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六奇拉着韦小宝的手,笑道:“韦香主,你去云南做事,对于大汉奸吴三桂。总舵主传下号令,命我广东、广西、云南、贵州四省兄弟相机策应。我一接到号令,便派出了十名得力兄弟,到云南暗中互助。不过韦香主措置恰当,青木堂众位兄弟才调了得,诸事化险为夷,我们洪顺堂帮不上甚么忙。前几天传闻韦香主和众位兄弟来到广西,兄弟便扮装前来,跟各位集会。”

这时李自成已给逼得退到排边,只须再退一步,便踏入了江中。冯锡范喝道:“喂,小子,我刺你背心‘灵台穴’了。”长剑缓缓刺出,公然是刺向李西华的“灵台穴”。李西华正要回剑挡架,俄然间小屋顶上有人喝道:“喂,小子,我刺你背心‘灵台穴’了!”白光明灭,一人如飞鸟般扑将下来,手中兵刃疾刺冯锡范后心。

阿珂和郑克塽都吃了一惊,待得发觉,李自成已然受制,不及相救。

老叫化念叨:“松柏二枝分摆布,中节洪花结义亭。”韦小宝道:“忠义堂前兄弟在,城中点将百万兵。”老叫化道:“福德祠前来誓愿,反清复明我洪英。”韦小宝道:“兄弟韦小宝,现任青木堂香主,叨教兄长高姓大名,身属何堂,担负何职。”

世人群情了一会。马超兴派出本堂兄弟,去查访李自成、冯锡范等人落脚的地点,一面给风际中、玄贞、双儿三人治伤。

便在此时,忽听得有人沿着江岸,一边飞奔,一边呼唤:“李自成……李自成……你缩头缩脑,躲在那边……李自成,有没胆量出来……李自成……”倒是李西华的声音。

吴六奇道:“划近去瞧清楚些。”船夫扳桨划前。马超兴道:“有人来胶葛他一下,我们恰好行事。”向船头一名船夫道:“发下号令。”那船夫道:“是。”从舱中取出一盏红色灯笼,挂上桅杆,便见四周划子中都有人溜入江中。

老叫化道:“兄弟吴六奇,现任洪顺堂红旗香主。本日和韦香主及众家兄弟相会,非常欢乐。”

韦小宝问起双儿如何一起跟从着本身。本来她在五台山上和韦小宝失散后,到处寻觅,厥后向清冷寺的和尚探听到已回了北京,因而跟着来到北京,韦小宝派去处她传讯的人,天然便没赶上。当时韦小宝却又已南下,她当即随后追来,未出河北省境便已追上。她小孩儿家心中另有动机,担心韦小宝做了鞑子大官,不再要本身奉侍了,不敢出来相认,偷了一套骁骑营军士的衣服穿了,混在骁骑营当中,一向随到云南、广西。直到赌场中遇险,阿珂要刺伤韦小宝眼睛,这才挺身相救。

那边厢李自成和李西华仍恶斗不休。郑克塽和阿珂各执兵刃,站在李自成之侧,伺隙互助。李自成一条禅杖舞将开来,势道刚猛,李西华剑法虽精,一时却也欺不近身。斗到酣处,李西华忽地手足缩拢,一个打滚,直滚到仇敌脚边,剑尖上斜,已指住李自成小腹,喝道:“你本日还活得成么?”这一招“卧云翻”,相传是宋朝梁山泊豪杰荡子燕青所传下的绝招,小巧之技,迅捷非常,仇敌防不堪防。

韦小宝喜道:“本来如此。我恩师他白叟家如此照顾,吴香主一番美意,做兄弟的实在感激不尽。吴香主大名,四海无不知闻,本来是会中兄弟,那真是刮刮叫,别别跳,乖乖不得了。”实在吴六奇的名字,他本日还是第一次闻声,见徐天川等人寂然起敬,喜形于色,便顺口加上几句。

双儿又欢乐,又害臊,满脸通红,道:“不,不,我……我不会去嫁人的。”

徐天川向双儿瞧了一眼,问道:“这女人是韦香主的亲信?”韦小宝道:“是,我们甚么事都不必瞒她。”老叫化道:“这位女人年纪虽小,一副忠肝义胆,人所难及。刚才若不是她奋不顾身的忠心护主,韦兄弟的一双眸子已不保了。”韦小宝拉着双儿的手,道:“对,对,幸亏是她救了我。”

吴六奇官居广东提督,手握一省重兵,当年受了查伊璜的疏导,心存反清复明之志,暗中入了六合会,任职洪顺堂红旗香主。六合会对这“洪”字甚是重视。一来明太祖的年号是“洪武”,二来这“洪”字是“汉”字少了个“土”字,意义说我汉人失了地盘,为胡虏所占,会中兄弟自称“洪英”,意谓不忘前本、决计光复古土。红旗香主并非正职香主,也不率领本堂兄弟,但位在正职香主之上,是会中非常尊崇的职份,仅次于总舵主罢了。吴六奇是六合会中红旗香主一事,甚是隐蔽,连徐天川、钱成本等人也均不知。

两人拆了三招,那乡农竟攻了三招,他面貌忠诚木讷,带着三分呆气,但刀法之凌厉狠辣,武林中实所罕见。吴六奇和马超兴都悄悄称奇。

冯锡范森然道:“以中间如此技艺,谅非知名之辈,何故如此藏头露尾,躲躲闪闪?”那乡农道:“就算是知名之辈,也胜于半剑有血。”冯锡范大怒,挺剑刺去。

说话之间,家后堂香主马超兴也已得讯赶到,和吴六奇相见,自有一番亲热。谈到刚才赌场中的各种情事,吴六奇破口痛骂冯锡范,说他暗施偷袭,凶险卑鄙,定要跟他好好打上一架。韦小宝说到冯锡范在北京要杀陈近南之事。吴六奇伸手在赌台上重重一拍,说道:“如此说来,我们便在这里干了他,一来给关夫子报仇,二来给总舵主撤除一个亲信大患,三来也可一雪本日遭他暗害的热诚。”他平生罕遇敌手,此次竟给冯锡范制住了转动不得,委实愤恚非常。

吴六奇拍案而起,说道:“我们快去,酒也不消喝了。”马超兴道:“现在天气尚早,两位且渐渐喝酒。待兄弟先安插一下,可莫让他们走了。”出去叮咛部下行事。

李自成俄然横眉大喝,大家都给震得耳中嗡嗡作响,这一喝之威,直如雷震。李西华一惊,长剑竟然脱手。李自成飞起左腿,踢了他一个筋斗,禅杖杖头已顶在他胸口,顿时将他压在木筏之上,再也转动不得。这一下胜负易势,只瞬息之间,目睹李自成只须禅杖舂落,李西华胸口肋骨齐断,心肺碎裂,再也活不成了。

划子渐渐划近,只见木筏上一团黑气、一道白光,回旋飞舞,斗得甚紧。吴六奇点头道:“李自成没练过上乘武功,全仗体力支撑,不出三十招,便会死在这李西华剑下。想不到他一代枭雄,竟会毕命于柳江之上。”韦小宝看不清两人相斗的景象,只见到李自成退了一步,又是一步。

韦小宝大喜,连叫:“妙极,妙极!”他武功不成,于单打独斗无甚兴趣,这时以数百之众围攻对方两人,稳操胜券,正投其所好,何况目睹己方会众精通水性,只须钻到木筏底下,堵截排上竹索,木筏散开,对方还不手到擒来?一想到木筏散开,忙道:“马大哥,那边小屋中有个女人,是兄弟未过门的老婆,可不能让她在江里淹死了。”

吴六奇笑道:“韦兄弟手刃大奸臣鳌拜,那才叫四海无不知闻呢。大伙儿是本身兄弟,客气话也不消说了。我获咎了韦兄弟部属的侍卫,才请得你到来,还请勿怪。”

韦小宝道:“台湾郑家打的是大明灯号,郑克塽这小子却去跟李自成做一起,那么他也成了反贼,我们一不做、二不休,连他一起干了。更给总舵主撤除了一个亲信大患。”

排上小屋中钻出一小我来,手持禅杖,恰是李自成,冷冷的道:“你活得不耐烦了,要老子送你小命,是不是?”

待到二更天时,马超兴带领世人来到柳江江干,上了两艘划子。三位香主同坐一船。划子船夫不消叮咛,自行划出,随后有七八艘划子远远跟来,在江上划出约莫七八里地,划子便即停了。一名船夫钻进舱来,低声道:“禀告三位香主:点子就在劈面木筏上。”

韦小宝初入六合会时,会中兄弟相认的各种仪节暗语,已有人传授了他,念熟记着。这些句子甚是俚俗,文义似通非通,六合会兄弟多是江湖男人,倒有一大半人和他普通目不识丁,暗语句子倘若通俗了,会众兄弟如何记得?这时听那老叫化念了相认的诗句,便接着念叨:“初进洪门结义兄,当天明誓表至心。”

木筏上小屋中有人大声喝道:“谁在这里大喊小叫?”

老叫化道:“自此传得众兄弟,厥后相认团聚时。”

冯锡范俄然叫道:“且住!”跳开两步,说道:“本来尊驾是百胜……”那乡农喝道:“打便打,多说甚么?”纵身而前,呼呼呼三刀。冯锡范便无余暇说话,只得打起精力,见招拆招。冯锡范剑法上也真有高学习诣,这一凝神拒敌,那乡农便占不到上风。二人刀剑忽快忽慢,偶然密如连珠般碰撞数十下,偶然回扭回身,更不订交一招。

双儿听两人当众奖饰本身,羞得满脸通红,低下了头,不敢和世人目光相接。

当晚马超兴在柳州一家倡寮内排设筵席,为吴六奇拂尘。喝酒之际,会中兄弟来报,说道已查到李自成一行人的踪迹,是在柳江中一所木筏小屋当中。柳州盛产木料,柳州棺材天下驰名,是以有“住在姑苏,着在杭州,吃在广州,死在柳州”之谚。木料扎成木筏,由柳江东下。柳江中木筏不计其数,在排屋当中隐身,确是人所难知,若非六合会在本地人多势众,只怕也难查到。

韦小宝从船篷中望出去,只见木筏上一间小屋,透出一星黄光,江面上东一艘、西一艘尽是划子,不下三四十艘。马超兴低声道:“这些划子都是我们的。”韦小宝大喜,心想一艘船中如有十人,便有三四百人,李自成和冯锡范再短长,还能逃上了天去?

那乡农既不闪避,也不挡架,举刀向冯锡范当头砍落,骤看似是两败俱伤的冒死打法,实在这一刀后发先至,快得异乎平常。冯锡范长剑剑尖离对方另有尺许,敌刃已及脑门,大骇之下,忙向左窜出。那乡农挥刀横削,攻他腰胁。冯锡范立剑相挡,那乡农手中单刀俄然轻飘飘的转了方向,劈向他左臂。冯锡范侧身避开,还了一剑,那乡农仍不挡架,挥刀攻他手腕。

李西华道:“本日取你性命,就怕你死了,也还是个胡涂鬼。你可知我是谁?”李自成道:“李某杀人过百万,那能一一问姓名。上来罢!”这“上来罢”三字,好像半空中打个轰隆,在江上远远传了出去,呼喝一声,挥杖便向李西华打去。李西华跃起避开,长剑贴住杖身,剑尖腾空下刺。李自成挺杖向空戳去。李西华身在半空,无从闪避,左足在杖头一点,借力一个筋斗翻出,落下时单足踏在木筏边上。

马超兴笑道:“韦兄弟放心,我已早有安排。下水的兄弟当中,有十个专管救你这位夫人。这十个兄弟一等一水性,便一条活鱼也捉上来了,包管没岔子。”韦小宝喜道:“那好极了。”心想:“最好是淹死了那郑克塽。”但要马超兴命令不救郑克塽,这句话毕竟说不出口。

马超兴道:“李自成是害死崇祯天子的大反贼,既到了柳州,我们可也不能等闲放过了。”六合会忠于明室,崇祯为李自成所逼,吊死煤山,六合会自也以李自成为敌。

世人面面相觑,均不接口。六合会是台湾郑氏的部下,无妨杀了冯锡范,却不能杀郑二公子。何况世民气下雪亮,韦小宝要杀郑克塽,九成九是假公济私。吴六奇岔开话头,问起胖瘦二梵衲等人的来源,韦小宝含混以应,只说胖梵衲和陆高轩二人是江湖上的朋友,本身于二人有恩,是以二人对本身甚为忠心。吴六奇对那自行解穴的乡间老头甚是佩服,说道:“兄弟平生极少服人,这位仁兄的武功高超之极,兄弟自愧不如。武林中有如此工夫的人寥寥可数,如何想来想去,想不出是谁。”

吴六奇哈哈大笑。世人坐了下来,吴六奇问起云南之事,韦小宝简朴说了。吴六奇传闻已拿到吴三桂要造反的真凭实据,心中大喜,没口儿的奖饰,说道:“这奸贼起兵造反,定要打到广东,这一主要跟他大干一场。待得打倒了这奸贼,我们再回师北上,打上北京。”

江岸上一条黑影纵身奔腾,上了木筏,手中长剑在冷月下收回闪闪光芒。

世人听得此人竟然便是天下闻名的“铁丐”吴六奇,都又惊又喜,一齐恭敬施礼。徐天川等各通姓名,说了很多敬慕的话。

这一下大家都大出料想以外,没想到在这小屋顶上另行伏得有人。冯锡范不及进犯李西华,侧身回剑,架开敌刃,当的一声,嗡嗡声不断,来人手中持的是柄单刀。双刃订交,两人都退了一步,冯锡范喝问:“甚么人?”那人笑道:“我认得你是半剑有血冯锡范,你不认得我么?”韦小宝等这时都已看得清楚,那人身穿粗布衣裤,头缠白布,腰间围一条青布阔带,足登草鞋,恰是白天在赌场中自解穴道的阿谁乡农。想是他遭了冯锡范的暗害,心中不忿,来报那一剑之辱。

韦小宝笑道:“他奶奶的,这些家伙狗皮倒灶,输了钱就混赖。吴大哥给他们吃点儿苦头,经验经验,教他们今后赌起钱来规端方矩。兄弟还很多谢你呢。”

忽听得小屋中阿珂说道:“郑公子,快请冯师父帮我爹爹。”郑克塽道:“好。师父,请你把这小子打发了罢!”小屋板门开处,冯锡范仗剑而出。

韦小宝心中感激,搂住了她,往她脸颊上悄悄一吻,笑道:“傻丫头,我怎会不要你奉侍?我一辈子都要你奉侍,除非你本身不肯意奉侍我了,想去嫁人了。”

李自成喝道:“你如服了,便饶你一命。”李西华道:“快将我杀了,我不能报杀父大仇,有何脸孔活在人间之间?”李自成一声长笑,说道:“很好!”双臂正要运劲将禅杖插下,一片清冷的月光从他身后射来,照在李西华脸上,但见他神采平和,微露笑容,竟全无惧意。李自用心中一凛,喝道:“你是河南人姓李吗?”

徐天川走上一步,对老叫化朗声说道:“五人分开一首诗,身上洪英无人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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