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到东厅,只见陈近南等正在喝酒。他奉告师父,已将紫禁城中详情说与归氏佳耦晓得,刚才送了三人出去。陈近南点了点头,叹道:“归氏佳耦就算能刺杀鞑子天子,只怕也回不来了。”

他回到东厅,说道:“不是宫里的动静。张提督给归二爷打得重伤,只怕性命难保。”世人都是一惊,忙问:“如何打伤了张提督?”韦小宝点头道:“张提督在府外巡查,见到他们三人出府,上前查问,归二爷就是一掌。”世人点头,均想:“一个平常武官,怎挨得起神拳无敌的一根小指头儿?”

韦小宝送到门口,拱手而别,说道:“长辈眼望捷报至,耳听好动静。”

韦小宝笑道:“这是归少爷掷骰子赢了的采头,你们不消谢我。”又道:“天子的御前侍卫,平时多数在东华门旁的銮舆卫一带服侍,不过眼下跟吴三桂兵戈,鞑子天子必然严加防备,想来禁城四十八处当中,到处有侍卫守御了。”心想:“我先安上一句,免得小玄子接到我密奏后加派卫士,这三只乌龟狐疑我通风报信。”归二娘道:“这个天然。”韦小宝道:“宫里侍卫虽多,也没甚么大妙手,就一味人多。满洲人射箭的本领倒是很短长。不过三位当然也不放在心上。”归二娘道:“多承指教。我们就此别过。”

韦小宝道:“皇上英断。主子看戏文〈群英会〉,周瑜和鲁肃对孙权说道,我们做臣子的好投降曹操,投降了仍有大官做,主公却投降不得。我们本日也是普通,他们王公大臣可跟吴三桂媾和,皇上却千万不能媾和。”

韦小宝进得宫来,一问干清门内班宿卫,知皇上在养心殿召见大臣议事,从昨儿早晨议到现在,还没退朝。韦小宝一听大喜,心想:“本来皇上忙了一晚没睡,召见大臣之时,天然四下里防备得好不严紧。养心殿四下里千百盏灯笼点得明晃晃地,归家那三只乌龟又怎爬得近皇上?倘若小玄子早早上床睡了觉,乌灯黑火,只怕昨晚已经糟了糕啦。可见他做天子,公然洪福齐天。幸亏吴三桂这长季子兵戈得胜,皇上才心中焦急,连夜议事。”

归氏佳耦听他说了半天,还只皇宫的西半部,宫殿阁楼已记不堪记,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。归二娘顺次将宫殿和流派的称呼记下。韦小宝又把东半部各处宫殿流派说了,幸亏他记心甚好,常日在皇宫到处玩耍,极是熟谙。

另一名侍卫笑道:“副总管大人一回京,帮着皇上措置大事,皇上便可安逸些了。”韦小宝笑道:“你们不消拍马屁。我从扬州带返来的东西,好兄弟们个个有份,谁也短不了。”众侍卫大喜,一齐存候伸谢。

韦小宝道:“皇上,请你也派主子一个差使,带兵去干吴三桂这长季子!”

韦小宝心想这也不必相瞒,因而从午门提及,向北到金水桥,折而向西,过弘义阁,经太和、中和、保和三大殿,经隆宗门到御膳房,这是韦小宝出身之所;由此向东,经干清门至干清宫、交泰殿、坤宁宫、御花圃、钦安殿;从御膳房向北是南库、养心殿、永寿宫、翊坤宫、体和殿、储秀宫、丽景轩、漱芳斋、重华宫。由此向南是咸福宫、长春宫、体元殿、太极殿;向西是雨花阁、保华殿、寿安宫、精华殿;再向南是西三所、寿康宫、慈宁宫、慈宁花圃、武英殿;出武英门过桥向东,过熙和门,又回到午门,这是紫禁城的西半部。

孙思克道:“刚才巡夜的兵丁前来禀报,府门外数百步的路边,驰名军官晕倒在地,有人畴昔一瞧,认出是张提督,这才抬返来。张提督后脑撞出的血都已结了冰,看来晕倒已有很多时候。”

康熙指着舆图,说道:“我已派人带领精兵,一起由荆州赴常德扼守,一起由武昌赴岳州扼守,派了顺承郡王勒尔锦做宁南靖寇大将军,率领诸将进剿。刚才我又派了刑部尚书莫洛做经略,驻守西安。吴三桂就算得了云贵四川,攻进湖南,我们也不怕他。”

归二娘道:“点心的事,不消忙。韦兄弟,你画的皇宫舆图呢?”韦小宝取过一张玉版笺,铺在桌上,将笔交向归二娘,说道:“我画来画去画不好,我来讲,请你来画。”归二娘接过笔,坐了下来,道:“好,你说罢。”

归辛树伸手在大门口的石狮子头上一掌,顿时石屑纷飞,嘿嘿嘲笑,扬长而去。

康熙笑道:“你对我忠心,我也不能让你亏损。头上这三年五载的败仗,且让别人去打。直累得吴逆精疲力尽、大局已定的时候,我再派你去打云南,亲手将这长季子抓来。你可知我的讨逆圣旨中答允了甚么?”

韦小宝一怔,低声问道:“张提督呢?”王进宝道:“启禀大人,张提督出了事,晕倒在府门外,已抬在那边配房里。”韦小宝大吃一惊,问道:“怎……如何晕倒了?”

陈近南道:“恰是。敝会兄弟散在城内各处的也很很多,大师分头去告诉,统统了解的江湖上朋友,大家都得谨慎些,可别遭了祸患。今晚酉正初刻,我们仍在此处集会,商讨此后去处。”世人都承诺了。当下先派四名六合会兄弟出去察看,待得回报四周并无异状,这才络续离府。

韦小宝上殿叩首,站起家来,见康熙坐在御座当中,精力抖擞。韦小宝一阵欢乐,说道:“皇上,主子见到你,可……可真欢畅得很了。”他担了一晚的苦衷,目睹康熙无恙,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。康熙笑问:“好端端的哭甚么了?”韦小宝道:“主子是欢乐得哭了。”

归二娘写了很久,才将皇宫内九堂四十八处的方位写完。她搁下笔嘘了口气,浅笑道:“难为韦兄弟记得这般明白,可多谢你了。”她听韦小宝将每处宫殿流派的称呼方位说来,如数家珍,绝无窒滞,猜想是实,他要假造诬捏,也没这等本领。

抢进配房,只见张勇双目紧闭,神采惨白,胸口起伏不已。韦小宝叫道:“张提督,你如何了?”张勇缓缓睁眼,道:“卑……卑……”双眼一翻,又晕了畴昔。韦小宝忙伸手到他怀中,摸了本身那道奏章出来,抽出纸笺,果是本身“落笔如云烟”的书画双绝,不由得悄悄叫苦。

韦小宝呆了半晌,心想:“这一掌倘若打在老子头上,滋味可大大的差劲。他是向我警告,不成坏他们大事,不然就是这么一掌。”伸手也是在狮子头上一掌,“啊”的一声,跳了起来,手掌心好不疼痛。石狮头顶本来甚是光滑,但给归辛树刚才一掌拍崩了很多石片,已变得尖角嶙嶙。韦小宝提起手来,在灯笼下一看,幸亏没刺出血。

张勇又在门口承诺了一声。

韦小宝将要出门,刚好孙思克返来,禀称奏章已递交宫门侍卫,那侍卫的统带一传闻是副总管韦大人的密奏,接了过来,当即飞奔出来呈递。他三人在宫门外等待,直到五鼓,那统带仍没出来。现下王进宝、赵良栋二人仍在宫门外候讯,因怕韦大人顾虑,他先返来禀告。韦小宝道:“好,你顾问着张提督。”忧心忡忡,命亲兵押了假太后毛东珠,坐在一乘小轿当中,进宫见驾。

这时张勇又悠悠转醒。王进宝忙提过酒壶,让他喝了几口烧酒,孙思克和赵良栋别离用烧酒在他两只手掌上摩擦。张勇精力稍振,说道:“卑职该死,走出府门……还没……几百步,俄然间胸口……胸口痛如刀割,再……再挨得几步,面前顿时黑了,没……没能办大人交代的事,卑职立即……立即便去……”说着支撑着便要起家。

韦小宝好生悔怨:“倘若早知张提督会遭毒手,奏章不能先送到小玄子手里,那么宫内的景象,就决不能说得这等清楚,该当东南西北来个大抖乱才是。老子给他移山倒海,将皇极殿搬到寿安宫,重华宫搬去文华殿,让三只乌龟在皇宫里团团乱转,爬个晕头转向。”

韦小宝吃了一惊,“啊”的一声,道:“皇上已杀了吴应熊?”

韦小宝这才恍然,本来归辛树虽见这道奏章并非告发,还是起了狐疑,暗使重手,叫张勇办不了事,见他神采忸捏,忙道:“张大哥,你放心静养,这半点也怪不得你。他妈的,这老乌龟向你暗害,我们不能算完。”又安抚了几句,叮咛亲随快煎参汤,唤大夫来诊治。

韦小宝道:“三位吃了团子去,才有力量办事。”走到门边,大声道:“来人哪,送点心来。”门外侍仆大声承诺。归二娘道:“不消了。”携着儿子的手,和归辛树并肩出了书房。佳耦二人均想:“你在这刻花团子当中,多数又做了甚么手脚。团子又何必刻花?上了一次当,可不能再上第二次。”他三人在韦小宝府中,自始至终,连清茶也没喝上半口。

康熙大喜,在桌上一拍,走下座来,说道:“小桂子,你如早来得一天,将这番事理跟众大臣分辩分辩,他们便不敢劝我媾和了。哼,他们投降了吴三桂,一样的做尚书将军,又吃甚么亏了?”心想韦小宝虽不学无术,却不似众大臣存了私心,只为本身筹算,拉着他手,走到一张大桌之前。桌上放着一张大舆图。

张勇道:“大人书房里那老头……那老头的武功好不短长,我走出版房之时,他在我背上……背上……咳咳……悄悄推了一把,当时也不感觉如何,那晓得已受内伤,一出府门,立即……立即发作……误了大人的大事……”

韦小宝忙道:“张大哥请躺着歇息。这件事请他们三位去办也是一样。”将奏章交给王进宝,命他和赵良栋、孙思克三人带同侍卫,赶去皇宫呈递,心下焦心:“归家三人已去了大半个时候,只怕小玄子已性命不保,我们只好死马当活马医。”王进宝等三人受命而去。

韦小宝指着小轿道:“那是太后和皇上叮咛要缉捕的钦犯,你们瞧一瞧。”侍从翻开轿帘,让宫门侍卫搜检。众侍卫循例伸手入轿,查过并无凶器等犯禁物事,笑道:“副总管大人此次功绩不小,我们又好讨升官酒喝了。”

群雄冷静喝酒,各想苦衷,偶尔有人说上一两句,也没旁人接口。过了大半个时候,门外有人说道:“启禀爵爷,张提督有事求见。”韦小宝心中一喜,说道:“深更半夜的,有甚么要紧事了。你就说我已经睡了,有事明天再说。”那人应道:“是。”陈近南低声道:“或许是皇宫里有动静,你去问问。”韦小宝承诺了,来到大厅,见赵良栋、王进宝、孙思克三人站在厅上,神采错愕,却不见张勇。

过得很久,一片沉寂当中,模糊听得鸡鸣,接着鸡叫声四下里响起,窗格子上模糊现出红色。韦小宝道:“天亮啦,我去宫里探听探听。”陈近南道:“归家佳耦父子倘若不幸失手,你务须想体例援救。吴六奇大哥的事出于曲解,须怪他们不得。要知大义为重,私交为轻。他们对我们的轻渎,也不能放在心上。”

康熙道:“可不是吗?众大臣都劝我不成杀吴应熊,说甚么倘若王师倒霉,还可跟吴三桂媾和,许他不削藩,永镇云南。又说甚么一杀了吴应熊,吴三桂心无顾忌,更加凶恶了。呸!这些怯懦鬼。”

等了大半个时候,内班宿卫开了殿门,只见康亲王杰书、明珠、索额图等一个个出来。众大臣见到韦小宝,都浅笑着拱拱手,谁也不敢说话。寺人通报出来,康熙马上传见。

世人闲坐等待,耳听得的笃的笃镗镗镗镗,厅外打了四更。又过一会,远处胡同中俄然群犬大吠,世人手按刀柄,站起家来,侧耳聆听,群犬吠了一会,又垂垂静了下来。

康熙见他真情透露,笑道:“很好,很好!吴三桂这长季子果然反了。他打了几个败仗,只道我见他怕了,不敢杀他儿子。他妈的,老子明天已砍了吴应熊的脑袋。”

当下来到养心殿外,悄悄的站着服侍。他虽得康熙宠幸,但天子在和王公大臣商讨军国大事,却也不敢私行出来。

来到宫门,只见四下里悄无声气,十多名宫门侍卫上前存候,都笑嘻嘻的道:“副总管辛苦了,这扬州处所,可好玩得紧哪。”韦小宝心中略宽,深思:“宫里若出了大乱子,他们定没表情来跟我说扬州甚么的。”浅笑着点了点头,问道:“这些日子,大伙儿都没事罢?”一名侍卫道:“托副总管的福,高低安然,只吴三桂长季子造反,可把皇上忙得很了,半夜半夜也常常传了大臣进宫议事。”韦小宝心中又是一宽。

韦小宝道:“师父叮咛,弟子理睬得。只不过……只不过他们倘若已杀了小天子,弟子就算拚了小命,也救他们不出了。”想到小天子这当儿多数已遭归家三人刺死,不由心中一阵难过,顿时掉下泪来,哽咽道:“只可惜吴大哥……”乘机便哭出声来。

沐剑声道:“归氏佳耦此去非论成败,本日北都城中定有大乱,兄弟在内里有很多朋友,须得赶着出去安排,要大师分离了遁藏,待过了这风头再说。”

韦小宝深思:“他晕倒已久,奏章又没送出,定是一出府门便遭毒手。莫非这三只乌龟派人在府门外埋伏,怕我遣人向天子告发,是以向张提督动手?”心下焦心万分。

康熙笑了笑,点头道:“行军兵戈的事,可不是闹着玩的。你就在宫里陪着我好了。再说,此次派出去的,都是满洲将官满洲兵,只怕他们不平你调剂。”韦小宝道:“是。”心想:“吴三桂要天下汉人起来打鞑子。我是假鞑子,皇上天然信不过我。”

康熙猜到了贰情意,说道:“你对我忠心耿耿,我不是信不过你。小桂子,吴三桂的兵马短长得很,没三年五载,乃至是七八年,是平不了他的。头上这几年,我们非打败仗不成。这一场大战,我们是先苦后甜,先败后胜。你爱打败仗呢,还是打败仗?”韦小宝道:“天然是爱打败仗。抛盔甩甲,落荒而逃,味道不好!”

Tip:拒接垃圾,只做精品。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。
X