韦小宝心想:“我这副骰子做了手脚,要掷成一点两点,本也不难。只是迩来少有练习,手上工夫陌生了,刚才想掷天一对,却掷成了个六点,如果稍有差池,不免害了这十八人的性命。这些臭男人倒也罢了,这花朵般的小女人死了,岂不成惜?”

韦小宝道:“很好,王屋派门下,大家豪杰豪杰,很有义气。这位元兄,归正不是王屋派的,他有没有义气,跟王屋派并不相干。”那青年微微一笑,道:“多谢你了。”

本来王屋派掌门人司徒伯雷,本是明朝的一名副将,附属山海关总兵吴三桂部下,顺从满洲入侵,勇猛善战,颇建功劳。厥后李自成突破北京,吴三桂引清兵入关,司徒伯雷领兵与李自成部作战,奋勇杀敌,攻回北京。当时他只道清兵入关,是为崇祯天子报仇,那知清兵却乘机占了汉人江山,吴三桂做了大汉奸。司徒伯雷大怒之下,当即弃官,到王屋山隐居。他旧时部下很有很多不肯投降满清的,便都在王屋山聚居。司徒伯雷武功本高,闲来以武功传授旧部,光阴既久,自但是然的成了个王屋派。那是先有师徒,再有门派,与别的门派颇不不异。提及司徒伯雷的名字,张丰年等倒也曾有所闻。

手捧银两的几名蓝衣人毫不游移,都将银子银票放回桌上。

那蓝衣青年森然道:“好,元师兄,从现在起,你不是王屋派门下弟子。你本身和他赌过罢。”那姓元的道:“不是就不是好了。”

一名蓝衣大汉大声道:“小师妹说得不错,我们同生共死,请小师妹掷好了。不然就算是我赢了,也不能独活。”七八人随声拥戴。

韦小宝笑道:“好!小女人,你先掷!”将骰盆向那少女面前一推。

那少女望着那青年,要瞧他眼色行事。那青年点头道:“小师妹,存亡有命,你大胆掷好了。归正大伙儿同生共死!”

韦小宝道:“好,你很有义气。既然同生共死,那也不消一个个的别离赌了。小女人,你跟我赌一手。你赢了,一十九人一起拿了银子走路;倘若输了,一十九颗脑袋一齐砍下,岂不利落?”那少女向那青年望去,等他示下。

韦小宝命人取过足镣手铐,将他铐上了,叮咛输了银子的众军官、军士取回赌本,退了出去,帐中只剩张丰年、赵齐贤两名侍卫,以及骁骑营参领富春。当下由张丰年审判,他问一句,元义方答一句,公然毫无坦白。

韦小宝喝道:“服侍十八柄快刀,我这一把骰子,只须掷到三点以上,便将这十八位好朋友的脑袋都给割了下来。”众军官轰然承诺,十八名军官提起刀剑,站在那十八人以后。

那少女又道:“感谢你。”快步出帐。

元义方说道,那带头的青年是司徒伯雷的儿子司徒鹤,其他的有些是同门师兄弟,有几个年长的,他们以师叔相称。那少女名叫曾柔,她父亲是司徒伯雷的旧部,已于数年之前过世,临终时命她拜在老下属门下。

韦小宝道:“你姓元,叫甚么名字?”那姓元的微一游移,目睹同门已成仇人,本身若说化名,必给戳穿,说道:“鄙人元义方。”那青年哼了一声,道:“中间无妨改个名字,叫作元方。”韦小宝道:“为甚么改名哪?嗯,元方,元方,少了个‘义’字,他是骂你没义气。喂,王屋派的各位朋友,另有那一名要本身赌的?”谛视向众蓝衫人中望去,只见有两人丁唇微动,似欲自赌,但一游移间,终究不说。

元义方见众同门出帐,跟着便要出去。韦小宝道:“喂,我可没跟你赌过。”元义方脸上顿时全无赤色,心想:“这件事可真错了,早知他会掷成别十,我又何必枉作小人。”说道:“将军没了骰子,我……我只道不赌了。”韦小宝道:“为甚么不赌?甚么都可赌,猜拳能够赌,滚铜钱也可赌。”顺手抓起一叠银票,道:“你猜猜,这里一共多少两银子。”元义方道:“那怎猜获得?”韦小宝一拍桌子,喝道:“这强盗,对本将军无礼,拿出去砍了!”众军官齐声承诺。

韦小宝道:“来人,斟上酒来!我跟这里十八位朋友喝上一杯,待会是输是赢,总之是生离死别。这十八位义气深重的朋友,不成不交。”部下军士斟上十九杯酒,在韦小宝面前放了一杯,十八个蓝衫人各递一杯。世人见他们为首的青年接了,也都接过。

韦小宝心想:“这几小我武功了得,又和朝廷作对,说不定跟六合会有些干系,我怎生放了他们走路?”当即笑道:“老兄,刚才你本可杀我,没有动手。倘若我现在杀了你,不给你翻本的机遇,未免不是豪杰豪杰,这叫做王八羔子,赢了就跑。如许罢,我们再来赌一赌脑袋。”这时已有七八般兵刃指住那青年。韦小宝收起匕首,笑吟吟的坐了下来。

不料长剑一弯,啪的一声,立时折断。韦小宝叫道:“啊哟,刺不死我!”众蓝衣人见他竟然刀枪不入,无不惊得呆了。那道人只觉剑尖着体柔嫩,并非刺在钢甲背心之上,一时不明以是,他那知韦小宝内穿防身宝衣,利刃难伤。

韦小宝拿起四颗骰子,笑道:“我做庄,赌你们的脑袋,一个个来赌。那一个赢了的,立即便走,再拿一百两川资。骰子掷输了的,赵大哥,你拿一把快刀在旁服侍,一刀砍将下去,将脑袋砍了下来,给我们葛通葛大哥报仇。”

那青年朗声道:“我们跟满洲鞑子是决不交朋友的。只是你为人爽气,对我王屋派又很看重,跟你喝这一杯酒也不打紧。”韦小宝道:“好,干了!”一饮而尽。那十八人也都喝了,纷繁将酒杯掷在地下。元义方乌青着脸,转过了头不看。

那道人喝道:“先杀了小鞑子!”拔起赌台上长剑,白光一闪,噗的一声,已刺在韦小宝右胸。他这一剑计算极精,横斜切入,自前而后的击刺,料定韦小宝中剑以后,身子必然后仰,匕首尖便分开那青年的背心。

一众蓝衣人大惊之下,七八柄长剑尽皆指住他身子,齐喝:“快放开!”然见他匕首对准那青年后心,这七八柄剑每一剑当然都可将他刺死,但他匕首只须悄悄一送,那青年却也不免丧命,是以剑尖刺到离他身边尺许,不敢再进。

只听得帐外数百人纷繁呼喝:“莫放了强盗!”“快快投降!”本来刚才一下混乱,帐中两名军官逃了出去,调集部下,围住了中军帐。

这时中军帐内已拥进数百名军士,长枪大刀,密布四周,众侍卫和军官也已从部动手中获得兵器。那十几名蓝衣人武功再高,也已难于杀出重围,何况几人长剑已断,首级又遭制住,本来大占上风,顷刻之间情势逆转,一败涂地。那青年大声叫道:“大师别管我,自行冲杀出去!”众侍卫和军官拥上,每七八人围住了一人。这些蓝衣人目睹只要稍有转动,便是乱刀分尸之祸,只得纷繁抛下兵刃,束手就擒。

那些蓝衣人死里逃生,忍不住纵声喝彩。那为首的蓝衣青年望着韦小宝,心想:“满洲鞑子不讲信义,不知他说过的话是否算数?”

韦小宝道:“放下银子,我就饶了你们的头儿。”

他拿起四枚骰子,在手中摇了摇,本身吹了口气,手指轻转,一把掷下,随即左掌掩住碗口。只听得骰子滚了几滚,定了下来,他没有掌控,手指分开一缝,凑眼望去,只见四枚骰子中一枚两点,一枚三点,一枚一点,一枚四点,凑起来刚好是十点别十。

元义方吓得面如土色,双膝一软,跪倒在地,说道:“小……小人不敢,大将军……大将军饶命。”韦小宝大乐,心想:“这家伙叫我大将军。”喝道:“我问你甚么,一句句从实招来,如有涓滴坦白,砍下你脑袋。”元义方连声道:“是,是!”

那些蓝衣人自忖杀官反叛,既已被擒,天然个个杀头,更无幸免之理,不料这少年将军要充豪杰,竟然放一条活路,倘若骰子掷输,那也无可如何了。那道人叫道:“很好,大丈夫一言既出……”

那青年道:“银子是不敢领了。中间言而有信,是位豪杰。后会有期。”一拱手,回身欲走。韦小宝道:“喂,你赢了钱不拿,岂不是瞧不起鄙人花差花差小宝?”那青年心想:“身在险地,不成多有担搁。”说道:“那么多谢了。”十八人都拿了银子,回身出帐。

韦小宝笑道:“放开便放开,有甚么希罕?”挥动匕首划了个圈子,铮铮铮一阵响声畴昔,七八柄长剑剑头齐断,匕首尖头又对住那青年后心。众蓝衣人一惊,都退了一步。

韦小宝的一双眼睛一向盯在那少女脸上。她取了银子后,忍不住向韦小宝瞧了一眼。四目交投,那少女脸上一红,微微一笑,低声道:“感谢你。”走了两步,转头说道:“小将军,你这四枚骰子,给了我成不成?”韦小宝笑道:“成啊,有甚么不成以。你拿去跟师兄们打赌么?”那少女浅笑道:“不是的。我要好好留着,刚才真把我性命吓丢了半条。”韦小宝抓起四枚骰子,放在她手里,乘势在她手腕上悄悄一捏,这一下便宜,老是要讨的。

韦小宝问道:“你们去见吴三桂的儿子,为了甚么?”元义方道:“师父叮咛,命我们想体例擒了他去王屋山,以此威胁吴三桂,迫他……迫他……”韦小宝道:“如何?迫他造反?”元义方道:“是师父说的,可与小人不相干。小人忠于大清,决不敢造反。小人本日和王屋派一刀两断,就是不肯附逆,弃暗投明,阵前叛逆。”韦小宝一脚踢去,笑骂:“他妈的,你还是个大大的义士啦。”元义方毫不闪避,挨了他这一脚,说道:“是,是!全仗将军大人种植。小人此后给将军大人做奴做仆,忠心耿耿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。”

那少女脸上一阵白、一阵红,缓缓点头,低声道:“我不要。我们……我们同门一十九人,同……同生共死。”

这一下奇变横生,那青年武功虽高,竟也猝不及防,后心关键已给他制住。本来韦小宝自知从神龙岛学来的六招拯救招数尚未练熟,只好嬉皮笑容,插科讥笑,大做小丑模样,引得仇敌都笑嘻嘻的瞧他出丑,跪下之际,伸手握住匕首之柄,蓦地里使出那招“贵妃回眸”,竟然反败为胜。倘若他是大人,对方心有防备,这招半生不熟、似是而非的招数定然无效。但一来这一招非常奇妙,使得虽未全对,却仍具能力,二来那青年怎想到这小丑般的少年竟会出此巧招,就此着了道儿。

世人看到了骰子,都大呼出声:“别十,别十!”

他们比来获得讯息,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到了北京,司徒掌门便派他们来和他相见。路经此处,见到清兵虎帐,司徒鹤少年功德,潜入窥测,见世人正在大赌,便欲脱手掳掠,其意倒还不在财帛,倒是志在杀一杀清兵的气势。

那青年怒道:“你要杀便杀,别来消遣老子。”

他一点对方人数,共是十九人,当下将一锭锭银子分开,共分十九堆,每堆一百两。

别十便是无点,小到无可再小。他本已盘算主张,倘若伎俩不灵,掷成三点以上,随口便说是两点一点,闲逛骰碗,扰了骰子,今后死无对证,对方天然大喜过望,本身部下最多只心中起疑,没人敢公开非难。现下作弊胜利,大喜之下,骂道:“他妈的,老子这只手该当砍掉了才是!”左手在本身右手背上重击数下。

一名蓝衫男人俄然叫道:“我的脑袋,由我本身来赌,别人掷的不算。”那道人怒道:“男人汉大丈夫,岂能如此贪恐怕死?堕了我王屋派的威名。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众位都是王屋派的?”那道人道:“归正大伙儿是个死,跟你说了,也不打紧。”那蓝衣男人大声道:“我是我爹娘生的,除了爹娘,谁都不能定我的存亡。”那道人怒道:“小师妹掷骰子之前,你又不说,待她掷了三点,这才开腔。我王屋派中,没你这号不成材的人物。”那男人性命要紧,大声道:“符五师叔,我不做王屋派门下弟子,也没甚么大不了。”另一名男人冷冷的道:“你只求活命,其他的甚么都不在乎,是不是?”那男人道:“这位少年将军明显要我们一个个跟他赌。小师妹代掷骰子,你们答允了,我出声答允了没有?”

四粒骰子最大的可掷到一对及六点和三点的至尊,其次天对、地对、人对、和对、梅花、长3、板凳、牛甲等等对子,即便不成对,也有九点乃至四点都比三点为大。这三点一掷出来,十成中已输了九成九,就算韦小宝也掷了三点,他是农户,三点吃三点,还是能砍了十九人的脑袋。

那少女伸手到碗中抓起四粒骰子,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,俄然抬开端来,向韦小宝看了一眼,拿着骰子的手微微颤栗,一放手,四粒骰子跌下碟去,收回清脆的响声。那少女闭上了眼,竟不敢看,只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叫声:“三!三!三!三点!”异化着众侍卫官兵笑骂之声。那少女虽不懂骰子的赌法,但听得仇敌欢笑叫唤,猜想本身这一把骰掷得极差,缓缓睁眼,果见众同门大家神采惨白。

韦小宝将赌台上的银子一推,说道:“赢了银子,拿了去啊。莫非还想再赌?”

韦小宝道:“死马难追!我花差花差小宝做事,决不占人便宜。这位小姊姊还不知是小mm,刚才帮我在骰子上吹了一口气,保全了我的脑袋,你就不必赌了。你的小脑袋儿,算是我赢了以后分给你的红钱。拿了这一百两银子,先出帐去罢。传下号令,内里扼守的人不得留难。”一名佐领大声传令:“副都统有令:中军帐放出去的,一概由其自便,不得留难反对。”帐外守军大声承诺。韦小宝将两锭五十两的元宝推到那少女面前。

那青年好生难以委决,倘若十九人别离和这小将军赌,必将有输有赢,如他当真言而有信,那么十九人中当可有半数活命,今后尚可再设法报仇。但如由小师妹掷骰,赢则全师而退,输了全军淹没,未免过分凶恶。他目光向同门世人缓缓望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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