭鞭梢,皇甫阁用力上甩,将她满身带了起来,甩向半空。韦小宝伸手入怀,也不管抓到甚么东西,取出来便向皇甫阁脸上摔去。只见白纸飞舞,数十张纸片挡在皇甫阁面前。
皇甫阁舞动软鞭,护住前后摆布,鞭子呼呼风响,一丈多圆圈中,直似水泼不进。
忽听得西边僧房中有人大声叫道:“是他吗?”
澄光微一疏神,又中了皇甫阁一指,这一指戳在他右胸。皇甫阁笑道:“少林派的般若掌也不过如此。大和尚还不投降么?”澄光道:“阿弥陀佛,施主罪业不小。”
澄光嘲笑道:“本寺这和尚,是活佛座下的小喇嘛么?”皇甫阁不答,见部下人又揪了一其中年和尚出来,他细看此僧边幅,摇了点头。韦小宝心道:“本来你认得顺治天子。”又想:“如此搜下去,定会将顺治天子找出来,他是小天子的父亲,我可得设法庇护。”但对方人多势众,如何庇护,却一点体例也想不出来。
澄光心中略安,伸手去解心溪的穴道。韦小宝道:“方丈,且慢,我有话跟你筹议。”澄光道:“是!这几位师兄给封了穴道,时候久了,手脚麻痹,我先给他们解开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也不争在这一时三刻,我们到那边厅上坐坐罢。”澄光点头道:“是。”向心溪道:“师兄且莫心急,转头跟你解穴。”带着韦小宝来到西侧佛殿。
一名喇嘛欺近身去,抓住了那中年和尚的左臂。那和尚哼了一声,并不挣扎。
从门中投进的沙石,大部给屋内那人以金杵反激出来,从屋顶投落的瓦片,却一片片的都掉了下去。这么一来,屋内之人武功再高,也已没法容身。
韦小宝心头突地一跳,深思:“此人定是小天子的爸爸了,只是边幅不大像,他可比小天子都雅很多。本来他还这般年青。”
这一下变故大出世人料想以外。巴颜大声斥骂,又有三名喇嘛向门中抢去。此次三人都已有备,舞动钢刀,护住头顶。第一名喇嘛刚踏进门,那黄金杵击将下来,连刀打落,金杵和钢刀同时打中那喇嘛头顶。第二名喇嘛尽力挺刀上迎,但是金杵落下时似有千斤之力,钢刀竟未阻得金杵涓滴,波的一声,又打得头骨粉碎。第三名喇嘛吓得脸如土色,钢刀落地,逃了归去。巴颜破口痛骂,却也不敢亲身攻门。
澄光心想对方有备而来,就算阻得住巴颜和皇甫阁,也决阻不住他们带来的那伙人,混战一起,清冷寺要遭大劫,顷刻间心乱如麻,长叹一声,眼睁睁的瞧着巴颜等数十人走向后殿,只得跟在前面。
双儿右足落地,跟着夺过软鞭。韦小宝大声喝采:“好工夫!”拔出匕首,抢上去指住皇甫阁左眼,喝道:“你叫部下人都出去,谁都不准出去!”
蓦地里两名喇嘛挥刀着地滚来,斩他双足。澄光提足踢出,胸口一阵剧痛,面前发黑,这一脚踢到半途,便踢不出去,迷含混糊间左掌下抹,恰好抹中在两名喇嘛头顶,两人顿时昏晕。巴颜骂道:“死秃驴!”双手疾挺,十根手指都抓上了澄光左腿。澄光支撑不住,倒下地来。皇甫阁接连数指,点了澄光的穴道。
巴颜怒不成遏,伸手便往韦小宝胸口抓来。澄光右手微抬,大袖上一股劲风,向巴颜肘底扑去。巴颜左手探出,五指如同鸡爪,抓向他衣袖。澄光手臂回缩,衣袖倒卷,这一抓就没抓到。巴颜叫道:“你窝藏了我们活佛座下小喇嘛,还想脱手杀人吗?反了,反了!”
皇甫阁叫道:“好‘般若掌’!”左手食指导出,一股劲风向澄光面门刺来。澄光向左让开,啪的一声,劲风撞上木门。澄光使开般若掌,凝神接战。
巴颜哈哈大笑,右足踢向木门,喀喇一声,那门直飞了出来。巴颜笑道:“快出来罢,让大师瞧瞧是如何一副模样。”
澄光问韦小宝道:“韦公子,其间之事,如何是好?”
便在此时,十余名喇嘛齐向莽和尚攻去。那莽和尚挥动金杵,波波波响声不断,每一响便有一名喇嘛中杵倒地而死。皇甫阁左手向腰间一探,解下一条软鞭,巴颜从部下喇嘛手中接过兵刃,乃是一对短柄铁锤。两人分从摆布夹攻而上。
第十八回
巴颜吼怒:“大师罢休杀人好了!”众喇嘛动手更不容情,瞬息间有四名清冷寺的和尚遭砍,身首异处。余下众僧见仇敌行凶杀人,都站得远远地叫喊,不敢过来。
澄光身影微晃,已挡在他身前。那喇嘛收势不及,右脚踢出,正中澄光小腹,喀喇一声响,那喇嘛腿骨折断,向后跌出。巴颜哇哇怪叫,左手上伸,右手反捞,都成鸡爪之势,向澄光抓来。澄光挡在门口,呼呼两掌,将巴颜逼开。
巴颜烦躁起来,快速抢攻,俄然间闷哼一声,左手一扬,数十茎白须飘落,倒是抓下了澄光一把胡子,但他右肩也受了一掌,初时还不觉如何,垂垂的右臂越来越重,右手难以进步。他猛地吼怒,向侧让开,四名喇嘛手提钢刀,向澄光疾冲畴昔。
皇甫阁、巴颜等见到他这般威势,都不由自主的发展几步。巴颜叫道:“这贼秃只一小我,怕他甚么?大伙儿齐上。”皇甫阁叫道:“大师谨慎,别伤了他身边那和尚。”
皇甫阁当即提气高叫:“你们都到山下去等我。”只听得内里数百人齐声承诺。脚步声沙沙而响,瞬息间走得干清干净。
皇甫阁忙伸手去抹开纸张,右手的劲力立时消了。此时莽和尚的金杵也已击向头顶。皇甫阁大骇,忙坐倒相避。双儿身在半空,不等落地,左足便即踢出,正中皇甫阁的太阳穴。他“啊哟”一声,向后跌倒。砰的一声,火星四溅,黄金杵击在地下,离他脑袋不过半尺。
韦小宝笑道:“这三位朋友,叮咛你们部下人都散去了罢!”
皇甫阁见他沉吟不语,笑道:“就算清冷寺中真有几位仙颜娘子,让大伙儿瞻仰瞻仰,那也眼福不浅哪。”这两句话极是轻浮,对澄光已不留半点情面。
韦小宝道:“等一等。”他旨在见到顺治天子,何况对方人多势众,有刀有枪,双儿一个小小女孩,又怎打得过这很多大汉?
世人向那和尚瞧去,只见他三十来岁年纪,身高体瘦,丰神俊朗,双目低垂,对周遭情势竟不瞧半眼。
清冷寺僧众见方丈受困,纷繁拿起棍棒火叉,上前助战。但这些和尚不会武功,一上来便给打得头破血流。澄光叫道:“大师不成脱手!”
皇甫阁软鞭颤栗,鞭梢横卷,唰的一声,在那莽和尚颈中抽了一记。那和尚哇哇大呼,挥杵向巴颜打去。巴颜举起双锤硬挡,铮的一声大响,手臂酸麻,双锤脱手,那和尚却又给软鞭击中肩头。世人都看了出来,本来这和尚不过体力奇大,武功倒是平平。
澄光飞脚踢翻二人,左掌拍出,印在第三名喇嘛胸口。那喇嘛“啊”的一声大呼,向上跳起。便在这时,第四名喇嘛的钢刀也已砍至。澄光衣袖拂起,卷向他手腕。只见巴颜双手一上一下,扑将过来。澄光向右遁藏,突觉劲风袭体,暗叫:“不好!”顺手一掌拍出,但觉右颊奇痛,已让皇甫阁戳中了一指。澄光这一掌虽击中皇甫中间臂,却未能击断他臂骨。
双儿见澄光满颊鲜血,低声道:“要不要帮他?”
皇甫阁叫道:“上屋去,揭瓦片往下打。”当下便有四名男人跳上屋顶,揭了瓦片,从浮泛中向屋内投去。皇甫阁又叫:“将沙石抛进屋去。”他部下男人依言拾起地下沙石,从木门中抛进僧房。
韦小宝定下神来,这才发觉,本身先前摔向皇甫阁脸面、蒙了他双眼的,竟是一大叠银票,哈哈大笑,说道:“见了银票不投降的,天下可没几个。我用几万两银票打过来,你非大呼投降不成。”双儿笑嘻嘻的拾起四下里飞散的银票,交回韦小宝。
巴颜和心溪、皇甫阁三人低声商讨,他们部下数十人已一间间殿堂、僧房搜了下去。清冷寺众僧见方丈未有号令,一个个只瞋目而视,并未禁止。韦小宝和双儿跟在澄光方丈以后,见他僧袍大袖不住颤抖,显是心中愤怒已极。
韦小宝心想:“你们明显是一伙人,如何做得见证。”忍不住问道:“阿谁小喇嘛有多大年纪?”
俄然间门口金光明灭,僧房中伸出一根黄金大杵,波波两声,击在两名喇嘛头上。黄金杵随即缩进,两名喇嘛一声也不出,脑浆迸裂,死在门口。
他这么一说,巴颜等人顿时脸上变色,澄光却悄悄欢乐。巴颜大声道:“胡说八道,胡说九道!”他觉得多加上一道,那是更加荒诞了。韦小宝笑道:“胡说十道,胡说十一道,十二道,十三道!”
忽听得一声莽牛也似的吼怒,一个胖大和尚左手挽了一个和尚,右手抡动金杵,大踏步走出门来。这莽和尚比之凡人少说也高了一个半头,威风凛冽,直似天神普通,金杵闲逛,黄光闪闪,大声喝道:“都活得不耐烦了?”只见他一张紫酱色的脸膛,一堆乱茅草也似的短须,僧衣褴褛,破孔中暴露虬结起伏的肌肉,膀阔腰粗,手大脚大。
僧房中黑黝黝地,寂无声气。
双儿走到澄光身畔,解开了他穴道,说道:“这些好人强凶霸道,冲犯了大和尚。”澄光站起家来,合什道:“小施主身怀绝技,挽救本寺大难。老衲老眼昏花,不识高人,先前多有失敬。”双儿道:“没有啊,你一向对我们公子爷客气得很。”
数十人搜到东北方一座小僧院前,见院门紧闭,叫道:“开门,开门!”
那莽和尚圆睁环眼,向双儿凝睇半晌,“嘿”的一声,赞道:“好娃儿!”左手倒提金杵,右手扶着那中年和尚,回进僧房。韦小宝抢上两步,想跟那中年和尚说几句话,竟已不及。
一名身材高大的喇嘛叫道:“干么不开门?多数是在这里了!”飞脚往门上踢去。
双儿在鞭圈外回旋游走。皇甫阁的软鞭越使越快,几次便要击到双儿身上,都给她迅捷避开,皇甫阁叫道:“好小子!”劲透鞭身,一条软鞭宛似长枪,笔挺的向双儿胸口刺来。双儿脚下一滑,向前摔出,伸指直点皇甫阁小腹。皇甫阁左掌直立,挡住她点来的一指,跟着软鞭的鞭梢俄然转头,迳点双儿背心。双儿着地滚蛋,情状非常狼狈。
皇甫阁朗声道:“大师有话好说,不成动粗。”他这“粗”字方停,庙外忽有大群人齐声叫道:“皇甫先生有令:大师有话好说,不成动粗。”听这声音,当稀有百人之众,竟是将清冷寺团团围住了。这群人听得皇甫阁这么朗声一说,就即齐声照应,显是意请愿慑。饶是澄光方丈养气工夫甚深,乍闻这突如其来的一阵呼喝,方寸间也不由得大大一震。
皇甫阁身不能动,脸上感到匕首的森森寒气,心下大骇,叫道:“你们都出去,叫大伙儿谁都不准出去!”皇甫阁和巴颜部下数十人游移半晌,见韦小宝挺匕首作势欲杀,当即奔出庙去。
韦小宝欣喜之极,跳起家来,叫道:“双儿,好双儿,本来你工夫如许了得。”
皇甫阁笑吟吟的道:“澄光方丈,你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,在这里韬光养晦,大师都是很钦慕的。这位巴颜大喇嘛要在宝刹各处随喜,你就让他瞧瞧罢。大和尚行得正,坐得稳,光风霁月,清冷寺中又没甚么见不得人的事,大师何必失了武林中的和蔼?”澄光悄悄焦急,他本人武功虽高,在清冷寺中却只坐禅说法,并未传授武功,清冷寺五十多名和尚,极少有人是会武功的。刚才和巴颜比武这一招,发觉到他左手这一抓的“鸡爪功”实在短长,再听这皇甫阁刚才朗声说这一句话,内力深厚,也是非同小可,不消寺外数百人帮手,单是面前这两名妙手,就已不易抵挡了。
韦小宝转头道:“那就是了,刚才我们可不是明显见到这小喇嘛么?他走进了一座大庙。这庙前写得有字,不错,写的是‘佛光寺’三个大字。这小喇嘛是进了佛光寺啦。”
金刚宝杵卫帝释 雕篆石碣敲梵衲
巴颜、心溪、皇甫阁等世人一向没理睬站在一旁的这两个小孩,忽听他相问,目光都向他望去,见他服饰华贵,帽镶美玉,襟钉明珠,是个富豪之家的公子,身畔那小小书僮也是穿绸着缎。心溪笑道:“那小喇嘛,跟公子是差未几年纪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